第十五個故事(南山南1)

第十五個故事(南山南1)

南山南,北秋悲,

南山有谷堆。

南風喃,北海北,

北海有墓碑,

北海有墓碑。

——歌曲《南山南》

這段時間,我的心情很不好。每當下班以後,總有種不知道何去何從的感覺。我常常約了同事朋友去喝酒,又或是一個人漫無目底的四處遊盪。總之,就是不想回家。可是,當夜色深濃后,我還是不得不踏上回家的路。否則,我的妻子陶桃不知道又會鬧出什麼事來。記得上一次,我過了午夜還沒有回家,她就拿着刀片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弄得卧室里滿牆滿地的鮮血,乍一看,還以為發生了兇殺案。

我的妻子陶桃,患有精神分裂症,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她就是一個正常的溫柔女人,對我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壞的時候,她喜歡對着牆壁自言自語,一說就是好半天。稍微受一點刺激,就又哭又鬧,吵著要上吊跳樓。那樣的日子,我真是過夠了。

我們兩人是大學同學,上學的時候,她不是這個樣子的,一直都很正常。也有可能是她把真實的自己隱藏起來了,否則,對於一個精神不穩定的人,再怎麼愛,我也很難下定娶她的決心。

今天下班以後,我已經在街頭遊盪了好幾個小時了。從夕陽斜照,到城市裏華燈初上。坐在公園長椅上,看着周圍的人群越來越少,我的心情也愈發的寂寥。終於,陽光完全消失了,冰冷的城市被夜幕籠罩。隨着夜色的加深,夜行動物們開始出動,喝酒,唱歌,大聲笑鬧,得意洋洋的帶着空白靈魂滿街遊走。我像是一縷孤魂,漠然的旁觀著。

夜深了,我也該回家了,即使那是一個令我倍感壓抑的家。

搭乘計程車回到家所在的小區的時候,將近十點鐘了,但距離午夜還早得很,陶桃她應該不會鬧出什麼事來吧。懷着這樣的想法,我掏出鑰匙打開了家門。

屋子裏黑漆漆的,沒有亮燈。打開廊燈,我看見陶桃的紅色高跟鞋歪歪斜斜的擱在門口墊子旁。她明明在家,怎麼不開燈?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我心中升起,我將公文包放在柜子上,深深的呼出一口長氣,抬腳往屋子裏走去。我的心砰砰的跳得飛快,一時間竟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千萬千萬,別又鬧出什麼事來啊!

廊燈的光雖然照不進客廳,但客廳里也不再是漆黑一片了,勉強能夠看清大概的輪廓。我正想走到牆邊打開燈,一聲幽幽的呼喚驚住了我,喊的是:「相公,你回來了?」

這聲呼喚初聽時驚得我全身一抖,但緊接着便反應過來,這是陶桃的聲音。相公?這樣古意盎然的稱呼,從前我從沒聽她這樣叫過。「陶桃,你在家?怎麼不開燈?」我一邊說,一邊準備走過去把燈打開,但陶桃出言制止了我的行動:「別,不要開燈,太亮了,我頭痛。」

因為害怕她又開始鬧騰,我收回了準備開燈的手:「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相公,我好痛啊……」她輕輕的嘆息著說道。

「怎麼回事,哪裏痛?」

「我哪裏都痛。相公,你為何如此的狠心,竟要置我於死地?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況你我已做了五年的夫妻。往日情意,你都已忘卻了嗎?」她怪腔怪調的說。

陶桃古怪的話語令我感到非常不舒服:「我什麼時候要置你於死地了?陶桃,你今天究竟是怎麼了?」

陶桃沒有回答我的問話,自顧自的哼起歌來:「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南風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

從這一天起,陶桃一天比一天更加不正常。我也想過將她送入精神病院,不過,總是不忍心。聽說,住進了精神病院裏的病人,狀況會比在外面更差。送她入院,等於就是放棄了她。何況,她雖然精神不穩定,卻也沒有做出傷害自己或者傷害他人的行為,還不至於非入院不可。就這樣吧,過一天是一天,我如此想着。

酒吧里放着節奏明快的音樂,紅紅藍藍的幽暗燈光,照得或站或坐的人們臉色晦暗不明,宛如鬼魅。我和我的好友□□坐在吧枱邊,慢慢的啜飲加了冰塊的威士忌。因為心情壓抑,我已經在喝第二杯了。我的酒量並不算好,此時已經有些暈頭晃腦的了。

拿起透明玻璃杯,原本無色的玻璃被酒水和燈光染成了彩色。輕輕晃一晃杯子,冰塊互相撞擊,發出清脆的響動。將冰冷的酒杯送到唇邊,一仰頭,剩餘三分之一的酒水全部下肚。起先胸腹間感受到的是一股冰涼,緊接着便是令人身心舒暢的灼熱。重重的擱下杯子,我口齒纏綿的叫喚道:「再來,再來一杯……」

身邊坐着的□□制止了要來倒酒的酒保,勸慰我道:「別喝了,再喝下去,就回不了家了。」

我嘟嘟囔囔的回答道:「回不去就回不去,我那個家,哪裏還有家的樣子……」

雖然這樣說,終究,第三杯酒還是沒有下肚。看見我走路略有不穩,□□同我一起坐上了計程車,送我回家。

下了車回到小區,乘電梯上樓,我使勁搖了搖仍有些暈眩的腦袋,一邊掏出鑰匙來開門,一邊對□□說:「進來喝杯茶吧。」

打開門,見到屋子裏燈火通明,我鬆了一口氣,今天陶桃的精神狀態應該還好。果然,下一秒我就看見她迎上來,嘴裏說道:「老公,你回來了啊。」

沒料到,我鬆氣松得太早了,陶桃瞄到我身後的□□,清醒的目光突然變得凝滯,她沖着□□痴痴的喊道:「城郎,城郎,是你嗎……」

突如其來的轉變打得我措手不及,我感到又尷尬又氣惱,忙道:「陶桃,發什麼癲呢,快去泡茶。」

陶桃對我的話充耳不聞,仍然痴痴傻傻的望着□□,那目光簡直深情。她說:「城郎,城郎,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是我的好朋友,從前陶桃也不是沒有見過,怎麼偏偏今天成了這個模樣?實在令我倍感羞惱。我還沒有開口說話,□□就忙道:「已經很晚了,我就不進去了,你們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說完,他便轉身離去。可是,陶桃仍不罷休,穿着拖鞋就要追出去。見此情形,我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拉住她用力朝屋子裏一甩,厲聲喝道:「你還有完沒完了,還嫌我不夠丟臉嗎?」

我一時氣憤,用的力氣非常大,陶桃沒有站穩,踉踉蹌蹌的跌坐在地。她穿着白色的睡袍,頭髮披散下來遮住了臉,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她一手撐地,另一隻手擱在腿上,手腕朝上。慘白的燈光下,她手腕上曾經割腕留下來的傷痕明顯極了,十分刺眼。看着那道醜陋的傷疤,我的心頓時一軟,暗自責備自己,跟個病人計較什麼呢?「摔到哪裏沒有?快起來吧。」說着,我伸出手,準備扶她起來。

我的手剛剛碰到陶桃的身體,就被她推開了。她慢慢的抬起頭看向我,黑髮滑落到腦後,露出她蒼白的臉。陶桃有張很精緻的臉,柳葉眉,杏核眼,瞳仁又大又黑。那雙眼睛,曾經充滿深情的看着我,而此時此刻,那美麗的眼眸里滿是恨意,死死的盯着我,就好像我是她的殺父仇人一般。這可怖的眼神驚住了我,我愣在當地,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過了許久,我才緩過神來,試探著輕聲喚道:「陶桃?」

她仍然恨恨的看着我,直到我再次喚了她一聲,她才緩緩的眨了眨眼,恨意漸漸消失。「老公,我怎麼坐在地上……」她一臉的莫名其妙,站起身來。

舒了一口氣,我問道:「你剛才是怎麼了?」

「剛才?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嗎,我不記得了啊……」她有些心神恍惚,我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只得作罷。

因為帶着幾分醉意,我的腦袋剛一沾上枕頭,就進入了睡眠狀態。可能因為心事重重,我不停的做一些光怪陸離,破碎不成章的夢。夢境裏,好些做古代裝扮的人晃來晃去,還有一座極其美麗的古代園林,其中豎立着亭台樓閣,四處綠樹紅花。我的妻子陶桃挽著高髻,簪著珠玉,身穿黃衫碧裙,正在花園裏蹴鞠。那彩色的圓球被她靈活的踢來踢去,四處翻滾。綠柳下,花圃旁的人亮麗極了,引得我情不自禁的朝着她走過去。她發現了我,停下動作,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展顏一笑:「相公。」

她的話音剛落,我眼前的場景就開始碎裂扭曲,最後變換成了一處荒草漫漫的山坡。坡上有座墳塋,前方有墓碑。我極力想要看清墓碑上面鐫刻的字跡,卻只隱約看到了「甄門陶氏」這四個繁體字。甄門陶氏,甄門陶氏,好熟悉的稱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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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媽媽的恐怖故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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