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沒有魔法的世界

再一次看到瑤瑤親切的眼神的時候，張揚差點兒沒掉下淚來。

2003年的夏天，瑤瑤已經結婚了。

瑤瑤很親切，但是張揚能夠感覺到她的尷尬。

「你先坐會兒。」她正在忙着幫一個男人理髮。

男人很健談，操著四川口音，說話的時候，總是洋溢着笑容。他說最近又漲了工資，原本打算多攢一些寄回家，誰知道物價也漲了，到頭來看着多寄了兩百塊錢，卻還不如以前夠用。儘管訴說着生活的艱難，男人依然談笑風生。說笑了一陣，又問瑤瑤：「你聽說最近說的要地震的事情沒？」

瑤瑤愣了一下，看了張揚一眼，笑問：「啥地震啊？」

「就是2008年的地震。」男人笑道，「現在真是啥子說法都有，搞笑的。99年的時候說世界末日，跟真的一樣，不啥也沒有嘛。」

瑤瑤只是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猶豫了一下，又道：「萬一有地震呢？」

「我才不怕。」男人道，「我老家就是汶川的，管他呢，社會變化這麼快，2008年，還早咯，誰知道到時候成啥個樣子。也許我已經結婚，全家都來這裏住了。」

張揚笑了一聲，忽然插話道：「這個事情，還是寧可信其有吧。就像你今天反正也不上班，總歸是去哪裏散步都是一樣的玩。要是算命的說你今天去南湖公園玩，會有桃花運；去人民公園玩，會倒霉。你會去哪？總歸是去哪都無所謂，又何不去南湖轉轉呢？」

男人怔了怔，在鏡子裏看着張揚，笑着說道：「小兄弟說的有道理啊。那我就聽你的，給家裏打個電話，到了那天，小心點就是啦。」

男人走的時候，還誇讚了瑤瑤的手藝很好，下次再來。

一時間沒有顧客，瑤瑤便坐在張揚旁邊，看着他，笑了一聲，臉就紅了。「最近還好嗎？」

「挺好。」張揚笑了一聲，看着瑤瑤。

瑤瑤有些不好意思，又道：「考高中有希望吧。」

張揚點點頭。

他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如果自己要求瑤瑤嫁給自己，她會不會同意？

張揚沒有什麼信心。他知道，自己跟瑤瑤年齡差距不小，又是鄰居。有些事情，即便自己不在乎，也是人言可畏。況且，就胡蘭蘭的脾氣，搞不好還會鬧得很難堪。自己倒是無所謂，可瑤瑤呢？

女孩子總是麵皮薄的。

張揚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再次回到惡魔屋，發現王琪、鄭爽，和夢魔她們都在。魅魔正在一個本子上寫寫畫畫，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數字。張揚過來，她也只是抬頭看了看。停了片刻，忽然拍了拍額頭，一臉的頹廢。「完蛋了！負債纍纍！」

張揚笑了一聲，說道：「你們應該習慣沒有魔法的日子。」

鄭爽給了張揚一個白眼，又看了看肖恩，再看看張揚，說道：「我不明白，為什麼肖恩變回了男人？我卻不行！一旦靠近你，就會變成女人！」

「這個……我也不清楚。」張揚道，「法皇說好像會造成什麼逆轉什麼來着，我也沒有太明白。禁魔和時間逆流，都是他教我的，有什麼問題，你去問他。」

鄭爽撇了撇嘴，「我呸！把責任都推給一個死人，你有沒有點擔當啊？是男人嗎？」

「我不是男人，難道你是？」張揚挖苦鄭爽道，「想做男人啊，就離我遠點兒。」說罷，又看向肖恩身邊的一個長相帥氣的男人，問：「你是……」

「維綸。」男人微微一笑，說道。

「哦，你好。」張揚看看肖恩，又看看維綸，心裏很不舒服。這兩個男人都是那麼的帥氣，唯獨自己，長的很不敢恭維。貌不如人比技不如人更讓人感覺壓抑和難以發泄。彷彿無形的枷鎖，捆綁人一生一世。

張揚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悔得腸子都青了。法皇可是除了死，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倒的超級人物。當初怎麼就忘了讓他交給自己一手「美容」絕活呢？到時候不僅能讓自己變得帥氣一些，還能開個美容院什麼的來賺錢……

王琪突然衝上來，一把揪住了張揚的衣領。「小子，趕緊把魔法還給我們！」

所有人都開始虎視眈眈的瞪着張揚。

門簾被掀開，進來一個漂亮女孩兒。

所有人都愣住了。

來人是梁詩詩。

梁詩詩臉上帶着笑，溫柔款款的攏了一下耳邊秀髮。湊近張揚，輕聲吹氣：「揚揚，沒有魔法的世界是很恐怖的，你知道嗎？」

張揚哆嗦了一下，推開身邊的女人，後退兩步，看着他們，道：「我只知道，有魔法的世界更恐怖。很抱歉的告訴你們，魔法不可能恢復了。禁魔之術，是不可逆轉的。」

怕再被糾纏，張揚趕緊落荒而逃。

回到學校，正巧碰上了馬少君。馬少君看着張揚，只是笑笑，說：「謝謝。」

張揚隨口道，「不客氣。」說罷便回了宿舍。走出很遠，才停下來，回頭看了馬少君的背影一眼，不太明白她為什麼要道謝。

不過，想想身邊的人都沒了魔法，而自己卻能隨意的讓時間逆流，張揚就覺得很痛快。一種優越感佔據了身心，彷彿這個世界都已經被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了。

不過，他也發現，時間逆流似乎並不能徹底影響那些曾經會魔法的人。至少，他們的記憶並不會缺失。

當然，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現在考慮的最多的，是瑤瑤。

他很想知道，如果自己向瑤瑤求婚，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

惡魔屋裏，只剩下魅魔了。

夢魔和鄭爽不知上哪玩去了。王琪他們，也早已離去。似乎除了肖恩和夢魔，其他人都有「家」。

魅魔也沒有家。或者說，沒有什麼依靠。甚至，原本的公司，也已經宣佈破產。自己所擁有的，只有這一間惡魔屋了。

沒有魔法，以後的生活就成了問題了。

生活是個很奇妙的詞。對於魅魔而言，更多了一絲神秘。至少幾千年來，她從來沒有考慮過「生活」這個詞。甚至即便在地球上的這麼多年，她也沒有考慮過。畢竟，有魅魔之惑的幫助，她總可以輕易的得到很多東西。

而現在，魅魔發現自己成了一個普通人。

一個普通人，該如何生活？魅魔毫無經驗。

孫兆陽來替父討債的時候，魅魔正在愁眉苦臉的考慮今後的生活。看到孫兆陽的時候，魅魔突然就燃起了希望。也突然就再也沒有一絲的抱怨了。

如果沒有魔法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戀愛、結婚、生子的話，那實在是沒有什麼讓人值得痛苦的了。

「我現在沒錢還你。」魅魔對孫兆陽說，「就算把我賣了，也沒那麼多錢。」說完，又忍不住打趣道，「要賣就趕緊賣，想找我討債的人多了。」

孫兆陽愣了一下，看着魅魔，好大一會兒，終於笑了。

「笑什麼？是不是想請我吃飯？」魅魔問。

孫兆陽做了個請的手勢。

魅魔也笑了。

只是，魅魔發現孫兆陽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再也不像從前的第一次見面那樣充滿親切和喜愛了。他的笑，似乎只是習慣性的。

魅魔也發現，跟孫兆陽在一起的感覺，似乎變了。至少，自己已經提不起勇氣，像從前那樣囂張，那樣無所顧忌了。像是失去了一切的支柱，失去了驕傲的所在。在孫兆陽面前，莫名的自卑和底氣不足。

吃過飯，孫兆陽沒有像之前的第一次約會那樣再跟自己約定好下次見面的時間，只說了一句，「希望你能儘快籌到錢。」

夏天的夜很熱，也很冷。

魅魔一個人走在街上，甚至沒錢打車。風吹在身上，感覺異常無力。

總能看到一些情侶攜手而過，說說笑笑，風花雪月。看到這些，魅魔更加覺得惆悵。她相信自己一定是有些精神失控了。好像幾千年都是漫無目的的活着，突然間找到了活着的理由，而這個理由，卻又突然消失不見了。

感覺就像曾經被自己吸取了精神力量的人，連抬起眼皮，都覺得疲憊。

不知道走了多久，魅魔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實驗中學的門口。

兩個保安坐在門口抽著煙，時不時的沖着路過的美女吹吹口哨，之後放肆的大笑。

魅魔忽然想起了張揚，不知為何，她就覺得也許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張揚能幫助自己。然而，張揚到底能幫自己什麼，魅魔也不是很清楚。

回到惡魔屋，魅魔發現惡魔屋裏多了一個客人。

吉吉一臉頹廢，頭髮亂糟糟的。看到魅魔，就撲了過來。趴在她懷裏哇哇的哭，一邊哭一邊訴說着。好大一會兒，魅魔才明白。時間逆流的時候，吉吉正在很遠的地方。回到這裏，她吃了不少苦頭。據說還差點兒被一群色狼給佔了便宜。

魅魔一個頭兩個大。她終於想到，自己還有很多同胞，正分佈在世界各地。

「看來……得先找個工作。」魅魔憋了半天，說出了一句她自己都覺得很有道理的話，「地球人都是要工作的。」

吉吉呆了呆，說：「我什麼也不會啊。」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

夢魔湊上來，把魅魔拉到店外。「姐，給我兩塊錢，我要買塊雪糕吃。」

魅魔翻了翻白眼，「沒錢。」

「啊？」夢魔有些驚訝，苦着臉道：「那怎麼辦，我還跟吉吉說要請她吃大餐呢。」

魅魔有些厭煩，甩開夢魔的手，道：「反正我沒錢！」

兩個人面面相覷，好大一會兒，夢魔忽然道：「有了。」說罷，朝着馬路對面跑去。魅魔看到她一直跑到了實驗中學門口，不知跟保安說了些什麼。保安進了門衛室，又出來，開始跟夢魔說笑。

沒有過太久，張揚就從裏面出來了。

夢魔一把拉住張揚的手，離開門衛室一段路，朝着張揚伸出了小手。張揚把夢魔的小手打了下去。兩人似乎在爭吵着什麼。魅魔呆了呆，無力的蹲了下來。她當然看出來了，知道夢魔在跟張揚借錢。

吉吉不知何時來到了魅魔身後，與她一起蹲下來。抱着膝蓋，嘟著嘴巴看着馬路對面在爭執的張揚和夢魔，說道：「姐，我們怎麼辦哦。」

不大會兒，夢魔拉着張揚走了過來。

看到吉吉的狼狽樣子，張揚不禁嘆氣。終於，在口袋裏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五十塊錢。遞給吉吉，說道：「我就這麼多了。你們省著點兒花。」

夢魔一把搶過錢，嘻嘻的笑了一聲。「吉吉，我請你吃雪糕。」

張揚一把拉住夢魔，道：「我靠，一根雪糕多少錢你知道嗎？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還是先啃幾個饅頭，吃飽了，再想想怎麼過日子吧，還吃雪糕？美得你。」

張揚自己都覺得自己摳到家了。

雖說這些惡魔跟自己關係不大，自己沒什麼義務照顧她們。可眼睜睜的看着幾個美女挨餓，張揚還是不忍心的。可問題是，張揚記得當初自己放出了不少惡魔。這些惡魔，如果一個個的都跑過來，那可就麻煩大了。

瞄了一眼三個漂亮女孩兒，張揚忽然有些邪惡的想，「這些美女，用來開個窯子，倒是衣食無憂了。」

張揚不是個有什麼良好美德的人，也對皮肉生意沒有太大的抵觸。不過，讓他勸身邊的女孩子去做那種事情，他還是做不來的。即便他沒興趣做個種.馬，把這些女孩兒都收了。

「好吧，還是先帶着你們找個工作。」張揚說的輕巧，可也確實意識到了問題並不可能這麼輕易的解決。說到底，這些女孩兒——這些惡魔，都沒有工作經驗。甚至連換洗衣服和日常用品都沒有……有些事情，說起來簡單，真細算起來，都是個問題。畢竟，自己也不是什麼大款，甚至沒有任何收入。

畢竟，現實就是現實，跟武俠影視有太大的差別。至少，那些大俠們，不管男的女的，一輩子甚至都不洗澡不換衣服。這可真是省了不少錢。

再看看三個女孩兒，張揚對魅魔道，「來，我給你先找個工作。」說着，便抓住魅魔的手，拉着她往農貿路路口走去。張揚不想給瑤瑤找麻煩，也不想拖累她。可他現在也是別無他法。

張揚甚至考慮著要不要送幾個惡魔給金順，讓他帶着這些惡魔去新疆拾棉花……

真是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

說到底，憐香惜玉也是需要金錢來做的。

好在瑤瑤收留了魅魔，甚至連為難的表情都沒有。只是，她很好奇的看了看魅魔，又看了看張揚。張揚沒有做任何解釋，瑤瑤也像以前一樣，沒有追問。

瑤瑤美髮屋多了一個洗頭妹。

臨走的時候，張揚又跟瑤瑤借了兩百塊錢。

這兩百塊錢，是為夢魔和吉吉借的。不過張揚沒有直接把錢給她們。因為張揚回到惡魔屋的時候，發現兩個女孩子一人拿着一塊雪糕，正吃得歡。

張揚當時就氣炸了，指點着兩人的鼻子，大聲說教，好像一個嚴厲的家長，在訓斥不聽話的女兒。

張揚自己都覺得自己訓斥的越來越沒力度。兩個女孩子可憐兮兮的看着自己，也不辯駁。說到最後，張揚直感覺要是再這麼說下去，也沒人來勸解，自己還真有點下不了台。乾脆又呵斥問道：「知道錯了嗎？！」

吉吉和夢魔相互看了一眼，才一起低頭說道：「知道了。」

張揚這才悻悻然的閉了嘴巴。

為了省錢，張揚把吉吉和夢魔的食量控制在一天兩頓，而且頓頓都是饅頭鹹菜。這種生活，雖然有些艱苦，可好在短時間內還不至於斷糧。

堅持了兩天，第二天中午，張揚在食堂里買了饅頭，準備給吉吉和夢魔送去，到了學校門口，卻正好碰到一輛轎車駛入校園。

一般而言，在現在不是放假開學的時期，外來車輛是不準進入校園的。張揚心下好奇，隔窗而忘，正好發現車裏坐着的一個女孩兒也在往外看着自己。

那女孩兒，不是梁詩詩，又能是誰呢？

梁詩詩也轉來了實驗中學。

這樣張揚很意外。梁詩詩的老爹，是小城市的市長梁滿倉，更讓張揚意外。

「怎麼樣？漂亮不？」曹梁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張揚背後，他賊兮兮的看着駛過的轎車，說道：「梁詩詩，我表妹。」

「呃……表妹？」張揚更意外了。

「是啊，她喊我媽姑媽，不是我表妹是什麼。」曹梁說罷，又笑道，「兄弟，不是哥們兒瞧不起你。你還是別想了，我這個表妹，在一中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追呢。」

張揚耷拉着眼皮，輕聲嘀咕道：「我對人妖沒興趣。」

現在的梁詩詩，似乎還是吉爾丹和梁詩詩的靈魂結合體。她的靈魂，到底算是女人還是男人？張揚搞不清楚。不過，隱約間，張揚覺得梁詩詩突然轉學來實驗中學，搞不好沒安什麼好心。

上夜自習到時候，梁詩詩突然來到張揚的教室找他。這一舉動，在張揚的班級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似乎梁詩詩雖然是第一次來實驗中學，可班裏很多人都認識她。

張揚跟着梁詩詩一直來到樓梯口。正是夜自習時間，樓梯口很清靜。張揚看着梁詩詩，凝眉問道：「有事？」

梁詩詩圍着張揚轉了一圈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張揚渾身發毛。之後，梁詩詩才說道：「你有沒有想過試試回到你出生之前？」

「嗯？」張揚有些納悶兒。

梁詩詩道：「據我所知，所謂時間逆流，並非是無限逆流。對於你而言，應該只能頂多回到你出生之後的時間。而不能回到沒有你的時間。所以……不論時間逆流還是迅速流逝，你的身體都會發生改變。」

「那又怎麼樣？」

「在現在這個時間！」梁詩詩忽然抓住了張揚的胳膊，「安納爾應該是在你的體內的。所以，安納爾又復活了！」

張揚抽了一下嘴角，「這麼理解也可以？可問題是……思思好像沒有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