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滿桂戰死

第五十七章 滿桂戰死

更新時間:2013-01-15

戰爭永遠是殘酷的,血淋淋的,但是卻經常被披上神聖的外衣。它貫穿著人類的歷史,在歷史長河中,人類也樂此不疲地給戰爭染色,妄圖去除他的血腥味。

只是,指揮這場戰爭的人,或許根本就沒上過戰場。讚美戰爭的人,很多連雞都沒有殺過。多少原本渴望去戰爭中建功立業的詩人,去了那裡后只能寫些傷感的邊塞詩來抒懷。

兩方對比下,自以為武功可以堪比太祖成祖的朱由檢還像模像樣地指揮著這場戰爭。反觀后金一方,自皇太極以下各路貝勒貝子們,基本上都跟著上戰場,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天生聰明的人有,天生會打仗的人沒見過,這些事兒都是後天自家鍛鍊出來的。

朱由檢是一名成熟的政客,但也只能是政客了,這大明如今需要的是文治武功兼備的大帝,去匡扶這大明江山,替漢家抵禦這外來入侵。可惜,他的成長環境使得他沒有機會同太祖成祖那般親身經歷血與火的磨練。不過沒關係,漢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後世有人說明末無人,遂成滿清之幸。笑了,無論哪個歷史時期,漢族,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只要細讀歷史的人都會發現,原來明末時,上天給漢家降下來的人才真的不少!

可是,老朱家的遺傳病,朱由檢沒有好好利用自己的資源,為了「家」天下的安穩,為了自己所謂的「榮譽」,硬生生地將好些個曠世奇才給逼死!明末,是漢民族心中永遠的痛。讀史至此,心中更多的是無奈,也只能感嘆一句:非我漢家無人傑,實乃大明氣數,盡了。可恨這個腐朽王朝的覆滅,連帶著將整個漢民族拖入了毀滅的深淵,淪為其他種族的奴才。

不恨天,因為老天不吝嗇自己的懲罰,小冰河時期的影響人人有份,女真是個漁獵民族,抵禦自然災害的能力比漢家農耕民族更差。

不恨將,女真在那個時期,集中出現了一大批猛將,但是我漢家,言數倍之亦不為過!比底蘊,比人才,比文化,華夏諸族,漢家當之無愧的第一。

不恨卒,女真勇士固然武勇過人,但那是他們自己從惡劣的自然環境中鍛鍊出來的,爭命於天的成果,再說,不過數萬可戰之兵罷了。而我漢家士卒,雖有貪生怕死者不少,但悍不畏死地更多!即使他們敗多勝少,但是依然值得尊敬,任何一個為了抵禦外民族的入侵而流血犧牲的兒郎,都應該被後世子孫永遠銘記。捫心自問,當我們對著歷史高談闊論指手畫腳之時,你有勇氣敢自己去面對,去犧牲嗎?

如今,滿桂好不容易拼湊出來的這支能戰之軍,被逼的只能擺在城外,承受著來自八旗鐵騎的輪番踐踏!

「干他奶奶地!跟著老子殺啊!」滿桂手持大刀,率著手下兒郎們在工事里和女真兵展開了最殘酷的絞殺戰。

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後世吾等謂之自吹自擂,不可信,因為我們可以指出許多戰例,例如平三藩時八旗軍的墮落無用,平葛爾丹時康熙帝竟然還得傾全國之力。但那已經是數十年後的康熙朝了,離現在相差了半個世紀。這個時期的女真,正處於民族氣運最巔峰的時刻,純粹的女真青壯戰兵其實也就兩三萬,卻可以有力量撬動整個亞洲的平衡,傾覆這漢家江山的力量!

這是一個出生於黑水白地間的民族,這是一個成長與戰火紛飛中的民族,也是一個可怕的民族。

滿桂這一代明軍將領是不幸的,因為身為軍人,他們身後的是日薄西山的漢家王朝,前方是崛起之中的滿洲!

但是,他們又是幸運的。因為作為英雄,他們註定不會孤單!在這個大時代,有著一批可以與自己爭雄的人物存在,也足以笑傲此生,不言寂寞了。

面對這種密集到變態的工事,八旗軍立刻翻身下馬,提著手中的兵刃,在自家額真率領下,沖了進去。

此時的女真一族,絕對逆天。馬背上可以力壓蒙古人,下馬步戰之力,亦是駭人,因為這可是滿清往後三百年的全族武勇,在這個時期集中爆發的能量。

沒了馬匹的機動性與穿鑿能力,要想擊破滿桂中軍,只得近身搏殺,這也意味著更大的損失。

這正是滿桂想要的,沒有遼東軍這等漢家精銳在手,根本就無法主動擊退皇太極所率的八旗軍。自己要的,就是在這裡狠狠地咬皇太極一口,讓他痛得不敢再妄圖奢望京師。

前提是,中軍五千兄弟的性命包括自己的性命,可能都得撂在這兒!

鏖戰半日,八旗軍的攻勢再次被打退,滿桂的中軍依然矗立在這裡。

已經記不清砍下了多少個女真兵的頭顱了,滿桂靠在一個矮墩上歇著,身旁僅存的幾個親衛也坐在地上。眾人已經沒了氣力了,得趕緊緩口氣。

「張虎,咱們側翼怎麼樣了,是個什麼情況?」滿桂咽了口唾沫。

「還行吧,韃子都往俺們這裡打,只要俺們這兒撐住了,他們就沒多大事兒。」張虎身上淌滿了血,胸前和後背上都有駭人的刀傷,肉都被翻開了,駭人可怖。

「沒事兒吧,趕緊包紮下,別待會流血流多了沒力氣提刀子了。」滿桂用腳輕輕碰了下張虎。

「嗯,曉得了。」張虎抽出幾綹布,自己給自己包紮起來,可是自己看不到背後,弄得沒輕沒重,「嘶,直娘賊,這幫韃子下手真他媽的狠!」

「呵呵,接著撐唄。張虎,老子問你,你怕不怕死!」滿桂起身來到張虎身後,從他手中搶過布,開始給他包紮起來。

「早就活夠了,咱們這種人,活一天算一天的唄。」似乎已經感受到了大家的結局,張虎說話也隨便了很多,都是決心赴死的人了,還拘泥個什麼虛禮。

「是老子我對不起你們!」滿桂笑了笑。

張虎眾人只是無謂地笑了笑,也沒怎麼矯情。

「德勒,包好了,都歇著會兒,養養力氣,這韃子,又得來了。」滿桂重新坐到地上,「你說,要是老子被那小胖子毒死了,該有多好啊。省的讓老子看著這一幫子好兒郎,跟著老子我一起送死,老子我心裡憋得慌!」

大概是英雄遲暮吧,滿桂的話也開始多了起來。

「他敢!兄弟們在外面看著呢,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張虎輕輕壓著包紮好的傷口,不然這血流著太快了,別待會兒再拚命時頭犯暈。

「哈哈,我看不然。那小子,倒是個狠茬子。或許再過個七八年,咱遼東軍會因為他,日子更不好過嘍。」滿桂眼裡又出現那個人畜無害費小胖的模樣。

「大人,那小胖子是女真人?」張虎還有點驚訝。

「不過,咱們是看不到他長大的那一天嘍。」滿桂可惜著,真想在有十年可活,會會那個長大的胖小子。

「可真是奇了怪了,女真人怎麼在那裡等著俺們?」張虎還在心裡琢磨,不琢磨不行啊,你不找點事情想想,這傷口就得提醒你想「痛」了。

「是啊,女真人,女真人。」滿桂猛地一拍腦袋,「混賬!老子明白了,那小胖子為啥沒把老子毒死了。干他奶奶的,這是什麼腦袋瓜子,老子服了,老子服了。」

滿桂一直很不解,既然那小胖子早就知道自己要去那關王廟,為什麼不再多布置點人手,到打盡。或許這可以歸咎於那小子人手不夠吧,可是只要他發個信號,岳托的部下就在不遠處,直接掩殺過來自己或許自己還真跑不掉。看那小胖子的談吐氣質,在女真裡面絕對算是個貴族,肯定有能力叫來女真兵。

可是,他為什麼沒有這麼做?甚至還好心地給自己留下些藥材幫自己恢復。

現在,滿桂似乎有點明白了。沒了自己這個朝廷眼中的遼東軍「異類」,一個所謂的和與袁督師「極其不合」的人在,皇帝也不會下定決心將袁督師下獄。要是自己死了,袁崇煥的地位就更加不可動搖了,至少在皇帝和滿朝大臣的眼中是這樣子。換了袁崇煥,那誰來統領遼東軍?袁崇煥差不多將整個遼東軍都歸心了,換別人來萬一舉著替督師復仇的旗號來個「兵諫」,那樂子可就大了。

「現在的娃子,怎麼這麼可怕。」滿桂喃喃著,難道對方的目的就是袁督師?這得有多長遠的算計,這魚線連自己都算進去了!

「烏勒!」不遠處再次傳出八旗軍衝鋒的口號聲。

「干你奶奶的!又來了!」滿桂甩了甩頭,拋開了雜七雜八的想法,再次投入到血戰之中。

又是數個時辰的鏖戰,八旗軍和滿桂部在這裡都留下來諸多屍體,將士們的鮮血快將這裡的凍土染紅了。

這是一場耐力的比拼,可是這又是一場不公平的耐力比拼。

滿桂所率的只有五千餘士卒鎮守著中軍,兩翼則有著各路勤王軍,皇太極手下的滿蒙聯軍,輪番攻打著明軍。此時明軍的軍陣,就如海浪中被拍打著的浮萍,隨時可能傾覆。

而滿桂的中軍,則是其中的靈魂。只要滿桂的中軍不倒,這明軍大陣就可以不倒。

一股黑色洪流忽然沖了出來,就像一把開鋒的利刃,不就是那個被滿桂丟給孫祖壽的赤木力嘛。

「沖!」

赤木力麾下二百餘騎忽然掩殺出來,八旗騎兵無法進入工事中作戰,赤木力也一樣。所以他選擇了向滿桂前方的八旗軍軍陣衝鋒。

八旗軍陣中也出來數百騎,迎上了赤木力,雙方開始了騎兵絞殺。

正在工事中和滿桂部廝殺的八旗兵見自己後方突然出現了明軍騎兵,頓時嚇了一跳。難道遼東軍回援了?關寧鐵騎殺回來了?

固山額真立刻下令收兵,即使只要再有一會兒,眼前的滿桂中軍就要被自己攻破了,這也沒什麼好可惜的。八旗人少,不能拿來冒險。若是真的是關寧鐵騎抄了自家後路,這些沒上馬的八旗勇士也是只有被屠殺的份兒,這樣就死得太虧了!

「突!」見自己成功將工事里女真兵吸引出來,赤木力立刻下令手下騎兵突圍。

這些騎兵都是精銳,與關寧鐵騎差不了多少,如今面對兩倍於己的八旗鐵騎,依然不慌不忙,邊殺邊退。可是女真騎兵卻是一直死死咬著他們,非要將這支突然殺出的明軍騎兵給滅在這裡。

「斷!」後半段騎兵不再突圍,而是選擇轉身同跟上來的女真騎兵廝殺,替自己袍澤爭取機會。

最終,赤木力率著四十餘余騎殺了出來。

「干你奶奶的,誰叫你來的!老子不是叫你聽孫老將軍的話嗎?」滿桂身上已經受創多處,他知道,如果不是赤木力剛才那一下子近乎於自殺性的進攻,自己的中軍陣地就肯定會被攻破。

「孫將軍,陣亡了。他叫末將來,帶著義父突出去!」剛才一番廝殺也耗盡了赤木力的所有氣力,此時說話都只能喘著氣。

滿桂心裡咯噔一下,孫祖壽死了,干他奶奶的,這叫個什麼事兒啊。這朝廷,就非要將自己能打的將領都耗死了心裡才高興嗎?

「老子不走了。」滿桂拄著長刀,「也走不了了,這天下,沒地方給老子去了。要是老子早死倆月,督師就沒事了,這皇太極也休想再來挑釁!現在,就讓老子給這大明,殉了吧。」

張虎與赤木力也沒有再勸說,因為他們感覺到了,此時的滿桂是抱著死志了,既然如此,同死而已。

他滿桂是蒙古族,卻成為明軍的總兵,如今更是被朱由檢推上了袁崇煥的座位,可是這也給他下了死桎梏。他不能敗,若是敗了,自己肯定就全完了,自己辛辛苦苦以一個異族人的身份在這大明體系中掙扎出來的實的虛的,都沒了。就連自己民族都可能被那些文官們拿出來批鬥:「非我族類其心必誅!」

後世人們評論功績時,更有可能會將他的民族和這場失敗聯繫起來!這是滿桂無法忍受的。

他不想這樣,可眼下勝是勝不了了,那就殉了!也不枉自己在這漢家天下掙扎一生了。

這場戰鬥,沒有袁崇煥攜遼東精銳擊潰八旗軍的快意,唯有令人窒息的悲涼。一群好兒郎在這京師城外,上演了最豪邁的悲歌,雖然八旗鐵騎踏破了滿桂軍,卻也遭受了重創,皇太極怎麼也想不到,沒了袁崇煥,沒了遼東軍,這大明京師前依舊有著一種自己此時無法攻破的牆。這是氣運,漢家氣運!

即使此時漢民族因為明王朝的腐朽,整個民族氣運跌落到了谷底,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皇太極意識到,自己背後的滿洲八旗,還沒有能力吞下整個漢家,弄不好自己反而會被撐死!

萬千漢家英魂,換來了皇太極的醒悟,自皇太極這一次扣關劫掠之後,多爾袞入關定鼎中原之前,滿清還有四次大舉入關劫掠,但是都沒有再去打大明京城的主意,他們明白,除非漢家自己徹底亂了起來,斷了漢家氣運,自己斷然無望窺覷漢家江山。

……

「主子。」小丫頭輕輕搖了搖費揚古的肩膀。

「嗯。」費揚古回了聲,但是目光仍然停留在書上。

見自家主子依然埋頭看著那個什麼戚爺爺的書,小姑娘就使勁兒推了推自家主子,表示自己很「生氣」。

小丫頭其實也是分得清輕重的,此時費揚古並不是在處理什麼要事,自己適當的發發嗲什麼的不算什麼。

「怎麼了。」費揚古放下書,伸了個懶腰。

「范姐姐說,我絲巾上的詩只是上闋。主子,我要下闋,主子好壞,都不告訴我還有下闋。」小姑娘粘人的本事倒是無師自通。

「好啦好啦,給你寫不就行了嘛。」費揚古站起身,「倒茶,筆墨伺候。」身邊有個懂事又會發發嗲黏黏人的小蘿莉感覺還真不錯,費小胖的心情此時是很愉快很愉快滴。

小丫頭趕忙給主子爺倒茶,接著又馬不停蹄地研磨,現在,小囡囡是費揚古「詩文」的第一粉絲。

費揚古接過茶,輕佻地抿了一口,就準備揮毫「創作」。

痛!痛!好痛!

一股強烈的痛感忽然從心裡傳來,費揚古皺緊了眉頭,手中的茶杯都差點滑落。一種冥冥的感覺在心裡升騰,更是一種無奈地嘆息。

不知不覺,費揚古兩眼有了點濕潤,算算時間,那個熊漢子似乎也到時候了,剛才自己心裡一痛,腦海中就翻滾出

「干你奶奶的,老子……」。

「主子,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小丫頭也察覺到自己主子的不對勁。

費揚古輕輕搖了搖頭,提起筆,莊嚴地在宣紙上寫了起來:

伊,覆我之唇,祛我前世流離;

伊,攬我之懷,除我前世輕浮。

執子之手,陪你痴狂千生;

深吻子眸,伴你萬世輪迴。

執子之手,共你一世風霜;

吻子之眸,贈你一世深情。

我,牽爾玉手,收你此生所有;

我,撫爾秀頸,擋你此生風雨。

予,挽子青絲,挽子一世情思;

予,執子之手,共赴一世情長;

曾,以父之名,免你一生哀愁;

曾,憐子之情,祝你一生平安!

寫完,費揚古扔下了筆,頹然地坐回了椅子上,這個世界上,唯一讓自己有一種「通路」人之感的滿桂,已經沒了。自己穿越而生,唯一可以找到契合點的人,一個以蒙古族的身份卻當了大明總兵的滿桂,沒了。那個關王廟中與自己暢談的熊漢子,沒了。

這首詩,倒也對景呢,也算我對你的祭奠吧。

費揚古再次感覺到孤獨席捲而來,在這個世界上,他是那麼的孤單。

……

上賜滿桂尚方寶劍、官封「武經略」,提攜京師之外王師。桂求入城,不得,遂率軍結寨城外,嚴整以待。八旗軍至,鏖戰竟日,桂兵少不可敵,亡於陣中!義子赤木力同殉。明將孫祖壽戰死,總兵黑雲龍、麻登雲被活捉。

上聞之,大悲!遣禮部侍郎徐光啟拜祭,追贈滿桂為少師,世襲錦衣僉事,世襲官職升三級,予以厚葬,命人給他建立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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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泱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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