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驚雷潛生(四）
更新時間：2013-01-14
先是袁督師帶著遼東軍將八旗軍打疼了，皇太極帶著滿蒙聯軍走了。
接著朱由檢將袁崇煥下獄寒了遼東軍軍心，祖大壽也帶著遼東軍回遼東去了。
但是此時大明京城之外，並未因兩支絕世強軍的離開而冷清多少，甚至喧囂更甚之前。
因為滿桂驅趕這一幫子雜七雜八的勤王軍，開始了堪稱龐大的土木作業。
軍營四周先是圍起一道臨時的木牆，製作方法是先砍兩排樹榦，一排長一排短，把樹榦底下燒焦以後埋二分之一入土，長樹榦排成緊密的一排在外，短樹榦排成一排在內，然後在兩排樹榦之間架上木板，分為上下兩層，這樣長樹榦長出的部分就成為護牆，木板上層可以讓士兵巡邏放哨，下層可以存放防禦武器和讓士兵休息。光這個就是一件浩大的工程，這一帶的木材先是被明軍「堅壁清野」，然後八旗軍再雁過拔毛，又洗了一遍地皮，所以光找這些木材就廢了好多功夫。
但是這些個勤王軍加起來也能有個四五萬之眾，打仗或許不行，但是好歹是個壯丁，所以勞動力還是很充足的，在滿桂的強行命令下，一個大軍軍營記這麼給立了起來。
明軍的一個小隊是五十名士兵再加上隊長隊副各一，紮營的時候也是如此，大家的營帳兩兩相對，在營帳的周圍和營區之間要挖排水溝。嚴禁士兵在各個營區之間亂竄，本營區以內也不許各個帳篷亂跑。因為這些勤王軍的軍紀實在不敢恭維，大部分根本就沒經受過正規的明軍操練，不是剛剛招募過來的鄉勇，就是已經徹底潰爛的地方軍隊。滿桂還得先嚴肅軍紀，狠狠地收拾了一些個膽敢違反的不開眼的東西，軍紀才開始有了點樣子。
營寨大體格局是這麼建了起來了，當眾人以為可以歇息時，新的命令又下來了。「集體挖防禦工事！」。凡是歸屬滿桂統屬的勤王軍們，都被拉了上去當了苦力。這是連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給他們，這些散漫慣了的兵爺爺們何曾受過這種高強度的勞作壓迫？登時就有幾處地方開始鼓噪，
「格老子的，咱們是來上陣殺敵的，不是來做苦力的。」
「要做苦力去叫農夫去啊，怎麼叫咱們做上了。」
「混個裡弄，什麼事兒嘛這事，真把咱們當牲口使啊。」
對此滿桂的反應很簡單：殺！
雖然經歷了德勝門之外的慘敗，但是滿桂手裡仍然有千餘人的可戰之兵留下，這些身上滿是殺氣的滿桂部，對這些嫩雞勤王軍有著絕對優勢，敢於鼓噪的兵士，立馬就被抓出來當面砍了。在鮮血淋淋的前車之鑒下，大家都安靜了，娘的，這可是玩真的啊，為了小命，咱們還是老老實實幹活吧。
滿桂麾下千餘士卒徹底成了工頭，在這種近乎摧殘的高壓逼迫下，數萬勤王軍硬是在五天之內，挖出了堪稱密集度堪稱變態的防禦工事。
「大人，讓手底下的兒郎們歇歇吧，再這麼弄下去，再好的工事放在這兒，兒郎們也沒力氣守了。」看著底下兒郎們被這般子死折騰，孫祖壽忍不住向著滿桂開口商量。
「孫大人，您說笑話吧，靠這些人守？」滿桂似乎很是吃驚。
「不靠他們，還靠誰？」蘇祖壽詫異道。
「老實跟您說吧，這幫子人，老子壓根看不上眼，指望著他們打仗，還不如指望著皇太極立馬中風來的實在。」滿桂這幾天基本沒怎麼休息，原本就比較沖的脾氣此刻更是像個被點燃了的爆竹，見人就炸。
「大人，你這是何意？瞧不起咱們這些兒郎？」孫祖壽氣得開始發抖，滿桂這話是赤裸裸地打自己臉啊。
「老子我對事不對人，要是十年前，給老子十個膽子也不敢瞧不起您，可您也不看看如今你手下都是些什麼兵！咱們都是在遼東和韃子混戰過的老人了，您現在的這些兵能拉上去和韃子見仗嗎？自己心裡掂量下吧，還不如現在拉上去做做苦力，才有點價值。」滿桂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語氣也放尊重了點。
孫祖壽是進士出身，後來選擇了和袁崇煥一樣的道路，投筆從戎。在遼東也立下赫赫功勛，頗受老帥孫承宗的讚許。可是由於一次不遵上令，採取另一種方式打仗。結果是雖勝無功，自己也被削了官職。如今，后金軍隊兵鋒至大明京師之下，孫祖壽毫不猶豫，散盡家財招募了千餘鄉勇前來京師勤王。朱由檢自然也很大方地給了個「招練總兵」的官職，反正不過是一張紙罷了，朝廷錢糧不多，這玩意兒多得是。
當年孫祖壽手下確實是一支虎狼之軍，可是如今手底下只是這些剛剛招募的鄉勇，根本稱不上軍，即使如此，孫祖壽也受不了滿桂對自己的輕視。
「不讓這些兒郎上，那咱們哪裡還有兵出來打？」
「老子手底下還有千餘人馬，加上黑雲龍候世祿手底下的一些人，勉強也有三千之數了。」
「就三千人馬？萬一韃子再來，大人就想憑三千人馬和韃子數萬人爭鋒嗎？」
「寧缺毋濫。」滿桂硬生生地回了過去。
孫祖壽差點被滿桂氣得背過氣去，袁崇煥是跋扈，但表面上還有著一些文人體面，這滿桂明顯就是一個潑廝，老油條。
「這些勤王軍是廢了，但是老夫不信這四五萬人裡面真的就一個能戰之兵也沒了。你三千之人太單薄了，老夫再去下面給你挑個三兩千有點武勇的，給你湊去。」
滿桂心裡被輕輕觸動了下，他感覺，自己面前的這個老將是真心準備將一切都貢獻給這個國家，這個民族了。曾經也是叱吒風雲的他，居然可以忍下自己的態度。
「麻煩你了。」這次語氣淡了下來。
「都是為了這京師安危罷了，何來麻煩。」孫祖壽倒是很看得開，一個已經毀家紓難的人，早就準備將自己的一切都奉獻出去了，這滿桂的這些輕視算得了什麼？
「早上聖旨下來了。」似乎為了彌補自己之前的態度不好，滿桂開始主動說話。雖然滿桂是一種外面粗獷內心比較細膩的一類人，但到底是個粗人，還是有點憨直。
「聖上什麼意思？」孫祖壽眼裡閃爍著一絲希冀。
「拒……敵……於……野！」滿桂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
孫祖壽也臉色暗下來。其實，聖上這個意思，下面人也能猜出一些。袁崇煥在的時候，領著遼東軍能將皇太極打跑，如今袁崇煥被皇帝下獄了，皇帝必須做的不能比袁崇煥在的時候差！不然就說明了朱由檢將袁崇煥下獄是一件錯誤的行為。為了證明自己的英明神武，保住自己的顏面，朱由檢下了死命令，讓滿桂複製袁崇煥的戰例，將八旗軍打跑。
即使遼東軍走了，朱由檢也要禦敵於野，決不允許部隊進城守城。守城不出那就太丟朝廷顏面了，必須將韃子擋在京師城外！
「那麼，大人決定怎麼辦？這陣仗怎麼布置。」強行順了口氣，孫祖壽開始和滿桂探討軍陣布置。
「沒啥好布置的了，老子看就擺個品字形得了。老子我親自守前軍，您在後面壓陣就行了。」
這種陣型，中軍不破，側翼兩軍就能非常鞏固。之前袁崇煥也是用這種陣型擊敗皇太極的。但是，滿桂此舉只是靠著這些工事，和皇太極耗！
如果皇太極再來，那就耗到他肉痛，耗到他無力圖及京師。
滿桂手中沒有遼東精銳，可以像袁督師一樣，主動出擊。他只能將自己化成一根肉刺，在皇太極拔除自己的同時，也要費一些血肉！
天際，出現一支人馬，足有兩百餘騎，滿桂灑出去的探馬也很快回來稟報情況。
滿桂揮了揮手，「都別慌了，我猜那，是赤木力那混小子來了。」
這支騎兵呼嘯而過，穿過正在忙碌的人群，對這些埋頭幹活的勤王軍理都不理，反而故意給他們激起一些塵沙，那些個勤王軍士卒都只能將頭埋下來，只能在心裡叫罵。
對此，這幫子騎士更是看不起這些軟蛋勤王軍了，竟然恣意笑出來。
打頭的赫然是一英武小將，雄姿英發，英氣逼人。身後更是兩百餘亮甲精騎，狂野中透露著整肅，一看就是上等強騎。
「停！」小將開口下令。
身後兩百餘騎立刻收攏韁繩，揚起馬蹄，不再向前一步。
小將策馬來到滿桂十步處，躍身下馬，快步向前兩步，跪下，
「軍情似火，末將特來賓士相助！。」
「哈哈，來的好啊。」滿桂大笑著將赤木力扶起來。
滿桂是蒙古族，當年在荒漠里，撿到一個嬰兒，嬰兒倒也強壯，估計在野外被放置了有些時候了，居然不哭不鬧，滿桂抱起來時居然還「咯咯」地笑。當下，也不管這嬰兒究竟是漢族還是蒙古族了，就給他取了蒙古族的名字。
「聽聞義父手中可戰之兵不多，孩兒自當前來。」赤木力在滿桂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接著，只見滿桂一腳將赤木力踹翻。原本笑容滿面的他臉上也布滿了陰寒，指著赤木力破口大罵起來：
「老子叫你在遼東守著，安生呆著，不要過來！干你奶奶的，居然連我的話都不聽，你當就你有能耐？老子我缺了你就不好打仗了嗎？」說著有踹了幾腳。
赤木力只是低著頭不說話，滿桂是他老子，無論怎麼打罵他，作為人子都不應該有任何不滿。沒有義父，自己當年就是野狼的晚餐。
「消消氣，消消氣，孩子既然來了也是一片報國之心嘛。」孫祖壽忙上前拉著滿桂打圓場。
「這混小子，成天自以為是，只會壞老子的事。叫他在遼東呆著，偏偏還自己跑來了！老子恨不得打死他！」
「這，來都來了，就別再怪孩子了。」
「唉，這混小子，別想跟著老子壞事兒，孫總兵，我就把這混小子交給你了！」滿桂仍是怒氣沖沖的模樣。
孫祖壽向滿桂露出一個明了的眼神，點了點頭。滿桂領軍守中路，可以想象，定是兇險萬分，而自己在後軍側翼里，進退可以更加從容點。大體滿桂也是愛惜這孩子，才安了個借口，放到自己這邊吧。
……
是夜，風嘯！
馬蹄的聲音已經覆蓋住了天地間的一切聲音，一排排冰冷的甲胄反射著冬日頭頂慘白的月光，如同一排排排擊海岸的鋼鐵洪流。大地，在大批的馬群踐踏之下顫抖，戰馬漸漸提起速來，大地的顫抖聲，戰馬的嘶鳴聲，騎士的吶喊聲攪和在一起，奏起了一曲末日前的離殤。
森冷殺氣，怦然勃發，傲天凌雲，鬼嘯神哭！
中軍之中，皇太極正騎著自己的駿馬隨著大部隊一起賓士著，將衣咧咧。身旁，是為了復仇而來的八旗精銳！
收到袁崇煥被朱由檢下獄的消息，皇太極當即下令八旗鐵騎調轉回頭，目的：大明京師！
「袁蠻子，本汗倒要看看，沒了你，沒了你的遼東軍在，誰還能阻我奪得這大明京師！」
「烏勒！」千萬騎士呼吼著，兩月前的慘敗記憶猶新，女真一族縱橫東北十數年，未嘗如此之敗！如今再來，定要用整個大明京師的鮮血，來洗刷自己的恥辱，重塑八旗不敗的神話！
大明京師前，滿桂身披甲胄，立於陣前，感受著大地的震動。
身後是中軍的五千漢家兒郎，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一股子逆天戰意！
面對這種陣仗，每個人都明白，自己即將面對的敵人是多麼強大。可是沒人懼怕，因為自家主帥就站在大家最前面！
將不惜死，卒不惜命！
中軍中散發著濃濃的死志，就算面對是席捲天下無敵的八旗精銳，又有何妨？
此刻，在八旗鐵騎的壓迫下，這支五千人，其中新兵佔半數的部隊，正向著另一支「遼東軍」轉變。
滿桂感受到了軍士的變化，可是心中唯有苦笑。
他恨！若是讓自己入城，仗著京師城牆防禦，這些將士就可以被保存下來，八旗兵想攻克京師只是做夢！
說不得自己也能同袁督師一樣，再組建出一支「遼東軍」！到時候，且看遼東之地誰能稱雄，他滿桂自己也有信心和他皇太極扳扳手腕！
然而，此時這些兒郎只能選擇在此地，用最無奈的方式，來抵擋八旗鐵騎的衝鋒。
我滿桂無能改變這一結局，唯與諸君同死而已！
ps（龍套樓里的赤木力出來了，送給一個一直支持我並且堅持投黑票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