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陸二

第四章 陸二

86_86882不想被當成失心瘋關進抑園,竇妙凈乖乖在陸成陽面前閉了嘴。但總是怕被陸成陽看出來,一時如坐針氈。

好不容易等陸成陽走了,竇妙凈才歇下,囑咐芍月道:「我睡會兒,要是娘跟姐姐過來,就叫醒我。」

芍月看著才端進來的素粥小菜,擔憂地問:「小姐就不用點?」

竇妙凈搖頭:「我不餓。」

這都幾天了,連一粒米都沒吃,還不餓?

芍月嘆氣,不敢強求二小姐,只得退下了。

內室里,竇妙凈還是輾轉反側。她剛才要是告訴陸成陽,自己好像稀里糊塗地又活回來了,會不會真的被當成瘋子?不不,他要是知道在夢裡,他受了牢獄之苦,被穿鎖骨受鹽鞭,一定會覺得她不光瘋了,而且還瘋得無葯可醫。她可從來沒有去過牢里,怎麼會知道那些恐怖的?若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那豈不是太可怕了?

所以表哥肯定連救她都嫌多此一舉。

想到這裡,竇妙凈被牢里陸成陽凄慘模樣的畫面塞了滿頭滿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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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她扯下帷帽,露出一張憔悴的素顏。看到躺在牢里的陸成陽奄奄一息,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變得困難。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揪著隨她同來的陳煜的衣襟,哭著逼問他:「即便竇家有罪,我爹娘已經服了法,為何連我表哥都不放過?」

陳煜是禁不住她的哀求,才買通了大牢,偷偷領她來見陸成陽的。誰知才幾天,陸成陽已經沒了半條性命。見她哭得如此傷心,陳煜只是動了動嘴角:「在這裡待了幾天還沒有死,你這位表哥倒是條漢子。」

聽到動靜的陸成陽漸漸蘇醒,細微的掙扎卻讓身下的乾草發出悉悉索索極為突兀的聲音,在逼仄陰暗的牢里,顯得很是空洞與凄涼。

他好不容易才花力氣抬起眼,才看了竇妙凈一眼,就又無法控制地耷拉下頭。但就在這一瞬間,竇妙凈看到了一副怎樣的面孔?

她昔日面如冠玉氣質彬彬的表哥呢?

那個滿臉爛肉的人是誰?

「表哥!」竇妙凈癱在地面,扶著牢門痛哭不已,「是我對不住你,是我對不住你……」

快入夏了,牢房裡又悶又熱,陸成陽臉上的爛肉隱隱生了蛆。那白花花的小蟲子在血肉里蠕動扭轉,彷彿快活不已……

竇妙凈捂住眼,彷彿又看到了那樣的陸成陽。讓她心痛得,簡直快要斷氣了。

她沒辦法忘記當時表哥說的什麼話:「我原以為你逃出去了,卻逃去了陳家——你,你讓我白白替你遭了這罪啊……你滾,你給我滾。我陸成陽不認得你,不認得你!」

她不明白,很不明白!是朝廷要對竇氏趕盡殺絕,為何表哥要遷怒陳煜。

現在才想通。

是啊,以陳氏在朝堂上的影響力,不說干預此案,至少也該早早聽到風聲才對。何以按捺不動,連句提醒警示的話都沒有?讓竇氏一個都沒有逃出去,一個都沒有逃出去!

陸成陽恨得垂足頓胸,只是爆發出來的力量讓他沒有捶打幾下,就虛弱地癱在了草堆里。

「表哥,你疼不疼?表哥——你,你若是痛苦的話,不如,不如死了吧……」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必吃這些痛了。那些蛆蟲在你的皮肉里鑽來鑽去,貪婪地啃食你的肌骨,你肯定痛得生不如死。她相信,不光是在臉上,表哥的身上肯定也有很多如此猙獰恐怖的地方。她實在不忍心看到表哥受盡這樣的折磨而死……

只可惜,她當時只想到這些,只能想得如此膚淺。

「……祖父說過,陸家造了太多殺孽,都報應在了子孫身上。故子嗣維艱——現如今,連我這唯一的香火也保不住了。我想多活一會兒,一天,一個時辰,或者一刻都好。我多活一點時間,陸家便多活一點時間……」

「表哥,表哥我求求你了。你走吧,你走吧……嗚嗚嗚……」

「妙凈?妙凈?」

「嗚嗚嗚……表哥,你了結吧,我求求你了表哥……」

「妙凈!」

竇妙凈猛然一震,從夢裡掙了出來。她痛苦地瞪著帳頂半天,才慢慢回過神——「娘?」

屋子裡圍滿了人。

娘,姐姐,良嬤嬤,芍月綠蘿迎香……還有,表哥的臉色為何這麼難看?

「阿囡,你還好嗎?」沅大太太含著眼淚,十分擔憂地看著竇妙凈。

竇妙凈抿了抿乾裂的嘴唇,感覺到枯燥的皮膚帶給自己的摩擦感,才像從虛幻里回到真實。她尷尬地笑了笑:「沒事,我……做噩夢。」

「傻丫頭,做了什麼噩夢?瞧你哭得,快背過氣了。」沅大太太心疼地摟著她給她擦眼淚。

不光是快背過氣,還鼻涕眼淚雙管齊下。

丟臉啊……

竇妙凈趕緊扯了絹子背過臉擦,覺得自己連耳根子都是熱滾滾地發燙。

芍月適時端來茶水,沅大太太喂她喝了幾口,她才覺得好點。

陸成陽輕輕問道:「妙凈,我給你把把脈吧?」

「下午不是剛剛把過?」竇妙凈急忙說道,她現在都不敢看陸成陽的臉。這會讓她聯想到那張爛了的臉,她覺得惶惶不安。

陸成陽的臉色更難看了,不過倒也沒再說什麼,靜靜地立在一旁。

見竇妙凈漸漸恢復如常,沅大太太鬆了口氣:「天色太晚,要不然你祖母也要過來瞧你,好在我們攔下了。要是讓她老人家見著你剛才的樣子,不知要心疼成什麼樣呢!你好了以後,可要多在她面前走走,好讓她放心。」

竇妙凈點頭:「娘,我明早就去給祖母請安。」

「快別折騰了。」沅大太太哭笑不得,怎麼摔了一跟頭睡了幾天,這丫頭的心性就變了?早先要是聽到她這麼說,肯定嘴上乖乖應著「是」,身上跟上了金鐘罩似的一步都不挪。怎麼會說風就是雨,跟換了副心腸似的。

她趕緊把竇妙凈塞進被窩,亦真亦假地道:「請安不肖這一時,你自個兒沒有好全了,也白去你祖母那裡晃悠,還惹得她老人家跟著擔心。」

竇妙凈想想也是,總歸也要等到自己頭上這細紗布拆了才好。想到祖母她老人家並不是壽終正寢,一把年紀了,將來還要跟著小輩們遭罪,她的心就像是被扔在油鍋里炸似的。

可當著沅大太太的面,她不敢露出半點異樣。

見小女兒總算安穩下來,沅大太太便也起身:「芍月,你仔細伺候著,但凡有不妥,記得一定要來報。表二爺在家裡,你不必太過驚慌。」這是對陸成陽醫術小成的最佳肯定。又輕輕對竇妙凈道,「你祖母那兒還有事要同我相商,我須去了。妙凈,你只記住別總是掉眼淚,天大的事,有你祖母撐著。不怕,啊。」

竇蒲給她使絆子害她摔了跤,他被長房老太爺罰去跪了好幾天祠堂。薄二太太向來心胸狹窄,這賬肯定是算在竇妙凈頭上的。沅大太太這麼說,就是要讓她知道,整個五房都會給她撐腰,由不得那薄二太太欺上頭。

竇妙凈鼻頭一酸,感動地一塌糊塗。

夢裡頭的竇妙凈好像都沒有聽到過這些話。

可惜有些事,即便是祖母,怕也無法支撐。

她心裡不覺感傷起來。

送走了沅大太太與陸成陽,氣氛便輕鬆了許多。

竇妙琴顯然也嚇壞了:「你剛剛可真的嚇死我了。」

竇妙凈臉色尷尬,想到陸成陽,便問:「表哥似乎不太高興。」

「哼……」竇妙琴戳她一腦門,「你剛才口口聲聲地要讓表哥了結自己,人家聽了,高興得起來嗎?」

哎呀——她她她……這可真是壞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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