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信任

第一百七十七章 信任

直到離開田莊,身後只剩下黑漆漆的一道道田埂,朱景嚴仍然沒有再說一句話。

今夜的月光凄涼,帶著些血色落在雲層上。也落在,朱景嚴孤寂的背影上。

鶴鳴默默地跟在他身後,連走路都刻意放輕了聲音。

心裡嗔怪:竇家的人都太不是東西,好歹知道了我家主子的身份,也該規規矩矩磕個響頭才是,怎麼能讓我家主子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走了呢?最可惡的就是凈二小姐,竟然連送都沒有送一下。哎,難怪主子現在這麼難受了。

兩個人靜靜走著,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在旁邊落了下來。

朱景嚴停住腳步:「他們去那裡,原本要去查什麼事?」他知道是檀是回來了。

敏感如他,一眼就看穿澹臺予與竇湛前去玉蓮泉,並不是以找王紫凝為目的的,找到她只是意外一樁。他們肯定還有其他目的!

果然,檀是將從兩人對話之中捕捉到的點滴,悉數告訴了朱景嚴。

聽完后,朱景嚴只是輕輕一笑。

檀是轉頭與鶴鳴對視了一眼,都不太明白主子是什麼意思。

朱景嚴心頭卻想著,他終於知道四皇叔究竟勾結了何妨勢力了。

這算不算是此行的另一番收穫?

他抬頭望向月亮,眸底迷濛,不知為何,心中依舊憋悶地慌。

而此刻在田莊內,原本因為找到王紫凝就要引起的一場軒然大波。對於竇妙凈來說都沒有什麼意義了。她死也想不到,原來朱淙一直在自己身邊。甚至經不住更往壞處想,是不是朱淙刻意接近竇沛。接近自己,都懷抱了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腦子裡亂糟糟的,不光閃過朱淙的臉,歸田舍藻浮園的每一個人,都像走馬燈似的,在她的腦海里轉著圈。

溫柔大方的細雨,爽快明朗的和風。和善機靈喜歡飛來飛去的鶴鳴,還有不愛說話的檀是,跟同樣不愛說話的寒墨先生……最後。那些人臉都疊成了朱淙的樣子。

他雖然口口聲聲威脅她,不許她在歸田舍亂走,可還是在她中了暑氣之後,送了抵禦濕邪的玉佩給她。她落了水。是他來救。而且他救她,已不止這一回了……給她烤魚吃,送她上乘珍貴的禮物……她現在的口齒里,似乎還留存著那些烤魚的香味。

這樣的人,真的是下了死令要誅殺竇家所有人的朱淙嗎?

王紫凝正聲淚俱下地控訴著外祖家逼迫她嫁給臨安郡王的事情,澹臺予跟竇湛的耳朵都快聽得起繭了。但是對方畢竟是女子,只好死命忍著。突然眼前影子一閃,剛才還獃獃坐著的竇妙凈跑了出去。

「二丫頭?」竇湛錯愕。疑惑地望著她的背影,隨著「吱嘎」一聲打開院門的聲音。而漸漸消失了。

他不解地看向澹臺予:「她這是抽了什麼風?」

澹臺予的眉頭緊擰,一副不想開口說話的樣子。

竇妙凈氣喘吁吁地一個人跑出田莊,借著月光提起裙子,咬牙一路往歸田舍跑去。跑到半路,才想起澹臺予他們是騎了馬過來的,於是立刻折身跑到馬房。

一看登時傻眼。

馬兒怎麼會這麼高?那天竇芷騎的,明明沒有這麼高呀!這叫她怎麼上去?

於是再一次提著裙子跑出田莊,只好認命地拿兩條腿追了。

「行叔叔!」

田埂上哪裡還有朱景嚴的人影,即便有月光,竇妙凈也覺得四周圍黑得嚇人。冷風一灌,更是讓人毛骨悚然。

追了很遠,直到連田莊都看不到了,她停步在歸田舍與田莊中間的路上。

夜幕下,依稀看到前面有三個人影。

「行叔叔。」竇妙凈怕他們走遠,立即張口就叫。

那三個影子頓住,良久好像不確信似的,才轉過身來。

竇妙凈卻不敢走近了,這個時候才想起,黑燈瞎火的,萬一不是朱淙她豈不是倒了大霉?自己真是欠考慮,怎麼腦子一熱就出來了呢?出來就出來吧,好歹也帶個人呀!

只見前面三個人插蠟燭似的插了許久,直到旁邊的兩個退了兩步,中間那個影子才慢慢地向她走走來。

竇妙凈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捏緊了手指。就快要自己嚇死自己的時候,月光流淌,總算照清楚了前面那人的臉。

「行叔叔!」她一看清,就飛快地跑了上去。

「你?」朱景嚴錯愕,他沒想到竇妙凈會追出來。看到她身後一片茫茫的田地,夜色向遠處漸黑,他就不知不覺皺緊了眉,「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你湛叔父呢?還有……」澹臺予也不看著點?

想到四皇叔與黑旗盟的人勾結,還曾出現在這裡,如今竇妙凈掉隊出來找他,就讓他有些生氣。

他的語氣有點兇巴巴的。

竇妙凈一愣,馬上就回過神來,送他一個熱情洋溢的笑臉:「出來得及,沒帶人。」有些吼人的,其實一點都不可怕。

朱景嚴突然有點上火:「什麼事這麼急,急到你都不管不顧了?」

竇妙凈眨了眨眼,彷彿再次求確認一般,問:「行叔叔,您……真的是臨安郡王嗎?」

沒想到竇妙凈追上來,是為了問這個問題。

朱景嚴的神色微緩:「你怕嗎?」他目光定定,筆直地看著竇妙凈。

竇妙凈點頭:「坊間都傳,您暴虐成性,還荒淫無度,我剛才知道,的確有點怕。」

朱景嚴的神色一黯:「那你追出來做什麼?」

「您不是對嗎?」竇妙凈仰著頭問。

「不是什麼?」

「不是坊間說的那樣。」

「呵……」朱景嚴輕輕地笑了,伸手摸她的發頂。「那你說,我是怎麼樣一個人?」

竇妙凈搖頭:「我不知道。我了解您不多,但我肯定。您不是荒淫無度之人。」暴虐成性嘛……就難說了。

看她說話這麼老實,朱景嚴在這麼嚴肅的時刻,居然想笑。

「你就這麼肯定?說不定我就是那樣的人呢?只是你一直沒看到而已。」

竇妙凈笑了起來:「我只知道,和風姑娘這麼些年都一直只是您的普通丫鬟呢。」

和風的長相,跟王紫凝比,一點都不遜色。若朱淙是個荒淫無度之人,只怕和風連骨頭都不剩了。還有細雨,哪裡輪得到鶴鳴,早就被自家主人自己消化了。

朱景嚴愣了一會兒。突然間對著夜空哈哈大笑起來。廣袤空曠的天地,一瞬間就擠滿了朱景嚴的笑聲。

竇妙凈突然間覺得,自己好像押對寶了。

以她對朱淙的了解,坊間那些流傳。必然沒幾句是真的。既然如此。她倒不如選擇相信朱淙,繼續與朱淙走動下去,這樣就更能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他想對竇家幹些什麼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唔……差不多這個意思吧。

她正樂滋滋地想著,朱景嚴的手就在她的發頂上揉了起來,道:「快回去吧。」

他讓鶴鳴送她回去,竇妙凈心裡那沉甸甸的感覺,總算消失了。就連朱景嚴看著小丫頭離開之後。他也沒發現,心裡好受了許多。

看到鶴鳴將竇妙凈送回來。竇湛與澹臺予好像終於確認了似的,剛剛竇妙凈跑出去幹了什麼。

王紫凝錯愕地拉著她進門,嚇得不輕:「你剛才跑出去找郡王爺了?你……你怎麼這麼不知死活?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他……他是專程來找我的?」要不然怎麼會在這個地方出現。

竇妙凈這才想起來還有這號人物。果然,王紫凝還是想著自己多一點。她嘆了口氣,道:「你放心,行叔叔不是來找你的。」朱淙還沒有神通廣大到如此程度吧?王紫凝不見了的事情,陳家還都沒往外說,最最要瞞過的,應該就是朱淙了,才不會讓他知道呢。

王紫凝拍拍胸口鬆了老大一口氣,因為剛剛在外流落了好些天,整個人看起來又黑又瘦,狼狽不已。可她自己倒沒發覺,兩隻眼睛仍然烏溜溜圓的,閃著一絲精明看著竇妙凈。

「原本我是想通知你的,可是事情來得太快,我……我怕我再不跑,就沒機會了。」她支支吾吾地說道。

周雲裳「哼」了一聲:「您跑了倒是爽快,可不知道害我們家小姐,差點就在陳府出不來了。」

「唔?怎麼會?」王紫凝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看向竇湛與澹臺予。

那兩人是不會說謊的吧?

誰知竇湛與澹臺予也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竇湛擰眉,生氣地問。

竇妙凈迎上他的目光,見澹臺予也是一臉擔憂地望著她,這個當事人反而無所謂地笑了笑:「已經沒事了。」說著瞪了周雲裳一眼。說好的,那件事情除了她們幾個人之外,誰都不能再知道了。

周雲裳捂住嘴,瞪圓了眼睛望著竇妙凈,這才暗暗後悔自己一時失言,竟然把這事說出來了。

看來不說清楚,這幾個人都不會輕易走的。竇妙凈嘆了口氣,只好把事情說了一遍。

話音才落,王紫凝就大叫了起來:「這死老婆子,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沒想到膽子這麼大!」

大小姐,好像頭一次要她小命的人,好像是你喲?跟田修文家的比起來,您大小姐的膽子也是不容小覷的。

竇湛已經氣得一拳頭砸在了桌子上:「陳家……實在欺人太甚!陳大太太,毒婦無疑。妙凈你別害怕,待日後,看湛叔父怎麼替你討回公道。」

「陳家?」澹臺予的眉頭微挑,看不出來是生氣還是什麼,語氣冷冷地問,「是陳繼昌的妻眷?」

竇妙凈的直覺告訴她,澹臺予似乎也認得陳繼昌。可她沒問,只是微微點了下頭:「那田修文家的,是王大小姐本家的僕婦,王大人專門調撥來臨安,伺候王大小姐的。王大小姐,是否如此?」

王紫凝泄了氣似的點了點頭,扭捏道:「我爹逼我嫁給臨安郡王。就是……就是剛才那個人。」

「王大小姐你別說笑了,臨安郡王雖然被貶至此地,但是他仍讓是大未皇室的一員。他的婚事,哪裡是你爹說什麼就是什麼的?」竇湛冷不丁地輕笑,說完自己卻忽然一愣,直直朝澹臺予望去。

難道?!

澹臺予也夾緊了眉毛,以若有似無的幅度輕輕點了下頭。

也就是說,朝上那些老狐狸們,都要朝臨安郡王的婚事上,做文章的。自此,廟堂涇渭分明,看樣子很快就要來一場赤裸裸的爭鬥了。

自然,這跟他們生意人無關。

竇湛第一時間的反應,只不過是太震驚。想到自己的婚事被不相干的人拿來利用謀取自己的利益,竇湛還是挺想為朱景嚴默哀的。誰說皇子皇孫好?他看一點都不好。像他,這個年紀不想成親老娘也沒辦法,而朱景嚴試一個看看?那些老頭子們還不一本本奏疏直到把他參倒啊!

可澹臺予卻總覺得,會怪怪聽話,讓那些人擺布的話,就不叫朱景嚴了。否則,他怎麼可能會在臨安做起了逍遙郡王?一面還在離這裡不遠處,掩蓋身份當起了地主。

朱景嚴一向不食那麼省油的燈。

看到人人面色詭異,竇妙凈突然間也意識到了什麼。以前總以為朱淙離他很遠,他的生死喜樂好惡都跟她無關,頂多只是覺得身為皇室子孫,享盡皇族榮耀的同時,做些必要的犧牲也是應當的,誰叫你比別人多擁有那麼多呢?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朱淙變成了顧行,一個自己認識,他有血有肉,會說會笑會生氣會高興的活生生的人,她就覺得,他實在可憐。

先郡王妃才過世不久,他就要被迫迎接自己新的妻子。而這個妻子,很大可能都會是王紫凝,這個見到他跟見了鬼似的女人。

竇妙凈似乎預見到了,朱淙悲劇的婚姻生活。

她嘆了口氣,心裡也沒有剛回來時那麼高興了。而之前在陳家就想到的一部分計劃,突然因為朱淙身份的轉換這點變化,無形之中就泡湯了。都沒來得及化為行動,就要放棄了。

給三個人安排好住處,竇妙凈自己一個人卻久久沒辦法睡著。她再一次像個烙餅似的,左貼貼右貼貼,怎麼貼都不爽快。好不容易挨到天蒙蒙亮,聽著院里的動靜,好些僕婦們都已經出來勞作了,她的困意才漸漸襲來。

她做了個夢。

夢到——朱淙跟王紫凝的婚事泡湯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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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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