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愫暗生(四)

第六章 情愫暗生(四)

86_86651落塵連續綉了幾日,精巧的香囊還差幾針便要綉好了。一陣風吹過,她忽覺身體極冷,冷得她全身發抖,針都拿不穩。她並未在意,只當窗口風大,有些著涼。

她坐到床上裹著厚厚的被子把最後幾針綉完,揉揉酸疼的肩膀,才意外看到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何時生出許多細細密密的紅斑,有些像針尖一般細小,有些則像花瓣一樣團團簇簇的,直蔓延到手腕。她又掀起衣袖來看,光潔的手臂上也布滿了紅斑。

剛剛她在綉香囊的時候已經感覺到身上不舒服,只不過因為繡得太專註,沒太留意,現在看到了身上的紅斑,她才發覺自己的身體滾燙,特別是長了紅斑的皮膚,像是快要著火一樣*。

她用指甲抓了抓,抓得肌膚上血絲遍布,尖銳的刺痛非但沒有緩解身上的癢,反倒越發加重,身上的紅斑也越來越多,密密麻麻遍布了全身,奇癢無比,好像一條條細小的蟲子從往她身體里拚命地鑽。

她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咬得嘴唇都滲出了血,可她微不可聞的輕哼聲還是驚動了門外的楚天。

他推門而入,見她趴在床上縮成一團,大驚:「小塵?你怎麼了?」

她勉強睜開眼睛,看見楚天正抱著她,臉色因為緊張變得灰白,眉峰糾結得幾乎纏繞在一起,她不喜歡他這種樣子,一點都不好看。可是現在她真沒心思考關心他好不好看的問題了,身上癢得她死的心都有了。

「哥,我身上好癢。」

他掀開她的被子,拉開早已被她扯得亂七八糟的衣襟,她身上一片片的紅斑加上一條條鮮血淋漓的抓傷,絕對的觸目驚心。

「怎麼會這樣?!」他焦急地抓著她的手腕把了一下脈,臉色更加難看,「你等等,我去找裘叔來給你看看。」

裘叔很快被他半拖半拽地拉了進來,外衣只穿了半隻袖子,半掛在身上,他攏著穿了一半的袍子為她把脈,又仔細觀察一番她身上的紅斑。「這是,中了花毒……」

「花毒?」

裘叔環顧整個房間的視線落在了窗邊的天竺葵上,訝然問:「這兒怎麼會有天竺葵?」

楚天回道:「是我在浮山採的。我看醫書上記載,這種花可以安神靜氣,有助於睡眠,所以我……」

「你!哎!這天竺葵的確有安神的功效,但你有所不知,這種花是有毒性的,久置於房間,對人有害無益。當然,這種花的毒性很弱,對一般人來說不會有大礙,但小塵近日體虛氣弱,又長時間坐在天竺葵的旁邊,花毒順著她的肌膚侵入,才會如此。」

楚天滿臉自責,抓著裘叔的手臂急切問道:「裘叔,你可有方法能幫小塵解毒?」

「解毒不難,我給她煮幾副清熱解毒的湯藥喝了就會沒事。可你以後一定要切記,用藥必須因人而異,因時而異……」

他連連點頭,催促著裘叔快去熬藥。

裘叔出去熬藥,他小心地觸摸著她的手指,他的指尖清涼,落在她滾燙的肌膚上,很是舒服。於是,她乾脆抓著他的手往衣襟里塞,「哥,我背上好癢,我抓不到,你幫我抓抓。」

他的手指僵了僵,由著她的指引輕輕磨蹭著她奇癢的肌膚,從領口到胸口,從胸前到背後。見她還是難受得翻來滾去,他又打了一盆浸泡了薄荷的冷水來,將帕子浸濕,將她胳膊上的衣襟撂開,開始輕輕擦拭。

冰涼的觸感讓痛癢很快鎮定下來,她感覺好了很多,尤其是他的那樣溫柔的樣子,雖是男人的手,但力道卻一點都不重,十分小心呵護那片患處,怕傷口不幹凈,又來來回回的換水。

身體被他用冷水擦拭過,又喝了裘叔的葯,她昏昏沉沉睡著。半夢半醒中,她感覺到他一直握著她的手,沒有鬆開過……

後來的兩天,他也從未離開過她半步,悉心地照料著她,即便夜晚,他也會睡在她身邊,陪伴著她,每次她身上癢得難忍,他便去取冷水來給她擦拭身體,一夜反反覆復好多次,直到她可以安然入睡。

她從不知道,生病這麼幸福的一件事,她甚至偷偷盼望自己的病不再好,永遠這麼病下去。無奈裘叔的醫術太好了,她來勢洶洶的大病轉眼便痊癒了,且好的十分徹底。

月上柳梢,夜色如水,她正抱著被子琢磨著怎麼能再讓自己大病一場,房門無聲打開,她最想見的人抱著被子走進來,二話不說鋪在地上。

「哥?你這是?」

「我來陪你。」

驚喜來的太突然,她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我以後就睡在這裡,陪著你。」

「真的?!」

「恩!」

「那你為什麼不睡床?」

他匆匆看了一眼她,答:「地上睡著舒服。」

從那日後,他們又同房睡了,但沒有再同床。他說地上睡著舒服,可她十分懷疑,因為她半夜總能聽見他翻身的聲響,還有他煩躁呼吸聲,有時他半夜睡不著,便悄悄起身出去,去書房裡看書,或者到院子里修習內功心法。所以那段時間,他幾乎能把裘叔所有的醫書倒背如流,武功也大有進步。

她對武功不大懂,只看得出他的劍法越來越快,身形也越來越飄忽,身形穿梭在竹林間,常常突然間在半空消失不見,又突然間出現,有時候,他的劍氣過處,整個林子的樹葉都殘缺不全,有時候他的尖鋒過處,一切都靜止不動,只有一片竹葉被刺穿,而旁邊的樹葉竟紋絲不動。

花開花謝,一年的時間在平靜中悄然而逝,她也從小女孩兒變成了女人。初潮那日,她嚇壞了,叫哥哥來看。他一見她裙上的血,白皙的臉瞬間變成紅色,支支吾吾半天就跑出去。

沒過多久,隔壁的張嫂踩著小碎步進門,一副欣喜的表情對她道:「別怕,這是好事,說明你已經是女人啦。」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女人。

張嫂見她茫然,解釋道:「小塵,你可以嫁人啦,你可一定要找個會疼人的男人嫁呀。」

「最疼我的是我哥哥。」

張嫂掩口竊笑,拍拍她的頭道:「傻丫頭,哥哥是哥哥,丈夫是丈夫,不一樣!」

她還是沒懂。

「等洞房花燭之後,你就明白了。噢,我還是和你說說吧,女人的貞潔比生命還重要,你要守住它,除了你嫁的人,你不能讓任何男人碰觸你的身子……等到你的新婚之夜,你的丈夫會解下你的衣服……」

那天張嫂和她說了很多話,有些她能聽懂,有些沒聽懂。

她倒是十分關心一個問題:「那我會嫁給誰?」

「這個你哥哥會給你安排,他那麼心疼你,一定會給你找個好人家。」張嫂笑眯眯地湊在她耳邊,「你要是有中意的,不好意思和他說,也可以跟嫂子先說說,嫂子去幫你跟你哥哥說和。你知道不,咱們鎮子上有好多男人都眼巴巴想娶你呢,就連首富王家的王公子也對你傾慕已久,他要是知道你可以出嫁,怕是要把你們藥鋪的門檻子都踏破了……」

落塵堅定搖頭,「我誰也不嫁,我這輩子就要跟著我哥哥。」

張嫂笑得前仰後合,「說你傻你還真傻啊,他是你哥哥,你怎麼可能跟他過一輩子。」

「為什麼不行?我就是不嫁人,我就是要跟著他……」

張嫂笑不出了,目瞪口呆看著她。

張嫂走後,她一個人去浮山山頂,坐在平日哥哥練劍的地方,對著天空發獃。

落日把天空點燃,滿目儘是灰暗的紅色,她仍想不通女人為什麼一定要嫁人,為什麼一定不能跟著哥哥過一輩子,反正她不管為什麼不行,她就是要這麼做!

「我到處找你,你怎麼一個跑來這裡?」宇文楚天有點喘息的聲音在她的背後傳來。

「哥!」她轉身看著他,從來沒有過的認真和堅決:「我不想嫁人,我不許你把我嫁給別人!」

他啞然失笑,為她摘取落在發間的落葉,「好,你說不嫁就不嫁,不過以後若是你遇到意中人,你可別哭著喊著要嫁人家。」

「我才不會!」

「你呀,越來越任性,真是被我寵壞了。好了,就要下雨了,我背你回去。」

「為什麼要背我?」

「你身上不方便,不能走山路……」

在如血的夕陽下,她靠在他溫暖的背上,幸福得嘴角都要笑抽筋了。那時候,她真是年幼無知,她以為她不會嫁給任何男人,卻不知道她終會遇到陸穹衣和蕭潛,就像她以為最疼他的哥哥不會離開他,卻不知道他有一天會不辭而別,連一句「保重」都沒給她機會說……

那日,正值深秋。

裘叔在浮山上精心培育的曼陀羅終於開花結果,它的果子很奇怪,圓滾滾的,上面長著毛茸茸的細刺。楚天幫裘叔把曼陀羅的果子全都摘了回來,搗碎了碾成了泥。

那天下午,她就覺得他很奇怪,走路很慢,還經常分不清方向,她問他怎麼了,他只隨口答了一句:「沒什麼,忽然有點頭暈,可能昨晚沒睡好。」

「那你去休息吧。」

她以為他回房睡一會兒就會沒事,誰知她去看他時發現他便躺在了床上渾身顫抖,表情很痛苦,額心沁出汗滴,一雙手緊緊握成拳。

「哥,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她伸手抹了抹他的臉,溫度並沒什麼異常。「我去叫裘叔來看看你。」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靜靜睜開眼,一向清澈的黑眸閃過一種幽深的光芒。

倏然,她眼前一晃,人不知怎麼就躺在了床上,他反身將她壓在身下。

她嬌笑著捶打著他的心口,「你太壞了,居然裝病嚇我,看我怎麼……」

她剩下的話徹底被他的氣息吞沒。

她受驚地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無限放大的黑眸。從她有記憶以來,他吻過她很多次,但都是臉頰,或者額頭,從來沒有這樣吻過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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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孤煙繞落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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