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兩難

第44章 兩難

86_86840「他叫葉澤寒,原名伊森·克萊塔,1965年12月出生於菲律賓達沃市。十一歲跟隨母親來到香港,然後在1979年,葉先生收養了他——是以撫恤死去的下屬的遺孤的名義。」

「他早年過得很不好,嚴重的營養不良,身高剛剛到一米七,比其他幾兄弟矮得多。進入葉家之後的情況不清楚,但估計不會好到哪裡去。陳太連沈家的姐弟倆都容不下,怎麼可能關照他。」

「傳說他母親是個妓|女(當然這一說法暫時還沒有找到憑據),所以他一直被葉先生視作恥辱。可大學畢業后他還是進入了公司,畢竟是養子的身份,葉先生不便太薄待。他們給了他一個不高不低的職位,現在他混得還算不錯。」

……

幾天後,數份來自不同偵探的資料擺在葉澤森面前,它們相互映證,逐漸將那個人的形象慢慢補充完整。

被豪門遺棄的私生子,忍辱負重,只待反戈一擊——老套又合情合理的劇情。外表的溫雅柔順只是他的保護色,和洛朗對決時那個兇狠敏銳的傢伙,才是真正的他。

葉澤森將這些天閱讀的資料快速梳理了一遍。所有的邏輯都是通的,他沒有理由質疑自己的推論。

他相信葉澤寒一定在等待著什麼,至於是圖謀葉家的產業以撈取利益,還是單純為了給自己的母親報仇,葉澤森並不在乎。他只要知道他們共同的敵人是葉家就夠了,這是他們結盟的唯一保障。

於是在葉澤寒回國之前,他又約對方見了一次面。

這傢伙可比卡爾和道格拉斯這些可愛的單細胞生物們要難搞定多了,葉澤森所向披靡的煽動技能對此人絲毫不起作用。他三番五次地故意把話題往阿蘭身上引,卻都被對方不著痕迹地擋了回來。

但葉澤森不愧是名律師,多年的談判經驗告訴他,對付油鹽不進的被告人,與其跟傻|瓜一樣兜圈子,不如單刀直入。

「我不明白,哥!我不明白咱們要相互防備到什麼時候!」葉澤森攤了攤手,一臉的怒其不爭,「阿蘭姨死的有多可疑你會不知道?這件事當時是有警|察介入的,但我派人去查的時候,根本找不到當年的檔案!」

他重重地喘了口氣,臉漲得通紅,「還有我姐姐,如果不是葉文龍刻意的縱容,她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上個月她又被那幫人送進戒|毒所,已經是第三次了!」

這下輪到葉澤寒沉默了。三年前,在內地上大學的他接到家裡的電話,立刻馬不停蹄地往回趕,但迎接他的只有母親的遺像,屍體早就被火化了,連個像樣的葬禮也沒有。

那些秘密早就被歲月掩埋,但他得承認這個弟弟的口才確實了得,竟然真的激起了他內心少少的几絲憤怒。

「你想讓我怎麼樣?」

「聯手吧!」葉澤森決定率先坦誠,「一輩子受制於葉家,你甘心嗎?」

「被葉家威脅到小命的人居然這麼囂張。」年長些的男人端起桌上了清茶,輕輕抿了一口。頓了頓,他忽然說:「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

——所以,這意思是鬆口了?

葉澤森不禁眉開眼笑:「誰讓你一直裝慫不吱聲呢?」

「是你自己變得太多了,我根本反應不過來,只能先試探試探你的底細。」葉澤寒搖搖頭,目光一時間有些複雜,「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阿森嗎?我認識的那個阿森,從來都只會逃避,一出事就躲得遠遠的。當初你選擇電影專業而非金融的時候,我甚至都以為你開始自暴自棄了。沒想到……」

「那是,」葉澤森壓下險些被窺破的不安,故作輕鬆地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嘛。」

當兩個人終於卸下偽裝,他們便直接切入主題,迅速地交換彼此的想法。葉澤森確認和這位兄長交談需要極高的智商,好在他兩輩子加起來比對方多活了不少年,倒也勉強跟得上節奏。

兩人一致認為他們這點兒本錢根本不夠看,和葉家正面對抗無異於蚍蜉撼樹,還不如先慢慢攢勁兒,一步步壯大自身的實力。

「現在最好的賺|錢方法,應該是……嗯,日本匯市崩|盤,蘇聯解|體,歐洲匯率危機,還有97年的……啊,沒有了。」

葉澤森搜腸刮肚地思索著他曾經在雜誌上、論壇里看過的幾大機遇,然後意識到自己劇透太多,飛快地閉了嘴。

然而他的預言壓根兒就沒打動葉澤寒的心,更別提對他頂禮膜拜了。

對方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怎麼,三弟也關心股市?」

「……」

「日本股市的世紀大崩|盤早在今年1月就結束了,儘管後面還有下跌,可趁之機也並不多。至於蘇聯,雖然經濟持續滑坡,但暫時看不出解|體的跡象。再說就算解|體了,利用販賣軍火盈利或者收|購國有資產,那是大亨寡頭才有資格參與的,咱們最多也就來回跑噹噹倒爺。退一萬步講,萬一蘇聯真解|體了,世界格局一定會巨變,東西德眼看著就要統一,到時候歐債的變化也一定很精彩。不過這些都是沒影子的事兒,不如說說近前的,紐約今年的開局很不好,可我斷定,明年一定會迎來回升……」

對方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堆,除了一些專業名詞,葉澤森每個字都聽懂了,但組合到一起就有些雲里霧裡。

不過他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每條提議都被挨個否決掉了……

隔行如隔山,這話果然不假。葉澤森再不敢瞎指揮,小心翼翼地看著葉澤寒:「這意思是,咱們只能從美國股市裡賺|錢了?」

「沒那麼簡單,」葉澤寒搖搖手指,「阿勛天天都在盯著華爾街看呢,你以為我們能瞞得過誰?」

跟著他嘆了口氣,「再說了,我們也沒有足夠的本金啊。」

「本金?」

葉澤森在心裡默數了一下自己的資產,上一部電影的確讓他賺了不少,但他幾乎把所有的錢都投進了公司里,個人賬戶只剩下十幾萬美元。足夠維持他的開銷,但用來投資顯然就不夠看了。

見他半天不吭氣,葉澤寒思忖了一會兒,提議道:「我這裡倒是有一個辦法。阿森,你應該知道你有不少宏景的股份吧。」

「嗯,15%,但要等到我滿24歲時才能動用。」

「事實上早就不到15%了。這些年公司的規模擴充了不少,也隨之進行了五次新股增發。你的股份被稀釋了,只剩下9%。」

「什麼?」葉澤森一震。

「所以可以肯定,葉文龍並沒有為你購進足夠的新股,從而導致了你的股權損失。你可以利用這一點,要求提前解除他的保管授權。」

葉澤森狐疑地轉了轉眼珠子:「你想讓我直接和正面他對抗?」

「你誤會了。並不是完全撕破臉,你可以先借著投資電影的名義,要求他給你撥一部分股利。」

「不,還是不成。」

就算是這樣,對於葉文龍那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自己也無異於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他不禁有些懷疑葉澤寒的用意。

他的眼神悄然瞥向這位兄長,但對方神態自然,表情無辜,彷彿這只是一個隨口的提議。

葉澤森按捺下心中的懷疑,想了想:「這樣吧,你給我半年的時間,半年之內,我能給你500萬本金。」停頓片刻,他又補充道:「是美元。」

葉澤寒瞬間明白了他的想法,「就靠你拍電影?」

「是。」

「好。」男人笑了起來,「既然你這麼有自信,那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萬事俱備,只欠資金。而除了香港和紐約他們還能投資哪兒,兩個人心裡浮起了一個共同的答案。

對於九十年代的投資者來說,最誘人的一波機遇,不在歐洲,不在美國,而在中國內地。

上海,深圳。長江,珠江。

機械吊臂在每座城市上空盤旋,土坯磚牆在巨大的轟鳴聲中倒塌。空白與擁擠,新生與陳舊,混亂與秩序,它們矛盾地融合到一起,讓這個東方古國迸發出驚人的活力。

葉澤森的靈魂來自2014年,自然能洞悉中國這二十多年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他的哥哥,一個尋常的香港年輕人,竟然能在中央南巡之前意識到這一點,不得不說是目光如炬。

他們一直商談了大半個夜晚,不斷地互相試探、防備、坦誠。各類建議層出不窮,細節也慢慢補充進來,漸漸拼湊成一個初步計劃的雛形。

葉澤森再次確信自己不是一塊經商的材料,統共不過和葉澤寒說了半天話,他居然感到十分疲累,比不眠不休連拍三天電影還要累!

抬起沉甸甸的眼皮,他年輕的兄長依然安靜地坐在對面,但葉澤森很清楚,對方斯文的外表下隱藏著一個怎樣的靈魂。

——鋒利,老辣,充滿了狠勁兒。他的血液里流動著所有野心家共通的無畏與渴望,和自己這個預知未來的作弊者相比,對方才是這個時代真正的主|宰。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和這樣一個人物合作,究竟是與虎謀皮,引狼入室,還是……

葉澤森心底打了個哆嗦,有些猶豫了。

而另一邊,葉澤寒彷彿沒有覺察到弟弟的不對勁兒,正自顧自跟他商量著應付葉文龍的事情。「這次我回家,就跟父親說你已經想通了。但因為你的公司事務繁忙,所以等過年再回去——能拖一陣是一陣吧,你看怎麼樣?」

葉澤森敷衍地點點頭,他臉色沉重,反而驀地想起另外一件事:「哥,上次你拿了林先生的那份錄音去和黑|幫談,後來是什麼結果?」

「事先不是跟你說過么,」葉澤寒從容地回答道,「換回林頓的命,還有他叔叔的屍體,他們都答應了。」

「沒別的了?」

「還能有什麼?」

葉澤森長舒一口氣。「沒事,我只是擔心他們還會找那孩子的麻煩。」

他這番掩飾性的解釋並沒有讓對方感到絲毫不悅,一隻溫暖的手伸過來,拍了拍他的右肩,「黑|道也是講信義的,這個我可以保證。」

********************

從國際酒店出來,葉澤森叫了輛出租,直接回到了夢工廠總部。

兩層辦公樓都是一片漆黑,走廊里空闊寂靜,將腳步聲傳出老遠。青年點開打火機,借著一點微光摸進董事長的辦公室,開了燈。

他已經一個星期都沒有來過這裡了。桌面上的擺放還是老樣子,財務報表、工作安排、每周計劃、文件夾、錄影帶,碼得整整齊齊。

葉澤森取過右手的第一個文件夾,攤開來。這是他在《兩桿大煙槍》之後完成的第一份劇本,講的是一個年輕人逐漸墮入深淵的故事。不斷閃回的敘事,雙線交織,試圖揭露出人性的複雜性。

這只是初稿,所以很凌|亂,後面亂七八糟地添了一些細節和修改意見。但這份劇本並非完美,甚至和記憶中那些佳作比起來,它連三分之一都趕不上。然而它畢竟是葉澤森第一次嘗試原創,凝聚了他的全部心血。

「這種東西觀眾會買賬?托尼·葉,難道你自己相信嗎?」他嘲諷地笑了笑,關上文件夾重新放回去。

接著他從公文包里拿出第二份劇本。這還是那天他在貧民區的街頭創作的,來自於林頓一家給他的靈感。

混亂的年代,身不由己的街區男孩,被捲入不屬於他的命運。只來得及列一個大綱,連故事的架構都還沒有搭起來。

「這玩意兒,應該也賺不了錢吧。」

他搖搖頭,只好把本子也塞了回去。

除了剽竊其他人的作品,他再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斯皮爾伯格,卡梅隆,諾蘭,大衛·芬奇……還有他的父親和兄弟,無數人的影像在他眼前一晃而過。

他知道自己從來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不是天生的領導者。他只是個平凡人,有點小聰明,小才氣,但距離那些金字塔尖端的才俊們,他差得實在太遠太遠。

而他唯一的優勢,就是對於未來電影的那些記憶。這是上帝賜給他的一把利刃,如果不靠它來殺敵,他憑什麼成功?他甚至連自保都無能為力!

葉澤森緊緊|咬住牙關。

抄襲無恥嗎?當然,絕不否認。但要他現在放棄這條捷徑去自尋死路——對不起,他不是聖人,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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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導演天王星[美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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