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遠東來電

第14章 遠東來電

86_86840在那個凌晨,無論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卡爾,還是在酒吧的桌子上趴了一個晚上的葉澤森,亦或是不小心在地鐵里睡著了以至於在起|點站和終點站之間連續往返了三次傑瑞和皮特——都不知道,當天觀看他們表演的除了普通的客人,還有一位特殊的觀眾。

酒吧二樓的環形卡座內,一個大鼻子方臉的中年男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樓下正在清場的舞台,若有所思。

他叫奧利弗·斯通,是好萊塢近幾年來崛起的新銳導演,目前正在籌拍一部名為《生於七月四日》的越戰片。作為這部電影的導演兼製片人之一,他有選擇主角的絕對權力,只是投資方目前給他推薦的那幾個青年演員,都不怎麼令他滿意。

焦慮之下,他和助理一起來到海灘邊散心,到了夜晚又隨便找了間酒吧喝了一杯,偏巧目睹了方才那一幕好戲。不得不承認,後面出場的那兩個小夥子都十分出色,作為一名善於識人的導演,他從他們身上看到了巨大的潛力。

他正思索著,助理比爾「蹬蹬蹬」地跑了上來,目光中透著興奮:「我問過了,表演舞台劇的那幾個人都是同一個劇組的。演蓋茨比的那個叫傑瑞·克魯斯,19歲;演湯姆的叫布拉德·皮特,24歲,都是出道沒多久的新人。我找老闆要到了那個劇組製片人的電話,要是你有興趣的話,我明天就去聯繫。」

奧利弗·斯通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濃粗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結,彷彿正在做一個艱難的抉擇。良久,他才漸漸舒展眉頭,下定決心似的說:「你想辦法通知布拉德·皮特,邀請他新年之後來我們這兒試鏡。」

「不加上那個演蓋茨比的嗎?」助理有些猶豫,「我覺得他比皮特更出彩一點兒。」

「你只考慮到了一方面,比爾,」導演笑著搖了搖頭,「那小子表演得固然精彩,但他演的已經不是原著里的蓋茨比了。書里的主角可沒有他那麼狂躁和失控。」

「可是……」

「你想說,他更好地補充了這個人物形象,或者是強化了戲劇衝突?」

「演員應該有臨場發揮的精神,何況他發揮得很出色。」助理辯解著。

「話是沒錯,」奧利弗·斯通端起一杯滾燙的德國香料紅酒,緩緩地吹出一圈波紋,「但是記得嗎?我們拍的是戰爭電影,而不是傳記片,或者愛情片之類的。以人寫事的成分要遠遠大過以事寫人,我不希望演員的表演,蓋過電影本身的內涵。」

助理眨了眨眼睛,理解了斯通的意思。此情此景讓他想起了三年之前,他們正在菲律賓拍攝《野|戰排》的時候。

當時的劇組裡有一個性格跳脫的少年,飾演的是戲份還算吃重的一名年輕翻譯兵。那小子同樣是非科班出身,演戲不按常理出牌,尤其喜歡自|由發揮。

斯通欣賞他的天賦,也就默許了他的「搶戲」行為。然而等到影片拍攝完畢,進入剪輯階段的時候,大家才驀然發現,那個翻譯兵在片中的表現實在太搶眼,甚至比主角更吸引眼球。這樣下去,整個故事情節都要被他徹底崩壞了。

斯通和剪輯師商量了良久,終於忍痛刪掉了少年的幾乎所有戲份。

而當時那個少年,就是剛剛出道兩年的約翰·克里斯托弗·德普。如今的他在電視圈已經大紅大紫了。

比爾順著斯通的目光,望向那個空蕩蕩的舞台,不禁想:那個傑瑞·克魯斯,會是第二個德普么?他能遇到一個真正會「用」他的導演嗎?

********************

然而此刻只顧著呼呼大睡的傑瑞,並不知道有一個天大的機遇曾經浮現在他面前,又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一定會在乎。

這小子在工作完畢、兜里又不缺錢的情況下,徹底陷入了懶散狀態。整天宅在家裡除了吃飯就是睡覺,要不是葉澤森從唐人街買回原料,包了餃子留給他一份,這傢伙說不定能抱著一箱方便食品過上一個禮拜。

但最多也就這麼一個禮拜。

因為離聖誕節還差三天的時候他接到一通電話,據說是他老哥打來的,但是他不肯透露內容,哪怕一句也不行。反正就葉澤森所知,最後的結果是這傢伙飛快地收拾好細軟,屁顛屁顛地坐火車回紐約了。

這讓葉澤森覺得不可思議。

要知道和中國人比起來,一般西方人的家庭觀念非常淡薄。孩子長大之後就如同雛鳥離巢,各奔東西,兩三年能有一次大型的家庭聚會就算不錯了,什麼三代合居四世同堂更是想都別想。

可傑瑞家顯然不屬於那種「一般」的家庭。他雖然不常常想家,但好像還挺怕他老哥的——是又敬又怕的那種。接電話的時候那副假裝鎮定、外強中乾的小模樣,真是想想都讓人覺得好笑。

不過無論如何,那小子好歹也有個溫暖的避風港。不像自己,不管哪一世都跟命犯天煞孤星似的,爹不疼娘不愛。

想到這裡,葉澤森無緣無故地就悲從中來,不由得嘆了口氣。

大約是看出了他眼底的失落,傑瑞難得好心地邀請他回家一塊兒過聖誕節。不過被葉澤森給婉拒了,人家一大家子一塊兒吃「聖誕團年飯」,自己大老遠的跑去湊什麼熱鬧呢?

傑瑞拉了他幾次沒拉動,只能悻悻地作罷,承諾會給他帶媽媽做的小點心。

葉澤森自然滿口答應。他對著日曆算了算,等對方回來的時候正是元旦,兩個人剛好可以一起炸春卷。

就這樣,葉導演錯過了第一次「見家長」的機會。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平安夜,他只能慘兮兮地獨自一人在黑暗中度過。

窗外的夜景很美,只是他無心欣賞。街道上紛紛掛起了彩燈,兩側櫟樹枝的陰翳在變幻的光芒中忽深忽淺,天空垂下白色的濃霧,遠處的某個教堂似乎飄來緩緩的歌聲。

葉澤森坐在溫暖的屋子裡讀幾本從圖書館借來的專業書籍,時不時做著筆記。

筆筒下壓著的那張a4紙上,作息計劃排列得滿滿的:晨跑,補以前的課,讀書,看電影,寫劇本……幾乎精確到了分鐘。從早上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這張表格上的內容就被忠實地執行,直到晚上他重新躺回床上為止。

要是他的同班同學看到了這張紙,一定會放棄對托尼·葉的神速進步的吃驚。因為這傢伙的假期過得簡直比工作日還瘋狂,甚至到了自虐的程度。

上帝畢竟是公平的,要是這樣都還邁不進優等生的行列,那實在太沒有天理了。

可只有葉澤森自己知道,除了掙錢和為將來做準備,他的努力並不僅僅是為了在成績單上填滿「a」。他只是習慣於不讓自己閑著罷了。

忙碌,不過是他讓自己忘記孤獨的一種方式。

他的右手邊已經摞了一疊厚厚的稿紙,上面寫著「女巫布萊爾」「驚聲尖叫」「死神來了」「木乃伊」等標題,都是他上輩子看過的一些低成本電影。

這是自從他認識了卡爾謝伊之後,決定開始寫的新劇本。雖然剽竊可恥,但現在急於賺小錢錢的葉澤森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何況他也就只是寫下了每部電影的大致內容,要把它們變成完整的劇本還需要大量的加工。畢竟他的記憶力就算再強大,也不可能記得電影里的每一句台詞,就算最後寫出了成品,和原作肯定有很大的差別。

按照葉澤森的計劃,等放完寒假之後他就會去找卡爾碰碰運氣。發揮特長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什麼的,看能不能想辦法把其中的一兩部劇本賣給老謝伊先生的新線公司。

作為在葉澤森那個時代有廣泛影響力的電影公司,新線影業是靠投資和發行低成本恐怖片起家的。1984年推出恐怖片《猛鬼街》系列,前三部一共耗資不到1000萬美元,總票房卻超過了1億美元,就此奠定了它在業內的地位。

雖然相對於恐怖片而言,豆瓣小青年葉澤森明顯更加偏愛懸疑片和文藝片,卻也不得不投其所好。

——反正總比寫那些狗血虐心的白|痴偶像劇要讓人身心愉悅嘛。

他這麼自我安慰著,完全忽略了自己昨天才剛剛答應替戴維斯·馬普寫一部新劇本。那部電視劇的名字,呃……就叫做《吸血鬼日記》。

葉澤森決定寫它的原因和寫《流星花園》幾乎如出一轍——簡單,不費腦子,所有的劇情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因為就在他穿越之前——2014年年底的時候,他才剛剛在女朋友顏菡的威逼利誘之下陪她看完了這部劇。反正難得的年假閑著也是閑著,不過作為一個純爺們兒,他自然產生了逆反心理,找茬似的把每一集看了兩三遍,然後認認真真寫了整整一萬字的吐槽發在了微博上。

此舉讓他險些遭到了粉絲的人肉搜索,無數小蘿莉把他掛在了牆頭上展開了批|斗:「po主你其實是暮光粉吧!」「我們家和呆萌比你帥多了!」「你行你上啊!」

……

前塵往事讓他忍不住發笑,又覺得一陣心酸,畢竟他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他動了動因為保持同一個姿勢太久而發僵的脖子,想起女朋友看到微博后對他的評價:「每個女孩子都會做夢,就算你不相信這個夢,犯得著冷嘲熱諷么?」小女人味兒十足的她鄙視道:「明揚,你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愛情!」

我……不懂嗎……?

他抬起質疑的目光與她對視,可那張熟悉的臉卻飛快地消失在暖氣片蒸騰起的細小氣流里。葉澤森伸出手在虛無中划拉了兩圈,沒有碰到她,只能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又寫了兩個小時的劇本,屋子裡熱得讓人犯困,為時一周的免費暖氣供應還真讓他有些吃不消。

他放下筆,用冷水洗了把臉,索性把自己扔進沙發里。

正在他昏昏沉沉將要睡去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他以為是戴維斯·馬普要叮囑他什麼事情,或者跑去舊金山看女兒的房東老太太有話要交代,便連忙起身跑過去接電話。

「嗨,這裡是托尼·葉。」他說。

出乎意料的是,電話那頭沒有任何迴音,如果不是他能聽到對方低沉的呼吸聲的話,葉澤森絕對會以為這是一起惡作劇。

「hello?」他又催促了一遍。

那人依舊沉默著,直到葉澤森不耐煩地準備掛電話的時候,才低低地喊了一聲:「阿森……」

葉澤森愣了一下。

傑瑞通常叫他「托尼」,薇諾娜叫他「sen」,而同學們大多叫他「葉」。唯獨沒有人用如此中國化的方式稱呼過他。

他皺了皺眉,「……你是?」

可那個人卻並不答他的話。對方的聲音融合著微微的沙啞,中文並不標準,卻夾雜著濃得化不開的傷感。葉澤森沒來由地也感到心頭一窒。

「你好嗎?」他聽見那個人問。

猶豫了一會兒,他回答道:「我很好。」

他並不知道電話另一頭是誰,但他感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一股揮之不去的熟悉感湧上他的心頭,如瘋草一般蔓延纏繞,把他的心緒勒得緊緊的。

「那麼記得你答應我的話,你要一直好好的。順便,也把我給忘了吧。」那個人一字一頓,聲音清朗,不帶一絲哽咽,「聖誕快樂,阿森。」

璀璨的煙火在窗外綻開,恰在此時,嗚咽的北風中傳來十二下教堂的整點報時,肅穆的鐘聲淹沒了他的回答。

葉澤森一時無言。

這番莫名其妙的話本應該讓他覺得奇怪,可實際上,包圍著他的卻只有一陣刀割般的疼痛。就好像一個人被活生生地劈成兩半,他感到自己的一部分在冷眼旁觀,而另一部分卻心如死灰,全身的骨骼都被不知從哪裡來的涼氣沁得發疼。

「艾倫,是你嗎艾倫?」半晌,他才緊緊地抓著聽筒,不受控制地喊出聲來。

但是那個人已經率先掛斷了,他的聲音被尖厲的忙音沖得支離破碎,只留下一陣陣的回聲。

男人失魂落魄地扔了電話,靠著牆角坐下,閉上眼,鼻子發酸。他感到無助,只能把雙|腿屈在胸前,像個孩子一樣緊緊地抱住自己。

就這麼一直保持著這個比女人還女人的姿勢,一分鐘,兩分鐘……過了老半天,葉澤森才逐漸恢復成自己的畫風,晃悠悠地從地上站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人格分裂,這他|媽百分之百是人格分裂。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是原主殘存的意識在作祟。

也不知道這小子早死哪兒去了,連一丁點記憶都捨不得留給自己,更不要說提供學業或是經濟上的幫助了,卻偏偏在接到艾倫電話的時候冒了出來。

情聖到這份兒上,只怕梁山伯和羅密歐都要自嘆不如了。

他瞟了一眼空蕩蕩的天花板,表情極其鬱悶,「行了哥們兒,你丫掛都掛了,就饒了我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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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導演天王星[美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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