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壹.罪人

陸壹.罪人

86_86776商墨凌與桓宓最終都沒有回宮,因為原以為在半月之後才會降世的嬰兒,忽然提早降臨,駭的商墨凌幾乎魂飛魄散。

宛妤親自去敲了宮門,傳長秋宮中備好的穩婆和太醫前往長公主府。商墨凌雖然三魂沒了七魄,卻還記得叮囑宛妤務必不要驚動皇太后,然而後宮中這麼大的動靜,自然逃不過皇太后的眼睛,宛妤第一次見到母親動怒,當下什麼反對的話也不敢說,一路順從地將她攙到了長公主府。

商墨凌自知有錯,看到皇太后便有些心虛:「母……母后怎麼過來了……」

皇太後用冷冰冰地眼神瞟了他一眼:「怎麼,許你來得,就不許我來?」

商墨凌立刻賠笑:「母后說的哪裡話,溥天之下皆是您掌下國土,您自然是想去哪裡去哪裡。」

皇太后冷哼一聲:「宮中不是出事了么,皇後為什麼還會到公主府來?」

商墨凌張了張嘴,想編一個理由緣過去,然而皇太后卻重重拍了桌子:「說實話!」

「今日浙王攜側妃楊氏前來公主府做客,」宛妤搶過話頭,道:「母後知道我在查先前那樁舊事,為著方便,提前向皇后遞了摺子,皇后覺得此事事關重大,才親自趕來坐鎮。」

皇太后看了宛妤一眼,又看了商墨凌一眼:「好,你們一個兩個,都很有本事。」

她話音方落,桓宓的慘叫忽然從內室破空傳來,商墨凌額上霎時浮起一層冷汗,顧不上答皇太后的話,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了內室門前,守在門邊的侍女急忙攔住他:「陛下請止步!」

皇太后重重哼了一聲:「慌什麼,她又不是沒有生過孩子,你添什麼亂。」

商墨凌後退兩步,擦拭了額上冷汗才轉過身來:「兒臣擔心則亂。」

他說完這句話,想起傍晚時桓宓在漪瀾殿對他說的這句話,臉色又變了一變。

皇太后又問:「慎婕妤是怎麼回事?」

商墨凌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孩子保住了。」

皇太后冷笑一聲:「你在煩躁什麼?你的妃子?還是你的孩子?一國之君,居然如此沉不住氣。」

然而商墨凌在這個關口著實無法維持冷靜,不由討饒:「母后請放我這一遭罷,待阿宓平安生產,我親自到長樂宮去與您詳說。」

皇太後果然住了嘴沒有再問,而是閉著眼睛盤起了佛珠。

空氣好像凝住了,讓人呼吸困難,商墨凌僵直著立在內室門前,側耳聽屋內雜亂的腳步聲和對話聲,掌心裡都是冷汗。

宛妤走過去扯了他一把,讓他從內室門口退開,免得耽誤了婢女往裡送東西。

桓宓已經生產過一位公主,第二胎的痛苦變少了許多,左右不過生了一個時辰,一位健壯的小皇子便用嘹亮哭聲宣告自己平安臨世。

商墨凌聽到嬰兒啼哭聲的一剎那跌坐在椅子上,長長吁了口氣,輕聲道:「好,朕之第一子,大殷儲君。」

皇太后眉心一動,睜開眼睛。

一盞茶的時間后,接生的穩婆滿面笑容地將黃綢裹著的小皇子抱了出來,向殿外等待的三人報平安。商墨凌站起身,自穩婆手中接過嬰兒,肅容跪到了皇太後跟前:「母后,請母後為太子賜名。」

皇太后將手輕輕放在嬰兒的襁褓上,低聲問:「你確定了嗎?」

商墨凌點了點頭,又重複了一遍:「請母後為太子賜名。」

皇太后閉了閉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元。」

「大哉乾元。」

「就叫政元罷。」

商墨凌抱著初生的太子商政元向皇太后叩頭,代替他謝過皇太后的賜名之恩,皇太后伸手將商政元接過來,用手指小心地撫摸他嬌嫩的臉蛋:「元,始也,但願你的出生,能為大殷帶來新的氣象。」

商墨凌連夜傳召了翰林院的學士,令他們擬旨,在第二日日出的時候宣召,冊立太子。

「這九個月里,我都在猶豫要不要鼓勵他去做皇帝,甚至還期望過這孩子是個女孩兒,沒想……」桓宓昏睡一夜半日後醒來,聽說了商墨凌已經冊立太子,無奈又惆悵地嘆了口氣:「夢中方一日,世事已千年。」

宛妤手裡端著一碗烏雞湯,聞言無奈地將湯碗塞進她手裡:「我來京是有正經事的,全被你拖住了,你還抱怨什麼。」

桓宓在長公主府生產,便只得在公主府坐月子,能逃離皇宮,心裡正鬆了口氣的,宛妤這樣說她她也不生氣,反而笑眯眯地討好她:「浙王已經將你要查的事情攬過去了,有他出手,自然事半功倍,你還操什麼心,不如就好好陪我住些日子,看看你的小侄子。」

宛妤將商政元抱過來逗了逗:「明日寶媛會來看你。」

桓宓一口氣將雞湯喝下去一大半,鼻尖很快便冒了汗:「好呀,正好讓她看看她的弟弟。」

宛妤將碗接過來,放在一旁的木桌上:「聽說你許了慎婕妤一個大權,讓她自己查紅花點心一事?」

桓宓點了點頭:「我不耐煩管這些事,既然是要害她,自然是她最上心。」

宛妤問道:「你就不怕她借題發揮?」

桓宓笑了一下:「她不敢,說實話,我想不出誰會有理由害她,這多半是她自己的一個苦肉計。」

宛妤詫異:「可……後宮之中,也沒有什麼人是她要害的啊。」

「所以我才許她大權,讓她自己去查。」桓宓道:「我想讓她自己露出馬腳來。」

宛妤皺眉想了想,森然道:「不,你忽略了一個人,放眼後宮,還是有一個人有害她的理由。」

「誰?」

「良美人。」

為了鳳姮兮入宮的事情,坤城君無數次想用鳳姮兮來替換良才人,因為皇太后和皇后的不鬆口才未能得逞,良美人因此對鳳姮兮積怨在心,想要打掉她的孩子以陷害她,完全是有可能的。

桓宓卻搖頭道:「不,不可能。」

宛妤蹙眉看她。

桓宓輕輕嘆了口氣:「良美人她……來見過我了,以她的城府,不會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宛妤有些驚訝,但此事著實是情理之中,很快釋然,只道:「你要放長線釣大魚,可要小心魚線被咬斷了。」

此時闔宮上下都沉浸在太子臨世的喜悅中,再者皇后還在公主府小住,誰都不敢在這個時間觸霉頭。然而平靜總是會被打破,臨近皇后回宮的時候,浙王向商墨凌上了一道奏摺,親自將楊漱玉押去了刑部。

這個消息,還是楊慎告訴宛妤的。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宛妤依然被商墨凜雷厲風行的作風驚嚇,楊慎連日來一直住在將軍府,一方面是避皇后的嫌,另一方面,卻是著實不願在府中常呆。

楊氏唆使邊疆投敵事發的當日下午,慎婕妤自內宮向桓宓上折,聲稱她找到了謀害皇嗣,嫁禍平妃的罪人。

舒美人。

不是良美人,桓宓竟然從心底舒了口氣,這才仔仔細細地看完了摺子。

商墨凌尚未登基時,在潛邸儲了幾位外姓庶妃,一來為了迷惑先皇后的眼睛,二來為了沖淡她一個外姓王妃在內苑的違和。而舒美人正是其中之一,少府卿許奉的女兒。

竟然是舒美人……桓宓百思不得其解,舒美人與慎婕妤,不論怎麼看,都不應該有公怨或是私仇。

而鳳姮兮給出的理由,是漪瀾殿曾經搶了她一匹錦緞,還給了她的侍女兩巴掌,舒美人記恨在心,才在點心中下了紅花,想給慎婕妤略施小戒。

真是一個拙劣的借口,桓宓這樣想著,將摺子扔給了阿默:「收起來罷。」

公主府自一早起便瀰漫著焦灼的氣氛,楊慎回來通報了消息,立即又去了將軍府,楊門出了這樣的女兒,想必楊一清也正是震怒的時候。

桓宓向宛妤隱瞞了內宮的消息,不欲為她增添太多的麻煩,並且阻止了她想立刻趕去刑部的打算,只道:「她是駙馬的胞妹,你現在趕去,等於是在辦駙馬的難堪,也是辦楊門的難堪。」

宛妤懷裡抱著商政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你說的不錯,今日之後,我什麼話都不能說。」

桓宓點了點頭,道:「陛下看在楊門的面子上,必不會為難她。」

宛妤露出一個比哭還苦澀的笑容,道:「阿宓,我忽然很害怕。」

桓宓柔聲問道:「怕什麼?」

宛妤道:「我怕舊事重演。」

她親手將自己的小姑送上刑場,將自己夫族的醜事攤在光天化日之下。楊門數代英烈拋頭顱灑熱血,出生入死換來的英名,從日之後,將染上洗不掉的污點。

楊慎向來心高氣傲,恐怕不會容忍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自己的枕邊人。

「這件事未必就此公開了,」桓宓沉吟片刻,安慰她道:「陛下有自己的考慮,或許會將它壓下來,秘密處理,畢竟浙王並沒有公開上書,而是將摺子直接交給了陛下。」

宛妤苦笑了一聲:「我以為不會這樣快地查出來,我……我好像又開始後悔,為什麼一定要揪著這件事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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