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顧慮

陸拾.顧慮

86_86776王澤之為鳳姮兮用針完畢,收拾了醫箱出來,跪倒在上殿面前:「回稟陛下並皇後娘娘,慎婕妤的胎保住了。」

平妃鬆了口氣,偷眼看了上殿一眼,商墨凌依然是那副表情,似乎並不為這個消息而欣喜。

桓宓道:「王太醫果真是醫術高明,下去罷,賞。」

阿默將王澤之帶了出去,桓宓站起身走到桌旁,掂起桌上用作罪證的點心,掰開看了看,問平妃道:「這點心,是你親手做的?」

平妃立刻搖頭:「是妾的母族送進來的廚子,原本在府上伺候,因著妾著實貪那個口味,才被送進宮來服侍,今日方進宮,妾便令他做了些百合酥送給姐妹們同享,就連娘娘宮裡,妾都差人送了一份。」

商墨凌立刻道:「去長秋宮,將皇后那份取來。」

然而桓宓卻擺手阻止:「這麼久的時間,經過這麼多雙手,不要說是紅花,就是想要放鶴頂紅下去,也該得手了。」

平妃立刻道:「娘娘!妾從未想謀害娘娘。」

桓宓點了點頭:「你若想害我,不必等到今日。」

商墨凌不欲讓她插手此事,便道:「你生產在即,不宜操勞過多。」

桓宓順水推舟道:「後宮之中,若我不管,就只能是平妃來主持了,可她還有嫌疑尚未洗脫,若陛下允准,就讓慎婕妤自己來查這件事罷,畢竟是有人想要謀害她,她自己應當最上心。」

商墨凌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沉吟片刻,顯出幾分猶豫的表情。

桓宓因他這個表情涼了半顆心,脾氣上來,竟然不管不顧地對他欠身,道:「陛下按心意定奪罷,妾不多嘴了,妾告退。」

「阿宓!」商墨凌的聲音沉下來,帶著幾分凌厲:「你這是做什麼?」

桓宓甚至懶得回頭去看他,扶著阿默的手出了漪瀾殿,商墨凌被她撂在身後,皺眉看她的背影,似乎是很難理解,她竟能做出這樣的舉動。

鳳姮兮身邊的侍女在這個關口從內殿出來,驚喜道:「陛下!婕妤娘娘醒了!」

商墨凌將心口的火氣壓下去,站起身向殿外走:「請婕妤好好休養,將皇后的意思轉告給她。」

那宮婢愕然:「陛下……您……不去看看娘娘嗎?」

商墨凌道:「賜她的父母入宮覲見。」

他走出漪瀾殿,甘泉宮的內侍立刻涌過來,他身邊內侍低聲稟報,言道:「皇後娘娘又出宮了。」

商墨凌便問:「去了哪兒?」

內侍答:「去了長公主府。」

此時已經天色沉沉,臨近晚膳,也臨近宮門落鎖。商墨凌於是更加不悅,怒道:「備馬,朕要去長公主府!」

皇帝出宮一事非同小可,僅僅是明衛暗衛便要沿途打點,內侍自然是儘力勸住他的念頭,商墨凌聽他絮絮叨叨了一路,一言未發,一直到他們走到甘泉宮前,才貌似心平氣和地對那內侍道:「備馬,朕要去長公主府,微服,不必安排什麼侍衛。」

浙王正攜了楊漱玉在公主府做客,大談當年何心隱叛國一事,桓宓性質盎然地旁聽,看著楊漱玉乍青乍白的面色,還時不時上去撩撥一句。

楊慎自然是避席,桓宓明知他避席的原因,卻依然閑閑問道:「駙馬為何不在?」

宛妤道:「去拜訪昔日同僚了。」

桓宓笑了笑:「駙馬真應該在,畢竟是他當年舊部,陷害的又是當今陛下。」

浙王便道:「陛下宅心仁厚,他歸國后竟然不計前嫌,還著他領西陲軍前去圍攻陽平。」

桓宓看了一眼楊漱玉,又問:「你曾與他共事,覺得此人言行如何?」

浙王沉吟片刻,道:「性子十分沉鬱,也寡言少語,上戰場十分拚命,次次都是沖在頭一個。」

桓宓摸著手腕上的鐲子,若有所思道:「不像是會叛變的人。」

楊漱玉畏畏縮縮地坐在椅子里,燈影映在她一側的臉上,在另一側投下拉長的陰影。雙手都隱在寬寬的廣袖中,眼睛盯著地面,一言不發。

桓宓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開口道:「阿姐不去將駙馬請回來?畢竟他與楊側妃兄妹難得見面。」

宛妤笑了笑:「他出門前已經告訴過他,今日浙王會攜側妃登門,到這個時間還沒有回來,想必是在那邊絆住了手腳。」

桓宓瞭然,輕笑一聲:「去見得同僚?」

宛妤抬了抬眼睛:「拜見上將軍去了。」

楊漱玉驀地一抖。

桓宓忽然就覺得憋悶無聊,重重哼了一聲:「今日宮裡出事了,阿姐,你知不知道?」

她自孕后,脾氣便尤為古怪,又到即將臨產的時候,宛妤輕言慢語地順著她的話鋒發問,試圖撫慰她焦灼的神經。

桓宓的語氣果然就軟了一些,但仍然有掩飾不住的鬱郁:「慎婕妤的胎出了問題,說是吃平妃送的點心吃的,幸好王澤之醫術高明,替她保住了那一胎,否則後宮不知要亂成什麼樣子。」

宛妤皺了皺眉:「平妃?」

桓宓道:「就是政成的生母。」

然而宛妤並不管平妃究竟是何人,後宮的每一件事,都不會是像看上去那樣簡單:「你是如何處置的?」

「我叫慎婕妤自己去查了,」桓宓蹙眉道:「阿姐,我討厭這個女人。」

宛妤下意識的反應,卻是立即轉頭去看楊漱玉,就連浙王都被她的動作驚了一跳,才知道她心裡防楊漱玉已經防到了何種地步。

他便爽快地站起身向宛妤告辭:「內宮的事情,我不便多聽,這邊告辭,還請皇后恕罪。」

桓宓一向對浙王很有好感,當下便客客氣氣地站起來與他告別,還要親自將他送出門,卻被宛妤制止。

商墨凜有話對宛妤說,便遣楊漱玉先行一步去套車:「阿妤。」

宛妤應道:「長兄有話要說?」

商墨凜踟躕了一下,低聲道:「楊氏的事情,我會盡全力助你徹查,如果你不介意,我願意來主導此事。」

以他在楊漱玉心裡的地位,的確比宛妤要重的多,也更讓楊漱玉有所顧忌,宛妤自然是沒什麼不同意的理由,當下便爽快點頭。

商墨凜鬆了口氣,又道:「另還有件事,想要聽聽你的意見。」

宛妤奇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需要顧忌的?你儘管說。」

商墨凜對她笑了笑,道:「我想將榮太妃接回封地,不知皇太后是否會應允。」

宛妤幾乎是一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桓宓的那句話或許沒有落進楊漱玉的耳朵,卻打在了他心上。皇帝和太后明顯是偏袒桓宓更多,而鳳姮兮作為榮太妃的同族,一旦出事,榮太妃自然要對她多方維護。

浙王不想讓榮太妃再次捲入皇族內宮的風波,不管最後是桓宓佔上風,還是鳳姮兮大獲全勝,與榮太妃而言,都殊無關係。

宛妤點了點頭:「你放心便是,如果母后不同意,我就去勸她。」

商墨凜徹底放下心來,對她微笑,在她肩上捏了捏:「辛苦你,那,我先走了。」

他與宛妤在公主府的花園裡分別,彼時暮色已經降臨,燈奴點上燈,宛妤目送他走進暮色與昏黃燈影里,他步子極輕,輕的不沾起一點灰塵。宛妤向來羨慕他無心功名,只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裡大展拳腳,然而今日才發現,原來他的顧忌不比她少,他的生活也並不比她輕鬆。

宛妤回去的時候,桓宓正獨自在屋內拿乾果拋著玩,左手拋起來,右手接住,右手拋起來,再用左手接住,見到宛妤回來,急忙將手裡的乾果扔回到盤子里,正襟危坐。

宛妤被她的動作逗笑:「在我面前裝什麼皇后架子。」

桓宓扁了扁嘴,委屈道:「阿姐,你弟弟他待我不好,我很不高興,不想做這個皇后了。」

這句話恰巧被商墨凌聽到,他也正在氣頭上,當即便踏大步走進來,叱道:「我哪裡對你不好?桓宓,你當初可不是這般無理取鬧的人。」

宛妤和桓宓都被他嚇了一大跳,桓宓鬱郁的心情本來散的差不多,這時間又被他勾起來,當即便眼圈一紅,兀自嘴硬地跟他吵:「我自是無理取鬧了,你做什麼管我?不回宮去護著你的慎婕妤?」

宛妤急忙上去攔住商墨凌:「陛下!不知陛下微服,臣有失遠迎,還請陛下恕罪。來人,快給陛下上茶!」

商墨凌停住腳步,揮開宛妤攔在她面前的手:「不必勞動,我是來接她回宮的。」

桓宓氣哼哼地偏過頭不看他:「陛下請回吧,妾與長公主久未謀面,要說些體己話,近日就不回宮了。」

商墨凌語氣嚴厲:「你是皇后!這是皇后應做的事情嗎!」

桓宓毫不示弱道:「那什麼才是皇后應做的事情?馬不停蹄地回去判平妃的罪,好給你的慎婕妤報仇雪恨?依妾看,這事也不必妾出面,陛下親自下旨將平妃賜死誅九族,慎婕妤對你會更感恩戴德。」

她說的這話,連宛妤都覺得重了,又急忙給她使眼色。

商墨凌被她氣的七竅生煙,想說些更難聽的話來泄憤,卻又顧忌著她的身孕,怕她受刺激再有個閃失,困獸一般走了幾步,抖著手指她:「你……你若不跟我回去……」

桓宓橫了他一眼:「如何?」

商墨凌怒氣沖沖地往一邊椅子上一坐:「那我也不回去了,明日叫朝臣來公主府上早朝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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