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對不住了，上官將軍。」
甜美的聲音響起，伴隨着突如其來的雷擊。上官震遠怒吼一聲，撲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粉衫的女孩緩緩步出，臉上帶着嗜血般殘酷的笑意，靜靜的，看着地上的屍體。「上官將軍，千萬不要怪人家哦，要怪就怪您當初選擇了追隨宇文大人吧。不過像您這樣暴躁而簡單的性子，能活到今天，也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迹了呢。」
驀地，空落的地道中響起了幾下清脆的掌聲，宛如一片飄入湖心的葉子，點破了整湖的平靜。
「好久不見了，沒想到我剛來就聽到這麼精彩的言辭。」風鈴般柔和而清朗的笑聲。「可惜此處無酒，否則必當浮一大白。」
寧珂甜甜地笑着轉過身。「落，你好壞。當日莫名地不辭而別，表舅發了很大的脾氣呢。」
落嘆息了一聲。「你是不是想說，多虧你為我求情，否則叔父下次見到我時絕不會放過我？」
「這種小事，何必放在心上？」寧珂嬌笑，「想不想人家？」
落有些慵懶地微笑。「你怎麼好像對自己沒什麼信心？居然問出這種問題。」
地道里的昏黃的燈火，無風自動，一明一暗間，一切似陰晴不定。
奇怪的氣氛，凝滯於兩個笑靨如花的女孩之間。
「我有些擔心啊，一會靖仇他們過來，你要怎麼圓謊呢？」落笑問，「說是突然不知哪裏來的一道霹靂，將軍就此死掉了嗎？」
「要騙那幾個天真的小鬼，說什麼謊話都不會被揭穿的。」寧珂悠然道，「人家介意的本就是落一個人而已。現在你既然都看見了，我也不用再費心編什麼精彩的謊言了呢。」
「這倒是個遺憾。」落嘆了口氣。「不過現在四個人里就剩下兩個了，太師大概會很難過吧。」
劍拔弩張的氛圍，不知不覺間充斥在密道狹窄的過廊里。
「落，不必為他擔心啊。」寧珂溫柔地笑，彷彿在安慰自己的好友，「等到他自身難保的時候，他也就不必為別人難過什麼了。」
落笑。
晶亮的劍身稍稍露出劍鞘。
寒光流溢，刺目地，耀亮了昏暗的地道一隅。
「我想你應該明白，他是我的朋友。」悠悠閑閑的語氣。優雅的動作說是拔劍，不如說是種舞蹈般的韻律。
「難道你想殺我？我們也是朋友啊。」寧珂有些驚訝地笑。
「殺你？我充其量也只能嚇嚇你而已。」落笑起來。「我的朋友做了壞事，飽受委屈的一方向來是我——殺也殺不得，斷也斷不得，被牽連更是常有的事。不過我還是可以想出一些辦法，讓你今後不要再做這種事。要知道，女孩子殺太多的人是件很唐突的事。」
「落姐姐！我們找到崆峒印了。」靖仇的聲音從地道口傳來。
落微微一凜，迅速還劍入鞘，轉過身去，輕嘆著輕輕扣擊自己的額角。
「這倒是個遺憾呢。」寧珂輕聲學着落剛才的語氣，惟妙惟肖。
「可惡！」落不禁笑了，她伸出手去弄亂了寧珂蓬鬆的雲鬢，「竟敢取笑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寧珂在落的逗弄下，笑得喘不過氣，兩頰泛起淡淡的紅潮，煞是可愛——似乎又回到了幾年前那無憂無慮的歲月。
可是再如何相似，那畢竟已是南柯一夢，杳如黃鶴一去不復返。
**及如此，落下意識地停止了與寧珂的胡鬧。寧珂看了看落，亦恢復了平靜的表情，整理自己凌亂的頭髮。
兩人悠悠對望着，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少時，寧珂打破了僵然的局面。
「我要回大興去了，你呢？」
「如果你說服了靖仇他們一起去，我焉有不去的道理？」落誚笑。
「好。那我在大興等你。」寧珂凝視着落。
落很想問寧珂等她做什麼，只是此時靖仇三人的腳步聲已近在咫尺。眼見着寧珂再度變成那玉雪可愛、天真純潔的小郡主，落嘆氣，知道自己已沒有機會。
走出密道，落無言地埋葬了上官震遠的屍身。想起平日這向來照顧自己的將軍，雖有些暴躁卻是個好人。若死後有知，不知會否真的怨恨宇文拓呢？
宇文拓也不會原諒自己吧。
寧珂的確厲害，不動聲色地便斫斷了宇文拓身邊的兩大支柱，自己卻沒有任何損失。
能夠與寧珂以毒攻毒的，只有她落一個人。
可落絕不會隨便更改自己的主意。在這場勝負里，她始終仍不想干涉什麼。
愛一個人，即使再悲哀，也是沒有任何錯的。
落向來這樣認為。曾經很生寧珂的氣，僅只因為寧珂把愛當成了錯誤，不敢正視，不敢承認，這是落所不能容忍的。
而細想來，難道不也是因為寧珂已先入為主的把對撒旦大人的忠誠放在心裏了嗎？
「落姐姐，你在想什麼？」
小雪看着落，一臉關切。
落笑着搖搖頭，突然注意到少了一個身影。「寧珂呢？」
「獨孤姐姐剛才已先行上路了。她說讓我們先去接陳輔師父再去大興。」
大興……自己離開大興似乎已經很久了，然而事實上久的只是在心靈里流逝的時間吧。
因為這其間已發生了太多事情……
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世上之事，又何嘗不如這浮雲一樣，變幻莫測。
「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為？」落笑着輕吟一句突然浮現心頭的話。很無奈的句子，但她並沒有感覺到同等的悲哀。
落對自己的豁達感到滿意，於是高興起來了。
「那好。」落興高采烈地笑道，「等到了大興，我帶你們去各處名勝遊玩個遍。」
「落姐姐就等著大量的花銷吧。」玉兒笑道，「王子大人可是很能花錢的。」
「玉兒姐姐，怎麼又叫我王子大人？你已經很久沒這麼叫過了。」靖仇有些不忿，倒沒有否認後面的一句話。
兩個人又吵了起來，像是落第一次遇到他們時一樣。感染著歡樂的氣氛，小雪亦微微紅著臉笑了。
看着三個孩子的笑顏，落感到這段時間以來從未有過的輕鬆。
前途似乎愈發險惡了，那麼倒不若好好享受一下中間的空閑時間。
尤其是對這三個可愛的孩子，命運不知會對他們做出何等殘酷的事。落並沒有把握自己能保護得了他們，只能盡量讓他們多度過一些快樂的日子。
接下來——落笑——自己也要準備着，不久后與太師的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