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不起來只好滾（3）

我開始靠聽搖滾磁帶打發時間，戴著耳機，看著天慢慢黑下來，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頭髮一天天變長，也開始玩兒頹廢了。

光聽還不行，得自己上手，自己寫歌，自己演出，爭取也出專輯，這是我大學前三年的夢想。我先買了一把國產紅棉木吉他，練了一年，然後又攢錢買了一把台灣產的電吉他，想等彈好了再換好一點兒的琴，又練了半年，攢錢買了一塊效果器。那時候，這些東西單件都不超過一千塊錢，但我每月的生活費才四五百塊錢，又不想管家裡要錢（歲數大了，知道不好意思了），就得省吃儉用，到了周末就回家（這樣能節省兩天飯錢），所以很多同學進了大學都胖了，而我卻瘦了。

想吃宮保雞丁小炒了，但為了我的搖滾夢想只能吃從澡盆里盛出來的大炒宮保雞丁，我仍無怨無悔。很多時候我都是戴著耳機吃飯，我覺得物質生活欠缺點兒，靠精神生活補上就行了。

其實與其說我喜歡搖滾樂，不如說我更喜歡創造。這是我到後來才發現的，發現的時候，我已經忘了吉他怎麼彈了。我是一個喜歡創造的人，音樂、攝影、小說、電影，這些都能讓我創造，如果僅僅是欣賞，恐怕我的興趣早就沒了。所以，在我還沒掌握多少樂理，還不太識譜子的時候，就開始寫歌了。別人練琴，都是找一套教材，彈那些經典的曲目，而我，教材也買，買回來彈兩天就扔一邊了，覺得不好玩，自己寫才有意思。

白天宿舍里的同學去上課，我就在宿舍彈琴，晚上他們下了晚自習回來要睡覺了，我就去樓頂彈琴，彈累了還能看看女生宿舍。我一彈就是兩個小時，想上廁所了，就在樓頂解決，不知道頂層的宿舍有沒有房頂漏水的時候。每次解決我都會換一個位置，以免日久天長有了味兒，被樓長發現從而封鎖樓頂。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大四，我開始對自己失望了，因為從大二開始，我的琴技就停滯不前了。我發現自己在音樂上毫無可塑之處，無法用吉他隨心所欲地去創造，於是我把琴收起來，開始寫小說。這時候寫小說也僅僅是我打發時間的另一種方式，並沒有想到日後會怎樣，跟駕馭音符比起來，文字更得心應手些。以前那些靠音樂排遣的鬱悶和牢騷，已開始靠文字發泄了。

畢業后，我很少再摸吉他，除了它礙我事兒，才把它挪挪。兩把吉他像798廠房裡那些被遺棄的機床，靜靜地佇立在我家柜子的角落，等待著塵土把它們覆蓋。

在北京這樣一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兩把閑置的吉他浪費了不少空間，我曾想過把它們處理掉，但每次看到它們，我就看(色色小說到了自己的青春，又不忍了。我決定還是留著它們，留著它們，就是給自己的青春留了一個空間。

難以想象，如果沒有這兩把吉他，我在大學里的那幾年該如何度過。日後，當我的孩子說我老古董的時候，我可以拍著胸脯說，你爸我也搖滾過，然後拉開柜子門：不信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