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節選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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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沙沙落下零星的雪花。

陳鐵親眼望着張敬濤在茫茫的夜霧裏消失,肩頭上像卸掉大山樣沉重的擔子。他轉身走向於傲雪的住處。那裏有一根用肉眼看不見的線,牢牢地系著他的神經和心靈。

零星的雪花漸漸變作鵝絨樣的大雪,飄落在陳鐵的頭上。刺骨的寒風,像一把刀子割着他的臉和脖子。他木樁樣獨自站在雪中,站了大半個小時。

他的胸膛像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爐,沒有冰冷的雪水從頭頂上澆下來讓他減溫,此刻,火焰會把他的身體焚燒成灰燼似的。

他輕輕地夢囈般地自言自語:「傲雪啊我的愛人,我真的很愛很愛你,像愛我的生命一樣。我的愛人,我本不該對你撒謊……也許是老天爺在捉弄我,把你和我親愛的三弟並排放到了一起,眼下我只能選擇我的兄弟。我的愛人,我不是背叛你的愛情。我作為二哥,無論背負什麼罪名,無論有多麼艱難,就是賠上我的生命,也定要讓我的三弟活下去。」

無窮無盡的淚水,不斷沖刷著陳鐵臉上的雪花。

雪花飄飄洒洒,茫茫的天地之間,蕩漾著一種細小、悠長而純凈的旋律。陳鐵猛然感悟到,那是生活在天堂上的神靈和先人的幽魂,從遙遠世界發出來的哀嘆和竊竊私語。

天堂離人間是那麼遙遠,可陳鐵聽得非常仔細,那不是用耳朵而是用敏感的神經和那顆赤誠的心靈聽見的:「兒子,你不要流淚,不要悲傷,你做了一個微山湖人應該做的好事。更何況你救下的人是你親愛的三弟!你沒有辜負蒼天,沒有辜負祖先,沒有辜負活着的和死去的任何人。只要你心裏感覺你做的是對的,什麼高官厚祿,什麼金錢美女,那些誘惑都是過眼的雲煙。只有保住你三弟年輕的生命,你才有資格構築起一座耀眼的豐碑。」

陳鐵擦去臉上的雪花和淚水,朝着頭上茫茫的蒼穹表白:「我陳鐵對組織赤膽忠心,請組織原諒你這個真心的兒子。我心裏也搞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堅持做出這樣的事來。」

他的大腦十分緊張,心跳過速,再也無法安寧。咯吱咯吱踩着雪地,走向四弟那裏。

高洪鐘哆嗦著身子把門關好,上床去把兩條光腿搗進熱乎乎的被窩裏:「二哥,都什麼時間了,怎麼還不睡覺。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陳鐵湊到昏黃的燈頭旁邊,仔細看看手錶。手錶的跳動似乎像一股烈火,燒灼着他的手腕,手腕在微微抖動着。他回答的聲音似乎也在發抖:「已經是下半夜了,今天夜裏我再也沒有心思睡覺,跑來想和你說說話……」

高洪鐘第一次看見二哥有這種慌亂和低落的情緒,吃驚地說:「到底出什麼事了?為了俺三哥的事,你和於傲雪鬧翻了?除此以外,你不會遇見什麼棘手的問題啊。」

陳鐵總想發泄內心的煩亂,氣急敗壞無事生非,粗魯地扯掉高洪鐘身上熱乎乎的被子:「你快起來陪着我說話,這一會兒我是那麼想揍你……你屋裏還有酒嗎?咱們倆乾脆喝個大醉完事。」

高洪鐘慌忙穿好褲子,一邊扎腰一邊說:「今天你是怎麼了?拿着我耍什麼怪脾氣?俺三哥的事那還叫事,天明我把他帶出去就是。那是咱的家事,河湖縣裏誰敢多事阻攔我,我斃他個小子……你忘啦?前幾天他們區里給你送來一罐子東沙河的高粱酒,是你讓給我的,還在床底下扔著哪,原封沒動,一滴都不少,夠咱倆喝的。」

陳鐵催促道:「你啰唆什麼,快拿出來,今天夜裏真是奇怪,我怎麼老想着狠狠揍你一頓出出氣呢。誰叫我是二哥,對四弟又下不得手去,乾脆用酒撂倒你。」

高洪鐘用莫名其妙的目光瞟二哥一眼,然後爬到床下,拉出一壇高粱釀的上好白酒。

陳鐵喝酒用的是四弟吃飯的大碗,四弟沒有碗用,只好使用刷牙的缸子。兄弟倆空着嘴喝酒實在彆扭,高@洪鐘又弓腰從床下摸出兩棵大蔥。兄弟倆咯吱咬一口大蔥,辣得兩眼淚汪汪,一連吸幾口涼氣。他們咕咚灌一口六十度的高粱白酒,兄弟倆咧歪著嘴聳一下鼻子。

陳鐵喝下酒之後,精神顯得那麼放鬆,心情顯得那麼暢快。人民縣長的位置,有文化而漂亮的未婚妻,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榮譽,像一群出巢的燕子,撲稜稜地離他而去,肩頭上感覺沒有了絲毫壓力。面前只有一壇飄香的好酒,實實在在。他要陪伴着從今天開始承載重任的四弟,統統吃到肚子裏去,直到吃得爛醉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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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樣一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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