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舞廳風雲(上)

第七十五章 舞廳風雲(上)

聽那「先生」問道宋子豪的事情,「老六」忙上前道:「先生,那邊的事情有些棘手,雖然王漢軍那小子願意和我們合作,可他的胃口實在太大了,一張口就要三千塊,哪像曹聯奎,自己只說要二百,咱們給他五百把他樂得什麼似的……」剛說了幾句,「老六」猛見那「先生」的臉色轉陰,忙聰明地住了口,等待「先生」的指示。

「先生」皺着眉頭抽了一口雪茄,再看着那被吐出的濃煙沉吟了一下才道:「他要多少就給他多少吧,雖然為了這麼點兒小事不至於,可我們用得着他也不止這一次,畢竟他能做到宋子豪的秘書就絕對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

「老六」連忙應是,心下卻有些不爽——想他「老六」忠心耿耿地為「先生」辦了幾年的事,現在也只是二百塊錢一個月,逢年過節的也就多拿那麼幾十的花紅,這三千塊錢,可是他兩年的賺頭!就著么扔給一個小小的秘書,他心裏實在心疼。

所說「老六」的言談舉止中並未顯示出自己的不滿,可「先生」卻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似的撇了他一眼說道:「你不要以為這姓王的小子不值這個數!只要他成功把宋子豪帶到醉紅塵去,讓他看到李若涵那丫頭,咱們的計劃就算成功了一半兒了!

「姓李的丫頭學過不少歪門邪道,想要把那姓宋的勾搭上實在容易的很,何況那丫頭本身也有種讓人說不出來的味道。等到姓秦的小子幹掉了金德懷,真正統一了黃金角之後,這李家丫頭的作用就大了去了——那可是直接關係到我們能不能順利接受黃金角的事情,大意不得!」

既然「先生」已經這麼說了,「老六」自然不敢再說什麼,只能點頭稱是。可主子後面的話,卻讓他的心裏樂開了花,算是真正撫平了心情。

只見那「先生」頓了半晌,才不急不緩地再抽了一口煙,眯縫着眼睛說道:「老六呀,咱們同德里那家煙館生意還好吧?下個月開始,你就過去主事吧,他們現在的經理上個月竟敢不聽話,你吩咐人做了他吧。

這同德里的煙館「老六」是十分清楚的,一年怎麼也有一兩萬塊的進帳,讓他去管,怕是不出一年就能榨出三千塊的油水來——況且這還不只是一年的事情。至於「先生」最後的那句警告,他卻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反正他老六繼續當一條聽教聽話的狗,「先生」是怎麼都不會捨得殺他的。

看到「老六」那喜笑顏開的樣子,先生知道他肯定會更加努力地為自己辦事,暗自冷笑一聲道:「這件事你抓緊辦好,過兩天碧湖重新開業了醉紅塵里就不那麼容易辦事了。另外,姓曹的那小子現在怎麼樣了?」

一提到曹聯奎,「老六」的臉就笑得縮成了一團兒,只聽他笑道:「先生,這姓曹的小子實在是個活寶:自從他離開了盧凱聲,到了咱們給他安排的地方,他就一天唉聲嘆氣的,又是什麼『對不起盧師兄』呀,又是什麼『北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呀之類的每天亂嘆,可就昨兒晚上負責盯着他的兄弟還說見他喝醉了酒,去了四馬路的土窯子,用一塊大洋叫了只土雞去快活了——就這德興的,還讓他要求配的那秘書叫他『曹大律師』呢!真是笑死我了。」

見到主子臉上也露出了不屑的笑容,「老六」才有繼續道:「不過那小子還真是個做黑心律師的料子,就咱們提供給他的那些材料,這兩天不但讓他完善了不少,更是抓住了些重要的東西,按他的說法,將來打官司的時候甚至連假都不用做,直接就能弄死巴里克了。」

聽到這裏,「先生」滿意地點了點頭,像是對自己選上了這麼個破貨十分滿意似的,繼續問道:「那陳天楓那邊怎麼樣了?能看出什麼具體的動作嗎?」

老六忙回道:「祥興綢緞莊自從和古今服裝店還有怡和洋行結成了那個什麼『古今社』之後,生意越來越好,好笑的是巴里克那傢伙為了多拿一分的抽頭竟吧自己的古今隔出了個十幾平米的小房間,當成了怡和洋行的店面,就這一下,就讓姓陳的心裏很不舒服,好像已經準備了三個不同的賬本了,想來不會出什麼大簍子。」

聽見所有的事情大半都按照自己的設計進行着,「先生」很滿意地點了點頭,同時也對「老六」的辦事效率很是讚賞,拍了拍「老六」的肩頭鼓勵了一下后,就讓他自己離開了——

金德懷鐵青著臉,站在醉紅塵舞廳二樓的窗戶前。

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好。看着一輛輛汽車經過小北馬路的路口,不做停留地開向隔壁莉莉思按摩院所在的恆發街,他的眉頭緊緊地皺成了一團。

「他媽的秦勇!竟然設個套讓老子鑽!」金德懷想到,「什麼每個月兩成的紅利!代價竟然是醉紅塵六成多的客人!我當初怎麼就沒想到這個呢!」想到這裏,金德懷的拳頭不自覺地攥緊了。

事實上他確實應該生氣,莉莉思昨天開張,他為了賣面子給秦勇和萬赫昌,就讓金香怡帶着小姐們去義務幫了一天的忙,昨天親身體驗過「按摩」的樂趣后,還想着以後每個月自己的兩成紅利肯定不薄而暗自開心呢。

本已為憑着醉紅塵的老招牌和金香怡的面子,莉莉思並不能從自己這裏搶走多少客人,可沒想到今天晚上的營業時間一到,令人驚訝的現象就出現了——原本每天都坐得滿滿的舞廳空掉了一半兒,而舞小姐們竟有一多半兒是在化妝間坐着聊天的!聽着歌手那無精打採的唱腔,金德懷真的好想馬上提着槍去找秦勇算帳!

「吱啞」一聲,金德懷背後的門開了,進來的正是醉紅塵的支柱——「玉如意」金香怡金大班。

金德懷沒有回頭,因為整個醉紅塵,能夠這樣不敲門就進他的房間的,也只有金香怡一個人。

金香怡輕輕地關上了那扇華貴的紅木大門,徑自來到金德懷的身後,張開雙臂,輕輕地環在了他的腰間,然後閉上眼睛,將臉埋在他寬厚的背上,也不說話,就這麼依靠着。金德懷也並不出聲,任由她這麼抱着,兩人就這麼無聲地溝通著,讓窗外映進來的霓虹,放肆地照在他們身上。

良久,金德懷突然長嘆一聲道:「哎……香怡呀,你說我們這次是不是上了那姓秦的小子的當了?」

金香怡還是保持着那個舒服的姿勢,輕笑道:「怎麼?覺得莉莉思搶了咱們的生意?」

金德懷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雖然沒有睜眼,可金香怡還是從他背上肌肉動作和對他的了解中明白了他的意思,輕輕地低罵道:「傻瓜,要是老娘連這些都想不到,那就不叫『玉如意』了!你看着吧,現在才七點半,九店一過,保證下面的池子裏爆滿——還絕對有因為沒有位置而罵娘的!」

金德懷聞言一愣,身子不動扭頭想看看金香怡,見她自己還是不動,便輕輕地拉開她的手道:「香怡,你這話當真?」

不情願地離開了舒適的後背,金香怡有些發小脾氣似的捶了一下金德懷的肩膀,才一屁股做到旁邊的椅子上拿出了一支煙,卻不點燃,只是一臉「高傲」地坐在那裏。

多少年在一起的了解,金德懷哪裏不知道她的意思,忙拿起桌上那個大炮造型的打火機,彎腰恭敬地給她點上,口裏還裝出一副奴才腔怪聲道:「小的見識淺薄,還請金大班您教教小的,讓小的也多一些明白。」

金香怡硬綳著冷然抽了一口煙,剛要說話,卻再也撐不住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行了,也不和你鬧了——你仔細回想一下,昨天你去按摩,一共用了多少時間?」

金德懷被問得一愣,卻還是沒明白過來,疑惑地說道:「從吃飯到洗澡,再到按摩完,一共大概用了三個鐘頭吧。」

金香怡用手指狠命戳了一下他的額頭昵罵道:「你呀!就是個豬腦袋!那莉莉思的飯食有什麼好吃的?那些老倌門還用得着在那兒吃飯?他們肯定是吃了飯才去洗澡按摩的!一般的也就兩個小時罷了,如果碰上個合胃口的小姐,也就呆個三個鐘頭,一個晚上這麼長時間,他們還能一直呆在那裏不成?

「更何況莉莉思除了吃飯洗澡按摩之外也沒別的玩頭,一直關在那麼個小破屋子裏有什麼意思?他們出來了自然會就近道咱們舞廳來的。

「況且今天是第一天,那些人都還沒什麼經驗,等到摸熟了,知道順序了,自然就有分時間的了——喜歡先洗澡的先去莉莉思再來醉紅塵,喜歡跳完舞再按摩的自然先來咱們這裏然後再去莉莉思——還怕咱們沒生意做?我告訴你,有了這莉莉思在邊上,咱們醉紅塵的生意只能越來越好,絕對不會變差!」

聽了金香怡這一段分析,金德懷鎖著的眉頭才算真正解開,忙上前摟住金香怡親了一口笑道:「好你個金大班!早都想到了這個竟然也不告訴我!實在罪不可恕!罰你今天晚上陪我到天亮!」

聽了他的親熱話,金香怡白眼一翻身手推道:「去你的!誰陪你個沒腦子的大狗熊!告訴你,這些都是我之前和秦老闆討論好了的,他還許諾將莉莉思的小姐分成兩班,等妖精住了那些有錢的闊佬,十點下班的那一班就可以直接按摩完就帶着他們過來我們這裏——而且后一班的小姐也可以先約了老闆過來跳舞然後再回去按摩的,這樣雖然轉枱子錢少了點兒,可酒水錢就多了。更何況咱們還能白吃他莉莉思的兩成紅利呢,所以無論怎麼算,咱們的生意都只賺不賠!」

這一翻說話,更是讓金德懷滿心歡喜,只聽他哈哈笑道:「聽你這麼說,原來秦勇那小子還真是個好人,我剛才還想提了槍去莉莉思找他算帳呢!可你之前怎麼不告訴我?讓我白擔心這麼久,還差點兒冤枉了好人。」

原本還笑語盈盈的金香怡聞言猛地變了臉色,似笑非笑地望着金德懷道:「我的金大老闆,說道這個,咱們倒是該好好說說,你都已經多久不管舞廳的事了?天天就知道喝酒抽大煙,每天晚上我累得腰都直不起來,疼的覺都沒法睡的時候你就像個死豬似的在邊上打呼嚕!你還怪我不告訴你?!」

回想起過去一年中金香怡和自己的日子,金德懷心中一陣歉然。這醉紅塵開起之前,是他金德懷每天想着如何打下一塊江山,讓自己的女人過上幸福安定的日子,很少有時間賠她。可等到他在黃金角上闖出了一塊地盤,更差不多將整條小北馬路都收入囊中的時候,金香怡卻開始了為醉紅塵奔波的日子,每天與客人們周旋到深夜,白天起來了又要注意其他舞廳的動態,想辦法挖新舞女過來,自己反倒閑在了樓上,更養成了抽大煙這個不怎麼好的習慣。

開始的時候他心中還覺得有些歉意,可平時金香怡總也不提這個,日子久了,讓他也逐漸習慣了這種生活。直到今天金香怡不知為何說到了這個問題,他在覺得自己欠金香怡的實在太多。

當下鼻子一酸,有些動情地說道:「香怡,這一年來,可苦了你了……現在咱們醉紅塵已經上了軌道,不如你也歇了吧,讓小桃紅她們打理就是了,何苦在這浪尖兒上漂呢。」

聽了這話,金香怡苦笑一聲嘆道:「哎,算了吧,我知道你不是做生意的料,也就是這麼一說,並沒當真怪你。這上海灘上瞬息萬變,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這醉紅塵一天有我撐著,就先挺著一天——誰讓我就是這個命呢?」說罷也不等金德懷開聲,徑自起身下樓去了。

望着那搖曳著離去的背影,金德懷伸出手來想叫住她,一時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直到背影消失了好一會兒,他才搖頭長嘆一聲,緩緩地放下了一直舉著的手。

「金爺,青幫萬老爺到了,您是不是下去一會兒?」就在金德懷還在想着剛才的事情時,樓下穿堂阿生的叫聲傳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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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灘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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