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苦澀的重逢

星夜點點，在黑暗的掩護下，一個人影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深宮穿行。偶爾路過幾個巡視的侍衛，都被她輕輕地化解了。

「奴婢是東宮的宮女，奉少夫人之命……」

一句東宮，一聲少夫人，侍衛便已明了事情的輕重。對於逍遙庄少夫人的事情，整個皇宮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但是並沒有多少人明了其中的真相。只是，即是東宮的人，他們便不敢多問，繼續盡職地巡視著。

清心低頭看看自己的宮裝，搖頭一笑，便繼續行走。她今天真是發了昏，拿了宮女的衣服，偷偷地穿了，還騙過院門的守衛，在深宮中徜徉。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她只知道，如果再在那個院門裡待著，她會抑鬱地瘋掉。

周圍安靜地可怕，清心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她走進一個園子，正在感嘆樹影斑駁的疏離，卻聽見遠處的草叢中傳來哭聲，那聲音，嗚嗚地，此曾相識。

清心抬起腳，想了一想又放下了，現在不是她多管閑事的時候，只是那哭聲越來越低沉，越來越傷心，清心忍不住了，收回離去的雙腳，向哭聲的方向尋去。這樣的夜晚，這麼陌生的地方，不會有人認得她吧？

「若曦，你怎麼在這裡？」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清心一震，收住了自己的腳步，並慢慢地向後退去。

「六哥哥！」一見來人，草叢中的人停止了哭泣，迅速地跑到來人懷裡，「六哥哥……不……太子哥哥，你救救柳岩好不好，若曦不要柳岩死！」

四周突然沒了聲音，黑暗中，清心看不清遠處兩人的臉，只是在心裡感慨命運的奇妙，一樣的場景，一樣的主角，只是卻失了往日活潑的意境。

「若曦，太子哥哥救不了柳岩！」似乎聽見來人輕輕地嘆息一聲，「若曦，夜已經很深了，聽哥哥的話，回去睡覺！」

嗚嗚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相比，顯得更加絕望。清心為若曦感到惋惜，身為皇家公主，沒有眾星捧月的奉承，有的，只是冷落與孤獨。兩次了，她見到她才兩次，每一次卻都是一樣的場景。

「太子哥哥，若曦是天使嗎？」哭泣聲戛然而止，清心聽到她向來人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看來她把她曾經說過的話放到心裡去了。

來人似乎想不到她會這樣問，停了許久，才道：「若曦是天使，是天上的星星，而且是最亮的那顆！」

見怪了他的冷酷，她似乎不習慣他現在的溫柔，這個人，他有太多的面目了，她似乎明白他，又似乎不完全明白。

「真的？」若曦提高了聲音，有著不可抑制的激動。

清心覺得自己該走了，小心翼翼地轉身，小心翼翼地踏步，卻還是聽到一聲喝斥聲。

「誰在那邊？」

清心暗叫要糟，可是又不能逃走，她是知道她的武功底子的，逃了，只會死得更快，她只能硬著頭皮迎上去。

「呵呵，太子和公主好大的雅興，夜都這麼深了，還有興緻在御花園裡談心！」東邊傳來一聲嬌笑，清心正暗自慶幸，那人話一出口，清心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這聲音……

「太子哥哥，就是這個女人抓了柳岩，我們走，不要理她！」若曦似乎很討厭那個女人，扯著太子的胳膊就要離開。

「若曦，乖，她是父皇的妃子，我們不應該對她這麼不敬。」男子的聲音柔柔的，然後變得生冷，「燕妃娘娘，對不起，兒臣告退！」

「慢走，不送啊！」依舊是嬌笑聲，清心覺得全身都不對勁，像是有螞蟻在身上爬一樣，痒痒的，卻又抓不住。

「出來吧！」正當清心自以為安全的時候，那人已經朝著她的方向，雙目穿透層層的黑霧，炯炯地鎖住她。

「奴婢不小心誤闖御花園，還請燕妃娘娘恕罪！」父皇的妃子，父皇的妃子，這幾個字一直在心頭敲打著，她始終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會成為老皇帝的妃嬪，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是東宮的人！」來人肯定地猜測著，「你果然是東宮的人！」

似相信，又似不信。清心不明白她語氣中略帶失落的情感，雖然短暫地一閃即逝，她還是牢牢地抓住了。

清心不敢出聲，只是低著頭，畢恭畢敬地站著，心裡輾轉萬千，卻理不清頭緒。她後悔了，她似乎總是做著後悔的事。

來人這時卻又噤了聲，沉默不語，作為下人，清心亦不能隨便走掉，只能站在她身邊，眼角若有若無地打量著她。

「這深宮裡，凡事寂寥，一個人在這圈裡，總是悶得慌！」來人抬頭看向星空，輕輕地嘆了口氣。

清心往她身後看去，果真空無一人。她這是何必呢，進來必是千辛萬苦的，卻不知這一切都是過眼雲煙，一旦得到，就會空虛迷茫。

「曾經有個人給我講過一個故事：一隻烏鴉坐在樹上，整天無所事事。一隻小兔子看見烏鴉，就問：『我能象你一樣整天坐在那裡，什麼事也不幹嗎？』烏鴉答道：『當然啦，為什麼不呢？』於是，兔子便坐在樹下，開始休息。突然，一隻狐狸出現了。狐狸跳向兔子……並把它給吃了。」

講到這裡，來人看了一眼清心：「故事很無聊吧，但那人說過，這個故事有很深的寓意，一開始我不懂，到後來我才明白，如果要想坐在那裡什麼也不幹，你必須坐（做）得非常非常高。於是，我醒悟了！」

清心震驚地抬頭，心底的苦澀不亞於檸檬的純汁，酸酸的，無法言語。

「少夫人，天氣漸漸冷了，該回去了。宮裡不比外面，不可以為所欲為，少夫人沒事就不要隨便出來了。」

眼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流淌，原來她知道是她，她第一眼就看出來了是她，她沒想到，她們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逢。一個皇妃，一個少夫人，命運真的很會捉弄人。

「我不是……」短短的三個字后她就不說了，該怎麼說呢，誰能相信她還是她，而不是十五的妻子，逍遙庄的少夫人，解釋只會讓人覺得矯情。

「我走了！」來人遠去，似來時一般輕盈，「儘快地遠離皇宮吧，這裡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兩行清淚終於下落，滴滴答答的：金燕，既知如此，你又何苦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