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星殞

第九章 星殞

拓跋鮮卑歷729年,西魏永明六年夏五月,柔然汗國兵至懷朔鎮,魏軍大潰,西魏中央軍南營校尉,蕩寇將軍龍越戰死.

戰敗了……遍地哀鴻讓他的心彷彿撕裂開來!

當拓跋林和陳寧、阿里不答率領著大隊西魏黑甲騎士趕到懷朔鎮城下的時候,他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成千上萬的西魏敗兵像潰散的螞蟻一樣毫無組織的向懷朔城中撤退。他們丟盔棄甲,士氣全無,空洞的目光和機械的步伐根本看不出這些人曾經是西魏帝國曾經的堂堂中央軍主力。

拓跋林帶住戰馬,隨手叫住一個潰兵,朗聲問道:「你是南營的嗎?你們的都尉呢?」

這個士兵茫然的抬頭看了看拓跋林,用一種根本聽不出抑揚頓挫的語調答道:「我是西魏中央軍南營,飛熊衛下四營什長王大勇,我們在後邊二十里的地方被柔然狗賊追上了,我們營被打散了,營長高齊被一個柔然狗活生生的給劈了,那些柔然騎兵真的是魔鬼,太可怕了,大人,您也快逃吧!」王大勇在此時,仍掩飾不住自己對剛才那場潰敗的恐懼。

「住口,我們怎麼會當懦夫!還有,鄭王爺和冠軍侯呢?你看見他們沒有?」拓跋林微微有些生氣,但他知道,現在可不是急怒攻心的時候。

「懦夫?那是爾朱榮和成方這兩個狗賊!我們飛熊衛要不是他們的撤退,什麼時候打過這樣的敗仗?要不是武川的騎兵都督許可新死戰上黨,要不是我們的南營校尉龍越、步兵都督蕭長華在撤退的時候掩護殿後,這路大軍早就被柔然狗殺的一乾二淨了!你們是什麼人,在這和我說什麼懦夫,老子是不願意跑,可是連顧憲之、許可新、高齊大人都站死了,我一個人拚命,又有什麼用?我還有老婆孩子呢!讓開!少擋我路,還有,那個什麼冠軍侯的部隊我遇見了,他是去救龍大人、蕭大人去了,現在估計正和柔然人打著呢,鄭王爺的兩個中央軍團我也見了,不過和冠軍侯去的不是一個方向,他好像去左路救人去了。天殺的爾朱榮和成方,別看這些狗娘養的跑得快,還是在跑的時候被追上了,鄭王爺就是去救那兩個挨千刀的!」說完這話,這個叫王大勇的伍長無視拓跋林的軍階,再無一句話,大步向後走去。

「這個什長也太囂張了,大人,我去殺了他!」高洋在一旁憤憤的喊道,他剛剛跟隨拓跋林,立功心切,想博個好彩頭。

「胡說!西魏軍人的馬刀和刺槍,決不面對自己人!這古訓你難道忘了?」拓跋林大聲道:「留著你的力氣去多殺幾條柔然狗吧!」隨後,拓跋林一揚猗盧,縱音說道:「弟兄們,柔然狗賊就在眼前,冠軍侯和蕭長華大人正在和他們搏鬥,來吧,弟兄們,讓那些柔然狗看看我們西魏帝**人的真正實力!」

身後的數萬黑甲騎兵應聲而動,以凜然的氣勢隨著拓跋林沖向了前方的戰場。

然而,隨著他們離戰場的越來越近,拓跋林的心也就越來越驚訝,滿地的傷兵、逃兵,混亂不堪,而前方的煙塵滾滾似乎也在昭示著那裡還有戰鬥在發生,拓跋林狠狠的在戰馬上抽了一鞭,飛一般的殺了過去。

煙塵起處,一萬三千柔然輕騎正在愉快的進行著一場殺戮,他們將大約四千名中央軍飛熊衛的步兵圍在了一個方圓五百步的地方,騎兵的高機動性使得本來需要兩萬步兵才能完成的包圍網輕鬆的被他們完成。這些柔然蠻人們,在馬背上口中「赫赫」作響,不是用彎刀進行砍殺,就是拿騎弓在向裡面射擊。而與之相持的西魏步兵們,縱使在手持一米多高大盾的盾牌手的掩護下,不時的還是有人中箭倒下。

「咦?」一個正在享受著殺人盛宴的柔然士兵突然發現東方的地平線上凸出了一個黑點,隨後是兩個、三個……直到完全看不見地平線的位置,鋪天蓋地全是黑甲騎兵。這些騎士如同決了堤的洪水一樣涌了過來,隨著距離的拉近,一桿凜凜的大旗也逐漸的清晰起來,上邊寫著「西魏懷朔鎮」!

「啊!」

他意識到了這是敵人的軍隊,於是開始拚命的大喊:「西魏援軍到了,列、列、列陣哪!」。

可惜的是,太遲了。

根本沒想過西魏軍隊還有餘力的柔然騎兵被西魏大軍幾乎在瞬間衝垮,這些為了減輕負載意在追敵的柔然蠻族身上只穿皮甲,上身那強悍霸道的肌肉輪廓都清晰可見,他們的甲胄甚至不能防禦住馬刀的劈砍,更不要說刺槍的整齊突刺了。身著棕色皮甲倉促結陣的柔然人彷彿是擋在黑色洪水面前的一座棕色土丘,被洪水無情的淹沒……

戰鬥很快結束,一萬三千柔然輕騎在西魏騎、步軍的前後夾擊下大敗虧輸,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在兩軍交鋒的第一個照面就被挑下馬來,隨即便被身前身後的滾滾鐵騎踏作塵土。約有近一萬柔然人戰死,逃回去的則不到四千人。

拓跋林可沒有時間去體會這場勝利而帶來的喜悅,他左手扶鞍,右手輕巧的將猗盧刀還刀入鞘,隨後隨意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斑斑血跡,穿過那些正在打掃戰場的西魏騎兵們,向著中央軍飛熊衛的集結地飛馬而去。

劫後餘生的飛熊衛的士兵們勉力的恢復著行軍中的陣形,數日的惡戰早已使得他們心身具疲,然而破敗的軍旗卻依然迎風飄舞,不曾傾倒。一隻碩大的站立著的白熊在黑色的軍旗底上面目猙獰的怒吼,不過熊的心口出破裂的大洞也使得這支堂堂的中央軍大纛顯得頗有幾分無奈的感覺。一身污血依靠長槍大盾站立的士兵和身被弩箭刀傷無力呻吟的傷兵是這支隊伍的全部組成部分。而在這支部隊的內部,在一隊親兵環簇的包圍中,幾個將軍正圍在一位省負重傷的將軍身旁,不時地,還有人在輕輕的啜泣。

人群之中的這位將軍面如金紙,從濃密的劍眉和線條明顯的獅鼻可以看出他是曾經是將場上的一員宿將,而黑色皮風上那個金色的熊掌印記又標示著他的爵位,唯一顯得突兀萬分的,就是插在他胸前黑色戰甲上的那隻短箭。

在他的旁邊,一個嘴唇肥厚的出奇可是耳朵卻小得驚人的將軍,正蹲在一旁深深地懊悔,不時地還用手捶打著地面,可是,任他把拳頭捶出鮮血,那個重傷的將軍也不可能在有迴轉的餘地了。

蕭超貴悔的腸子都青了,身為中央軍飛熊衛步兵第一軍團第三營的營長,本是想此次隨軍出征,跟著自己的老子撈些許功勞的。都怪自己一時衝動,沒有按父親和軍團長大人的命令死守待援,拼著命的要去和柔然狗賊們一較高下,可直到殺出去了才發現,自己帶的那點兵根本就不夠人家砍的,在一排騎弓的射擊之後,自己這一營的兩千多人就倒下了一半,隨後就被人家柔然人分割包圍了。

「嗖!」一支騎弓貼著蕭超貴自己的耳邊飛過,「好險哪!」蕭超貴驚得一身冷汗,「多虧咱耳朵小,要是大點了非得被柔然狗的這一箭給穿了不可。」確實,和蕭超貴無比厚實巨大的嘴不同,他的耳朵小得出奇,甚至和一個嬰孩的耳朵差不多大小。長著如此一幅異象的他,乃是中央軍飛熊衛步軍都督蕭長華的嫡親長子。

剛躲過這支騎弓,一張無比醜陋的蠻人大臉電光火石般的映入了蕭超貴的眼帘,伴隨著這張大臉的,還有一道耀眼的白光。

"當",蕭超貴不敢怠慢,忙舉刀相迎。一口氣砍出去了十幾刀,蕭超貴驚訝的發現,自己平時頗為得意地一身武藝,竟然連一個普通柔然騎兵都不能急切拿下,直到雙方打到三十幾合的時候,蕭超貴才窺得柔然騎兵一個破綻,將將把那個柔然人砍於馬下。

在長出了一口氣之後,蕭超貴卻失望的發現,自己帶出的兩千多人,現在就只剩下不到一個五百人的大隊了。

生平頭一次,蕭超貴心中有了一種即將死亡的無助感覺。都城的士族生活顯然把他培養的有些輕佻,然而一旦上了戰場,所有的劣性又彷彿突然間全都爆發了出來。

「大人!快撤吧,我們頂不住了!」一個小校打馬來到了蕭超貴的近前,此人平時和蕭超貴較為熟落,其人倒是有些本領,不過他出身氐族平民,所以雖然從軍多年,軍階反倒不如蕭超貴這個鮮卑族的貴族子弟。

「好!哎呀……」正當蕭超貴也打算撤走的時候,一隻羽箭從蕭超貴的眼前飛快地掠過,直插進方才那名小校的腦門。只聽得一聲輕哼,這個剛才還在浴血奮戰的軍人就栽落下馬,一命嗚呼,只有手腳還反射性地

「劉校尉!」蕭超貴呼喊著那個小校的名字,但是顯然後者是不會回答的。蕭超貴悲憤的看著地上的屍體,突然間,他有了一種想哭得感覺——並不是因為戰友的死亡,而是他恐懼了。蕭超貴用微微抖動的右手抹了一把臉頰,極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然而他不能,在真切的體會到了戰場的無情之後,他那從小長與婦人之手的劣根性一時間暴露無遺,對死亡那深深的恐懼使得他在一時間束手無策。

正當蕭超貴處在一種既絕望又無奈的哭笑不得的境地的時候,包圍圈外的柔然騎兵后隊突然一陣騷動,許多柔然騎兵都在大聲的斥喝著什麼。亂軍之中,只見一員大將,獅鼻朗目,跨下一匹黑馬,掌中一桿長槍,所過之處,柔然騎兵無不紛紛落馬,確實是威風八面,勢不可擋。他身後還跟著五百來斤親衛,人人手持板刀,專砍馬腿,不用問,來得正是中央軍南營主將"帝都八將"之三的蕩寇將軍龍越和他的五百親隨——"陷陣營"。

柔然騎兵顯見是被龍越的這一陣衝殺打亂了陣腳,不一會,龍越就已經殺到了蕭超貴眼前,沒有多餘的廢話,只一個跟我走得手勢,蕭超貴就幾乎已經感動得流下了鼻涕了,"天不絕我呀,我還真是福大命大,回去以後可得好好慶祝一下!"蕭超貴剛剛看到希望,就忙不迭的想著怎麼會帝都慶祝了,眼前的亂軍,以及到底能不能回去,彷彿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反正有龍大人和老爺子這兩個老傢伙呢,哪有逃不出去的道理?"蕭超貴的潛意識就是這樣的……

三個柔然人怒吼著就殺了過來,龍越大吼一聲,一槍把這三個人逼退,隨即連珠三槍刺出,把這三個人變成了三具屍體。遠處一個柔然千夫長眼見龍越所向披靡,掄著一把狼牙棒朝這裡沖了過來,舉棒過頂,狠命朝龍越頭上砸去。龍越正眼都不看這個柔然人一眼,雙手持槍,橫著向上迎去。那個千夫長只覺耳邊一聲巨響,隨後手臂就傳來了一陣巨振,兩隻手握棒不住,狼牙棒脫手而飛。"怎麼可能!"柔然人顯然還沒有從強烈的震撼之中回過神來,冰冷的槍尖就已經刺破了他的胸膛,隨即眼前飛見出一捧獻血,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目睹了龍越如此神勇的一擊,兩軍中齊聲叫起一陣好來,不過讚歎之後的情形可就大為有異了,西魏軍中人人抖擻精神,狠命的隨著龍越向中央軍飛熊衛的陣營衝去,而大部分柔然人則驚得肝膽俱裂,紛紛收起彎刀,只摘下騎弓,胡亂的向著西魏軍中射去,根本不敢再靠近龍越馬前。

順利的跟著龍越衝殺出來之後,跟在蕭超貴身後的,卻只有寥寥三十餘人。許多西魏軍兵又被柔然人重新包圍了起來,刀槍並舉,喊殺不斷。眼見龍越已經殺出包圍,那些被惡伍的西魏軍人不禁絕望,他們中有人大喊:"龍大人哪,難道你要放棄我們嗎?"聲音凄慘,直令人不忍復聽.

"廢話,不把你們的扔到這,難不成讓我再回去救你們,哼!不過我會替你們上香的,畢竟你們也曾經使我的屬下。"作為一個典型的皇都紈絝子弟,蕭超貴的脾性一時間盡顯無疑,他竟然還假模假樣的裝作一臉悲切。一百多年以來,西魏帝國以武立國,南征北戰,從來都是自己去別人的地盤上撒野,那裡曾被人家打到過自己的家門口?尤其是帝都的那些貴族子弟,常年豐衣足食,一天到晚唯恐天下不亂,只想著自己也能殺敵立功,可一到真的打了起來,貪生怕死,輕敵冒進,因小失大等等劣性就一覽無餘了。而此時的蕭超貴,腦中的帝都貴族的本能竟然使他產生了拋棄下屬的想法!

然而,眼前掠過的一道黑色的勁風打斷了蕭超貴腦中骯髒的想法。只見龍越一人一馬早已殺出,又徑奔柔然軍中殺去。

"老傢伙瘋了嗎?"蕭超貴根本理解不了龍越的舉動,"他可是堂堂一軍主將,為什麼要為了這幾個大頭兵去冒險?"

龍越殺的眼睛都紅了,掌中大槍上下翻飛,映出點點寒光,隨即濺出片片鮮血。他腦中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儘可能多的救出自己的部下。這位戰將清楚的記得,三十年前,當他還是西魏雲中城的一名年輕的常駐軍官時,在一次出城迎敵的時候,自己的中隊深陷重圍,就在他們絕望的時候,他們的軍團長拚命的殺入重圍將他們救走,而自己也身中七刀,奄奄一息,臨死之前,這位軍團長只說了一句話:"記住!凡我軍人,不離不棄!"而此時,他龍越似乎也在重現當年的情景,用生命和鮮血,來護衛著自己曾經的誓言!

三進三出,龍越殺的手臂麻木,大汗淋漓,但他還是救出了所有被包圍的西魏將士。當血染征袍的龍越保著最後一隊西魏人殺出來的時候,蕭超貴被震撼了。確實,一些身居高位受人敬仰的大將,在武藝韜略之外,他們那超然的風度氣質也是他們備受尊敬的原因,而這,就在乎於他們的武德,也恰恰是蕭超貴這樣的貴族子弟,所很難企及的。

一時間,蕭超貴直羞得耳目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柔然人口中哇哇大叫,龍越的三進三出使得他們作為一名軍人的尊嚴受到了侮辱,可是他們又不敢靠近龍越,更何況,龍越業已殺出包圍,直奔西魏軍陣了,怒急之下,他們紛紛摘下弓箭,向龍越射去。長時間的廝殺使得盪蔻將軍汗透戰甲,而成功的突圍又令他一時間放鬆了警惕,正在此時,一支短箭破空而至,透過甲胄的縫隙,釘入了龍越的胸膛!

"將軍!"蕭超貴雙目赤紅,飛馬而出,在龍越中箭即將落馬的時候扶住了他,隨即帶著戰馬,跑回西魏陣中。

龍越的中箭使得西魏軍中出現了一陣短時間的慌亂,所幸步兵都督蕭長華及時穩定住了軍心,才一直堅守到了拓跋林得援軍到來。在成功的打敗了柔然騎兵之後,許多的將領都紛紛趕來看望龍越得傷勢。

龍越靜靜的躺在蕭長華的懷中,他很欣慰,自己的部下等來了援軍,不會被柔然人斬盡殺絕了,這也許是一個敗軍之將最大的寬慰。他緩緩得睜開了雙眼,看到了臉色鐵青目含熱淚的蕭超貴,左臂受傷卻依然鎮定自若得蕭長華,還有眾多的將領,這些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朝貴,瑞兒以後就擺脫你了啊。"蕭超貴去年曾與龍越之女龍瑞成婚,而自己此次出征,也多虧了老爸和岳父的推舉。

"大人,不,岳父,您放心,就是我拚了這條命,也會好好的守護好瑞兒的!",蕭超貴現在真恨不得揮刀自殺。

又一口鮮血噴出,龍越自知時間不多,他環視四周,用一種無比堅決的口氣,對這在場的所有人,彷彿也是對著自己說道:"凡我軍人,不離不棄!"隨後,一縷英魂,魂歸天外。而在他身前的蕭超貴,也暗暗的對自己許下了一個誓言。

西魏永明六年夏天的一天,帝國的蕩寇將軍龍越,一個叱吒疆場的宿將,以一種無比忠義的方式,為自己的人生畫上了一個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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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武(三國之後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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