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項璉

第43章 項璉

第43章項璉

「有啊。」

宇豪跑到儲物櫃前,嘩啦一下拉開一個大抽屜,大聲地說:「還有這些。」

童恩疾步走過去低頭一看,抽屜里整整齊齊地存放着一張張用照片製作的精美卡片,每一張都設計成不同的造型。童恩一張張拿起來看着,每一張卡片上都清楚地註明了照片的日期和意義。

宇豪滿月

宇豪百天

宇豪扎第一顆牙

宇豪一歲

宇豪兩歲

宇豪第一天上幼兒園

最後一張是聯誼會上鍾岳、她、宇豪三個人的合影。

童恩的眼睛濕了,這些卡片記錄了宇豪5年來每一步成長的腳印,每一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從滿月到5歲生日,竟有了厚厚的一摞。

「這是老爸專門送給我的,老爸說等我長到18歲就可以把這幾個抽屜都存滿。」

童恩再也剋制不住心裏的感情,伸手摟住了宇豪,臉緊緊地貼住他胖嘟嘟的小臉。

童恩突然的親昵舉動讓5歲的小男孩兒有點兒不好意思了,他一動不動地站着,害羞地用手輕輕摸摸童恩的臉。

「童阿姨,你的臉怎麼這麼濕%無%錯%m.啊?」小傢伙有些驚訝地說。

「噢,看見宇豪小時候這麼可愛,阿姨太激動了。」放開他小小的身體,童恩扭頭擦去臉上的淚痕掩飾地說。

「咳,女生就是這樣。我們班的那些女生,不高興哭,高興了也哭,陳姨也是,看電視的時候,比電視裏面的人哭得還厲害。」

宇豪像個小大人似的嘆著氣,一副理解的樣子。

童恩忍不住又被他可愛的表情逗笑了,她撫摸著宇豪黑黑的頭髮,笑容漸漸變得苦澀。

「童阿姨你看,這是我三歲過生日的時候照的,這條帆船就是那天媽媽送給我的。」

宇豪獻寶似的把卡片遞給童恩,開心地指著照片上被他抱在手裏的帆船。

童恩接過照片仔細地看,照片上的宇豪神氣地仰著臉,手裏抱着那條小帆船,看得出當時他有多開心。

忽然,童恩的目光被宇豪胸前掛着的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吸住了,她手指努力保持平穩地指著那個小小的亮點問宇豪:「宇豪,能告訴阿姨,你脖子上戴的是什麼嗎?」

宇豪調皮地趴在卡片上看了看,臉紅紅地說:「這個呀,嗯,是一個項璉,每次過生日那天老爸都讓我戴着。我知道,只有女生才戴項璉,可老爸非讓我戴,說有紀念意義。」

童恩****已經軟的快站不住了,她聲音虛弱地顫聲說:「是嗎?那一定很漂亮,能讓阿姨看看你的項璉嗎?」

「嗯,就在上面那個抽屜里,爸爸不讓我拿着玩兒,只有生日的時候才可以戴。」宇豪踮着腳指著柜子上方他夠不著的一個抽屜。

童恩努力讓自己鎮定,手指抖抖地伸向那個已經沒有了懸念的真相,慢慢拉開抽屜,一個扁扁的絲絨盒子靜靜地躺在那兒,機械地打開盒子,一條銀光閃閃的白金項璉,悄然地呈現在童恩眼前。

塵埃落定,真相就這麼安靜地、胸有成竹地等在這兒,彷彿她一直都知道,總有一天她會被發現。

熟悉的心型環扣,熟悉的白金墜子,熟悉的像一直都在身邊不曾離開過。接着,眼睛清楚地看見了刻在墜子上的那個大寫的英文字母「b」。

是「b」,一模一樣的另外一條。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那條一模一樣的項璉,你就會知道他是誰。」

是的,我知道他是誰了,我知道了。

蓋上盒蓋,輕輕地把抽屜關上。童恩蹲下身,雙手撫過宇豪的胳膊、肩膀、臉頰、黑髮,目光痴痴地從頭頂看到腳底,忍不住叫了一聲又一聲。

「宇豪……」

「哎。」

「宇豪……」

「哎,童阿姨,你幹嘛老叫我呀?」

「因為,因為阿姨喜歡你呀。」

宇豪高興地笑了,伸手摟住她脖子,好玩兒地叫道:「童阿姨,童阿姨,童阿姨,我也喜歡你。」

童恩緊緊地摟住他小小的身體,臉頰貼着他的肩膀,貪婪地嗅着孩子身上淡淡地奶香,悲和喜,同時在她身體里洶湧奔騰,兩隻眼睛卻乾澀澀地沒有了一滴眼淚。

等童恩領着宇豪從樓上走下來時,臉上已經恢復了慣有的平靜,沒有人能從她臉上看出悲喜交集后的痕迹。

幾天來心裏的疑惑、猜測、恐懼與掙扎,在真相終於明了之後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裏糾結盤桓,那滋味兒就像是幾百種調料混雜在胃裏,說不出是痛還是酸。

心裏的那道門不知不覺地又悄悄地升了起來,因為有了這道門,所有的喜怒哀樂,又成功地被關在了這道門裏,情緒竟異乎導常地平靜起來。

飯桌上,童恩平靜地照顧著宇豪吃飯,仔細周到的令陳姨在過了很久之後還讚嘆不已。她像戴着一個面具,冷靜地自己都感到驚訝。像往常一樣,她和鍾岳隨意地聊著天,禮貌地誇讚陳姐做的飯好吃,整個過程像一具沒有生命的機械人,笑容,語言,一舉一動都按照設計好的程序機械地運作著。以致於在後來的日子裏,當她回想起今天晚上的生日晚餐時,竟一點兒也想不起都吃了些什麼東西。

晚飯後,宇豪吵著要下跳棋,童恩哄着他讓鍾岳陪他先下,自己則鬼使神差地走進廚房,幫陳姐洗起碗碟來。

「哎呀,這可使不得,童小姐,怎麼能讓您干廚房的活兒呢?」陳姐一回頭看見童恩走到水池邊開始洗碗,慌地趕緊放下手裏的活去搶童恩手裏的的碗。

「陳姐,您干您的,別管我,這點兒活算什麼呀,這些事我在家裏經常做。」

童恩笑着把她推回原來的地方,重新走回水池邊。陳姐扎撒著兩隻手不知如何是好:「可今兒您是客人,再怎麼着也不能讓客人進廚房幹活呀。」

童恩自管自地做着,岔開話題說:「陳姐,您在鍾家做事有好多年了吧?」

「可不是,自打宇豪一生下來,我就來了,宇豪是我一手帶大的。」看看攔也攔不住,陳姐只好接着干自己的活兒。

「這麼說您是宇豪生下來以後來的鐘家?」

「是啊,我當時是專門來照顧宇豪的。孫少奶奶沒奶,身體又不好,這孩子從月子裏就吃奶粉,奶粉哪有母奶好消化呀,您別看他現在長得胖乎乎的,小時候可沒少生病。」

「我看家裏就您一個人,這麼大的房子,宇豪又小,您一個人太辛苦了。」

「那是現在,聽說以前家裏請了好幾個人呢,不過我來之前就都走了。我剛來時候,老太爺還在呢,除了管家強叔、我和司機老王長住家裏,其餘幹活的都是請的鐘點工,不過那會兒家裏人多,請的人也多,白天還真挺熱鬧的。現在家裏人少,總共也就孫少爺和宇豪兩個人,每天白天都有鐘點工來打掃衛生,我也就是買買菜做做飯,一點兒都不辛苦。」

童恩看着這個辛苦帶大宇豪的純樸女人,心裏由衷地感激。

「陳姐,您把宇豪帶到這麼大,還帶的這麼好,真是太謝謝了!」

「您快別這麼說,這都是我份內的,應當應份的。宇豪這孩子可仁義了,又懂事,又聽話。孫少爺人又好,沒少關照我們。您說這人還圖什麼呢?碰上這樣的好人家,那是我的福氣。您人又這麼好,等以後您進了門兒,這家裏就又該熱鬧起來了。」

童恩笑笑,剛想說什麼,宇豪從客廳里跑過來拉着童恩撒嬌地說:「童阿姨,你來和我下吧,爸爸老賴皮,一點都不好玩兒。」

陳姐笑着從童恩手裏搶下沒洗的碗,催促道:「這兒有我一個人就行了,您快去吧。」

「好吧。陳姐,今天就辛苦您了。」

童恩還沒來得及好好洗手,就被宇豪拉着回到了客廳。

被宇豪強拉着回到客廳,童恩不得不再次面對她此刻最不想面對的人。

從樓上下來后,她對鍾岳的感情起了非常微妙的變化。雖然已經悄悄地把心藏了起來,雖然臉上戴着遮掩的面具,面對鍾岳,童恩無論怎麼努力也還是做不到泰然自若。她不敢看鐘岳的眼睛,在餐桌上,她把注意力幾乎全部集中到了宇豪身上,即使不得不和鍾岳說話,也總是下意識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然而,她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鍾岳的目光一直在她周身徘徊,那種飽含着深情的目光,不再像幾天前那樣令她感到幸福和甜蜜,而是酸楚和心慌。

因為,今天晚上的她,雖然臉上還戴着童恩的面具,可心已經換回了張曉棋的心。面前的鐘岳,也不完全是幾天前的那個鐘岳,他身上罩上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一個她深藏在記憶深處的影子。

當真相****裸地袒呈在她眼前,往事也就隨之從塵封的記憶里被毫無遮掩地拉了出來。一個畫面接着一個畫面,那樣清晰,那樣完整,彷彿六年的歲月沒有在它身上留下半點痕迹,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感覺,鮮活地就好像是發生在昨天。

童恩還沒有來得及梳理自己的思緒,她的大腦是混亂的,一邊是鍾岳深情目光,一邊是記憶里黑暗中的身影,當他們漸漸重疊在一起的時候,她仍然無法把他們看成是同一個人。難道,自己之所以毫不設防地愛上鍾岳,只是源於對一個男人最初始的記憶?童恩甚至對自己的感情產生了懷疑。

坐在宇豪和鍾岳這兩個和她息息相關的人中間,童恩這盤棋下得大失水準,這麼近距離地挨着鍾岳,她渾身上下都感覺極不自然,有那麼幾分鐘,她甚至心思恍惚地回到了那幢海邊別墅里,寂靜的房間里,耳邊只有他或是他呼吸的聲音。

「歐,我贏了!我贏了!」

宇豪興奮的歡呼驚醒了童恩的夢遊,她低頭看着棋盤上自己那幾顆慘不忍睹的棋子,生恐被人發現了心事,偷偷看了鍾岳一眼。

鍾岳嘴角帶着一絲笑意,用手在兒子頭頂輕輕的拍了一下,「童阿姨讓着你呢。輸了就生氣,剛贏一局就高興成這樣,太沒風度了。」

「恩。」

宇豪泄氣地撅起了嘴,他也覺得這盤棋贏得太容易了,有點兒心虛,所以才沒敢反駁老爸。

童恩心疼了,急忙抬起他的小臉蛋,哄着他。

「阿姨發誓,這盤棋阿姨真沒讓你,不過阿姨剛才下棋的時候有點兒走神了,所以才輸得這麼慘。可這才一局呀,要三局二勝才能定輸贏,咱們接着下,看誰最後能贏。」

「好。就咱們兩個人下,不讓爸爸參加。」宇豪又來了精神。

「行,就咱們倆下。」

童恩這回不敢走神了,她放下心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認真地陪宇豪下了兩盤棋,只在關鍵時刻讓了他幾步,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以二比一險勝了自己。

這回鍾宇豪可真是得意了。三盤棋他勝了兩盤,百分之百的勝利者,雖然後面這盤棋他勝的非常艱難,兩局有一局差一步輸給了童阿姨,可最後一局他又以兩步之差險勝,再加上已經贏了的第一局,二比一,他是名符其實的冠軍。他神氣活現地站在沙發上,滿臉得意地看着還是比他高的老爸,小臉都快仰到天花板上去了。

「不錯,這回還差不多,有進步。」

童恩的手腳做得再天一無縫,那也瞞不了鍾岳啊,但這回鍾岳沒有拆穿,而是微笑着鼓勵兒子。

牆上的掛鐘滴答滴答地敲了九下,鍾岳對宇豪下命令了:「鍾岳豪,九點了,該洗洗****睡覺了。」

正在興頭上的宇豪這會兒哪捨得去睡覺啊,他用訖求的目光看了老爸半天,實在沒有希望了,才垂下頭準備上樓。忽然,他又猛地抬起頭,眼裏放着希冀的光。

「我要童阿姨給我講故事。」

「好。」

鍾岳還沒來得及表態,童恩的「好」字已經出了口,這樣的機會她怎麼捨得放過呢?

鍾岳只好點了頭,看來今晚不到睡着,兒子是不會把童恩還給他了。

把洗得乾乾淨淨的宇豪塞進被子,屋裏只留下一盞光線微弱的床頭燈,童恩斜靠在宇豪的床頭,一邊側身輕輕地拍着他,一邊輕聲細語地給他講故事。童恩從小就看過許多童話故事,講起來一點兒都不費勁兒,剛開始,宇豪還睜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她看,講著講著,眼睫毛一眨一眨地,眼皮像是被什麼重物壓着似的再也支撐不住,跳了兩下就閉上了。

童恩沒有停,繼續輕輕地拍着他,直到他的呼吸變得均勻平穩,才慢慢地停下來。

側身躺在兒子身邊,一隻手輕輕地摟着他,臉上是他呼出的均勻氣息,這種幸福的感覺像做夢一樣,讓她即想笑又想哭,真想就這麼摟着他一直睡到天亮。

就這樣吧,童恩,這不正是你夢中的畫面嗎?這是老天賜給你的機會,抓住它,你就可以找回你日思夜想的親生兒子,你可以疼他,愛他,照顧他,永遠留在他身邊,讓他有一個完整的家。你欠兒子的太多了,多的這一輩子都還不完,為了兒子,為了你自己,你還猶豫什麼呢?你還想等什麼呢?

寂靜的房間里,一個聲音從心底悄悄地傳出來,和著兒子的呼吸在她耳邊低語。童恩的心跳有些加快,一直沒時間整理的思緒,紛亂無緒地跳了出來。

是啊,她在等什麼呢?

閉上眼睛,六年前的五個夜晚,一一再現在腦海中。

初**的屈辱和恐懼以及最後的迷茫,肉體相纏的每一個細節她都記憶猶新,從來不曾忘記。

第二夜的體貼,也許就是那一刻,心裏有什麼東西開始悄悄鬆軟了。

第三夜,長久的等待,刻骨銘心、今生都不會忘記的那些對話,從那時起,他們之間除了交易,似乎多了些什麼。

第四夜,

第五夜,

雖然還是交易,雖然還是被動的承受。可是,隱隱地感覺,他們之間,有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了,只是在當時,他們都沒有或者不敢認真地去尋找那種像遊絲般稍縱即逝的東西。現在想起來,她依然不能肯定究竟是什麼變得不一樣了,只是,心裏已經不像最初時那麼疼了。

五個夜晚,人類最親密的肢體接觸,男人和女人肉體間最緊密的契合,除了容貌,他們熟悉了對方每一寸肌膚,每一種細微的反應。男人的體貼,女人不是不感激;女人的溫順,男人不是不心疼,然而,沒有言語交流,更沒有心靈的交流,他們,就像偶然被困在同一個空間的路人甲和路人乙,始終都是陌生的。

但是,童恩心裏很清楚,對那個男人的記憶,已經像紋身一樣刻在了她的心臟、大腦以及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上,以至於當他們重逢后的第一次握手,僅僅是手指的短暫接觸,也使得童恩的心臟顫抖不已。

鍾岳,這個讓她心儀的男人。她愛上他,真的只是源於對那個男人無法拔除的記憶嗎?當想到他有可能就是六年前買走她初**的那個男人時,自己的恐懼和慌亂是那麼真實。

此刻,躺在宇豪的床上,靠在兒子身邊,童恩明白自己在恐懼什麼了。

近情情怯,不管她是因為什麼原因愛上了鍾岳,她愛上了,真真切切地愛上了,那種甜蜜幸福的感覺還留存在她的腦海中,她怕失去。

沒有人教過她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上帝總是毫無憐閔地把她扔到栽滿荊棘的岔路口,無論她選擇哪一條路,都必定被扎得遍體鱗傷。

曾經的五個夜晚,無論付與它多麼堂皇的理由也改變不了他們賣與買的關係。在這其間,無論他們之間起了多少情感的變化也無法拉近他們懸殊的距離。這一點,張曉棋當時就已經十分清楚了,當時的鐘岳想必更加清楚。

六年後的今天,他們短暫的愛情能夠包容曾經的一切嗎?他們的愛有多深?情有多厚?深的能夠抹平彼此帶來的所有傷痛,厚的足以填平那條橫桓在他們之間鴻溝嗎?

她的害怕和恐懼是真切的。

不是沒有想到過重逢。在長達九個月的孤獨中,很多次,她想到過重逢,想像過真正面對他會是什麼心情。在九個多月的漫漫長夜中,她覺得自己已經把答案想的非常非常清楚了。

她是誰?為什麼要獨自熬過這艱難的九個月?

對於他和自己腹中的孩子,她,張曉棋,永遠都應該是隱形的,永遠都不能和他們生活在同一個陽光下。

這就是答案,一個無情的,冰冷的,無法改變的事實。

在這九個月里,她經歷了她人生最艱難的一次蛻變,一次從心靈到身體的徹底蛻變,當她在產房裏把項璉掛在兒子身上那一刻,她就在心裏把張曉棋埋葬了。在她作為童恩即將踏上美洲大陸前,她還曾經去張曉棋最後生活過的地方憑弔過她。

之後的五年,童恩從未再想過重逢這兩個字。

而命運偏偏又一次以這種形式讓他們相遇了,面對今天的愛和曾經的痛,讓她情何以堪。

從看到那條項璉到現在,她像一個機械人一樣在這幢大房子裏機械地走來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面對鍾岳深情的目光,她無法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似的像以前一樣的回視他。面對宇豪,聽着他一聲聲的童阿姨,她更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但是有一件事她很清楚,她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親口告訴鍾岳,她就是六年前把自己出賣給他的那個女人。

所以,她在等,等一個決心。

當童恩在樓上摟着宇豪在往事和現實中百感交集、愁腸百結時,鍾岳就坐在樓下客廳的沙發上耐心地等着她。

在被童恩婉言拒絕了幾次之後終於等來了這個機會,鍾岳對今天晚上的期待使他一整天都很振奮,想不到一頓晚餐的時間全被兒子佔了去,自己至今還只輪到在客廳里等待。等就等吧,這麼多天都等過來了,這一會兒算什麼?鍾岳太清楚自己兒子睡覺的速度了,最多十五分鐘,就睡得跟小豬似的了,就算他今天比往常興奮,半個小時總夠了吧。

三十四歲生日這天,鍾岳獨自一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心裏盼著寶貝兒子趕快睡着。他連電視都沒開,反正也看不進去,開着吵得慌。也沒看書,甚至沒拿本雜誌報紙什麼的臨時打發時間,就那麼瞪眼乾等著。

整個身體仰靠在沙發上,雙手交叉枕在腦後,眼睛盯着前方的某一處,心裏多多少少有些後悔。要不是自己怕童恩會再次拒絕,攪盡腦汁想出在家過生日這招,也許他們現在正坐在某個餐廳的包間里享受溫馨的二人世界。想到這兒他心裏不由的有些慚愧,覺得有點兒愧對兒子。不過他確實有些後悔,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想和童恩單獨在一起呆一會兒,那怕就一會兒。

今天晚上的生日晚餐壽星是他,但主角名符其實的應當歸鍾宇豪。童恩一進家門就被宇豪搶了去,直到開飯兩個人才從樓上下來,整個晚餐時間,她的注意力全在宇豪身上,自己這個真正的主角完完全全被忽視了,幾乎連個配角也算不上。

想到這兒鍾岳不由自嘲地笑了,竟然吃起兒子的醋來了,童恩和宇豪相處的這麼融洽,這麼親密,他應該高興才對,怎麼反而妒嫉起來了?想着兒子今天晚上高興的樣子,鍾岳心裏又釋然了,權當今天是給兒子過生日了。

雖然這樣想着,但是鍾岳心裏總是隱隱地感到不踏實,這種不踏實的感覺從童恩領着宇豪下樓就開始有了。他也說不出為什麼,就是覺得童恩今晚看他的眼神有些飄忽,現在細想起來,那飄忽的眼神根本就沒有在自己臉上停留過,總是一閃就過去了。這說明她有心事,而且這心事和自己有關,聯想到幾天前那個晚上童恩明顯的反常和這些天對自己的躲避,鍾岳忽然覺得心裏一陣煩燥。他抬眼看了下牆上的掛鐘,已經十點多了,難道宇豪還沒睡着?

他從沙發上站起身,朝樓梯方向走了兩步又停住了,想了想轉身回到沙發前重新坐下。

客廳里寂靜無聲,整幢房子安靜的像睡著了一樣。

鍾岳心裏卻怎麼也安靜不下來了。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來,鍾岳急回頭,看見童恩正順着樓梯從樓上走下來。客廳里的燈很亮,但樓上僅開了一盞壁燈,童恩站在樓梯口,強烈的光線反差使鍾岳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低着頭,極小心地看着腳下的樓梯,生怕發出太大的聲音,一階一階地往下走,專註的樣子讓鍾岳看的出了神。

終於走下最後一階樓梯,童恩抬直頭,毫不意外地走到正在出神的鐘岳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剛才下樓的時候她就知道鍾岳的目光一直在隨着她,所以才更加小心地盯着腳下的階梯,生怕一緊張踩空了。

鍾岳眼前一晃回過神兒來,急忙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童恩面前,目光熱切地看着她,「想你呢,想你怎麼還不下來,是不是扔下我回仙宮去了?」

童恩的心臟忽地漏跳了一拍,眼睛躲閃地看向牆上的掛鐘:「都十點多了?哄宇豪睡覺,不小心自己打了個盹兒,誰知道就這麼晚了。」

鍾岳笑了,「我說宇豪怎麼睡這麼慢,原來是仙女睡著了。既然困成這樣,就別走了,今晚就留在這兒睡吧?」

童恩的心跳突然停止了,幾秒種之後才「砰,砰,砰的狂跳起來,臉也忽地一下紅透了。

「已經不困了,一點兒都不困了。」

鍾岳說話的時候原本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關心之情太迫切,看見童恩語氣慌張和紅霞似的臉,心房也猛地跳了幾下。

「那就去我的書房坐會兒吧?呆會兒我再送你回去。」

「好吧。」

好靜啊,童恩抑制着一顆砰砰亂跳的心,稍稍落在鍾岳後面一些,眼睛裏全是他高大的身影。整幢房子靜得好像只有他們兩個人,一種下意識的緊張使童恩渾身的肌肉又綳得緊緊的。

「諾,這就是書房,參觀參觀吧?」

推開書房的門,鍾岳臉上帶着期待的笑容站在門邊。童恩從他面前走過,努力用輕鬆的語氣說:「看你這麼鄭重其事的,這書房一定很……」

大,太大了。

雖然預感到會比較大,但這間書房無論是面積還是裝修的豪華程度,還是大大超出了童恩的預料。一個「大」字還沒出口,她就被室內宏大、豪華、厚重的氣勢驚呆了,她張著嘴,吃驚地看着眼前裝飾豪華的房間,那佔據整整兩面牆的通頂書櫃,擺滿各種收藏的百寶閣,寬大的書桌,落地長窗旁十八世紀歐州宮庭風格的沙發和柔軟舒適的躺椅,每一處都顯示著房子的主人對這間書房的特殊喜愛。

「怎麼?是不是覺得太大了?」鍾岳站在童恩身後意料之中的看着她,第一次來這間書房的人都會有這種感覺。

「是啊,這麼大一間書房,裝修的這麼豪華,你一定很喜歡這個房間吧?」

「談不上喜歡。因為我是在這幢房子裏長大的,早就習慣了這兒的一切,對我來說,這個房間只不過是比其它房間大一些。小時候,我最不喜歡進這個房間了,因為每次進來都要聽一大堆的教導。」鍾岳笑着說。

「這些都不是你佈置的?」童恩意外地看着他。

「不是。這間書房是我祖父設計的,直到四年前過世,他老人家一直是在這間書房裏處理各種事情,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親自佈置的。祖父過世以後,我原來並不想繼續用這間書房,可又覺得這麼大一個房間閑着太浪費,就接着用了,不過一切裝飾還是保持原來的樣子。」

「原來這樣,我正奇怪你怎麼會這麼鍾愛歐州古典風格?看來你祖父心裏有歐州十八世紀的情結。」童恩忍不住調皮地說。

「噓,小心!三尺之外有神靈。」

鍾岳故作緊張地警告道,伸手指了指左面書櫃中間。

童恩被他煞有介事地表情弄得真有些緊張了,她摁著突突直跳的心臟,小心地朝鐘岳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書櫃中間的擱架上,擺放着一張花甲老人的照片。童恩慢慢走過去,雙眼仰視着照片上那雙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睛。

鍾岳走到童恩身後,張開雙臂把她整個圈在懷裏,下頜貼着她的鬢邊說:「這就是我祖父,別怕,他可是個再慈祥不過的老人了。」

身後是鍾岳火熱的胸膛,腮邊是他灼人的氣息,童恩剛剛鬆懈下來的神經瞬間又繃緊了。眼前的老人面容和藹地看着他們,但那雙歷經了幾十年人生的眼睛彷彿在說:「姑娘,我知道你是誰,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

童恩的眼眶潮濕了,她乏力地靠在鍾岳胸前,無聲地在心裏說:「我沒忘,我沒忘記自己的諾言。是命運把我帶到了這裏,是老天爺讓我們重新相遇,您在天上,您一定都看到了,鍾岳和宇豪,他們愛我,他們需要我,請求您,讓我們團聚吧!」

老人的眼睛沉默著,這沉默意味着什麼?

鍾岳火熱的唇印在她的鬢角,沿着面頰一下一下移到腮邊,輕聲地問道:「在想什麼?」

看着那雙沉默的眼睛,童恩喃喃低語:「如果,你祖父還活着,他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嗎?」

雙臂更緊地摟着她,鍾岳抬眼看看祖父的照片,「會同意。」

「為什麼?」

低頭看着她一側的臉頰,把自己的臉輕輕地貼上去,「因為我喜歡。」

「真的嗎?你肯定?」

鍾岳心裏莫名的一窒,肯定嗎?片刻的猶疑,讓他失去了回答的時間。童恩已經掙開了他的懷抱,轉身面對着他。

「我當然肯定。」鍾岳急急地說。

童恩僵硬地笑笑,轉臉又去看柜子上的照片。鍾岳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說:「童恩,祖父已經去世了,他影響不了我們。更何況即使他在世也一定會贊同我們在一起的,因為他沒有反對的理由。童恩,這些天,你一直在猶豫,你在害怕對嗎?告訴我你究竟在怕什麼?你是對自己沒有信心還是對我沒有信心?」

影響不了嗎?這雙眼睛分明在說:「告訴他,告訴他你是誰,不要欺騙他,讓他自己選擇。你有這個勇氣嗎?你有勇氣告訴鍾岳你是誰嗎?你有勇氣告訴宇豪你是誰,為什麼離開他嗎?」

沒有,我沒有這個勇氣。

「我對自己沒有信心。」童恩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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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球媽咪總裁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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