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是劫數，還是結束……（二）
第一百五十四章：是劫數，還是結束……（二）
到她的一頭長發被挽起綰在腦後，正好銘戰進來請人。
看見了塵與曲藝子的架勢，銘戰不由得微微一怔，只對三人行了一禮，便對離滅道：「主上，都準備好了。」
離滅點了點頭，回身對了塵道：「師尊。」
了塵點了點頭，溫和地道：「這就去吧。」然後他便立在一旁，看着離滅取了兔絨披風來把曲藝子裹起來，便率先走在了前面。
看着曲藝子疑惑且有些不安的眉眼，離滅只小聲安撫道：「今天是新年。既然師尊在此，所以我想請師尊去與士兵們說說佛法。」
「說佛法？」曲藝子愣了愣，然後便由著離滅拉着自己的手跟了上去。
等在帳外的諸人，一見銘戰引著了塵率先出來，不由得都是微微一怔，隨即便被這位天下聞名的聖僧的風采所折到。卻見他在這冰天雪地里一身單薄的白色僧袍，竟似不畏寒。他身邊諸人，皆是出眾的人物。卻無論是舉世無雙如離滅，妖嬈高貴如曲藝子，還是魁梧威猛如銘戰，都無法掩去他分毫風采。他在這天地之間，在這寒風之中，在一干英雄的視線里，卻似是一人閑散漫步一般的自在。他悠遠遼闊一如這天地。
面對校場中一望無際的黑色鐵甲，離滅只安撫地拍了拍曲藝子的手，就把她留在台下，自上了台去啰嗦。一開始，銘戰還跟在曲藝子身邊，魁梧的身軀小心翼翼地替她隔開其他人。曲藝子看了看離滅，有些奇怪，卻也沒說什麼。
與她站在一起的，有離滅的一干幕僚。原本她以為等他廢完話，他就會回到她身邊來，誰知直等到了塵開始講佛法，他卻只是立在了塵身旁，一眼也不看她。她心中不由得一跳，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
了塵的聲音很溫和，卻通過內力傳到了全場每個人的耳里。偌大的校場，只顯出一份與平時的肅穆不同的沉靜。曲藝子卻有些不安，只不安分地左看右看。然後一隻陌生的手扶上了她的雙臂。她嚇了一跳，回頭卻見銘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自己身邊，入目所及的，竟是無數次出現在自己幻覺中的那張臉。
溫柔卻平淡的聲線在耳中頓時成了一條單一的聲線，曲藝子開始聽見自己的腦子在嗡嗡作響。她沒有費多長時間便已經確定了自己所見並不是幻覺，只也絕對不會是個夢。在那些幻覺和夢中，眼前這個男人的臉永遠是似笑非笑的，帶着挑逗性的，卻不是似面前這般，雖然還是戲謔地彎著嘴角，眼裏卻是藏不住的，擔憂？猶豫？還有狠絕……
曲藝子低頭看了看他扣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不由得又回過頭去看了看身邊的陽先生等人，卻見他們都一副凝神聽佛法的模樣，只對公孫烏龍明顯逾越的動作視而不見。她臉色一白，忍不住又抬頭去看離滅。
「您不必再欺騙自己了」，公孫烏龍看了一眼視線根本就未對上這個方向的絕色男子，湊在她耳邊道，「一切都如你所見……」
如……她所見么？她臉色蒼白的對上公孫烏龍的眼，卻見他目中閃過一絲不忍，卻又馬上變回了狠絕。如她，所見……如她所見離滅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如她所見所有人都對他們的動作視而不見……如她所見，公孫的所作所為，是被默許的……甚至是串通好的！
這是……什麼意思？！
她腳下一軟，幾乎就要昏死過去。卻在此時，一股陰柔的氣流從臂上與公孫的手掌連接處傳入血脈，支撐了她孱弱的身體。她一愣，只詫異地張大了嘴對上了公孫烏龍有些憤怒的視線。
他不讓她昏過去！
曲藝子壓住心中的驚濤駭浪，只閉了閉眼，馬上又睜開了。她低頭看了一眼扣在自己手臂上的爪子，只冷冷地道：「婢妾已無大礙，多謝先生扶持。」
公孫烏龍手一僵。
她的聲音雖小，卻是壓抑了極大的怒氣，配上靈音搖曳，陽先生等人都已經微微一晃，再站穩，要繼續假裝沒注意到已是不可能。僵持了一會，公孫烏龍終是放開了手。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更加生冷地回頭對銘戰道：「銘將軍，婢妾有些不適，可否勞煩您送婢妾回帳？」
銘戰低頭看了看她，只一抱拳，答應了一聲，便伸出手道：「夫人請。」
曲藝子默默無言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抬頭去看台上那個冷漠的人影，只盡量挺直背脊率先走在前面。
台上，了塵看了一眼她有些僵硬的背影，只聲線綿長地道：「一切皆有法。生在濁世之中，為世情所牽累，棄之而求道，是為私心，非為大愛……」
離滅抿著唇，終於還是沒敢回頭。即使看不見，卻依舊止不住那心中如絲般深刻而又綿長的疼痛。他握緊了拳，只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當前的局勢，以及她的身體狀況……
是夜，主帳。
小玉一早就被曲藝子支開了。她也沒有似平常一般，徑自爬上床睡覺，而是坐在梳妝台面前，仔仔細細地梳理自己的那一頭長發。了塵上午講完佛理就已經走了，甚至沒有來跟她打個招呼。而離滅更是……她一整天沒有見到他了。其間，公孫烏龍倒是上過幾次門，被小玉擋了下來。很出人意料的，他今天竟然是光明正大的在帳外求見拜訪，而不是跟以往一樣——不然，就憑小玉，是決計攔不住他的。
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新年，外面一片歡聲笑語，她卻從起床開始，就粒米未盡，卻不覺得餓，只這麼，獃獃地，在梳妝台前坐了一天。小玉與她說話，她一句也沒聽進耳中。她甚至不覺得難過，也不覺得疑惑。只是獃獃地坐着，梳了一日的發。從腦海，到心，到胃，到視線，都是一片空白。
如果……她不知道要怎麼辦……他沒有教過她這些……他把她寵壞了……
然後離滅回來了，帶着些許酒氣。她坐着沒動。
他一言不發地走過去把她抱起來，她也沒有反抗，只僵硬地蜷縮在他懷裏。然後他把她放倒在床上，俯身親吻她。她閉上了眼。
本以為覺察到她沒有反應他就會退開的。可是這一次，他卻強勢得嚇人，熱燙的唇舌和雙手只不顧一切地攻城略地，不容拒絕，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是否有回應他。她為他強烈的需要之中帶着的些許絕望所驚，只在他把她的雙手舉過頭頂用腰帶綁住的時候在他口中輕喘了口氣。
抵死纏綿之後，似是終於撫平了心中的情緒，她感覺到俯在她身上的離滅的心跳平穩了一些。
她突然鬆了口氣，柔聲呼喚道：「阿滅……」
誰知他卻又是一僵，然後用雙手支撐起自己，低頭凝望着她。
她淡淡地道：「你能不能先把我解開，我有些餓……」
離滅抬頭看了一眼她被他縛在床頭的玉白雙手一眼，只默默無言地伸手把腰帶拆了下來。曲藝子呼出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只從他身下爬出來坐了起來。離滅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她又理了理她已經梳了一天的長發。
然後她回過頭，看着他道：「我餓了。我一整天都沒吃東西。」
「……」離滅瞪着她，卻只看見她坦然而無辜地回望他。
「今天是新年」，她淡淡地又道，「小玉被阿植拖去了。沒有人陪我。我是一個人過的。」
「……」
「我餓了。」她看着他，又說了一次。
離滅嘆了口氣，把她拉過來吻了吻她的唇，只有些低啞地道：「我去給你找吃的。」
「嗯。」曲藝子側過身，讓出道來讓他出去，然後便抱着膝蓋坐在床上看着他穿上了衣服，然後他便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就出去了。她不由得苦笑一聲。
也不知他是從哪裏找來精緻的小酥軟糕，一品香的桂花酥，還有一碟細緻的水晶蒸餃，甚至還給她拎來了一壺極淡的花釀。
看着她閃著小星星的眼睛，他不由得一笑，似是也調整了過來，只道：「小玉知道你一天未進食，便一直等在伙房等候差遣。這些東西，都是她給你備下的。知道你愛吃餃子，她一早就包了幾個，我去的時候正下了鍋。阿植陪着她。」
「嗯」，心中泛起絲絲暖意，光着身子就伸手去抓掛花酥，一邊卻狐疑地道，「這桂花酥，用的不會是我沐浴的那些花瓣吧……」
離滅但笑不語，只搬了矮几來放在床上，把手裏的托盤放下了，便回頭去找讓她擦手的絲帕。
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她把桌上的東西掃了個精光，然後伸出了手。離滅很自然地握着她的手腕替她清理了油膩膩的纖纖十指。
她看着他，心中卻生出悲哀來。也罷，至少她確定了，他沒有變心。他還是，很珍視她的……
親自動手把矮几端到一邊，離滅解了衣服重新鑽進了被子裏，然後從後面摟住了她的纖腰，把頭枕在了她的肩頭。感覺到身後溫暖的胸膛，她的心安了安。
然後離滅突然在她耳邊道：「我愛你……」
曲藝子嚇了一跳，卻不只是因為他突然說愛她，而是因為他說這句話的語調十分之奇怪，幾乎就是，用唱出來的……
「愛着你……」他看見她轉過頭來，一副受驚的模樣，不由得莞爾，心底卻又微微一痛，只拚命地壓抑住，才有辦法繼續五音不全地唱道，「就像老鼠愛大米……」
轟的一聲，曲藝子蒙了。半響，直到他要湊過來吻她，她才反應過來，卻是道：「真是，難聽斃了……」天無完人，就是這個意思咩……
「……」離滅的臉僵在離她不到十公分處，然後卻輕嘆一聲，用自己額頭抵住了她的額頭，只三分玩笑七分莫測地道，「你答應過我如果我把這首歌學會，你就答應我一個條件，無論多無理都行，算不算數？」
「……」曲藝子張了張嘴，傻傻地道，「可是你根本就全部唱跑調了啊……」
看他的臉色有越來越難看的跡象，曲藝子趕緊改了口道：「算，算數！」
「那好」，他把她壓倒在床上，黑色的瞳孔在火光中深不見底，「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再回到我身邊來……」
曲藝子一愣，然後在他的壓制下撇過頭，冷聲道：「我拒絕當一個什麼都不知道任你擺佈的傻子。」
他身上的肌肉明顯一僵，他不想嚇到她，可是他剋制不住自己的反應。然後他低下頭，在她肩頭狠狠地咬了一口，又在她耳邊狠狠地道：「你兒子和你女兒還在我手裏，如果你不回來，等他們長大以後，我就把老大喜歡的女人指給老二，再把老二喜歡的女人指給老三，然後再把麟兒嫁到偏遠的山縣裏去，給年長她三十歲的地方官做填方！」
「……」曲藝子傻了眼，回過頭瞪着他。
離滅卻是一臉得意，意猶未盡地繼續道：「然後我再讓老大娶一個年長他二十歲的老女人，教會他爭權奪利，骨肉相殘……」
「……」曲藝子終於反應過來，卻是不可抑止地爆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
離滅一愣，然後惱羞成怒：「笑什麼！不許笑！我是認真的……」
「抱，抱歉」，她嗆著笑，嬌軀卻還在他身下不可抑止地顫抖，眼淚汪汪地看着他，「我忍不住……哈哈哈哈——」
火光搖曳中，她在他一次次的掌控下，終於精疲力竭地睡著了。
在那激昂的情感，他終於聽到了她的保證。
「答應我……你會回到我身邊……」
「我……答應……」
「答應我，你會相信我……」
「我答應……」
他似以往那般替她清理了身子，然後替她穿上了衣服。裏衣，外袍，然後是大氅……有這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永遠也無法將視線從她熟睡的容顏上移開。然而下一瞬，帳外便傳來了細微的動靜。他俯身輕輕吻了吻她的鬢角，然後，決然地站了起來。
銘戰等在門外，一身重甲，和眾人一起迎接着那個同樣一身正甲的男子從帳里出來。
「主上！」
離滅沉默地看了眾人一眼，然後把視線定格在站在不遠處的陰暗之中的公孫烏龍身上。他看着他，嘴裏卻在對銘戰等說話：「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