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叢林（上）
第三章叢林（上）(本章免費)
在李莫的記憶里，獅子是在草原生活的。在這塊大陸上，只有西北方的大漢國境內莽蒼之原里存在獅子，其中血眼戰獅是極其稀有的品種，據說三百年前就已絕跡了。
李莫一邊磨磨蹭蹭地走，一邊努力回憶關於血眼戰獅的記憶。這似乎是一種極其嗜血的野獸，一般獅子大多以羊、馬等蹄類動物為食，而血眼戰獅似乎是什麼生物都不放過，尤其是……人。在看過的記載中，數百年前往莽蒼之原捕獵的人們，十之是喪生在血眼戰獅的獠牙之下。莽蒼之原里居住的游牧民族，更是將血眼戰獅稱為紅色的夢魘。
事實上血眼戰獅的皮毛都是金色的，只是那雙血色的眼睛，充滿了瘋狂血腥的味道，讓人們忘記了其他一切色彩。曾有精通法術的法師分析，血眼戰獅的眼睛，能使人心生恐懼，喪失鬥志，從而不戰自潰，達到類似於攝魂術的效果。
李莫不知這所謂攝魂術是什麼，此刻他的心中只剩苦澀。難道這一生，就真要做一隻獅子，在這茫茫叢林里掙扎，直到死亡那一刻的來臨？
李莫一聲輕嘆，停步在森林邊緣。眼前是一株認不出名目的古樹，李莫雄偉的獅身在它面前變得無比渺小，就像以前站在那些達官貴人的府邸前一樣的感受。樹下散發出刺鼻的惡臭，腐爛的枝葉掩蓋下，依稀可見森然白骨。
森林深處閃爍著鬼火般的光芒，飄忽不定。李莫相信那一定是猛獸的眼睛，正對着自己這個陌生的同類虎視眈眈。但李莫卻並不覺得多麼恐懼，好象自從變了這樣的身體之後，膽子也大了許多。彷彿自己也有身為同類的認同感，似乎這裏才是自己應當安家的地方。
李莫定了定神，邁出了前肢，踏在前輩探險者的顱骨上，踩得粉碎。碎裂聲在夜晚顯得十分清脆，喀喇一聲，代表着他的叢林生涯正式開始。
李莫的神經隨着脆響頓時繃緊，四肢緊緊地扣着地面，隨時準備一衝而起。出乎意料的是，直到他綳著肌肉走進了數十步，還沒有受到任何攻擊。這似乎與低語之森內野獸們殘暴嗜血的傳說有些不符。
他的眼睛下意識地再次望向那些閃爍的光芒。這一望之下，卻見光芒瞬間四散而去，顯得十分慌亂的樣子。
「是了，我是獅子。」李莫暗自苦笑：「又有哪只野獸敢隨便攻擊獅子呢？」
想到這裏，李莫不禁暫時拋開了變成獸身的彷徨與苦悶，隱隱竟有些得意起來。從小到大，他確實還從沒嘗過被人害怕是什麼滋味，沒想到在這萬念俱灰的時候，竟然驚喜地感受了一次。
「啪！」頭頂忽然一涼，似乎有什麼東西砸中腦袋。李莫渾身鬃毛倒豎！敵襲？
「嘎……嘎……」李莫猛地抬頭望去，只見一隻烏鴉嘎嘎飛過，在前面不遠的樹梢留下了另一坨鳥屎。
「靠！」李莫怒吼一聲，沒想到剛得意沒多久，竟然就被一隻烏鴉在頭上拉了屎！李莫鬱悶地想伸手去擦，卻無奈地發現，他那粗壯的前肢根本無法伸到頭頂……
李莫無奈地笑了笑，走到不遠處的一片草叢邊，低下腦袋往草上蹭，希望把那可惡的鳥屎蹭乾淨。沒想到頭剛低下來，只聽「噗」地一聲，一隻長耳兔子拼了命往遠處就跑。李莫獃獃地看着，只見那兔子時不時驚恐地回顧，生怕李莫追來，不提防前面正擋着一株大樹，那兔子一頭撞上，頓時嗚呼哀哉。
「這就是傳說中守株待兔的故事了嗎？」李莫哭笑不得，在草上隨便蹭了蹭腦袋，心情忽然好了起來。他忽然覺得，在這森林裏似乎也不像想像中的那般無趣呢。
心情一松，就覺得一股倦意襲來，參天古樹遮住了星空，看不出時辰，不過按計算，這時該有三更天了。李莫打了個呵欠，就在那草叢裏伏了下來，沉沉睡去。
恍惚中，眼前又出現招娣可愛的小臉，正對着他泫然欲泣：「哥哥，那隻兔子撞斷了脖子，好可憐，你怎麼不救它一救？」
「暈了，我現在是獅子耶，不吃它就已經很對得起良心了……」
「可是……可是……你明明是個人啊！」
「是嗎？」李莫低頭看着自己的利爪，苦笑：「我現在還能算個人嗎？」
畫面忽變，樸素的馬車車廂內，安公公肅然說道：「只有能掌握自己命運的人，命才是自己的！」
李莫冷笑道：「我現在的模樣，還不是拜你所賜！」
「我都被你吃了，你還想怎樣？再說了，我只是給你設計了個優雅的造型，卻沒有左右你的命運……你的命運終究還是在自己手上，就看你能否掌握它，改變它。」
「還優雅的造型……」李莫冷汗。忽然發現，他對這個太監根本起不了恨意了，相反地，還有種同仇敵愾的錯覺。不知是否預示著同樣將葬身野獸腹中的命運……
安公公忽然笑道：「才咬了我幾口，你現在餓不餓？」
李莫呆了一呆，頓覺餓意襲來，肚子像中了毒似的痛得厲害。李莫痛哼一聲，猛然驚醒。
眼前仍然是漆黑繁茂的森林，遠處偶爾傳來的吼叫，卻更添森林的幽靜。飢餓的感覺卻一如夢中，如此真實。李莫搖晃着站起身子，環目四顧，又苦笑起來。
那時候生撕了安公公，只是一時怒火沖昏了腦袋。要他在清醒狀態下生吃動物，他還真的做不到。更何況他根本不知怎麼捕食。在這漆黑的夜裏，他甚至連野果都無從找起。
「有吃野果的獅子么？」李莫心中自嘲，眼睛卻不自禁地四處搜尋着樹木，希望發現果實的蹤跡。
陽光透過枝葉，灑在李莫背上，天然的潢色光點佈滿了金色的背瘠，帶來少許燒灼的痛楚。李莫艱難地抬起頭，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陽，又無力地低下頭去。
這是他進森林的第三天。他已經連續三天靠吃草過日子了。
獅子的胃顯然和野草有些衝突，深諳中草藥習性的李莫本來找到的都是極好的大補藥物進食，其中甚至有幾味草藥僅存在於傳說與筆記之中，據說有延年益壽強筋健骨之功，但大喜過望地吃下去后，卻明顯地感覺到胃部不適，然後連瀉了好幾次。
李莫暗嘆一聲，飢餓已折磨得他筋疲力盡，再不想點辦法，再過兩天就得餓死在這裏。望着遠處枝葉掩映下的幾隻小白尾鹿，李莫咬咬牙，緩緩走了過去。
白尾鹿也是珍稀獸種，其尾骨熬湯對滋陰壯陽有奇效，因而被人們大肆捕捉，目前在這整個世上存留最多不過三十隻，但李莫卻在這森林裏驚訝地發現了這麼一群小鹿。可以推知這個在外界即將消失的獸種，在這裏仍然有大量存留。
十餘只小白尾鹿正在樹后的一片稍開闊的草地上徘徊，時不時嚼一片樹葉或青草，自得其樂，渾然不知危險即臨。李莫前一天曾探過這裏的路，穿過這片小草地之後，這片森林就到了另一個區域，樹木環繞之下，是一片長著低矮樹木的小山丘。一般而言，那裏是猛虎的天下，想和猛虎爭食，顯然不是現在飢腸轆轆的李莫辦得到的。也就是說，這個小草地是李莫避免餓死的最後機會。
李莫隱於樹后，默默計算著最佳的出擊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