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多農喇嘛

第十六章 多農喇嘛

第十六章多農喇嘛(本章免費)

我們初步就有了兩個孩子。但即便是兩個,也可以好好整理多農喇嘛的碉樓了。

由於長久無人入住,多農喇嘛的碉樓一派荒疏。好在現在我們有四個人。滿地的蒿草是由阿嘎和蘇拉來處理的。雖然小,他們卻是懂事的娃娃,幹活很努力。院子里的蒿草長得齊過人腰,兩個孩子處在其中,也像是兩棵蒿草。不經意間,你看不到人,只看到蒿草在一棵一棵地移動,拔出來,抱到碉樓外的曬場上。蘇拉孩子對於收集蒿草特別積極。這可是冬天裡的寶貝,可以用來生火取暖。蘇拉五歲時失去父母,一直流落於草場和寺廟,這孩子最能體會冬天裡寒冷的滋味,自然對拔蒿草的工作做得認真細緻。收集的蒿草要一場一場地晒乾,又一把一把地捆紮,再選擇向陽的地方堆成草垛。昔日那些在碉樓里安家落戶的畫眉們因此也紛飛搬家,又把蘇拉的蒿草垛當成它們的樂園。

院子里堅韌一點的藤條:紫藤,油麻藤,長春藤,阿嘎和蘇拉力氣小,拔不斷,就由月光用大柴刀來砍。月光氣力大,他包攬下所有出力和技術活計。砍下的藤條和小灌木,分枝杈節都劈成柴火,整齊地堆放在牆角下。主幹當成木料,鋸斷刨光,用來修葺上樓的木梯和壞損的窗戶,以及安裝倒塌的院門。再從小河裡搬運石頭,砌補坍倒過半的院牆。又用舊木板釘出一張張歪歪扭扭的課桌,椅子。

我把原本用來關牛的一樓清掃一空。把月光釘的那些課桌放到裡面。擦了灰塵,擺放整齊。底樓沒有窗戶,月光就用大鐵鎚在通風口上拼力砸。砸破土牆,風就進來了,陽光也進來。多農喇嘛家的底樓真夠大的,正如教室模樣,方方正正,寬寬敞敞。

我在碉樓中央掛起一塊木牌,寫上:麥麥草原孤兒學校。月光又在那個漢字下端歪歪斜斜地標上喇嘛特地教給他的這幾個字的藏文。他第一次用墨汁,一點不會用,弄得臉上花一塊黑一塊,像他家的大公貓一個模樣,很滑稽。我站在碉樓下望著他捧腹大笑。月光不服,上前來也給我糊了一臉。這回即輪到阿嘎和蘇拉在捧腹笑了。結果是我和月光把他倆也糊得一臉黑。

就這樣四張大花臉站在院落里,開荒一樣的,把多年不現人氣的荒疏院落灌輸進溫暖,歡笑,明亮得可以捧起來的,那麼多的歡笑。

蔣央你看,我們的孤兒學校就這樣成立起來了。

掛完木牌后,為慶祝學校初步成立,我炒了幾道漢地小菜。說是漢地菜,其實也只是看到一些綠色食物而已。自從上高原來,已經多久沒能吃上蔬菜,我也記不得。在這樣物質匱乏的草原,所有綠色菜都是我的高級食物,包括從草叢間拔出的苔菜和野蔥。野蔥在夏季的草原上隨處可見。摘回來捻乾洗凈,我們會一半清炒,一半摻合著麵粉做成蔥花烤餅。然後有巴桑女人送來的新鮮酥油、酸酪和奶渣子。月光又從自家帳篷找來血腸,風乾牛排。

這些草原食物對於我已經不再陌生。我已經習慣於不緊不慢來喝酥油茶,並且也習慣了大口大口喝起青稞酒。青稞酒和酥油茶都是傾向於暖性的液體,溫厚而踏實。我想我已經完全適應草原生活,並且沉浸其中。

這個夜晚月光教會我一首草原上的敬酒歌:第一杯酒敬天上的神靈,第二杯酒敬親愛的父母,第三杯酒敬心上的朋友。月光把第三杯敬給了我。

孩子們也得喝。月光給阿嘎和蘇拉每人倒上一滿碗青稞酒。

我說孩子們不能喝,會傷害身體。月光卻說,喝,必須喝,就憑你從遙遠的漢地上我們草原來,孩子們也要敬你一杯。

大門被「咚咚」地敲響,人沒有進來,多農喇嘛洪亮的聲音卻進來,「是不錯,梅朵姑娘說得不錯,孩子們那個幼嫩的身子是經不住酒的,喝不得。」

月光手裡的青稞酒在這樣的聲音里激動得潑撒到桌子上,興奮的青年緊忙上前去,恭敬地為喇嘛開門。

多農喇嘛在夜色中回來。一身風塵僕僕。僧袍緊裹著頭臉,幾乎看不見他的眼睛。但等他進屋來,放下僧袍,那疲憊中略顯溫婉的神色卻是叫人感動。孩子們上前接下喇嘛身上的行李。桌子上的青稞酒和酒具迅速地被月光收起來。阿嘎用大鐵盆盛熱水,放在喇嘛面前。一條從未動用過的嶄新毛巾放裡面。喇嘛把一雙冰涼的手放進溫暖的熱水裡,他朝阿嘎滿意地微笑。又回過頭來望我,笑意一路地延續下來,「梅朵姑娘,你辛苦了。」

「不,喇嘛,您才辛苦!」

「哦呀。」喇嘛意味深長,「我們大家都很辛苦,也都很有收穫!這個碉樓被你們清理得真是不錯。而我此番出行也很順利。跑過很多地方。這個學校,將來資金方面沒有問題了。」

「哦呀!這樣才好!」我感動不已。

喇嘛卻又望著我語氣凝重了,「倒是,草原上的娃娃肯定不好找出來,是吧姑娘?」

「是,喇嘛,好像單憑我和月光兩個人的力量,還不夠……」

喇嘛陷入沉思。月光已經恭敬地把一碗滾熱的酥油茶遞上來。

喇嘛深深喝下一口,招呼月光把他的行李放在高一點的地方。「那裡面都是經書。」喇嘛說。月光便認真地提起喇嘛的李行。阿嘎小孩站在一旁,很恭敬也很小心地問喇嘛,「我去給您煮點油淋人蔘果?酥油是新鮮的,巴桑阿嬸傍晚時剛送過來。」

多農喇嘛手摸起阿嘎的頭,朝他微笑,「小娃子,你應該是從益西家過來的。」

「哦呀。」阿嘎輕聲回應。

喇嘛即是一聲嘆息,多久地停頓,才說,「小娃子,你來這裡,往後就不會再過那樣的生活了,你會有一個很好的成長。」

喇嘛陷入新的一輪思索。一碗酥油茶喝光,再喝一碗,還添一碗。似是他的思想,需要不斷地用酥油來滋潤才會靈活。

最終喇嘛若有所思,問起月光,「草原上的梅朵(藏語意為:花兒)還要多久才會開放呢?」

月光想了想,算了算,說,「七達梅朵已經在抽花穗子,鳳毛菊的花苞還沒露出來,藍絨蒿打了青色花果果,草原上的花期,大約要在二十天過後吧。」

喇嘛即自言自語,「時間等不得!」

我和月光都怔在那裡,不明白喇嘛的心思。喇嘛卻是朝我們笑了,說,「我明天回寺廟和活佛商量一下,請活佛打個卦,找個吉祥的日子,我們的草原,今年就提前舉行賽馬吧。」

月光朝喇嘛張著嘴,「您的意思……」

「哦呀!」多農喇嘛才說出真實思想,「今年我們提前舉行賽馬集會,藉此機會把牧民們都召集起來,請大家一起來幫忙尋找孤兒。」

我們才恍然大悟。阿嘎和蘇拉兩娃子聽到喇嘛這樣的話,興奮得只想跳起來,望著喇嘛,又不好意思地控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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