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雪山叢林

第九章 雪山叢林

第九章雪山叢林(本章免費)

從益西家回來,月光眼神里總是揣滿心思,對於去不去煩勞活佛顧慮重重。因為活佛住在遙遠的白瑪雪山背面,山高路遠,行路艱難。平凡之身倒也無事,活佛乃南海觀音菩薩轉世之身。怎好煩勞如此高貴身軀經受長途勞頓來麥麥草原呢?

如此,出發之事便遲遲不得落實。急的我無奈,只好獨自行動起來。我想等我真正上路,月光即便再有顧慮,他總不會放心我一個人。我相信他肯定會跟隨上的。

我打馬上路的時候,月光並沒有響應。他磨蹭在樓上不肯下來。二樓的窗緯背後,他一半的臉露出來,在窺視樓下的我,瞧我尋找他,迅速地閃到裡面去。我在樓下暗暗笑了,用響亮的聲音招呼我的列瑪,我說老夥計,你看,你的夥伴不願同行了。那麼就我們兩個上路吧,我們去尋找嘎拉活佛。不就是隔個雪山么,又不是隔一層天。

說完打馬離去。

麥麥草原透徹的空氣造成一個視覺欺騙。我打馬出發時,看那白瑪雪山它就在草線前方,好像大喊一聲也能叫它表層的雪花脫落一片。但跑過半天,那雪山卻像是活的。我前進,它後退;我後退,它卻晃著神兒前進,感覺總也不讓我靠近。

回頭張望,月光呢?他為什麼還不趕上來?我一邊顧慮一邊抽打馬鞭向雪山奔跑。跑跑,想想,又一把勒住馬韁,叫列瑪差點一頭栽倒。這夥計不高興地向我嘶叫,我便朝它加抽一鞭,叫它的聲音越發憤怒響亮。我想透徹的空氣肯定會把列瑪的嘶鳴聲傳播得很遠,這樣會叫月光聽到。

我狠狠抽打馬鞭,繼續往前奔跑。

但任憑我怎樣暗示,也看不見月光。而我好像走錯路了。說是去雪山背面,打馬直直地朝著雪山奔跑。跑著跑著,卻是抵上雪山,被它橫腰斬斷道路,過不去了。

我抽打列瑪在雪山下繞圈子,心煩意躁,跳下馬來朝著雪山大聲叫嚷,「月光你什麼男人啊!做事猶豫不決,你就不是一個真正的康巴漢子!」然後用馬鞭抽打草地,繼續叫,「你不但不是康巴漢子,你還不如列瑪呢!列瑪都會支持我的工作。我看你是連列瑪的一條腿子都比不上!一隻蹄子都比不上!一根馬鬃都比不上!」

雪山下的叢林間有人「哈哈哈」地大笑起來,聲音有點肆意,又有點幸災樂禍。

是月光!他竟然神出鬼沒地站在前方的雪山腳下!

「月光……」我緊忙打馬趕上去。

月光不理會我,只朝著雪山說話。

「是不是跑到雪山就可以飛過去啦,自作聰明的小鳥,我把列瑪送給你,你從此就可以飛了吧?」

「不是月光,是我不好行吧。」

「啊噓!」月光在馬背上打口哨,不理會。

「好了月光,對不起啦。」

能等到這個青年,我的火氣已經回落大半。我朝他嘻笑,「哦呀月光,方才是我性急,現在我聽你的。」

「你聽列瑪的吧,我還不如列瑪呢。我連列瑪身上的一根馬鬃都不是。」

「你就不能裝作沒聽見?」

「但是我的耳朵連你冒火氣泡泡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了,哈哈!」月光一下又笑了,「啊呵啊呵」叫起來,打馬跑了。他馬背上馱的小銅鍋小銅瓢也在顛簸中「叮叮噹噹」作響,像一串樂器在奏著曲子。

對於出行月光是有經驗的。他馱來了銅鍋,銅瓢,糌粑,茶,酥油,鹽,牛排,牛皮囊。我才感覺在草原上,除了滿腔熱情,我什麼經驗也沒有。

隨後即打馬進入雪山下叢林,月光準備帶我繞過雪山腹地,從它的一側穿越叢林到雪山背面去。

雨季開始,雪山下方的山路經常是斷的。一些被泥石流沖斷,一些被溪澗淹斷,一些又被灌木埋斷。沙石鬆散的路段,塌方頻繁。小股的塌方把道路切成一道道暗溝。一些原始古木倒塌在暗溝上,搭成一段段自然懸梯。馬的體力大,可以一步跨越過去。人要像高空走鋼絲一樣地在「懸梯」上爬行,才可以通過。

很多路段上面淌著雨水,下面冒出地泉。一腳搭進去,半褲腿的黑泥。抽出來也是沒有退路,兩旁即是藤條雜木覆蓋的深暗溝渠。人若不慎跌進去,頃刻即會被埋得無影無蹤。而巨大轟隆的溪澗經常會因水流的壯大在改道,把道路切成一段,兩段,三段,或者乾脆把整條山道淹沒。水流太寬,太急,人的重力大不過奔騰的水流速度,除非馬和人組合的力量,小心翼翼,相互扶持,依靠,緊緊相握,才能過去。

蔣央,面對這樣的艱辛處境,想起來,當時可多虧了多農喇嘛安排月光在我身邊!要不我一個人,不說工作,恐怕連生活也難了。這樣的雪山叢林,不置身其中,你很難體會它還有多少艱險。是的,整片的叢林當中,像以上這些路段都還算是明朗之道,可以隨機應變,可以克服。最難,最危險的,還是那些真正埋伏在灌木下方的隱匿之路。這是一種陰暗的埋伏,讓人沒底。那些形貌似路的地段,走走沒路,探探路又出來,出來走走又會斷路,再想回頭,人已經困入雜木當中。雜木生長旺盛,深厚而密集,基本由不得人折身。只有抽刀砍樹,開路前行。而等你真正付出勞力來砍伐,那草莽又似是無窮無盡,叫人疲憊。

我們大約在進入雪山下叢林三小時后遭遇這樣的路段。在越走越密的灌木叢中,我們的路先時隱時現,走過一段,斷了,扒一扒,路又在腳下。可灌木深密,總是蓋過頭去,埋住人的視覺。人只能捂住頭臉,用腳步探索道路前行。

但不久路就實實在在地斷了,探也探不出。腳下全是根須,盤根錯節。灌木也密集匝人,不砍伐扎不進身子。月光只得抽刀鑽進灌木間砍樹。他在前頭砍下一段,我跟在後面走過一段。人在前面,不需要拽上韁繩,我們的兩匹大馬也會緊隨其後。

可是走過一段之後,我的列瑪卻突然犟頭踱步,不肯前行了。月光的大彪馬也跟在身後噴鼻氣。月光站在灌木間猶豫片刻,還是揮刀砍伐。他上次挖蟲草時走過這條路。那時穿越叢林到雪山背面挖蟲草的人很多,路被踩得比較明朗。不過才一個月,路又叫灌木給埋斷了。夏季這裡叢林雨水旺盛,氣溫好,草木生長尤其兇猛,一條路一兩個月沒人走動就會被草木完全侵佔。

月光在前面揮刀砍伐,列瑪跟在我身後,一邊慢騰騰踱著步子,一邊昂起頭,兩隻耳朵尖尖地豎立起來,眼睛警覺地瞧著前方叢林,然後一步也不肯往前邁了。去拉它,它卻急躁,噴氣,砸蹄子。月光已經處在雜木深處,幾乎看不到他的人,就聽「嚓嚓」地砍伐聲。我拉不走列瑪,只得招呼月光。月光最終停止砍伐。他憋在雜木中一動不動,多久不出聲。

「月光,有什麼事嗎?」我朝他喊人,「月光……」

月光在裡面壓迫著氣息低聲招呼我,「梅朵!別喊!別支聲!」

「唔?怎麼了?」

「沒……沒怎麼……」月光輕聲回應,卻突然從雜木間抽身出來,「算了!」他說,改變了主意,「我們不走這條路了。」

「為什麼不走?都砍出這麼長的道,難道還要把它廢了?」感覺有些晦氣,我站在原地不想回撤。

「算了!」月光語氣肯定地重複,匆忙拉我返身。

我們的兩匹大馬瞧我們回頭,早是一副慶幸的樣子朝來路上調頭了。月光一路悶不出聲,拉著我一個勁地往回走。直到完全退出那片埋伏的山路,他才放開我,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嗡嗡」念起經來。「喇嘛拿加素切,桑吉拿加素切,曲拿加素切,根堆拿加素切……」

一聲緊切一聲的經語。

我們的兩匹大馬在月光的經聲里顯得很安靜,再沒發出剛才叢林間那般煩躁情緒。月光嗡嗡連貫地念完一段經語,然後對我說,「我們給列瑪喂點酥油吧!」

「什麼,我們帶的酥油可不多!」我並不樂意。但月光已經從袋子里摸出兩塊酥油,朝兩匹大馬的嘴裡各塞進一塊,像是犒勞功臣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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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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