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每晚都過來?

第7章 :每晚都過來?

第7章:每晚都過來?

孫安能熬到今天這個位置,可絲毫沒有靠裙帶關係,他心氣好,手腳麻利,辦事妥當,最重要的是有眼力見,知道什麼時候該幹什麼,把主子的心思揣摩得絲絲入扣,所以先皇才御點他來照顧當時還小的太子和長公主,一晃眼都十幾年過去了,太子登基為帝,他也熬到了太監總管這個位置。

九曜小時候沒少受孫安照顧,對這總是板着臉卻心腸不壞的太監印象不錯。「孫總管,您真是消息靈通,得到了訊兒就來了吧?別擔心,沒事的,皇上只是在享受,咱別去打攪得好。」

孫安擔憂地瞪了九曜一眼,脖子從拐角處伸出去,伸得老長,好半天也沒看出不遠處席地而坐的皇上究竟想幹什麼。「地上這麼涼,皇上打小身子骨就不好,萬一病了可怎麼辦……」

九曜忍住翻白眼的慾望,皇上?還身子骨不好?孫總管說的皇上和他所知道的是一個人嗎?

他怎麼就看不出生龍活虎的日冕帝哪裏現出「孱弱」的模樣了。

想當年長公主在的時候,他們兄妹倆摔摔打打那是家常便飯,別說是在地上坐一會了,就算整晚都縮在那兒也沒事。

自小練武的人,哪裏會如此容易就染了風寒,孫總管明明知道的,居然還是憂心忡忡地放不下心來。

過了會,手肘頂頂九曜的腰眼,「要不,九曜大人你去勸勸?」

九曜哭笑不得,「孫大人,您是嫌我最近都沒被皇上揍,所以要我送上門去給陛下散散筋骨嗎?」

這個時候誰過去誰倒霉啊!

側妃娘娘始終不肯打開門,皇上的臉色最初還坦然放鬆,幾個時辰后的現在,已經臭的不能再臭,九曜哪裏敢去捋龍鬚,他又不是活膩歪了希望陛下送個解脫。

孫安雙臂抱懷,搓搓肩膀,「唉,你好歹還有武功傍身,我可就不行了,皇上龍腳一抬,我就得直接飛到對面冷宮的棗樹上當臘肉,老胳膊老腿啦,不經打。」

說穿了,他也不敢嘛。

兩人無奈地對望。

良久,同時嘆了口氣,「若是長公主此刻在,那就太好了。」

心有戚戚焉吶。

若長公主顏初瑤在,她會軟磨硬泡、死皮賴臉地把皇上拉起來,甚至可能不顧形象地扛着他回勤政殿,反正長公主的武功比皇上還好,而皇上又怕不小心會傷到公主,所以從小就一味忍上,不管大小事皆依了公主心意而為。

若是長公主在,孫安只要過去說兩句,她必然不會對今天的事兒袖手旁觀吧。

公主哇,老奴(屬下)想念您!!

溫若若知道,他就在門外。

時不時響起的叩門聲,堅定而有力,正是燕隱哥哥每次來她房間時的暗號,只需要這麼輕輕敲三下,她就知道是他。不知為何,她就是能準確地把燕隱哥哥和宮娥太監們的敲門聲分得很清楚。

她苦笑地咧開嘴,還是一樣的叩門聲,外邊的人卻已經不再是她單純的燕隱哥哥,而是不折不扣的皇帝,坐擁天下,傲然於世。

身份變了,心情也就變了。

對待一個潛伏在宮中可能背負了血海深仇的燕隱,她心存憐惜,隱隱同病相憐的孤獨讓她和他走得很近。

可是,若若卻不知道用何種心情去對待一位意氣風發的帝王,他什麼都有,萬人膜拜,從小就生活在萬千榮光之中,離她這個小小的穿越而來的孤兒實在太過遙遠,簡直就是兩條平行線,根本不可能有相遇的一天。

他是她的燕隱哥哥,可他又不全是過去的燕隱,若若不知自己為何總是在這件事上矛盾,事實上,燕隱和顏贏明明從最開始就是一個人啊。

她苦惱地使勁把腦袋垂到最低,一抹殘存的念頭不合時宜地閃入腦海,她現在的身份是日冕帝的側妃,那就意味着,原來她也是偉大皇帝的小老婆之一嗎?

小拳頭使勁揉揉眉心,也止不住隱隱作痛的腦袋。

若若到現在也不敢去想這件事,哥哥莫名其妙就變成了丈夫,還不是一個人的,她只是他眾多女人之中的一員而已。哼,怪不得過去總是三五天才出現一次,消失的日子裏,怕是都流連在各色胭脂中,比較著環肥燕瘦不同的觸感吧。

心頭一股火氣,躥得她七竅冒煙,本來顏贏守在門外幾個時辰還稍稍讓她覺得有些感動,這會兒被又酸又嗆的味道熏得不見蹤影。

守吧守吧,凍死最好,現在為啥還是夏日呢,要趕上冬天,她明早開門出去看冰雕!

顏贏的叩門聲又傳了過來,這次與上次間隔很短,想必是聽見了屋子裏的動靜,知道她清醒了。

他以前每次做錯了事,都是這樣去哄女人吧,同樣的招數,他用過多少次了?

不去想顏贏慣然冷漠的臉頰,也強逼着自己不準顧念燕隱以往的好,若若最大惡意去猜測著一個皇帝慣有的舉動,去詆毀燕隱在自己心目中高大明朗的形象。

一遍遍的催眠自己,燕隱是這樣的人,他就該是,他怎麼可能會例外,對,沒有皇帝會是特別的,燕隱也逃不出這鐵一般的定律。

叩門聲再起,三下之後又三下。

若若直接把手指塞進耳朵里,蹬掉鞋子爬上床,臉朝里背對着門,強迫自己不準心軟。

無論燕隱哥哥過去對她多好,也不管在她心裏怎樣把燕隱哥哥排在最重要的位置,她都不可以妥協。

短暫的傷心總有一天會過去,可今晚若是原諒了他,同時也就代表了她接受了他隱瞞的身份,那麼將來,她就真的要做個千分之一個小老婆去分享皇帝的愛,也許會每日痴痴守在紫霞宮,掰開手指頭盼著日冕帝的到來。

若若知道顏贏是有那個魅力令她如此神魂顛倒的。

於是,她更加需要堅定地在一開始就掐斷火花的萌芽,把燕隱一腳踹出自己玩笑般的生命之中。

這皇家的後宮,終究不是她久留之地,無論生活過得多麼光鮮,都有可能瞬間瓦解消散。

當初若若還幻想着能有一天和燕隱一起離開皇宮,帶着福喜,趕着小馬車,再把平日裏積攢的金銀珠寶都帶走,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過下半生。若是能有機緣回到現代最好,不過萬一回不去她也不會太難過,反正「將來」也沒有親人期待着她的回去,在哪裏獃著不是過呢?

可一夕之間,生活翻天覆地地改變。

燕隱哥哥變成了皇帝,她怎麼可能拐得動他跟自己一塊跑路啊。

還是算了吧,趁著彼此感情未變,就把一切停頓在最美好的地方,等將來哪天回想起與顏贏的種種,心裏湧起的是濃濃的溫暖而非被真相撕扯到支離破碎的記憶。

顏贏又在叩門了,這次他沒有保持沉默,而是用那種低沉清亮的嗓音道:「若若,我們談談好嗎?都氣了這麼久,你該聽聽燕隱哥哥的解釋。」

指尖把耳朵塞滿,卻擋不住顏贏極具穿透力的嗓音,若若滿心不情願地把他的話聽個明明白白,氣嘟嘟地撅起小嘴,「有什麼好談的?皇上,若若身體不舒服,您還是回去吧,不然趕明個兒又得來十個八個皇貴妃找若若拈酸吃醋的,您救得了一時,難道能一世都不嫌煩的過來護著若若?」

身體不舒服?他怎麼看她明明像心不舒服!

被頂撞一番,顏贏也不氣惱,淡淡道:「不會再有人來騷擾若若,燕隱哥哥跟你保證。」

哼。

皇帝的保證,隨他心情而變,等將來他想反悔了,她找誰說理去?

所以,不信不信,就是不信。

說出花來也不要相信。

「皇上,您的恩典若若心領了,夜已深,若若病體疼痛,就不出門送您了。」趕緊滾蛋,陪你的大小老婆「春江花月夜」去!

「若若,燕隱剛好略通醫術,你哪裏不舒坦還是讓哥哥瞧瞧,否則小病拖成了大病,再想治療可就要遭大罪了。」

他顏贏是什麼人,豈是三眼兩言就能打發的,若是受了幾句擠兌,就拂袖而去,他幹嘛還浪費時間守在紫霞宮半個晚上。若若啊若若,相處三年有餘,你還是沒有完全了解面前這個男人的真實秉性,他骨子裏的堅韌強悍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若若,燕隱哥哥進來了哦,福喜準備了你最愛的美味佳肴,我們一起享用吧?」不必顏贏吩咐,福喜在不遠處聽見了皇上的話就立即小跑着去廚房,把放在爐火上熱著的食物端了滿滿一盤子,瞬時來到顏贏身邊。

他自然地接過,揮手讓福喜退遠,這裏有他一個人反而更好,若若會更容易放下心防而釋懷一切。

溫若若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你不許進來,走走走,趕緊走,我不想看見你!」

「若若,真是調皮,都這麼晚了還有心情開玩笑。」暗運內勁,對準門鎖處撂下一掌,力道透過門板把門插震成幾截落在地面,發出幸災樂禍的乒乓聲。

若若目瞪口呆,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這皇宮裏連門都這麼不結實,住得也太沒安全感了。

顏贏面帶淺笑,單手托著盤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瞬時佔據了若若的眼,她習慣性的咽了下口水。

吉妃來的時候,她才進了一些簡單的早餐,從上午鬧騰到下午,後來又一個人賭氣回了房,直到現在,六、七個時辰都粒米未進,滴水不沾,顏贏還拿了那麼多好吃的來誘惑她,真是太卑鄙了。

用腳帶上房門,顏贏並沒有急於接近若若,他來到桌邊,把一盤盤菜擺在桌子上。

每佈置一樣,就如數家珍般細說菜肴的來歷,若若明明已經吃過了千百次,可被顏贏這麼一介紹,她就很想再衝過去,仔細品嘗一番。

是餓了吧,才會生出這種別樣的感覺,居然認為被顏贏親手端進來的普通飯菜也會無比的美味,引得味蕾分泌唾液,她拚命地把這些心動的「罪證」努力打散。

堅決不能讓他知道。

「若若,還不趕快穿上鞋子過來吃,你已經餓到走不動路嗎?沒關係,燕隱哥哥親自去抱你過來怎麼樣?」顏贏揚起濃眉,促狹的眸光一閃,偏偏他的臉還板著,正經的表情讓人很難分辨他是開玩笑,還是真的這麼打算。

溫若若愣愣地望着他,待瞧見顏贏真的朝自己走過來,並攤開了手臂準備將語言付諸於行動時,她只好很丟臉的一邊尖叫着一邊踢踏上鞋子,乖乖地小跑到桌邊坐好,當然挑選的位置離顏贏很遠很遠,他伸出手根本就夠不到的地方最安全。

「威脅人家,討厭的大壞蛋!」若若氣得連連翻白眼,她手無縛雞之力,無法用武力一腳把他踹出去,就只好坐在他對面,努力地擠眉弄眼來表達她現在心情很不爽。

「若若,這顆是用苦丁茶汁煮好的肉丸子,吃了之後降火順氣,保證你會覺得身體舒服很多。」一眨眼的功夫,顏贏連人帶椅子「瞬移」到她身邊,若若根本沒時間閃過就被他溫柔地抓住柔荑,握在掌心內化解去她的阻擋,順利將一顆苦澀澀的肉丸塞進嘴巴里。

呸呸呸,真是難吃,舌尖發麻,嘴唇變木,古代人真是奇怪,居然喜歡用這玩意做開胃菜。

可讓她在顏贏面前不顧形象地把已經嚼碎的食物殘渣吐到桌子上,這種事打死若若也不會做,於是只好當自己是啞巴不小心吞到黃連,兩條優雅的秀氣長眉在額心處緊鎖,勾成一條好看的圖案。

那苦味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丸子被咬破,肉汁混著濃香迅速佔領了苦澀的舌根,抑制不住甜美舒爽的感覺讓若若周身的毛孔都放鬆下來,紅唇上總算現出了今日第一抹笑容。

顏贏似往常一樣,寵溺地摸摸她的頭頂,「這個樣子多好看呀,老闆著臉的若若不好看。」

顏贏的大手,掌心粗糙,手背細膩,那是常年練武和錦衣玉食所形成的對比。

溫若若曾經最喜歡他這樣輕輕地撫摸她,那樣很容易給人一種被寵愛的感覺,和自己小時候在夢中見到的親人一模一樣,有時候她甚至懷疑,她的父親是不是就這樣疼愛地撫摸過她的頭頂,給幼年的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長大后雖然記憶不在了,她依舊無法抵抗相似的輕觸,顏贏的掌心落下來,她的心便不可抑制地融化了。

想好的決裂之詞,都堵在牙關吐不出。

恍然明白,她高估了自己的堅強。

燕隱哥哥用三年的時間得到了她這個沒有安全感的孤兒的信任,而一旦她打心眼裏接受了他,再想抹去已非過去的輕而易舉。

顏贏夾到她碗裏的菜,若若沒有再拒絕。

她垂下頭,默默吃着。小山似的飯菜,愣是在無言之中全塞到了她的肚子裏。

甚至連自己已經吃撐都沒發覺。

最後,還是顏贏看出了她下咽的艱難,移開她面前的碗筷道:「別吃了,你飽了。」

福喜手腳麻利地把殘羹冷炙收走,顏贏坐在桌案旁,若若斜靠在對面的床邊,四目相接,一言不發。

許久,顏贏定神莞爾一笑,淡淡道:「若若很不喜歡我就是你心目中那個好色如命,沒事獻殷勤的『老皇帝』嗎?」

溫若若瞄了他一眼,神色之中清清楚楚寫了兩個字:無聊!

她要早知道「老皇帝」就是他,打死她也不會說出那麼多惡劣的形容詞。

「不管怎樣,今天的事很抱歉,是我的疏忽沒有保護好你,讓若若受了委屈。」他起身來到她身側,手指微微摩挲在若若的柔嫩滑膩的臉蛋上。「以後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相信哥哥吧。」

人家態度如此真誠,身為皇帝卻絲毫沒有架子,若若想再發脾氣,都不好意思張口,可真的就這樣原諒了他嗎?

似乎猶豫了一下,溫若若慢慢抬起頭來,胸口還「撲通撲通」地跳着,因為顏贏突如其來不同於往日的溫柔。

她忽然揚手,狠狠用拳頭敲自己的腦袋一記,打掉胡思亂想,順便警告自己,不要因為顏贏身份的轉變就生出旖旎綺思。

燕隱名義上他是她的男人,那也僅限於表面。

三年之間,除了親情的依戀外,他們沒擦出什麼火花,不可能一天之內就閃電般的改變現狀。

若若甚至可以自豪地誇下海口,她現在摸燕隱哥哥的左手,就跟摸自己的右手一樣,毫無感覺。

心有靈犀般,顏贏毫無預兆的手掌突兀地抓住她的柔荑,五指扣緊,掌心被她白皙的肌膚填滿,一股獨屬於他的氣息蹭地躥進了若若的鼻孔。

她的手心手背似乎被什麼重重擊打一下,被皮肉包裹住的骨頭都跟着疼痛起來,一股電流似乎是想懲罰她剛剛不自量力誇下海口般貫穿全身,誰說一點感覺都沒有,這不,積攢到一塊的巨大力量幾乎要把她的虎口震裂了。

瞧著溫若若齜牙咧嘴的表情,顏贏的手勁兒頓時鬆了許多,不覺疑惑地問:「若若,弄痛你了么?」

她搖頭晃腦,不說痛也不否認,反正就是不肯抬眸去看顏贏,怕被他發現自己一臉掩飾不住的粉紅。

慘了,她居然真的對被自己當成親人的燕隱哥哥有了心跳的感覺,只是握了下小手而已,她緊張得腿都軟了,心臟砰砰亂跳,若是這副囧樣被燕隱哥哥發現,她以後還有什麼面目在他眼前出現啊。

「你……你走吧,有事明天再說,我累了。」腦袋折了似的貼在胸口,若若使勁掙脫,小跑到床前,整個人栽進被子裏,腦袋用枕頭壓住,以此來證明她是真的很「疲倦」。

顏贏懷疑地斜睇着她,一邊大力拉扯擋住視線的棉被,一邊試圖把溫若若的身子拎出來,她今天真的很不對勁,說話吞吐、詞不達意,氣息紊亂,就好像是受到了驚嚇的癥狀。

肯定是沒見過宮妃們虎視眈眈的陣仗,一猛子被嚇住了,後來又壓抑情緒沒機會發泄出來,所以傷了身子。

關心則亂,顏贏越想越多,尤其手指觸到若若高溫滾燙的身子,就對自己的判斷更加深信不疑。

習武之人力氣本來就大,剛才是顧念著怕重力傷到若若,所以沒有太用勁兒,現在心裏着急,哪還顧念得了那麼多,索性連人帶被子都捲入懷抱,猿臂禁錮若若,騰出一隻手大力一撕,珍貴的錦被絕望地哀嚎一聲,壽終正寢。

若若尷尬得大紅臉泛了紫,瞅瞅她最喜愛的被子,再抬眸瞧瞧顏贏,清澈水眸逐漸怒火雲集,暗雲風暴取代了羞澀,她反客為主,兇巴巴地撲上去,一邊一隻捏住顏贏的耳朵,「你居然弄壞了我最喜歡的被子,我晚上要怎麼睡啊?可惡啊啊啊!」

很好,生龍活虎總比病懨懨的模樣強很多,顏贏攬住她的腰,以防過度用力若若會不小心摔到地上。至於兩耳的劇痛,就隨她吧,反正比起瑤瑤在的時候,若若這點力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種被子你想要多少有多少,一會我叫孫安送過來給你。」

「那怎麼可以?」若若壓根就不領情,她天生有些戀物癖的小毛病,尤其表現在睡眠上,用過的枕頭被子必須徹底沾染了獨屬於她的氣息,才能帶給她安全感。天知道剛到古代的那幾個月,她就沒睡過完整的囫圇覺,每晚抱個被子和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好不容易適應了,還沒美幾天,自己的被子竟然就被顏贏給「分屍」了,想起那些個明明很困卻無法安然入睡的日子,若若不寒而慄。

顏贏是知道她的這點小習慣的,被若若過度激烈的反應一提醒,他也明白過來。

慘了。

他可是來道歉的。

白天那件事若若還沒原諒他,就又發生了棉被事件。

顏贏心虛地別開眼,再不敢去瞧腳下的棉絮紛飛。

他甚至考慮要不要點住若若的睡穴,再命人趕緊換條一模一樣的放回原處,粉飾太平。

可是若若那恐怖的戀物癖,一沾身子就會發覺不是她的東西,到時候更是難以收場,她還不知道要氣成什麼模樣。

鬧得疲倦了,若若總算是安靜下來,不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又咬又掐,躺在顏贏懷中,也忘記了要避嫌,抽抽噎噎地哀悼她的被子,並恐懼即將到來那上百個日日夜夜的失眠。

輾轉難眠,夜不能寐的滋味,沒嘗過的人是不會知道的。

「若若?」顏贏嘗試拍拍她的肩膀,得到一聲疲倦的哼聲之後,耐心地誘哄道:「我那邊還有一床江南絲織進貢的蠶絲錦被,蓋在身上輕飄飄的,但保暖性卻不差,早就想叫人給你送過來,可惜你一直都不肯換掉舊物,這次剛好,咱們不妨試試新的,你覺得呢?」

「不必了,我叫福喜幫忙用針線把它們拼接起來,換個被罩還是可以用的。」若若心不在焉地回答,心神還停留在腳底下的慘劇上,她認為想出的主意非常好,換個被罩雖然她也會不習慣,但是總比全部換掉更容易被自己接受。

顏贏所說的蠶絲棉被,她一點都不動心,再華貴也不是自己的東西,她可沒那份力氣再抱着條被子「纏綿」三個月。

拼起來?她不介意他還捨不得呢。

被子裏的填充物已經四散飄飛,用掃帚再掃回來難免沾染上灰土,蓋着這樣髒的被子,若若會生病的。

顏贏對溫若若的感覺始終停留在最初相見時的瘦骨嶙峋,這幾年來他小心翼翼的呵護,不斷命人送來最珍貴的補品,就是怕一個不注意又給她瘦了回去,好不容易生出的一點點圓潤再次消失不見。

顏贏堅持換新被子。

溫若若死活不同意。

兩人同樣倔強,誰也不肯各退一步。

反正都有各自的道理,都在努力說服對方按照自己的心意。

「皇上!」再一次說服徒勞無功后,溫若若首先失了耐心,掐著腰兇巴巴地站起來,固執地把破的亂七八糟的被子抱滿懷,「沒有它們我睡不着,你明明知道的。」

「昨天你沒蓋被子還不是睡得跟小豬似的,嘖嘖,還打小呼嚕呢。」顏贏一指戳穿她話中漏洞,力圖證明她的睡眠與被子實際上沒有任何關係。

全部是心理作用而已。

就像這個世界明明沒有鬼神,還有很多人被樹影給嚇死,說穿了,還不是自己在嚇自己。

「昨晚是因為有你陪着,所以才睡得很踏實,可你不能總陪着我吧?」三年了,顏贏也才陪她度過一整晚而已,還是半夜才出現的,天明又悄悄地離開,即使不談男女之防,若若也指望不上他。

何嘗不知道過度戀物是一種病態,她查詢過資料,大多數像她這種癥狀的都是由於極度缺乏安全感所造成的,童年時失去父母對她一生影響太大,長大后的若若根本就無法克服只有在熟悉的舊物之中才能尋找到安寧感覺的習慣。

顏贏想了想,如果事情的矛盾點在這裏,那麼也不是沒有沒法解決。

「從今天起,我會每晚過來陪你,等你睡著了再離開,直到你覺得新被子不再陌生,能夠正常入睡為止。」

這似乎也是個辦法。

可孤男寡女的,天天睡在一起,傳出去多不好聽啊,她可是個雲英未嫁的黃花閨女呢。

若若的腦袋又轟了一下,從顏贏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回憶起,她彷彿在這兒早就嫁了,挂名的丈夫正是親手毀了她貼身被子的燕隱哥哥。

在顏贏的授意下,福喜帶了兩個宮娥進來,把溫若若視之如命的錦被抱出去丟掉。她眼淚汪汪的跟在福喜身後,眷戀地望着那件即將離開她的舊物,像是個要被主人遺棄了的小狗,無助又可憐。

福喜只好停手,讓宮娥打掃,她扶著若若回到屏風之後,不讓她看難過的場面,「娘娘,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有時候也得稍微換一換,日子才過得更舒服呢。孫總管送來的新棉被奴婢用手摸過了,軟綿綿,又輕又暖和,最重要的是它出奇的大,奴婢瞅著,即便兩個人蓋上也綽綽有餘,以後您再也不必擔心晚上一翻身,被子就滾到床邊被凍醒了。」

不知怎的,若若在聽見「兩個人」時,身子微微抖動了下。

燕隱哥哥可是承諾過的,若是她睡不着,就每晚都來陪她,直到她又能安睡為止。

他是說笑的,還是當真的呢?

若是他不來,若若也沒那個厚臉皮強要他履行承諾。

燕隱哥哥可是皇帝,他有幾百個妃子要照顧,怎麼可能三、四個月只守在她房裏!

就算是親哥哥也做不到這一點吧。

還有,和燕隱哥哥一張床睡,她怕是更加無法安眠了。

前世今生,還沒嘗試過與個大男人同塌而眠,雖然在外表上,她不過是十三歲的模樣,可骨子裏的靈魂可是不折不扣的二十幾歲,顏贏懂的男女之事她也清楚得很,想來想去都尷尬得要命。

還是不要讓他來了,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嘛。

與其整晚畏手畏腳地縮在床裏邊不敢動彈,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還不如就索性失眠好了,至少一個人還算是愜意吧。

「娘娘?您又怎麼了?」瞧著若若青紅交錯的臉,福喜不解地問。

皇上和娘娘睡在一起是多麼正常的事情,從前皇上只是白天來晚上從不留宿,她還暗暗擔心着呢。

好不容易盼來了這樣大喜的消息,側妃娘娘卻愁緒滿懷,一會嘆氣,一會蹙眉,魂不守舍的,反正就是不大高興。

福喜跟着若若這麼久,她開心還是不開心是可以分得清的。

「娘娘,皇上不是承諾每晚來紫霞宮么,您可得把握好機會,若是能藉此機會懷上個小皇子……」

若若好不容易退卻溫度的小臉立時又躥紅起來,福喜露骨的勸誡,換成是幾歲的孩童也聽得懂吧。

她和燕隱哥哥只是同病相憐的兄妹而已,她這個雞婆的小宮娥居然在暗示,要她去勾自己的哥哥。

「娘娘,這個機會太難得了,這後宮之內,就連品階最高的貴妃娘娘也盼著能擁有您這樣好運,哪怕是連續跟皇上獨處幾個晚上,也會歡喜地找不到北。」福喜不敢多嚼舌頭,日冕帝的私事更是守口如瓶,她只盼望着側妃娘娘能聽得懂她的暗示,並努力把握住上天賜予的契機,讓自己在後宮內的地位更加穩妥一些。

吉妃來鬧事之後,福喜始終憂心忡忡。

側妃娘娘一直呆在紫霞宮內,很少出去與其他宮妃交往,還不了解後宮之內的暗潮洶湧有多可怕,之前陛下不入後宮不寵宮妃,也算是一碗水端平。哪個誰都沒得到,沒什麼好怨恨的。

可如今,紫霞宮這個最微不足道的角落成了眾矢之的,側妃娘娘的身份不高,家中亦無顯赫地位支撐,若是各宮的娘娘們存心與她為難,即便皇上護著,也未必能保證萬無一失。

沒有哪個會傻乎乎的明著來,像吉妃娘娘那樣子大張旗鼓的上門來找茬,實際上是最低劣的招數,達不到效果不說,還容易招皇上恨,從此列為「拒絕往來戶」,白白壞了自己的形象。

在此刻,有個孩子,最好是位皇子,就給了皇上名正言順的借口幫側妃娘娘提升地位。

而將來的一切保障,也都要依靠這抹血脈,才能在風雨之中,穩操勝券。

若若被福喜攪和得一個頭兩個大。

平素里小丫頭不喜歡說話,她還常常逗弄著,希望福喜不要這般老成,好歹也是正在芳齡的女孩子,要擱在千年後,她最多也就是上高中的年紀吧,應該是活潑歡快一些的。

可今天,就恨不得福喜立即消音,三天三夜不說話也沒關係。不然再吐出些令人難堪的詞句,她都想要奪路而逃了。

奇怪,為什麼她思想就不能純潔些呢,難道福喜看不出燕隱哥哥對她根本就沒有那層男女之情,他是真的把她當妹妹看的。

還記得從前,經常聽他叨念著,將來等她再大些,要為她尋一門合適的親事,風風光光送她出嫁,然後微笑着瞧她和那幸運的男人快樂地度過一生。

誓言在耳,若他真的不當她是妹妹,又怎會微笑着籌劃將她拱手讓於他人。

也許在外人眼裏,顏贏和她之間是男女之情,於是引來了吉妃撒潑怒罵,也引來了數不清的妒恨,若若躲不開也逃不掉。

福喜自然是懂得看人臉色的,瞧若若心不在焉的模樣,她除了嘆息之外,再無別的辦法。

平坦的金光大道已經鋪在娘娘腳下,只要伸出腳,未來的路必定比現在平順許多,至於會不會選擇,那就不是她這個當奴婢的能決定的了。

木床上的青色錦被刺花了溫若若的眼,不熟悉的味道,陌生的氣息,她一點都不想過去,雖然它的確看起來比原來那床被子貴重許多。

更鼓打過二下,顏贏並未過來,再過一會就該鎖宮門了,他果然是在拿好話敷衍嗎?

一開始,顏贏就沒有真的想過來陪她吧。

手托香腮,若若坐在桌前,看燭光閃爍,說不清是失望,還是解脫。

她竟然真的期盼顏贏會如期而至,伴她度過無法成眠的夜晚。

三更之後,若若終於在宮門落鎖的巨大響聲之中斷了最後一絲期望。

燕隱哥哥果然是在敷衍她。

假託有事,金蟬脫殼而去。

讓她把心吊得高高的,再一點點地看着希望湮滅。

此刻已沒有心情去揣測他的動機。

沒來,已經是最好的回答。

她又何必死皮賴臉地去問、去找、去求,無端端的成了和吉妃一樣死皮賴臉的女人。

她不期待,也從不盼望,顏贏愛來不來,不來最好,也省得她困擾怎麼在夜深人靜時與他獨處。

手背抹掉不爭氣的水花,若若怨怒地狠狠吹滅卧房內所有的蠟燭,若是窗外皎潔的明月也能夠得到,也必然遭到與燭火同樣的命運。

氣鼓鼓地爬上床,新被子陌生的氣味令若若心底一陣陣不安,三下五除二把它揣在腳下,身子冷了再哆嗦著拉回來裹一會兒。如此反覆,到最後她鼻子悶塞起來,顯然已是染了風寒的前兆,若是再這樣繼續下去,明天鐵定得害一場大病。

不再掙扎,身子是暖了起來,可若若仍舊顫抖得厲害,她寧可現在出門爬到樹上看月亮,也不想抱着這團「不屬於」她的被子害怕。

經歷了一整天的鬧劇,溫若若頭昏沉的厲害,她卻還是氣惱惱地爬起床,手腳笨拙地把那些複雜的衣物胡亂穿回身上,頭髮也不梳理,披散在身後,光着腳丫跳下床。

都怪那個臭皇帝,若不是他扯壞了被子還不遵守諾言,現在她早就美美地睡着,與帥氣的周公吟詩作畫去了。

虛掩的卧房門忽然從外被打開,一抹明潢色的身影獨自走進來,月光下,一雙掩不住疲憊的眸子晶瑩璀璨,不正是那個若若等了整晚的燕隱哥哥。

他連龍袍都來不及換就趕來了嗎?

溫若若很勉強地收回驚愕的視線,臉上的表情也久久難以平復先前的平靜。

「若若,等着急了嗎?御書房那邊有些麻煩,才處理完畢,怕你先睡着所以才沒派人來通知。」顏贏手腳麻利地解開勒緊在下巴上的明黃綢帶,解下帝冠,自然而然的交在若若手上,一點都不害怕她失魂落魄的把這價值萬金的「帽子」失手丟在地上。

她頭腦一片空白,本能地用雙手托著,把帝冠送到桌子旁,生怕不小心把上邊碩大的寶石給碰掉了,那玩意可是賣了她也賠不起啊。轉過身時,顏贏已經開始解龍袍的扣子了。

若若本能地轉過身去,緊張地捂住眼不敢看顏贏,他……他……他在脫衣服。

脫……脫……脫……咦?裏邊怎麼還有件便服?

顏贏好笑地搖搖頭,這回可不敢使喚若若,自己找個架子把龍袍一丟,抬手輕輕頂上她的下巴,隨即回頭看向桌面上原封未動的宵夜點心,「餓不餓,要不要陪我用一些?」

「你晚飯不是吃了嗎?這會兒又餓了?」她心不在焉地回答,整副心思還用在致力消化顏贏剛剛極度令人誤解的動作上。她真是色情,腦子裏這是胡思亂想些什麼嘛。

顏贏轉回頭來斜睨着她,「大概是用腦過度,老是覺得腹飢,我想若若要是這個時辰還睡不着,必然也會想吃東西,於是就沒在御書房傳膳,直奔紫霞宮來了,呵呵,果然沒有失望,好吃的滿滿一桌呀。」他把她按坐在桌旁,再把筷子塞到她的手裏。「來!快吃。」

被顏贏這麼一提醒,若若的肚子還真就很應景的喧鬧了二聲,瞧著日冕帝一副「被我說中了吧」的神情,若若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食不知味啊,不管什麼塞進嘴巴里都是一樣味道,若若根本沒法正常享受美食,她不明白為何自己就是不能像顏贏似的做到悠然自得。

「若若,夜裏吃太多東西不好,吃些暖暖肚子就好,可別這樣暴飲暴食,小心明天肚子痛。」顏贏不贊成地搖頭,若若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消滅了大半盤又甜又膩的點心,平素里吃一塊她都得喝很多水來稀釋那種味道,一股股反胃的感覺湧上,想吐吐不出的滋味真難過,連忙接過顏贏遞過來的熱茶,一股腦倒入口中,才稍稍好受些。

都怪他,全怪他,本來生活得好好的,一下子全變了樣。

溫若若怒目而視,瞪着一臉怡然的顏贏,兩片櫻唇上下張合,嘟嘟囔囔不知在念叨什麼。

反正不會是好話就對了。

「若若,要不要出去看月亮?」顏贏心裏笑翻天了,從這小妮子的表情看來,知道她覺得很委屈,可她卻不吭一聲,只用一雙幽怨的眼眸瞅着他,偶爾趁他沒注意再腹誹幾句出氣。

「不要!月亮有什麼好看的,每天都那個樣子,也不會變成正方形、長方形、三角形、菱形!」哼,諒你這個古代皇帝也沒聽過這些話,知道自己無知了吧。

顏贏斟好酒,送到她手裏,瞧她打量了老半天,輕啜了一口,眼睛一亮,豪氣地灌下大口,慢條斯理道:「我個人喜歡平行四邊形。」

溫若若一口酒直接噴了出去,幸好顏贏早有防備,身形迅速閃躲,才免去這場無妄之災。

他輕拍若若的背,心疼道:「傻丫頭,別着急,這酒有的是,喝光了燕隱哥哥再給你倒。」

她驚愕地推開他的手臂,好不容易順過氣來,雙手死命攥住他的掌心,「你剛才說什麼?什麼平行四邊形??」

是她的幻覺嗎?古人皇帝燕隱哥哥怎麼會知道平行四邊形這個詞兒的。

難道?

紅燭淚流,燭芯雙爆,火光倏亮即黯,顏贏的臉看起來不那麼真切,明明坐在離若若很近的桌子對面,可不管她怎麼努力,就是無法清晰地瞧見局部的輪廓。

「你方才是不是在說平行四邊形?」見顏贏不答話,只是自顧自的喝酒,若若的聲音顫抖,又重複了一遍問話。

半晌之後——

顏贏疑惑地抬起醉意朦朧的眸子,雙眼眯著:「若若,你在和我說話嗎?什麼平行四邊形?你在說什麼?」

他用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反問回來,好像從頭到尾都是若若在唱獨角戲,而他很無辜的置身事外,還逃不掉被牽連的命運。

「你剛才不是說喜歡平行四邊形的月亮嗎?」她整個身子撲上來,並不滿足顏贏的敷衍,十指狠狠扣緊他的臂膀,圓眼瞪着,不放過他面容閃過的任何一抹細微表情。

「若若,你在說什麼呢?喝醉了嗎?」他垂頭望溫若若的酒杯,才一盅而已,不至於這樣就迷糊著開始說胡話了吧。

溫若若立刻就明白了顏贏這個動作的含義,她懊惱地用手捂住後腦,有些懷疑剛才是不是全部都是自己的幻覺。

顏贏怎麼可能會說出那樣的話呢?

今天這酒真是蹊蹺,才一杯就讓她有了醉意,不能再喝了,否則她沒準就要從燕隱哥哥嘴裏聽見「寶寶的工作報告」了。

她蹣跚着腳步,起身站起向床邊龜速挪過去,背對着顏贏,錯過了在轉身的一瞬間日冕帝掛在唇畔的促狹笑意。

睡不着,溫若若翻了個身,緊閉着眼眸長吁短嘆。

顏贏坐在她對面,一邊喝茶一邊看書,在靜靜的夜色之中,愜意悠然。

若若想起了她香噴噴的被子,那可比現在自己身上這床被子舒服多了,而她卻失去了它,全拜顏贏所賜。

她氣鼓鼓地撅起嘴,瞪視那個忙碌了一整天,精神還無比好的皇帝陛下。

「還是睡不着嗎?」接收到了若若不善的信號,顏贏立即放下手中書,即便他讀到了最令人興奮的一段,也毫不猶豫的丟開,去安慰那個飽受失眠困擾的可憐小女娃。

「不知道福喜是不是真的把被子丟掉了,也許她是個節約的好宮娥,被子拿下去被偷偷修補好,以備不時之需呢。」她咬着指尖幻想,隨即被這個念頭困擾的躺不住,想蹦下床親自去福喜那邊看看有沒有奇迹出現。

「我讓人親自監督著把破爛被子都燒掉了,若若,你都蓋了兩年了,裏邊髒得不像話,又染了塵灰,若是留着蓋在身上一定會生病的。」顏贏嘆息著放下書,輕步來到睡榻旁坐下來。他撫了撫若若滿臉受傷表情的俏臉蛋兒:「所以被子是一定要換的,即使不習慣也比往後染了奇奇怪怪的病症要強,對嗎?」

對?才怪!失眠到無法入睡的人又不是他,光說大道理就能讓她好好的一覺睡到天亮嗎?

顏贏不禁失笑:「閉上眼吧,我就在這兒陪着,你試着慢慢放鬆,腦子放空,很快就能入眠了。」

若若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這種蹩腳的經驗還拿出來秀,她試過幾百次了,沒半回靈驗的。若真那麼容易入睡,她也不必被子破了就一副要上刀山的苦澀模樣:「睡不着,就是睡不着,月亮太明了,皇上,你不是會武功嗎,找把弓把它射下來。」

顏贏笑意更深,知道這小妮子是在存心找茬,沒有借口再算那張被子的舊賬,就索性找個他根本達不成的事來為難,能吵起來最好,牙尖嘴利地頂回來,把白天受的委屈全都還給他。

不再提燕隱哥哥四個字,口口聲聲叫自己皇上,這不是在賭氣是什麼。

「若若,昨晚你不是睡得很香么,是怎麼做到的?」他輕嘆一聲,仍是溫柔模樣,不隨着若若的挑釁而心情暴躁。

在她身邊,他總是平和得不可思議。

昨晚,那是因為有他抱着睡,她從未感受到如此的安穩與安全。

可那畢竟是個例外啊,一年一度的生日,可以放任自己軟弱,現在都已經過去了,她怎麼好意思要求燕隱哥哥再把她當成小寶寶似的呵護在懷中嘛。

若若細緻的耳根紅透了,顏贏看在眼中,恍惚有些明白,她說不出口的催眠辦法是什麼。

於是,毫不猶豫地褪掉紅龍靴,掀開蠶絲被,探手把若若柔軟的身子攬入懷中,抱個滿懷。

若若先是一驚,下意識的就想掙扎,這樣緊貼在一起的姿勢絕對不合時宜,雖然很舒服,卻絕不能貪戀。

「若若,閉上眼,等你睡著了,我就放開你。」顏贏的心跳聲平穩而有力,昭顯了他的坦蕩。哪怕有一丁點邪念,近在咫尺間的若若都能夠迅速地發現。

疲倦如同洪水一般,兇狠地衝破堤壩向她襲來。被子是不是還沾着她的氣息,若若已經忘記去在意,在顏贏的擁抱之中,鼻尖嗅到的全是他身上特有的清爽味道,它遮蓋住所有的不安。若若甚至覺得童年時數不清的悲慘回憶所留下的恐懼都緩緩地脫離體外,它們還向她招手,與她告別,從此之後再也不會來纏着她,讓她在孤獨的夜裏無法成眠。

她的臉貼在顏贏的胸前,小手偷偷掩住嘴唇,身子繃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小貓似的再往顏贏的心窩處蹭蹭,終於尋到最適宜的位置,於是安心地閉上眼,任意識飄飄蕩蕩,逐漸模糊。

「若若?」他決定趁虛而入,抓住這個最好的機會……

「嗯?」好討厭,她都已經快睡著了,是誰這麼不識相的在耳邊低喃,即使把頭埋進被子裏也逃不脫嗓音的追隨,只好勉強敷衍著應聲,盼他快些一次性把話說完,放她好好睡一覺。

「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嗎?其實那些個後宮的女人和我沒有……」胸口一陣濕意,顏贏愕然垂頭,月光下,一道銀絲垂出彎曲弧度,從若若唇畔連接到他胸口,「關係。」

大概,他的話,她半個字也沒聽進去吧。

顏贏好笑地揉揉懷中女孩一頭蓬鬆的亂髮。

或許是因為溫若若很難入睡的關係,一旦真的睡著了,外邊打雷下雨砸冰雹也吵不醒她,更別說顏贏輕手輕腳的撫摸了。

捏捏她的臉頰,顏贏淺笑着闔上眸子,仍舊維持着擁抱的姿勢,打算等若若睡得再熟一些后,起身離開。

她本就睡眠不好,若是在將夢將醒之時被打擾,這一晚上怕是又得瞪圓了眼直至天明了。

這可不是他的初衷。

既然都已經不適宜的糾纏了,那就索性多抱會吧。

翌日,顏贏準確地在清晨張開眼,好半天才記起自己身在哪裏。

昨晚的那個姿勢實在太舒服了,本想深夜離開,回勤政殿休息,沒想到一覺就到了天亮,馬上就要上早朝了。

小心翼翼地把章魚狀纏繞在他身上的若若移開,她的髮絲與他的鬢髮纏在一起,結成了個死結,顏贏費了好大力氣都沒分開那些纏在一塊的發梢,只得快刀斬亂麻,斷去自己這邊的一截黑髮,才勉強與若若分開。

正想也用同樣的方法取下掛在若若右耳邊的髮結,小妮子卻尋着他的體溫跟上來,顏贏麻利躲開,那髮結的疙瘩卻被她死死壓在身下。

想了想,顏贏還是放棄要取出的念頭,如果不小心把若若驚醒了,還得應付兩兩相望的尷尬。

那就這樣吧。

他抱起龍袍帝冠,分出手還得拎着紅羅靴,赤足走出卧房。

九曜在門前先是一愣,連忙迎上接過日冕帝懷中的雜物,「爺?」

「噓,小聲點,去那邊穿衣裳,走走走。」

壓低音量,也示意九曜不許大呼小叫的高聲吶喊,主僕兩人到了前廳才敢放開嗓子說話。

「九曜?」顏贏底氣十足地喚了一聲。

「爺,屬下在,您吩咐!」

「替朕更衣,上朝!」

身旁的位置空了。

餘熱猶在。

溫暖的身軀卻再也尋不到。

若若在偌大的床上滾了一圈,確定床上只剩下自己后,瞌睡蟲立即長了翅膀飛走,她神清氣爽地張開眼,一腳掀飛蓋了整晚的被子。

不是睡過一晚就能變成自己的東西,不過,既然她曾依賴它取暖,用過之後立即丟棄有些沒良心。

福喜在外間聽到卧房裏有動靜,端著熱水和毛巾走進來。

「娘娘,今兒氣色真不錯,臉紅潤潤的,不用擦胭脂也很美。」她意有所指,今天早晨皇上稍顯狼狽地從卧房內衣冠不整的走出來,可是大家都看到的。怕吵到側妃娘娘休息,皇上寧可自己挪窩,換房間穿衣服,從古至今可沒幾個女人能享受到這種待遇。

若若倏然抬起頭,「福喜,皇上昨晚來過對嗎?」

點頭,福喜不解地望着主子,奇怪她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

「他留下來過夜了?」若若舒了口氣,繼而又蹙眉急問。

再點頭,全紫霞宮的奴才都瞧見皇上早晨是從娘娘房間里走出來的,這事兒錯不了。

溫若若不敢往下問了,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還是睡前那副裝扮,自己和燕隱哥哥應該還是清白的。

呼,相安無事的一晚,害得她大清早爬起來驚出一身冷汗。

「娘娘,您是想再睡會兒,還是起床穿衣?小廚房今早上做了不少爽口的小餃子,配着白粥,應該很美味。」福喜把溫熱的毛巾遞過去,順手拿起梳子想幫若若整理長發。

才美滋滋地擦了一半臉的若若忽然慘呼一聲,把福喜嚇得登時膝蓋酸軟跪倒在地。

「好痛!」若若捂住右耳邊的一大片長發,疼得齜牙咧嘴,瞧見福喜登時鐵青的面頰,又有些不忍,探手把她拽起來,「你別動不動就下跪嘛,梳頭髮偶爾會是這樣的,大概是因為頭髮太長,發梢營養不夠所以分了叉,一會去找些雞蛋清來保養下就好了。」

福喜深呼吸一口氣,方記起面前的主子是側妃娘娘,她的平和善良讓她從不會因為一丁點不周到就責罰下人,反而很努力地在自己身上尋找原因,為她開脫。壯起膽,福喜半坐在若若身旁,很輕易地發現了方才讓主子呼痛的原因,一小撮亂髮糾結成了團,垂在若若耳際,方才福喜梳理別的位置太順,也就沒注意到它的存在。

「哎呀,這團頭髮怎麼亂成這樣,都結死了,怕是必須得用剪刀才能分開,可惜了這些頭髮。」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哪怕斷了幾根頭髮也是了不得的大事,福喜不得到若若同意,還真不敢貿然決定那撮亂髮死結的去留。

若若邊揉着疼痛的頭皮,邊把那撮發湊到眼前看,十幾根粗黑濃密的頭髮與她微泛金黃的頭髮有着本質的區別,輕易就能分辨出造成死結的斷髮絕對不屬於她。

福喜遲疑了許久,兩根指頭捏起,湊到眼前囁嚅道:「這不會是陛下的龍發吧。」

若若心有戚戚,昨晚睡在她身邊的人就是他,既然黑髮不是從她腦袋頂上長出來的,就肯定與燕隱哥哥脫不了干係。

可不管是「龍發」還是「龍鬚」,都得趕緊摘掉,這麼掛在腦袋上,她沒準哪時又得挨上一記痛徹心扉。

真擔憂這塊頭皮因為外力撕扯提前就禿掉了。

福喜找來剪刀,麻利地剪下解不開的死結髮團后,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塊紅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摺疊。

若若看着有趣,促狹道,「福喜吶,你這是要拿皇上的『龍發』回家作紀念嗎?」

早就習慣了主子偶爾冒出來的驚悚之言,福喜面不改色,手捧紅布包着安置在若若的首飾盒最底層,「娘娘,您和陛下這也算是『結髮』呀,難道不值得把它留起來做紀念嗎?」

溫若若聽完,徹底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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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娃娃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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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每晚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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