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等你

第四十九章 等你

第四十九章等你

這終將來臨的一天,終於拉開了序幕。

到了醫院,James說:「良辰,別緊張。」

良辰輕輕一笑,回過頭去,凌亦風正給父母打長途電話。

她看著病床上的人,似乎有些出神,卻又突然問:「上一次,他也是這樣給我打電話嗎?」

「……你知道?」James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手術前三小時,都開始做準備工作了,他往家裡打完電話之後,又給你打,然後,聊了沒兩句,突然說要出院。」

事到如今,James的臉上仍是強烈的不贊同和無可奈何,那一天的凌亦風,就像換了一個人,在最關鍵的時刻,居然是那樣的沉不住氣。

良辰不語,注意到通話已經結束,於是走過去,朝對方微笑。

如果說愛情也有重量,那麼,她現在只感覺滿身滿心的沉甸。雖然不需要等價交換,雖然凌亦風也必然不要求什麼同等的報答,可是,她總是想著,想著要為他做點什麼才好。

James在護士的陪同下去做提前準備,推床也已經進來,良辰看著凌亦風躺上去,神色安寧靜切,一雙眼睛直直盯著她,看不懂的光華在其中淡淡流轉。

有一剎那,時光彷彿倒流,良辰莫名地想起九年前,在教室里初見他的情景。他站在講台上,陽光斜射進來,可是再耀眼的光芒也抵不過他眼底的清亮。

她伸出手,握住那隻微微冰涼的手掌,隨著護士一同往手術室去。

一路上,都不說話,可是良辰偶爾低頭,總能撞上凌亦風的視線。

她從來沒有陪人去做手術的經驗,直到護士客氣地阻止了她的腳步,這才驚覺眼前便是那道關卡,隔著兩扇門,裡外就如兩個世界。

她停下來,一顆心卻驟然飛速地跳動,手指不由得一緊。

凌亦風閉了閉眼,淡淡地說:「等我。」稀鬆平常得就好像早晨出門上班,晚上便能回家一樣。

良辰低頭,面無表情,心臟卻開始緊縮。她不知是不是該佩服他,在這一刻仍能表現得雲淡風輕若無其事。

其實,只有她知道,他也是擔心的。從國內出發的前一夜,她幾乎整夜無眠,也因此知道他在半夜突然驚醒,而後擁住她的手臂漸漸收緊,充滿驚慌無措的意味……

可是到了白天,便又是信心十足的樣子。

明明自己也害怕,一直以來,他只不過在安慰她罷了。

現在,她笑不出,沒辦法表現得多麼坦然鎮定。怕耽誤時間,於是她突然半蹲下來,與凌亦風平視,平靜地說:「還記得在寶琳的婚禮上,我說過最喜歡詩經里的那四句話吧?如果執手攜老終究只是一個無法實現的童話,那麼,我寧願選擇它的前兩句。」她深深吸氣,語氣鄭重:「亦風,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他一直要求她要輸得起,那麼,她唯一的要求便是——他不許輸。

不管有什麼樣的後遺症都好,只要,能夠活著。

她相信,此時此刻,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在場幾位金髮碧眼的護士完全不懂她在說什麼,面色平靜,這種場景想必是見得多了,只等二人最後談完便推著病人進手術室。

然而,良辰卻忽然有種莫名的快感,因為同一刻,凌亦風臉上冷靜淡然的面具終於裂開,成為碎片。

他蹙起眉心,語氣嚴厲:「良辰,別胡說。」

「我沒有。」好像倏忽變得冷硬起來,良辰慢慢掙脫他緊緊攥著自己的手,「我會在這裡,等到你出來為止。」

凌亦風似乎還想拉她,可是護士已經在良辰的示意下,將床推往手術室。

直到那扇大門開了之後又合上,良辰才默默地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來。

凌亦風驚訝無奈的眼神,便成了最後一瞥。

良辰,你很緊張?

我不但不會放手,而且,最好要牽一輩子。

蘇良辰,你永遠都不可能和別人結婚,連想都不要想!

原來,你對我的信任,就只有那麼一點。

我們,重新在一起吧。

……良辰,我只是,捨不得你。

座位輕微地一顫,良辰就這麼突然從夢中驚醒。那彷彿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反反覆復,糾結纏繞,可是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張面孔,它時而清楚,時而模糊,有過笑容明亮的時候,也曾經冰冷淡漠目光犀利……那些,全部都是凌亦風,夢裡的人,只有他。

飛機有些顛簸,頭頂上方安全帶的指示燈忽明忽滅,良辰稍稍平復了微亂的心跳,才轉過頭去。身旁坐著的是一位微胖的中年男士,在氣流顫動中仍舊熟睡,嘴巴張開,伴有輕微的鼾聲。就這麼看著,有一剎那,良辰突然覺得寒冷,縱使收緊手臂也無濟於事,只因為少了那個氣息溫暖的懷抱。

她有些木然地轉頭,盯著舷窗外迅速移動的白色氣流,心神恍惚,似乎仍未從方才那個漫長無邊的夢中清醒過來。

在夢境里,有他異常清俊的眉眼,以及平靜鎮定的聲音:我答應你,我不會有事。

空姐在機艙內走動,細心地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帶,來到良辰這一排時,不禁微微一愣,繼而小心翼翼地問:「小姐,需要什麼幫助嗎?」

良辰應聲回頭,有些疑惑,可還是搖了搖頭。

只是,下一秒,便在空姐的目光中,不經意觸到臉頰邊冰涼的濡濕。

她微微窘迫,從包里翻出紙巾,溫和地笑了笑:「沒事了,謝謝。」聲音平和如常。

身旁的男士,動了動,仍未醒。

不久之後,飛機落在堅實的地面,飛越東西半球,結束了長達十多個小時的飛行。

良辰在出關口見到朱寶琳,下一刻,便收到大大的擁抱。

「良辰,累嗎?」

她搖頭,將行李拎上那輛紅色的福特。

一路上,朱寶琳什麼都不問,或許是看她累了,又或許是該問該說的,早已在過去一個月的電話中說完了。

車子最終停在灰色的寫字樓下,良辰推開車門,朱寶琳這才叫住她:「晚上,我去你家住?」

良辰想了想,說:「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明晚吧,我們一起吃飯。」

朱寶琳看她良久,欲言又止,終於還是笑著點頭:「好,明天我請客。」

是真的有很多事要做呵,良辰辦交接的時候,也不禁頭大如斗。

此行前去美國,一晃就是一個月,不僅簽證到期,也早已耗光了所有的休假。半個月之前,良辰正式提交了辭職信,老闆雖然不願放行,可是見她去意堅決,連半點轉寰餘地都不留,甚至寧肯支付高額違約金也要離開公司,不免大大詫異,幾乎以為是被別家挖角。對此,良辰並沒做太多解釋。交出辭呈的三天後,大概老闆心裡明白,這人算是留不住了,才讓她回來辦理交接手續。

良辰將所有事情安排好,東西也收拾妥當,和一眾同事告了別,才在唐蜜的陪伴下,走出公司大門。

在台階之上,唐蜜依依不捨:「以後沒人陪我吃水煮魚了。」

良辰一笑,騰出手來捏她的臉:「我還在啊,又沒到別的城市去,打個電話,隨叫隨到。」

作為唯一的知情者,唐蜜想了想,又說:「LC最近招人嗎?乾脆我也跳槽好了。」

良辰一愣,仍是笑:「如果有空缺,我第一個通知你。」這是實話。同事這麼多年,如今突然分開,她也當真有點不習慣。

C城不知不覺間早已進入四月,陽光溫暖異常,道路兩旁高大的梧桐樹間,透出斑駁的光影。

黑色轎車在二人面前穩穩停下,駕駛室里的人走下來,微一點頭:「蘇小姐,你好。」

良辰將東西交給他,然後再和唐蜜輕輕擁抱,之後,擺擺手,轉身上了車。

過去,她也不是沒有設想過,終有一天離開這家公司將會是為了什麼理由,可是,她萬萬沒想到,會是今天這種局面。

直到車子拐了個彎,倒車鏡里已經不見唐蜜的身影,良辰才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將身體靠在椅背里。

凌亦風的秘書兼助理開著車,親自來接,見她一臉疲倦,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說:「蘇小姐,公司出了點事。」

良辰立刻側過頭問:「什麼事?」

秘書皺眉:「也不知道是誰,將凌總的事泄露了出去,如今外面議論紛紛,各種猜測說法都有。我們的股東,大客戶,甚至連記者都有打來電話問情況。」

良辰一悚,沒想到事情來得這樣快,她幾乎一點準備都沒有。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過了一會兒,她問。

「就在下午,兩三個小時前。」秘書放緩了車速,漸漸停下,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當時你還在飛機上,劉副總、王副總,還有張總監只好召開臨時高層會議,商討對策。」

良辰想了想,突然問:「今天是星期六?」

「對。」

「那麼,星期一早上股市開盤,對我們會不會有影響?」

秘書斟酌了一下,點頭:「通常來說,會的,特別是目前人心不穩的情況下。這也正是下午會議的主要內容之一。」

「那結果呢?他們討論得出什麼對策?」

秘書搖了搖頭:「我出來的時候,還沒有散會。」

良辰聽了,靜靜地,將頭靠向車窗。風景刷刷地向後退去,LC的大樓咫尺在望。只聽見秘書又說:「蘇小姐,凌總他……之前……沒有任何交待嗎?」按理說,以凌亦風的性格,這些事必然早就在他的考慮之中。

良辰緊抿著唇,默默搖頭,心裡卻忽然想,倘若,凌亦風在,他會怎麼辦?

可是……她又不禁失笑,有些苦澀。如果他能在,那麼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

想不到,回國一趟,便成了臨危受命。當初凌亦風的安排,或許原本就是錯的。現在的她,彷彿處在一團亂麻之中,絲毫理不出頭緒。

仔細想想,或許如今唯一能令良辰感到欣慰的,就是與凌家二老的關係有了良好的進展。

當二十多天前,凌父凌母匆匆趕到紐約時,凌亦風仍舊留在ICU中,昏迷不醒。良辰看著那兩雙充滿焦慮與擔憂的眼睛,才明白原來一夕老去並不誇張。她沉默地面對凌母的哭泣,漸漸地,竟感覺自己的一顆心並不像手術剛結束時那樣疼痛不已。那鋪天蓋地的暈眩和黑暗,彷彿被另一個女人的淚水沖刷掉了少許。

原來,悲傷同喜樂一樣,也是需要有人分擔的。

如今的他們,不管過去如何,至少此時此刻,都在為同一個人擔心著。如此這般,便像突然有了種同舟共濟的意味,每個人的心裡,都在等待同一道曙光。

凌父凌母在醫院滯留了近一天的時間,最終由良辰領著去吃晚飯。過馬路的時候,良辰低著頭,心神微微恍惚,一腳剛剛踏出,便被人從身側拉了一把。

她一驚,車子幾乎貼身而過,速度雖已慢下來,但仍捲起一陣氣流,呼呼地吹散髮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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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詎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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