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墓地笳聲

一墓地笳聲

98年的冬天。三峽壩區發生了一件異事,盡人皆知。當時我正在壩區一個商場里當保安。最開始的時候,隱隱約約的聽別人說起打笳樂,我沒放在心上。以為是什麼民間藝術的表演。或者說是那個打笳樂的班子,打的好,打出色了,專門演奏給別人聽。

打笳樂是一整套樂隊,專門為死了人,在葬禮上演奏的,嗩吶、鈸、平鼓。。。。。。還有一些我說不上名稱的樂器。要說這個笳樂打的好,專門給人表演,我還是覺得奇怪,不--閑的吹杯子裏飄在--閑的坐在一旁抽煙。

那老者不看我了,眉頭狠狠的皺着,臉色很難看,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茶杯看,茶杯里的青油油毛尖一根一根豎着,密密麻麻。老者說話了:

「你的自己的確不會有什麼關係,你也可以但你想想,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墓地見到了陰司,如果真的再死人,你以後怎麼辦。所有人都會躲着你,害怕你,把你當成通陰的怪人。都會把你當牛屎一樣噁心。」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大叫。我感受到了老者語言中的悲哀。但我還在死犟。

「我今年八十七了,一直一個人住在山凹里,住了一輩子。有事的時候,他們都恭恭敬敬的請我幫忙,平時沒事看見我了,比看到到鬼還怕,躲的飛快。。。。。。。你願意這樣過?」

我眼前一陣眩暈,分明看見那個胖子(現在我知道他是望老太爺了),坐在這老者的身後,看着我笑。

我明白老者的身份了。

我手撐著下巴,獃獃的想了好久,對老者說:「你說,怎麼搞?」

「我的大侄孫姑娘說,她看見她媽死前,把一個金戒指吞到肚子裏,可是警察屍檢,沒有找到那戒指。」

「是不是警察給私自拿了?」我插的飛快。

老者冷冷的說:「他們不敢。」

老者繼續說道:「你把那個戒指從我堂侄媳婦喉嚨里掏出來,我們再另外找穴地安葬她,這事就結了。」

我一聽是這個事情,一泡熱尿差點沒撒在褲襠里。我跟老頭子反駁:「警察解剖了都找不着,怎麼還會在喉嚨里!」

「還在喉嚨里,警察找不到,不見得你就摸不到。」

我胃提到胸口上來了,蹲在地下,乾嘔。嘔了一大灘清水在地下。我怎麼能去干那麼恐怖的事情,我絕對不去干,我打定主意,對老頭子大聲喊道:「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干?非要拖上我?」

「我自己能做,就不叫你來了,望老太爺看中的是你。」老者邊說,邊把他的兩隻袖口捲起,我看了他的小臂,嚇的「啊」一聲吼。

老者的手和旁人一無二致,但僅限於手腕以上。他的是手臂,這哪裏是手臂,就是兩根橈骨,纏着幾根血管,一點肌肉脂肪都沒有。血管之所以沒有掉落,只是因為骨頭表面包着一層極薄的透明皮膚。

我的雙腿打顫,內心飛快的想着:我如果跟他走上相同的道路,是不是身體的某些部位會發生這同樣的變化。

我不寒而慄。心裏權衡:和在屍體嘴裏掏戒指相比,那件事更容易接受一些。

靈堂里的蠟燭又被人重新點燃了,我注意到蠟燭的擺放,才發現擺的方位有規律,心想,若是王八在這裏就好了,他懂奇門遁甲這一套。

老者讓人端了一盆水進來,燒了兩張紙錢,把灰落在水盆里。嘴裏嘰咕幾句,點點頭。旁人就把停在堂屋正中的棺材蓋打開。我不敢往棺材裏看,面朝著棺材,眼睛閉着。我知道我現在很丟臉,但沒辦法,這個恐懼來自生理上,我剋制不了。

棺材蓋一開,老婆婆的子女就一起撲到棺材沿上,嚎啕大哭,數落自己的不是,怠慢了母親,讓母親死了都不安生。看着他們哭的凄慘模樣,我覺得自己剛才懷疑他們的不孝,實在是無中生有。心裏有點愧仄。

我半閉着眼睛,一步一挪地移到棺材邊,鼓起勇氣,把眼睛睜開。心裏想着「別怕別怕。。。。。。」

可看到那老婆婆屍體,我還是一股涼意直竄到腳底,雙腿就軟了。老婆婆已經入土個把月。一個死了個把月的屍體,會變成什麼樣子,就算現在不是夏天,屍體也開始發拋(宜昌方言:浮脹)了。還好,我只看到屍體的臉,屍體的眼睛裏的瞳孔已經變得很淡很淡,和眼白的顏色基本沒什麼差別。臉上全是土黑色的斑。嘴唇緊緊閉着,卻夾了一截舌頭伸在嘴外。舌頭的顏色是紫色的。老婆婆是上弔死的,是不是弔死鬼都是舌頭伸出的樣子。我盡量讓自己胡思亂想,讓自己分神,免得太害怕。

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老者示意我停一停,他咦了一聲,輕輕把老婆婆頭上的一縷白毛撥開。我這才看清楚,這縷白毛長在印堂的地方,可我剛才把他當做蓋在屍體額頭上的頭髮。老者想了想,然後叫人拿了剪子來,把那縷白毛剪了下來。收了起來。

老者對我說:「別害怕,越怕越出事。」

現在要我別怕,這不是在瞎說嗎,我怎麼能不害怕?

老者把水盆里水澆了點在屍體的下巴和腮幫子上,接着用手揉屍體的腮幫子,揉着揉着,我就看見屍體的嘴漸漸張開,應該是揉鬆了下巴上的肌肉,把腮幫子緊繃的肌腱給鬆弛了。

看着老婆婆黑洞洞的一張口,這嘴張開了,屍體的臉看起來比剛才詭異百倍。我一想到馬上要把手伸進這個黑洞洞的嘴裏,心裏緊縮的厲害,甚至酸酸的,我的嘴角在抽搐,怎麼都抑制不住。我聽見了「科科。。。科科「的聲音。過一會,才發現是自己的牙齒在敲。我想也好放棄,可是現在騎虎難下,我想着老者那雙手臂,把奪門而逃的心思也免了。

老者把事先準備好的艾蒿水,用嘴含了,噴在我的手上,從手肘開始噴,一直噴到手指尖,噴得很仔細,連續噴了幾遍。

老者不做什麼法事了,所有人都不動了,都靜靜把我看着。

該我了。

你說我一個整天無吊事的保安,安安心心地上個班,和營業員貧貧嘴,拿着工資吃吃喝喝,過的多好,怎麼就吃飽了撐著,去聽什麼墳墓傳出的笳樂。現在惹火上身了,我他媽的怎麼就這麼賤,這下自作自受了吧。

我一邊罵着自己,側着身子,斜靠着棺材,慢慢把手伸向老婆婆的那張嘴,手臂抖動得厲害,對不準屍體的嘴巴。慢慢的手指就觸碰到屍體的嘴唇。我把頭扭過,不敢再看屍體。脖子揚著,看着堂屋的櫞子。

「我激動的把冰箱的冷凍櫃打開——整整兩盒牛奶冰棒,已經全部凍好了,我開心地拿出來一盒,用力抽出一支,放在嘴裏——味道真好啊。「少吃點,別拉肚子。」老媽在一旁警告我。我才不聽呢,我要把這兩盒牛奶冰棒一口氣吃完。可是怎麼啦,我的手凍在做冰棒的鋁盒子上了。好涼好涼,涼的徹骨。」

我幻想不下去了,因為我的手已經伸進了老婆婆的口裏。我的手伸不下去,舌頭太突出,把喉嚨堵住。我只能把舌頭往腮邊推擠。

「月光柔和,清風吹拂,我把袖子抱在懷裏,袖子靠着我胸口,袖子的臉在月光的輕拂下,太漂亮了,漂亮的完美,特別是那嘴唇,紅艷艷的嘴唇,微微的翹著。我把低下頭,把嘴湊上去。兩個人的唇,柔軟的觸碰,我快樂得頭暈目眩。」

手又探不下去了,喉嚨太窄,死死的低着我的手背,顎骨生硬,壓的我手生疼。「用力點!」老者在一旁大喝,把我從初吻的回憶中拉回。

「我對捷說,「我沒試過。。。。。。。」捷的表情羞澀又放蕩。捷的身體白皙、光潔、柔軟、青澀、火熱、抽搐。。。。。。。」

「哞——」我嘴裏嗚咽地發出一陣悲鳴般的痛苦叫喊。

我的手腕被老婆婆的嘴巴咬住了。

我蹦了起來,發狂地手臂甩著,可是是甩不掉,屍體的頭顱還緊緊箍在我手臂上,隨跟着我手臂的揮動擺來擺去。怎麼一具屍體也有百把斤重,我嚇極了,但也沒能力甩掉屍體。倒是把屍體甩得在棺材裏咚咚亂撞。

老者向我喊:「莫動!莫動!」

立刻有人把我胳膊摁住,老者捧住屍體的頭顱,慢慢地往下扯。這個時間過得好漫長,我覺得自己要死了,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總算是手從屍體口裏抽出來了,我馬上向屋外跑去,只跑了幾步,就渾身癱軟,摔在地下。有人扶我,被我推開。

我哇的哭起來:「老子不幹了,老子不幹了。」我實在是嚇的太狠了,顧不得什麼,就是吼吼的哭,不願意幹下去。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這時候,屋內的所有人,除了那個會走陰司的老者和死者的老漢,他人都齊齊的跪下,老婆婆的子女,竟然磕起頭來。

我還在極度的恐懼中,嘴裏喊着我自己也聽不懂的語言:「因某比米米索寞。。。。。。。盡歸看目連。。。。。。。四散枝骨死綿。。。。。。。行短路。。。。。。」

旁人見我說起胡話,也嚇的不敢接近我。那老者,站到我面前,打了我兩記耳光,才把我打清醒了,心神才安定。

老者沉着臉說:「給他喝碗薑湯,放蜂糖。」

喝了薑湯,我才把這口氣給換過來。

老者對我喝道:「叫你莫怕,你慌什麼!」

「你騙我,」我指著老者說:「這事沒你說的這輕巧。你告訴我,你的手臂到底怎麼變成這樣的?」

老者沉默了,又說道:「不管怎樣,你還是要把這事做完,你不能停了,不然更慘。望老太爺已經被驚動了。你必須把那東西毆(宜昌方言:掏)出來。」

老者給了我一塊東西,讓我含着,是個噁心的植物莖塊,含在嘴裏一股很沖的怪味。卻讓人的頭腦很清醒。又讓人有點飄飄然的感覺,內心的害怕減弱了點。

我再次鼓足勇氣,走到棺材旁,把手猶豫地喂向屍體嘴巴。死就死吧,過了這關,我這輩子都不去招惹這些邪事了。

老者拿出兩根銀針,分別在屍體的耳根下,扎進去一根。對我說:「不會再闔上了。」

這次手往喉嚨里探得順利多了。屍體喉嚨冷冰冰的,而且乾澀。我也不敢再胡思亂想些開心的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心裏突然堅定,就想快點把那戒指掏出來。

我的手指尖,突然觸到一個硬東西,我興奮起來,「我摸到啦。」

「快把他毆出來!」老者很緊張。

我的指頭關節一勾,觸碰那個金屬東西的面積更多。可是,那個東西還是邪性啊。我把老者看着,是不是又被他給騙了,或者是這老狗日的根本就是一直在騙我。

我手指感覺到的東西很堅硬,而且有稜有角,邊緣處颳得我手指疼。

戒指應該都是圓潤光滑的表面啊。怎麼會這樣!

我顧不了這麼多了,手又往喉嚨里伸了一小截,兩根指頭夾到了那金屬玩意。

老者急切的問我:「捏到沒有?」

「捏到了。。。。。。。哎哎。。。。。。。怎麼回事?」我喊道:「那東西會跑!」

那金屬東西竟然在我的手中掙扎,掙脫了我的手指,向食道的深處鑽去。我心橫了,猛的把手往裏面杵進一截,手肘沒入屍體的口中。

我一把將那金屬怪東西給抓住,牢牢握在手中,無論那鬼東西是什麼,我也不放鬆。我也能肯定,那鬼東西不是戒指。因為它還在我手心裏掙動,硌得我手心一陣一陣的疼。那東西是活的。

我現在沒那麼害怕了。

當我手把那鬼東西捏住的時候,我就不再怕了,恐懼來源於未知,但我現在什麼已經都明白。我的確有走陰司的潛能。

我看見靠近門檻的那個十幾歲的小孩,站在稻場上對老婆婆說:「我學費掉了,不敢跟我媽講。」老婆婆說:「你要相信耶穌哦,要多少錢。」

王波伢子,你這個小日白佬。我下意識地抑制住說話的衝動,現在絕對我不能出聲。

我開始把手臂從屍體口中拔出。

眼睛慢慢掃過眾人。

我看見了周老二的媳婦對老婆婆說:「我打麻將把錢輸了,你兒借點錢我去買點飼料,我把雞蛋賣了就還你。。。。。。」

向春,你賣雞蛋的錢呢?我差點脫口而出,隨即把牙關咬住。

「我兒子生病了,差點錢打針。。。。。。。」

你也是騙子,望開貴。

還有望開喜,還有胡桂花,還有黎保伢子。。。。。。。。

他們現在都在靈堂,齊齊的跪在我面前。我把他們一一看過。他們看見我的模樣,都嚇的發抖,向春的還尖聲乞求:「大媽,我錯了,我錯了,我現在就把錢燒給你。」說畢,掏出幾張10元的鈔票,惶惶的在棺材前的火盆里燒了。

我終於把手從屍體的嘴裏抽出來了,拳頭握得緊緊的,手臂和拳背上血肉模糊。靈堂里一陣腥臭。老婆婆的屍體,七竅,流出血來,一點一點的往外滲。

老婆婆的兒子也嚇住了,坐在地下,往後退。

望開仁對他媽說道:「憑什麼只有我一個人供你吃供你喝,你的錢又沒有隻給我一個人。」

「你是我兒子啊」

望開仁說:「你還有兩個姑娘撒,你又不只是生我了一個!」望開仁說:「你去找你的姑娘去。」

「我不是已經把錢都給你嗎?」

望開仁說:「你才給了我多少錢?」望開仁說:「你到底。。。」望開仁說:「還藏了多少錢。。。」望開仁說:「你的錢呢!。。。」望開仁說:「你這個。。。」望開仁說:「老不死的。。。」望開仁說:「怎麼會。。。」望開仁說:「只有兩千塊。。。」望開仁說:「的私房錢。。。」

「仁伢子,我真的只有這麼多錢了,已經給你了。」

楊翠鳳說:「媽。。。」楊翠鳳說:「不怪我們。。。」楊翠鳳說:「心狠。。。」楊翠鳳說:「你把錢。。。」楊翠鳳說:「都給了外人。。。」楊翠鳳說:「只給。。。」楊翠鳳說:「我們。。。」楊翠鳳說:「這麼點錢。。。」楊翠鳳說:「你兒還有。。。」楊翠鳳說:「幾天活撒。。。」楊翠鳳說:「把錢藏着。。。」楊翠鳳說:「幹嘛。。。」

我恨恨地看着這對不孝的兒子媳婦,喉嚨咯咯的響,極力忍着喊話的衝動。

兩口子看着我,嚇得說不出話,只是咚咚的給我磕頭,磕了幾下,又掉頭給棺材磕頭。

望開仁說:「這個月。。。」望開仁說:「的油米都。。。」望開仁說:「給你了。。。」楊翠鳳說:「媽。。。」楊翠鳳說:「我們家裏的。。。」楊翠鳳說:「情況。。。你又不是。。。」楊翠鳳說:「不知道。。。」楊翠鳳說:「說好了。。。」楊翠鳳說:「一個月二十斤米。。。」楊翠鳳說:「一斤油。。。」楊翠鳳說:「你把錢給誰了。。。」楊翠鳳說:「就找誰去。。。」

「我好歹也是你們的媽撒。。。。。。。就忍心我餓死啊?」

望開仁:「你死也死到外面去!」

我手中的那個怪東西,突然使勁掙扎,在我手心踢動。我感覺那鋒利的金屬甲殼要把我手心割破了,我鬆了松,用指頭捻住那東西。

現在看清楚了:是個金閃閃的釘鎚邦邦(宜昌方言:金龜子)。

老者興奮的大叫:「給我,快把它給我!」把手湊了過來。

我手一緊,又把那釘鎚邦邦死死攥住。我看着老者,緩緩搖搖頭,「沒門。」

我把頭一扭,看見老婆婆的么姑娘,正趴在棺材頂,那黃裱紙輕輕擦拭老婆婆口鼻中、眼角邊的血,嚶嚶的哭。

望開玉說:「媽,你吃了飯沒有。這麼晚了走這麼遠幹嘛?」望開玉說:「媽,不是我說你,你這麼大把年紀了,信什麼洋鬼子的教撒。」望開玉說:「當初就叫你莫把錢給那個神經病神父,那是個瘋子,你偏不相信我。」望開玉說:「你現在倒好,沒得錢了,也不見那個神父來給你碗飯吃。」望開玉說:「你還不是要來找我們。」望開玉說:「這世上,那個能靠的住哦,除了我們這些做兒女的。」望開玉說:「可是你也曉得,我嫁到這家了,日月也不好過,你女婿已經出門到浙江打了兩年工了。」望開玉說:「勤扒苦掙弄點錢,都要給你孫子上學撒。」望開玉說:「你兒莫哭了,你兒吃了飯,先回去,我明天去找哥哥去」望開玉說「他和嫂子太不對了,怎麼能把你趕出來呢。」

我的眼光劃過棺材,看見了老婆婆的大姑娘,她現在躲得棺材遠遠的,靠着大門的門板,身上跟篩糠似的,哭都哭不出來。釘鎚邦邦又在用力了,好像馬上要從我手中的縫隙里鑽出來。

「把它給我!」老者發狂的喊:「你還想不想活了!」

我用另一隻手對着老者一指,豎起食指搖了搖。我什麼都知道啦,你這個老東西騙不了我拉。你想養這個邪煞,我偏不讓你如意。

老者的眼中也閃著恐懼,哈哈,該他害怕了。

我回頭又向大姑娘看去。

望開紅說:「媽,你把錢都給了弟弟和弟媳婦了。」望開紅說:「又來找我幹什麼?」望開紅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望開紅說:「我沒得義務養你哦。」望開紅說:「楊翠鳳一看就是個騷東西。」望開紅說:「楊翠鳳把你錢乎到手了,不管你了吧。」望開紅說:「你兒還是回去,等哈兒莽子回來了,又要打我。」望開紅說:「你兒片(宜昌方言:賴)在這裏也沒有用,我反正不得管你。」望開紅說:「你現在一分錢都沒得了,就知道來找我拉?」望開紅說:「楊翠鳳這個賤貨,騙光你的錢,又叫你來找我,是不是?」

望開紅說:「媽,你的這個戒指還在啊。」望開紅說:「給我看看撒。」望開紅說:「你兒莫掙撒。」望開紅說:「你兒莫動,我捋不下來。」望開紅說:「媽,你兒這戒指戴了好多年哦,怎麼這麼難的捋下來。」望開紅說:「你兒把錢都給楊翠鳳噠,這個戒指就留給我了啊。」望開紅說:「你對楊翠鳳這麼大方,對我怎麼這麼嗇啊!」望開紅說:「我就不還給你啦,你兒總要給我留點東西撒,不要什麼都把給楊翠鳳那個賤貨。」望開紅說:「你兒怎麼還不回去啊?」望開紅說:「我就不信,弟弟不給你飯吃。」望開紅說:「他們敢,忤逆不孝的,等我有時間了,是要回去找他們說說道理的。」

望開紅說:「你兒搞什麼撒。」望開紅說:「你兒搶什麼撒,一個戒指你都捨不得給我啊。」望開紅說:「給我。」望開紅說:「你給不給我,你這個老東西。」望開紅說:「莽子莽子,快過來給我幫忙。」望開紅說:「啊呀!莽子,這老東西把戒指吞噠。」望開紅說:「老不死的,把戒指吞了都不願意給我。」望開紅說:「你滾,你把你的一把骨頭都把給楊翠鳳去。」望開紅說:「你滾回去,該他們給你送終。」望開紅說:「滾。。。。。。。」

望開紅、望開紅、望開紅、望開紅、望開紅、望開紅。。。。。。。。

我死死把腮幫子咬住,但是不行,我還是想叫她的名字。我下巴抖得厲害,我要喊了,我真的要喊了。我用牙齒把嘴唇狠狠咬住,鮮血迸出,我嘴裏鹹鹹的。我忍住了。

老者在旁邊大喊:「你們都死了啊,快幫我把那個東西搶過來。」

我嘴角微笑,把手上的釘鎚邦邦遞給離我最近的黎保伢子。黎保伢子看見我臉上詭異的笑容,就已經嚇的魂不附體,更別說有膽子接我手上的那個鬼東西。這麼多人,那個人敢來拿!

我看到稻場上的酒席還沒撤,走出靈堂。群人看着我,紛紛避開。只有老者追着我,但已經沒有什麼精神了,「求求你。。。莫這樣。」

老婆婆的老漢坐在桌子邊,悶着在抽煙,我看見他的眼角流淚。

望庄福說:「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老婆婆說:「沒得救了,吞了金子,肯定死,老話沒得錯的。」

「你快些吐出來。」

「我不想活了。」

「你快毆喉嚨。」

「已經吞好半天了。」

「我去叫仁伢子來。」

「你莫叫了,他巴不得我死。」

「這群化生子。」

「你幫我,把這繩子從檁子上穿過去,再往下拉。」

「你瞎說什麼?」

「神父說了的,我不能自殺,自殺了要下地獄的。」

「你在瞎說什麼。。。。。。。」

望庄福對我說:「你喊我的名字撒。」

我沒理他,我不敢看他。他現在老淚橫流,泣不成聲。活着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我把酒席上的殘酒,倒在一個空海碗裏。

老者凄慘的大喊:「莫搞——」

我回頭看着老者。老者嘴裏喊著,卻不敢走近。我看見望老太爺正用手揪着他的耳朵。可他不知道,他只是看着我手上的釘鎚邦邦。

我把釘鎚邦邦,扔進酒碗裏。

老者在我身後發出一聲慘叫。老者的耳朵掉了。眾人都在驚呼。

釘鎚邦邦在酒裏面撲騰一會,飄在酒水面上。漸漸化了。酒碗上冒了一股青煙。

老者有件事,是他沒想到的。

他猜不到我讀書的時候不務正業,和王八研究過一些玄門。有時候,無意學到的東西,真的會救命。

釘鎚邦邦沉到酒碗的底部。我仔細看了看,是一枚金戒指,黃澄澄的躺在碗底。靜靜的,隨着酒液的晃動,光線折射,晃晃的,覺得那戒指似乎不真實。

老者把我送到么棚子的大橋上。對我說:「算了,這都是命。」

我說:「你都跟瞭望老太爺一輩子了,何苦呢。「

「你那裏知道。。。。。。。」老者說:「就算是離開望老太爺。。。。。。一天也行。。。。。這種滋味,你不知道。」

我說道:「望老太爺不會再找我了吧?」

「不會了,你蠻惡。比我要狠。敢明著跟望老太爺拼。」老者說:「今天的事,你不會亂說吧。」

「十年內,我是不會說出來的。」

「你知道我的壽數是九十七。。。。。。。」老者愣住。

我嘴角掛着詭異的微笑,看着發獃的望德厚,心裏舒暢多了。(墓地笳聲完)Lvs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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