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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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走到客廳里,問了一下曾志強和阿彬的姓名后,向阿彬出示了拘留證。「我們抓獲了『鳩山』,他供出了你曾給過他兩萬元,要他找人教訓一下馮毅的經過……」一個警察說着,將手銬戴在了阿彬的手上。另一個警察對曾志強說:「曾先生,請你也跟我們走一趟,有些事也需要你配合調查。」

曾志強從茶几上拿起煙和打火機,正準備跟蘇珊說話。阿彬突然對警察大聲說:「所有事情和曾董無關!是我一人乾的!你們不要為難他!」

「不要激動,我們不為難任何人,這是在執行公務,請你配合一下。」警察說完,望着曾志強,示意他快點一起走。

曾志強拍拍蘇珊的肩,輕聲說:「別怕,我沒事的,很快會回來,你在這裏吃飯,吃完飯我就差不多回來了,晚上我送你回去。」說完,扭頭囑咐林姨照料好蘇珊。蘇珊沒有做聲,目送著一行人離去,淚水流了下來。隨着「砰」的一記關門聲,她身子不由得一震。當門外傳來「嗚啦——嗚啦——」的警笛聲時,她的心一下子揪扯起來,整個人癱坐在了沙發上。怎麼會這樣?都是因為她?剛才阿彬說她是個紅顏禍水,給馮毅和曾志強帶來了不幸,自己怎麼成這樣的人了啊?!她在心裏一遍遍地問著自己,而阿彬責罵她的每句話,似乎都在抽着她的耳光。她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為人,懷疑自己所做過的一切。她坐不住了,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拿起包起身朝外走。林姨急忙過來叫道:「哎呀,曾董關照過我讓你在這裏吃晚飯,等他回來的。」蘇珊說了句客氣話,打開門,一陣小跑,出了大院的門。

天已經暗了下來,濛濛細雨還在飄着。她的手機里不停地唱着:「SoshouldmatterwhatIorwhatI』vlonginheartyou』restilltheonlyone...」她不用看就知道,這是馮毅打來的電話。她沒有接。

她在路上打了輛的士到了市裏,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看到許多人往餐館里走,這才意識到,這會兒是吃晚飯的時候了。

沒有人會關心我吃了還是沒吃,只有馮毅……她心裏想着,眼裏噙滿了淚水。電話鈴聲還在響個不停,她依然沒有接,沿着街邊走着,直到雨漸漸大起來了,才找了家咖啡館鑽了進去。

她要了杯咖啡,點了雞翅和一碗羅宋湯,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點落在地上,濺起了一個個水泡,霓虹燈光投射在水汪汪的街道上,變成了錯雜斑斕的光怪。她覺得刺眼,抬頭朝前看,一對情侶依偎在雨傘里,卿卿我我。她轉過臉,看着店堂里,鄰座的一對男女正怒目相視,女孩突然將咖啡潑在了一個中年男人臉上,伴着「哐當」的摔鑰匙聲,女孩哭着離座而去。中年男子一下子呆若木雞,一轉頭,正好看到蘇珊在看他,便罵道:「看什麼看!沒看過夫妻吵架嗎?操!」

蘇珊轉過頭,眼睛不知朝哪裏看,看哪裏都不順眼,心想,今天這是個什麼鬼日子?街景、情侶、老少男女沒一個好樣子,怎麼全和她過不去?她迅速買完單,逃離了咖啡館,打了部的士,回到家裏。

蘇珊打開門,貝貝「咯咯」的笑聲,從凱伊的房裏傳出,接着是「哐啷」一響,玻璃杯打碎的聲音,隨後是里奧的唏噓聲。凱伊「哇哇」大叫着把孩子抱出房間,丟在廳里的沙發上。貝貝頑皮地從沙發上下來,赤着腳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又蹦又跳。「哦,上帝啊,你總算回來了,你的王子打來了好幾次電話,我很艱難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概是讓你回來后給他打電話。」凱伊對走進家的蘇珊說道。

蘇珊點點頭,一聲不響地走進洗手間,洗漱后,回到卧室,剛躺在床上,手機的短訊息鈴音又響了。她打開手機一看,馮毅已經發來十幾條短訊了。

「丫頭,吃了嗎?」

「丫頭,回來了嗎?」

「你怎麼不接電話,你怎麼了啊?」

「丫頭,怎麼了?我真是擔心死了。」

……「到家給我電話,我想你。」

蘇珊沒多想,回復道:「我回家了,太累了,我要睡了。」她是太累了,渾身像散了架一樣,連吹乾頭髮的力氣也沒有,用毛巾裹着濕漉漉的頭髮,便睡覺了。早晨,凱伊和里奧要下樓時,沒聽見蘇珊的動靜。凱伊敲了敲蘇珊卧室的門,沒應答,又用力敲了幾下。蘇珊「嗯」了一下,聲音很輕,很弱。

凱伊大叫道:「懶貓,別找借口不起床,我可沒耐心等你了。」

蘇珊沒有回話。

凱伊在門外急得直跺腳,大喊道:「親愛的,你怎麼啦?」

蘇珊從床上下來,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打開了卧室門。

「啊!天哪,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啊?生病……」凱伊的話沒說完,蘇珊軟軟地倒了下去,凱伊一把抱住蘇珊,連拉帶抱地把蘇珊弄到床上,一摸她的額頭,滾燙滾燙的。

凱伊急着去上班,便把保姆拉叫進來,連說帶比劃地關照了一番保姆。凱伊走後,保姆買來了退燒藥給蘇珊服下。蘇珊又昏天黑地地睡了過去。

晌午,蘇珊醒了,下了床,頭像要裂開一般地疼痛,走路都不穩當。她在保姆的照應下,吃了些東西,又服了葯。保姆告訴她,馮毅打過電話來,下午會來看望她。蘇珊回到床上躺着,想到馮毅很快就要來看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SoshouldmatterwhatIorwhatI』vlonginheartyou』restilltheonlyone...」她的手機鈴聲響了,拿起手機一看,是曾志強打來的,便接起了電話。「Hello。」

「在公司嗎?」曾志強問道,聲音有些沙啞。

「沒有,我發燒了,沒有上班。」蘇珊有氣無力地說道。

「哦……保重,我有急事,我……你……你吃藥了嗎?」曾志強說話支支吾吾,還有點語無倫次。

「嗯,吃了,你去忙吧,我睡一覺就沒事了。」蘇珊以為曾志強還在公安局裏,不方便說話,便掛了電話。

事實上,曾志強剛接到了庵里平正法師的電話,說楚雲在凌晨時吐了很多血,上午昏迷了兩次,嘴裏一直喊著兒子的名字,叫他立即帶着兒子過去。

曾志強預感到楚雲的情況不妙,本想叫上蘇珊一起去,這有可能是見楚雲最後一面了。但一聽蘇珊在生病,就沒告訴她。

他和蘇珊通完電話后,立即開車直奔無昭庵,三個小時不到,趕到了庵里。他跟着一位老尼姑匆匆地來到了楚雲住的小屋外。老尼姑打開門,他走了進去。平正法師坐在離床不遠的椅子上,見曾志強進來,忙叫站在床邊的小尼姑將蚊帳的帳簾掛得高一些。

曾志強走到床前,輕聲喚著:「楚雲,楚雲,楚雲啊!」

才過去一天,楚雲的臉已由蒼白變成了灰白,眼睛周圍已呈青褐色,嘴唇上看不到一點血色。她像是聽到曾志強的呼喚聲,慢慢睜開眼,眼珠子卻是定洋洋的。曾志強俯下身,握住了楚雲瘦骨伶仃的手。楚雲的手微微一顫,抖動着嘴唇說:「是……阿強嗎?」

「是,是我……」曾志強應着,蹲在楚雲的床邊。

「多多呢?」

曾志強不做聲。

「多多呢?多多……」

曾志強跪下來,淚水流出了眼眶,「他去新加坡演出了,半個月後才回來。他特別想你,一直吵著要來看你了……」

楚雲的嘴角微微一跳,想笑卻笑不起來,「多多有……有音樂天賦的,是吧……」

「是,是的。」曾志強點着頭。

「阿強……你沒變,還是那麼……」楚雲說話很吃力,說幾個字,便停頓一下。「老了。」曾志強低聲說。

「誰都會老……兒子都這麼大了……要是能聽到他唱歌,多好啊……」

曾志強托起楚雲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臉上,「會的,一定會的。楚雲,我帶你回家,我們回家吧。」

楚雲翕動了幾下鼻翼,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了下來,「家?這裏就是……我……我已是出家人了啊。」

曾志強的眼淚不停地湧出眼眶,淚水沿着臉頰刷刷地流,流到楚雲的手背,滴在楚雲的胸前。

楚雲顫顫抖抖地抬起手,抹一下曾志強的臉,「……我不會死的,阿強……我沒真恨過你……你曾……曾經是我深愛的男人……」漸漸地,楚雲的聲音越來越小,手慢慢地軟了下來,呻吟道:「多多……我不放心……強……多多……」突然,楚雲一瞬間睜大眼睛,看着曾志強,幾秒鐘后,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楚雲這幾聲虛弱的呼喚,猶如炸雷一般,轟開了曾志強的心門,他像野獸發出嗥叫一般痛哭起來,一把將楚雲摟進懷裏哭喊著:「楚雲,楚雲,我錯了,我不是人啊,我對不起你啊,老天已經懲罰我了……嗚……嗚……你睜開眼啊,你別走,我帶你回家,我們回家……嗚……」

她看到了他悔恨的眼淚了嗎?聽到了他這撕心裂肺的呼喊了嗎?是的,她也許看到了,也聽到了。因為她是躺在她愛過、恨過的男人懷裏,安詳地離開人世的。哭聲從小屋裏一聲聲傳出,守候在門口的眾尼低頭流着淚,念著經。一陣風吹來,院裏的老榕樹一陣搖晃,落下了許多片葉子。一會兒,風大了,殘葉在院子裏旋轉起來,發出簌簌的響聲,像是在哀楚地訴說什麼……蘇珊一整天都在床上躺着,神情恍恍惚惚,眼睛腫得像水泡似的。她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她和曾志強在雨中的情形。無論怎樣控制自己的思緒,阿彬瞪眼嘲笑的面孔總是不斷在腦子裏出現。他責罵她的每一句話,也都一次次地重複著,放大著。她恨不得變成鼴鼠挖個地洞鑽進去。

晚上馮毅送來了雞湯。他笑着,執意要給蘇珊餵雞湯,說是自己運氣好,老天給了他伺候她的機會,讓他也能好好地照顧她一回。

蘇珊躲避著馮毅的目光,逃避着他溫柔的擁吻。她心裏害怕:如果馮毅知道他身上的兩刀是為什麼挨的,知道她對曾志強也有着無法擺脫的情感,知道她和曾志強在雨中相擁親吻……他會怎麼想?他會不會也把她看成是用情不專的女人?她推說自己頭疼需要休息,早早地就叫馮毅回去了。

馮毅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想,才一兩天的工夫,活潑的蘇珊突然變得沉默寡言,整個人一下子變得憔悴了,還有意無意地拒絕他的擁抱和親吻,胸前的十字架變成了一塊玉佛……他心裏想着事,開着車,一走神,車在一個路坎上顛了一下,身體一晃,傷口一陣作痛。他放慢車速,忽又轉念一想,她也許是因為生病而情緒低落,自己不該這麼胡思亂想的。

第二天上午,馮毅打電話告訴蘇珊,晚上過來帶她出去吃飯,被蘇珊婉言謝絕了。他感覺蘇珊在故意躲避他,但他想不通蘇珊這是為什麼,也不知道蘇珊心裏是怎麼想的。直覺告訴他,這兩天肯定在蘇珊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蘇珊昏昏沉沉地睡到下午三點,頭還是疼得厲害,起床吃了點東西,走到陽台上,想吹點新鮮空氣。這時,天空陰霾重重,遠處的大海,沒有一點波光,死氣沉沉的,吹過來的海風,帶着海蠣子的味道,落到身上濕嗒嗒的。她在陽台上站了一會兒,心情愈加的苦悶鬱郁。

忽然,她的手機響了,進屋拿起手機一接,電話里傳來曾志強低沉的聲音。「身體好些了嗎?」

「嗯,你從公安局回家了嗎?」蘇珊混沌沌的,記憶還停留在前晚。

「……我當晚就出來了。昨天傍晚,楚雲……已經……」曾志強哽咽了。「什麼?楚雲她……強哥,楚雲……怎麼了?」蘇珊說話的聲音和抓着手機的手都在發顫。

「她走了……走了……」

蘇珊沒有道別,合上手機,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憑眼淚不停地往下流着,心裏喊著:楚雲啊,你這麼年輕就走了……你吐了很多血,走之前疼嗎?你去了哪裏了?

她渾身一陣陣的發抖,雙腿軟軟地站立不穩,扶著床邊躺了下來。她開始回憶楚雲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次笑容,每一個憂鬱的眼神,每一回傷心的哭訴。她想一陣哭一陣,哭累了又接着想。忽然,她抱頭痛哭起來,哭聲在屋子裏迴旋,飛出窗外。她一陣失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了喉嚨口,蜷曲著的身體不停地顫動,接着哭聲忽而疾急,呼呼嚎嚎,忽而低緩,噎噎哽哽……傍晚,貝貝回來了,嘰嘰喳喳鬧個不停。不一會兒,凱伊和里奧進了家門,大人笑孩子叫,家裏更熱鬧了。吃晚飯時,凱伊和貝貝輪流進蘇珊的卧室,拉蘇珊起來吃飯,都被蘇珊拒絕了。

蘇珊不想讓他們知道這所房子的女主人昨晚離開了人世,不想破壞他們愉快的心情。蘇珊想,如果楚雲知道大家在她的房子裏開心地生活着,她也會開心的。夜裏十點多鐘,屋子裏安靜了下來。蘇珊起了床,從來不喜歡喝酒的她,突然有種想喝酒的衝動。她走進廚房,打開柜子,沒找到凱伊喝的威士忌,又輕輕地走到凱伊的卧室門前,剛想敲門,聽見裏面傳來凱伊亢奮的呻吟聲,便轉身去了洗手間。她洗漱完后,回卧室換了套衣服,拿了包,離開了公寓。

她走出小區,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陣,然後叫了輛的士,告訴司機給她找一家好點的酒吧。的士司機把她放在了「異國情緣酒吧」門口。

她進了酒吧,在吧枱要了一瓶紅酒,然後一個人坐在角落裏,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她以前從不喝酒,這會兒連喝了幾杯便滿臉通紅。突然,她趴在桌上痛哭起來。片刻,一個服務員走過來,輕輕喊了她一聲,她抬起頭,又灌了一杯,接着又是一杯。過了許久,隨着瓶子的倒地聲和男男女女的喧嘩聲,她癱倒在了椅子上……凌晨兩點多鐘,酒吧里的人陸陸續續地離開了。

她趴在桌上,包里的手機不停地響着。一男一女兩個服務員走過來,看着蘇珊,無奈地搖了搖頭。

女服務員推了推蘇珊的肩,「小姐,快回家吧,我們要打烊了。」

男服務員埋怨道:「沒看到她喝醉了嗎?」

女服務員指著蘇珊的包,對男服務員說:「她包里的手機在響呢,不如你幫她接一下吧,沒準是她老公或男朋友正找她呢。」

男服務員說:「還是你接吧,我接的話,萬一是她老公,會誤會的。」

「你個豬頭,哼!」女服務員罵着,從蘇珊包里取出手機,接聽道:「喂……我不是你的丫頭……這是酒吧,你家丫頭喝醉了……這是羅湖的『異國情緣酒吧』……在文錦渡……」接完電話,嘆道,「唉,總算有人來買單嘍!」

半個小時后,馮毅心急火燎地趕到酒吧,買完單,抱起蘇珊離開了。

馮毅把蘇珊放進後車座后,坐在駕駛座上,看了看錶,已經快凌晨三點了,猶豫了一下,決定把蘇珊帶回自己家裏。一路上,他不停地朝反光鏡里看,見躺在後車座上的蘇珊,已是爛醉如泥,心想,幸虧她沒有關手機,不然,後果不堪設想。車到了小區的停車場,馮毅從車裏抱起蘇珊,走到電梯口。這時,他感到體力不支,傷口也隱隱作痛,便把蘇珊放下來,連抱帶扶進了電梯。上樓后,他扶著蘇珊一步步地移到家門口,開了門,咬了咬牙,又用力抱起蘇珊,硬撐著走進自己的卧室里,將蘇珊放在了床上。

此時的蘇珊渾身軟軟的,丟在哪裏癱在哪裏,不省人事。馮毅到洗手間打了盆水端進卧室,用濕毛巾幫蘇珊擦著臉。忽然,蘇珊嘔吐了起來,馮毅手忙腳亂地扶起蘇珊往床邊的盆里吐,蘇珊早已不知東西,一陣嘔吐,全吐到了兩人的衣服上。馮毅脫掉外衣,重新去洗手間換了盆水,回卧室后關上門,慢慢地脫去蘇珊身上的衣服,用毛巾幫蘇珊全身擦了兩遍,然後找出自己的一件T恤衫,給蘇珊換好,將被子蓋在蘇珊身上。

馮毅去洗手間沖洗了一下,換上睡衣,回到卧室里坐在蘇珊的身邊。

暗暗的床頭燈下,馮毅看着蘇珊精緻的五官,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臉龐。蘇珊轉了個身,忽然推開被子,用手抓着領口,哭了起來,「嗚嗚……楚雲是可以救的,楚雲……多多會來的……強哥……你別哭呵……嗚……楚雲……我對不起你呵……我沒幫多多……嗚……嗚……」

馮毅趕忙從床頭柜上拿起一張紙巾,攬過蘇珊的肩,輕輕地給她擦着眼淚。過了一會兒,馮毅想去倒杯水,剛起身,蘇珊從背後攬住他的腰,哭道:「強哥……強哥……別去死……你不能去死啊……你死了我怎麼辦啊……」

馮毅驚呆了,愣愣地坐在床邊,任憑蘇珊抱着他「嗚嗚」地哭着。過了一會兒,蘇珊的哭聲小了,他轉過身,一手扶著蘇珊的肩,一手幫她擦著淚。慢慢地,蘇珊停止了哭泣,像個孩子似的將頭埋在馮毅的腋下,睡著了。

馮毅看着臉色蒼白,眼圈紅腫的蘇珊,心裏湧起一陣陣的憐愛。他情不自禁地將蘇珊擁進懷裏,吻著蘇珊的唇和面頰。當吻到蘇珊的脖子時,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把蘇珊抱得更緊了。

蘇珊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昏暗的燈光下,蘇珊驚詫地望着馮毅,「啊……我這是在哪裏?……馮毅,你怎麼在這裏?」

馮毅輕聲哄道:「丫頭,別怕,你在我家裏。」

蘇珊無力問道:「我怎麼會在你家的?……啊,我的頭疼得快裂開了……我怎麼會在這裏?」

馮毅輕聲埋怨道:「丫頭,你喝了很多酒,你不要命了,半夜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面喝得昏天黑地的……」

「馮毅,你……怎麼知道我半夜在外面喝酒?」

「我當然知道,我心裏有你,我就知道你在哪裏。」馮毅說着,將蘇珊往懷裏摟緊了一下。蘇珊這才意識到,自己穿了馮毅的衣服。

蘇珊驚呼道:「我……怎麼穿了你的衣服?天哪……你給我換衣服了?」馮毅臉一紅,躲著蘇珊的眼神,「你吐了一身,我就給你擦了一下,換了衣服,別生氣,我……沒,真的……」

蘇珊忍不住又哭了起來,「你……討厭,誰要你管我……」

馮毅摸著蘇珊的頭,「你嚇死我了,別哭,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啊?」蘇珊喃喃道:「楚雲死了……嗚嗚,她死了……」

馮毅將蘇珊放平在床上,側躺下擁着她,給她抹著淚,「唉,丫頭,人死不能復生,不要太傷心了啊,我知道你很傷心……」

蘇珊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她閉上眼,迴避著馮毅炙熱的目光。

「傻丫頭……以後不能一個人去酒吧喝酒了,知道嗎?」馮毅說着,輕輕地吻著蘇珊的耳朵,慢慢地向她的脖子移動。

蘇珊有點酥癢的感覺。突然,她身子一顫,伸手推開了馮毅的熱吻。馮毅用手壓住蘇珊的手臂,瘋狂地吻著蘇珊的嘴唇。蘇珊覺得快要窒息一般,意識到即將會發生什麼,便掙扎著叫道:「馮毅,不,別這樣!」

「為什麼?你不愛我嗎?你不是很愛我的嗎?」

「不是,我是禍水,害你差點沒命,害得強哥痛苦不堪,應該死的是我!」「丫頭,別說瘋話了,人各有命,什麼禍水,你是我的女人,我要你從今晚起就做我一輩子的女人。」馮毅說完,繼續將臉埋進蘇珊的脖子裏吻著。

「不,不能,馮毅,你不能!」蘇珊用手推開馮毅的頭。

「怎麼了,知道我多愛你嗎?我愛得快要崩潰了!」

「可是……我心裏也有強哥,我也很愛他……」

馮毅震驚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漲紅著臉問道:「什麼?你在說什麼?難道超過了愛我?」

蘇珊閉上眼睛,不說話。

馮毅快速脫掉上衣,壓在蘇珊身上,將手伸進了蘇珊的衣服里。蘇珊掙扎著抓住馮毅的手,嘴裏不停地喊著「不!」。馮毅呼著大氣,不顧一切在蘇珊身上狂吻著。蘇珊用力推開馮毅,揮手狠狠地抽了馮毅一記耳光。馮毅鬆開手,一下子驚呆了。片刻,馮毅說:「這就是你的拒絕?」

蘇珊沒有回答。

「我的預感是對的,你一直在我和曾志強之間猶豫,不知選擇哪一個!」蘇珊仍然不說話。

「我知道你沒有答案,你沒有勇氣說出來!」

蘇珊轉過頭,臉上掛滿了淚水。

「你愛他,是因為你喜歡他的豪爽,喜歡他豐厚的家業給你的安全感,是嗎?而我,能給你的只是年輕的激情,我唯一的優勢就是這些,是不是?你愛他,就去大膽地愛,不要來傷害我!否則,你成什麼了?知道嗎?你!」馮毅抓着蘇珊的肩狠狠地晃着,吼著。

蘇珊淚如泉湧,渾身哆嗦得說不出一句話。

馮毅一把抱住蘇珊,痛苦地將頭埋進蘇珊長長的秀髮里,抽泣起來,「魚和熊掌是無法兼得的,你選吧……」

蘇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哭泣著。

馮毅流着淚抱着蘇珊,嘴裏嘟嘟囔囔,漸漸地,臉上掛着淚痕睡著了。

「我是為你而來,不在乎穿越綿綿山脈,你給我的最愛,永遠在盛開,是我一生的精彩……」床頭柜上,馮毅手機的鬧鈴唱了起來。馮毅從睡夢中驚醒,睜開眼睛,見晨曦已經透過窗帘的縫隙灑在了床上。

他扭頭一看,蘇珊已經不在了。她穿過的那件T恤,掛在床邊的衣架上。他騰地跳下床,衝出卧室,跑進洗手間,沒見到蘇珊,走到客廳里,見母親在拖着地板,急忙問道:「媽,蘇珊呢?」

「你在說夢話吧?蘇珊來了嗎?」母親一臉迷惑地望着馮毅。

馮毅回到卧室里一陣亂轉,心裏空蕩蕩的。

「我是為你而來,不在乎穿越綿綿山脈,你給我的最愛,永遠在盛開,是我一生的精彩……」手機的鬧鈴又唱了起來。他連忙拿起手機,撥打蘇珊的手機,但蘇珊的手機已處於關機狀態。他怔怔地坐在床邊,聽着手機里傳來的粵語、英文、普通話的語音「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直到語音消失,變成「嘟嘟嘟」的聲音。其實,蘇珊一直沒有入睡。在馮毅疲倦地進入夢鄉后,她看了看時間,快六點了,便躡手躡腳地起來,換上自己的臟衣服,離開了馮家。

蘇珊乘着的士回到了住處。她好似大病了一場:一頭長發凌亂地遮著面頰,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眼睛浮腫,嘴唇發白。她走進洗手間,脫去身上的臟衣服,慢慢地清洗著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洗完澡,蘇珊剛躺到床上,貝貝的鬧鐘在七點半準時響了,過一會兒,過道里有了腳步聲,隨後便是大人和孩子的說話聲。隨着一記關門的聲音,屋裏靜了下來。蘇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傍晚,公司里大部分的人已經下班了,只有設計部門的設計師還在忙碌著。李傑在凱伊的辦公室里,為一個展會的背景是用動態效果還是用靜態效果,和凱伊爭論著。凱伊決定等蘇珊來上班后,看了設計方案再做決定。

李傑剛離去,凱伊的手機響了。凱伊接了電話后,嚇了一跳,電話是蘇珊打來的。

蘇珊告訴凱伊,她現在在香港的柏麗酒店,已經訂好了後天回美國紐約的機票。

凱伊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國際航班怎麼可能馬上訂到票?唯一的可能就是買的頭等艙票。凱伊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是什麼緣故使蘇珊突然離開中國?她是有責任心、有情義的人,發生什麼事了?凱伊一遍遍地追問著蘇珊,最後幾乎在哭着追問了。

無論凱伊怎麼追問,蘇珊什麼都不說,只是在不停的哭聲中告訴凱伊,她回美國后不會再回來了,最後囑咐凱伊,轉達她對查爾斯的歉意,代她說聲對不起……凱伊心裏難過極了,握着手機的手在瑟瑟顫抖。她大聲地一遍又一遍地勸說着蘇珊,說着說着,對着手機大哭了起來。

蘇珊哭了一會兒,關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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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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