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第四章(本章免費)

龍定海在隆豐福當二掌柜只幹了三個月就離開了。他是個受不得約束的人,每天按時開門關門,平時還不能隨便離開,他受不了。他愛交朋友,幾乎天天都和那些酒肉朋友混在一起,經常有人來鋪子找他,龍定山說過他兩回,他一甩手不幹了。他相信自己也能幹成事兒,不願意讓人指撥著干這干那,尤其不喜歡哥哥說他。

離開隆豐福他跟幾個朋友一起去山西販煤,生意不好又到河南販藥材,兩三年下來,也不知道掙錢了沒有,反正每次回來都給家裡帶了不少東西,然後邀他的那一夥狐朋狗友喝酒划拳,鬥牌猜枚。龍定山知道管不了他,也不說他,只是問問他:要錢不?他翻翻眼睛搖搖頭:我有錢。十天半月後就又走了。

上次弟弟龍定洋到愛師來找他的時候,他已經不幹藥材生意了,他在當地一個叫細孬的黑道人物帶領下幹了一種黑吃黑的行徑。他們專揀有錢人下手,或半夜上門或半路堵截,只要錢不傷人,遇上要錢不要命的主兒,打斷一條腿或者割下一隻耳朵走人,但絕不害命。由於計劃周密,行動出其不意,幹了三次,次次得手,每人都分了不少錢。

領頭的細孬,個子不高,一雙小眼睛時常眯縫著看人,他說誰行誰就行,他說那個事兒能幹准能幹成。他有兩大特點:一是籌思精細。目標確定之後,他一個人躺在那兒,瞪著眼能考慮兩個時辰。咋進咋出,咋說咋辦,遇事咋撤,遇強咋斗,遇變故咋化解,遇圍堵咋脫身,甚至連劫財咋分都想好了。行動前,他會一步一步地安排好,到時候按他的步驟做就行了。二是他身手特別靈活,反應快跑得更快,他們這三四個人里沒有一個能追上他抓住他的。他看不上的人,誰說也不要,他看上的人不想來,使個套也要把你弄進來。龍定海就是鑽進套里被拉進來的。

一次,龍定海他們賣完一批藥材回來,大夥在一起吃飯,一個小伙酒喝多了,哭哭啼啼啰啰嗦嗦不停地說他把十三塊銀洋給丟了,這是跑了兩個月的辛苦錢,回去咋給老爹交代呢。

龍定海開始還安慰他,說沒關係,回去大家給他想辦法,可停了一會兒他又哭開了,龍定海大聲喊了一句:別女人樣了,不就十三塊銀洋嘛,大男人像個啥!我給你!說著從荷包里掏出銀洋,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拿去!

那小夥子又驚又喜又不好意思拿,怯生生地問:真的給我?

龍定海說:錢都甩在桌子上了,還能有假!

那還要不要我還?

龍定海望著他那熊樣不屑地說:有了,你想還就還,不想還了,我絕不找你要!來,大家喝酒!

這一幕讓在另一張桌子上的細孬看得清清楚楚。看著他們喝完酒出了門,他緊追幾步趕上龍定海說:是收藥材的吧,我那兒東西不老少,能不能約個時間談談?

龍定海喝得暈暈乎乎,看了他一眼說:明天晚上還是這兒!

細孬說:中,就這兒,一定!

第二天傍晚,龍定海如約來到那家小酒館,細孬已經等在那兒了。一見他進來熱情地迎上來,安頓他坐下立即就把酒斟好說:兄弟可真是個守信的人呀!龍定海笑笑沒有說話。

他們聊了一會兒藥材,又聊了一些其他生意,細孬問了問龍定海個人的一些情況,龍定海看看沒啥意思起身想走。正在這時,門外突然衝進來三個小夥子,抓住細孬就打,細孬儘管左躲右閃,面門上已挨了一拳,血糊了一臉,細孬一個黑虎掏心打倒了一個,而另兩個一起發力,把細孬摁在地上狠揍起來。

龍定海本來不想參與這些打架鬥毆的事情,本身與細孬萍水相逢並不熟悉,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為了什麼事情,但看見來人打得兇狠,而且三個欺負一個,實在看不過眼,他大喊一聲:住手!有話說話,不許打人!其中一個停下手罵道:鱉孫少管閑事!一下子把龍定海惹燥了,他順手抓起酒壺砸過去,那人應聲而倒,其他兩個見狀丟下細孬一齊向他撲過來。龍定海一腳一個全都撂翻在地。就在龍定海準備收拾另一個的時候,門外又衝進來兩個,一人拿一個繩子頭圍著龍定海一轉,龍定海沒有防備,被他們三下兩下給纏了起來,手腳動彈不得。一個大個子像扛麻袋一樣扛起他就走。

龍定海被他們拉到一間黑房子里,噼里啪啦挨了一頓暴打,又被吊起來鎖上了門。龍定海非常懊惱,後悔跟細孬這樣的人交往,不過他想,這夥人不會把他怎麼樣,明天最多教訓他一下多管閑事,而自己確實也是多管閑事了。可他再一看自己現在這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狼狽模樣,把他鼻子都要氣歪了,他真恨自己呀!

夜半時分,龍定海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了。門被弄開了,一人守門,另外兩人在解綁他的繩子。把他放下后一人背起他就往外走,把他放在一輛木推車上推了很久才到一家人家。借著燈光他看見是細孬和另外三個人救他出來。細孬鼻子腫得很大,一個鼻孔還流著血。他心裡有些感動,坐下之後,細孬趕緊向他賠不是,說:前半年的一樁爛事,今天碰上冤家了,不該把你也牽進去,讓你受委屈了。接著他仔細查看了龍定海的傷勢,說:哎呀,好幾處青傷紅傷,兄弟,你受苦了!

龍定海不在乎地說:綁住我沒法動,要不,幾個小毛賊咋能打上我!

龍定海起身要走,細孬慌忙攔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老弟的大恩我還沒謝呢,咋能讓你走!有人擺上酒菜,細孬先干為敬,其他幾個輪換敬酒,龍定海推辭不過,喝了不少。細孬又安排龍定海休息,他不好意思再推辭結果一覺睡到日過中天。洗漱過後,細孬又請吃飯又請洗澡,並把龍定海的那一身衣服全換了,連鞋都換成舒適耐看的青口軟底跑山鞋。

龍定海不好意思地說:我一個販藥材的,沒啥本事,咋能勞你如此厚待,讓人過意不去。

細孬說:我實心實意想結交你,不是為了讓你感謝我,是為了讓你相幫我!

龍定海不解地問:相幫你?我能幫你啥?

細孬說:看得出來,你是識文斷字的人,你的身手也不錯,你仗義,不貪財,關鍵時候敢出手,這就是干我們這一行最需要的人。

龍定海問:你們幹得是哪一行?

細孬沒接話茬繼續說:這世道,人窮掙錢難,販葯只能混個肚兒圓,你前天給了那小伙十三塊銀洋,自己只剩下兩塊了,往後生意咋做?大丈夫不可一日無錢,大丈夫要有自己的事業,老弟,你的事業在哪兒?

我是小本生意的人,哪談上啥事業,能混個肚兒圓就不錯了!龍定海有些泄氣地說。

細孬擺擺手說:兄弟,不對,大丈夫不管幹大幹小,都要有自己的事業,咱們是上要贍養父母下要養家糊口,掙不來錢,問心有愧呀!

看著龍定海不吭氣,細孬繼續說道:你問我是幹啥的,告你說,我們是專為別人幫忙要賬的,我們受人之託,替人辦事,不偷不搶,事後光明正大的拿錢。

龍定海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問:有這麼多的賬讓你去討?

細孬說:這方面的事兒由我去弄,其他的人到時候光跟著去就行了。當下我手裡就有兩個事兒呢!

龍定海將信將疑地問:要賬這事兒好乾嗎?

細孬說:有的好要,有的麻煩,今黑兒就有一樁,你跟著去看看!

龍定海點點頭。

雞叫二遍,一溜四個人到了距離縣城三十多里的一個靠河邊的村子,他們在一家高門樓的大房前停了下來,細孬一擺手,另外兩個人架人把一個送過了牆,不一會兒大門無聲地開了一條縫,其他三個一側身溜了進去。

三人直奔上房,先過牆的那個已經在門軸里灌了蜂蜜,拿刀正在撥門閂,快撥開的那一瞬間,細孬的刀從門閂下面的門縫裡插進去,輕輕地托住門閂,一扇門無聲的開了。細孬一貓腰拱了進去,另一個在進去的時候拽了一下龍定海的衣服,龍定海也側身閃了進去。

龍定海感覺這是一個客廳,兩邊各是兩間偏房。只見細孬毫無聲息地摸到左邊靠里的房門前聽了聽,然後,一挑門帘蹲走進去,龍定海也輕輕地爬了過去。細孬繞過大尿盆到了炕邊,一手搭在一個人頭旁,一手卡在脖子邊。

他很輕聲地在他耳邊說:老韓,別吭!別動!王掌柜讓我來收賬,準備好了嗎?那個姓韓的腦袋和身子動了動又不動了。只聽細孬繼續說:今天的錢是非拿不可,你要不給,你在這就別起來了。姓韓的腦袋一動不動,因為他耳朵後邊已經感到一個像刀尖的東西刺進了肉里。細孬繼續說:好,這就好,聽我說,起來,點燈,穿衣,拿錢,我在炕邊蹲著,拿了錢就走!別想著叫人,你這房子有四個人,客廳里有五個,門外還有三個,你要喊一聲,其他房子的人馬上人頭落地,不到一袋煙的工夫,房子全都點著啦!細孬感覺老韓點點頭就鬆了手。

老韓坐起來儘管有點抖,還是慢慢地披上衣服點上燈,並用手在耳後摸了一把一看一手血。和老韓並排在炕裡邊睡著的他老婆被燈光弄醒了,不耐煩地嘟囔著:睡得好好的點燈幹啥!老韓也不吭氣只管穿衣服,他老婆嘟嘟囔囔也不知又說了些啥,從被窩裡爬出來,光著屁股下了炕,蹲在大尿盆上嘶嘶喇喇地尿了一通又鑽進了被窩,周圍三個大男人在黑影里看著她撒尿,她眯縫著眼睛屁股一縱一縱的噴瀉著,自己一點兒都不知道有人看她。

老韓下炕摸鑰匙開了壁櫃的門,又打開一道暗鎖,在一個內藏門裡頭摸了半天才拿出一個小木匣,拿鑰匙打開,從裡頭取出四塊亮燦燦的東西遞到細孬手裡,然後蓋上蓋子準備放回去,細孬用手一擋又伸出一個指頭,老韓手抖了一下,掂量了半天最後還是又拿出一塊。

跟龍定海一起進來的漢子看到這種情況,輕輕一拽龍定海,倆人一前一後撤了出來,細孬一聲多謝,一絲聲響也沒有地出了偏房。還沒走出客廳,只聽見裡面老韓嗨的喊了一聲,接著就聽見嗵的一聲人體倒地的聲音。細孬第一個竄出大門消失在夜色中。

這次行動給龍定海分了三十塊大洋,因為他是初來,其間也沒幹啥事兒。龍定海不好意思拿錢,找細孬說:我只是去看了看,又沒幹啥,為啥給我這麼多錢?

細孬說:你是最少的,只要去的都有份兒!

龍定海問:為什麼老韓叫了一聲又摔倒了?

細孬說:老韓後悔了,想跑出來喊人,可我在老韓一下炕的那一會會兒就給他腿上套上絆馬扣了,他一跑咋能不摔。

龍定海打心裡佩服細孬計劃周密,行動不露一絲破綻,他感覺細孬不是個一般的討債要賬的角色。

此後每天細孬都領著龍定海在這兒吃,在那兒玩,就是不談他入伙的事兒。倒是龍定海沉不住氣了,第四天晚上他問細孬:頭兒,你再這樣下去我受不了啦,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說句話吧,是不是要我入伙?

細孬雙手抓住龍定海的手說:兄弟,這幾天我就等你這句話呢!

從此,細孬的隊伍里就多了一位身手敏捷,功夫過人的小夥子,細孬他們的活動更頻繁了。一次行動中,龍定海意外地發現,同去的一個大個子就是那天晚上合夥打細孬,捆他扛他的那個人。

初春的一天,省長公署的特派員來到愛師縣,坐在大堂上才讓人叫縣長。縣長正在午睡,一聽省里的特派員大人到了,穿衣戴帽,漱口洗臉,磨蹭了半天才來到堂前。特派員對他這種為官拖沓的官風先有幾分不悅,待縣長拜見過之後直接就問:貴縣現有多少人口?多少田畝?去年稅賦徵收了多少?

一頭霧水的縣長大人半晌答對不出,支支吾吾地說:本縣近日忙於審案,大人問的項目下官一時想不起來了,可讓我的文案回答。

特派員有些生氣,軟中帶硬地說:要是都問文案,要你還幹啥?他環視了一下大堂,問道:誰是文案?

站在一旁的龍定洋走到大堂中間向特派員跪拜說:小人便是。

特派員大人一看定洋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膚,清亮的嗓音,便有幾分喜歡,口氣溫和地說:那你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龍定洋一口氣分別報出了人口、田畝和稅賦收繳情況。

特派員並不相信他所報的數字,說:把你的賬本拿來我看。龍定洋立即到內室拿來賬本呈送給特派員大人。大人一邊看一邊問,龍定洋像背書一樣對答如流。特派員大人又問了縣長一些問題,大部分還是龍定洋回答的。

特派員大人問了龍定洋的身世、家庭、讀了哪些書,又看了龍定洋寫的一些文章,讓他當場寫一篇愛師縣山川地貌、風土人情、珍寶特產的文章。龍定洋略加思考,援筆疾書,一揮而就。特派員大人看了之後不動聲色,把一位隨員叫到跟前低聲囑咐了幾句,隨員立即展開隨身攜帶的宗卷內頁寫了起來,不一會兒寫畢呈送特派員大人過目,大人看過點頭稱是,隨員隨即當堂宣讀道:

愛師縣縣長卞良書在任已兩年有餘,命其卸任述職。縣長一職暫由現任文案龍定洋接替,正式任命以省長公署官文為準。

此命

省長公署特派員何秉坤

×年×月×日

清明剛過,督軍在督軍府召見了龍定山。

這是他第三次進督軍府,前兩次都是拿槍押著進來的,而這一次是用督軍的車接進來的。龍定山看著來人畢恭畢敬在一旁帶領自己步入氣勢恢宏的督軍府的時候,不由得感嘆世事變化莫測,人生起落無常。

督軍仔細地詢問了龍定山生意的情況以及他對做生意的看法和想法,並了解他對服裝生意以外行當的見地。定山有問必答,但話不多,尤其是對服裝以外的行當,絕不妄加評論。看到龍定山有些拘謹,督軍岔開話題,請龍定山鑒賞一下自己收藏的瓷器、青銅器和字畫之類藏品。龍定山自己也有一些收藏,但在督軍偌大的收藏室里,龍定山感覺自己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督軍藏品之豐富,門類之廣泛,保存之完好,品相之精美,讓龍定山目不暇接,讚不絕口。督軍看著龍定山那入神的樣子,很隨意地問:龍掌柜也很喜歡收藏?定山謙恭地答道:不才只是喜歡,其實並不懂行。

督軍說:喜歡就好,唯有喜歡才能懂行!

中午在招待龍定山的家庭便宴上,酒過三巡,督軍吩咐其他人退下,單獨與龍定山敘談。其實,從來人請他去督軍府開始,龍定山腦子一直在琢磨督軍叫自己的目的是什麼,即便是在看藏品的時候也沒有悟出什麼因由來。

督軍說:龍掌柜有沒有意思與本督軍合作做點生意?

定山似乎明白了一點兒督軍的意思說:不才就是大人治下的小民,不要說合作,就是大人指派小人隨便幹什麼,小人也是萬死不辭!

督軍說:龍掌柜同意就好。一位外國朋友托我購買一批瓷器,品質色澤一定要好,數量還較大,要去江西進貨,關鍵還要懂行。不知龍掌柜是否有意向?

定山略微思考了一下說:瓷器與服裝兩個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但買賣是一樣的,大人如此高看我,我一定竭盡全力把大人交辦的事情辦好!

督軍高興地點點頭說:既然龍掌柜如此爽快,此事一言為定,採購的明細明天我派人送到府上,估計需要十萬銀洋,既然是做生意,一家拿一半,你跑腿弄貨,我把貨變成錢,利錢一家一半,你看如何?

定山一拱手說:大人,前頭你說得都好,唯有這利錢不能一家一半。

督軍問:你說兩家各分多少?

定山說:我以為純利應該是你七我三。

督軍說:是你七我三,還是我七你三?

定山說:是我三你七。

督軍問:為什麼?

定山說:沒有督軍的朋友關係就沒有這筆生意,督軍還出一半本錢,還要派人來回護送,貨經督軍出手才能拿回錢,你投的本錢比我大,肯定要拿大頭。

督軍拿眼睛瞄了定山一會兒,心裡暗想:這個人要麼是個大滑頭,要麼就是個通明事理練達人情的經商奇才,如果是這樣,這是一個可以長期共事的朋友。他端起酒杯說:生意還沒開始就先說分錢,也太早了一點,就先依你,另外,我給軍需處說一下,讓把兩萬件襯衣交給你做。

第二天上午,督軍處一位軍官送來了瓷器清單,下午,軍需處侯處長親自上門找龍定山商量襯衣定做的事情。

龍定山把南院門的門面生意交給大掌柜,把加工作坊交給姜東民,自己則另組織六七個小夥子準備到江西的事情。他請教了幾位瓷器店的掌柜和古董店的老朋友,又找來幾本專門的書反覆學習,臨出發的時候,他已經對瓷器知識有個基本的掌握了。

督軍派人送來一張五萬銀票和兩封書信,一封是路上遇到盤查用的督軍府公文,一封是告訴龍定山路線和遇到麻煩時應對方法,再者是派了兩個馬弁便衣帶槍護衛,並著重強調貨的成色和品種。龍定山在只有大掌柜和江東民知道的情況下,帶著八個人悄悄上路了。

龍定海跟著細孬一會兒南下,一會兒北上,有時在鄉下有時在城裡,每次都還順利,但是好像官府有所覺察了,因為,城裡晚上巡查明顯加強了。一天夜裡,龍定海他們剛從一家大門出來,與相隔十幾丈遠的巡防隊碰上了。細孬一聲:有倒包,反跑!自己先向相反方向跑了,龍定海反應快扭身也跑了,最後一個從門裡出來的狗蛋,等到反應過來,官兵已經快到跟前了。這傢伙也機靈,一看事色不好立即返回門裡把門一關,官兵在外邊又叫又打,也無可奈何,不想人家家裡人卻出來了,不僅追打他還開門把官兵也放進來了。狗蛋狗急跳牆,一縱身上了牆,又從牆上跳上房,官兵和那家人又喊又叫,把一街的人都嘈喚起來了。狗蛋在房上跑到哪兒,哪兒就有人喊,官兵在下面追堵。眼看著狗蛋跑不脫了,對面房上來了一個人輕聲叫狗蛋,快,跟我走!狗蛋一聽是龍定海,猛地一縱跳到另一個房頂上,跟著龍定海一前一後向沒人喊的地方跑去。

晚上一起喝酒的時候,細孬回顧了昨晚的情況,他說:賴毛你在門口聽著,官兵過來為啥不知道?你是弄啥的!

賴毛有些發慌,放下手裡的雞腿急忙說:門一直開著一條縫,我瞪大眼睛支棱著耳朵又聽又看,可突然過來一個人,我趕快把門閉上,想等他走遠了再開,可還沒等開你們都出來了。

細孬瞪他一眼:先別把自己推得那麼利落!咱們差一點和官兵碰頭呀,拼上火,死了倒沒啥,抓進去這一窩全完蛋了。這次分錢罰你一半,明天的事兒你別去了。賴毛委屈地低下頭但也不敢再說什麼。

第二天並沒有行動,第三天也沒有,到第五天半夜,天下起小雨,細孬叫起龍定海和另外三個人鑽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中,向東北方向疾行而去。這是一個大鎮,以糧食和蔴絲交易著名。他們趕到的時候,滿身濕透兩腳是泥。細孬在一棵大樹下觀察了很久,最後向龍定海伸出一個指頭,向大個子伸出兩個指頭一擺手,二人貼著牆向對面的大門旁溜過去。看著龍定海翻牆過去,細孬幾個急促的小碎步眨眼工夫到了門下,不想半天不見門開,只聽見裡頭鐵鏈子的聲音,細孬知道大門加了鐵鏈,海子弄不開。他立即伸出四個指頭,那個尖嘴猴腮的弓背踩著大個子螞蚱腿的肩膀縱過了牆。擤把鼻涕的功夫,門輕輕開了。細孬把手腕向上翻了翻,大家一看都明白:此處有防備,快進快出!

他們繞過照壁,穿過天井,在上房木雕門前停下。螞蚱腿貼到東邊的窗戶下,弓背溜到西邊的窗戶下,龍定海在撥門,細孬在觀察。一絲吱紐響,龍定海側身而入,細孬緊隨其後。房裡很靜似乎沒人,但從門裡上栓的情況判斷肯定有人。細孬知道,這家主人有兩個老婆,按當地習慣,大老婆一般住東,小老婆住西,可今晚他跟哪個老婆睡呢?細孬向龍定海做了個兩手一分的姿勢,然後兩個一邊一個磨了過去。倆門都上栓,又各自撥門,一前一後門都開了,主家在小老婆房裡,細孬是從地上的鞋判斷的。但他一聽呼吸,主家睡在裡面。細孬搭腳一抬上了炕,一腿跪下一腿向前一手就卡在主家的脖子上,主家猛地一驚腰腿一收,細孬的手像鉗子一樣把脖子卡死了。睡在旁邊的小老婆也醒了,一見一個人壓在老爺的身上,啊的一聲叫了起來,細孬一腳把她連被子都蹬到炕下,稍一分神,細孬沒想到主家左手掏出一把匕首,照著細孬的肚子就刺了進去,細孬身子一抖,右手的柳葉刀也向他的脖子揮去,自己就勢一滾翻下床來,小老婆已被隨聲而來的龍定海收拾得不喊了。見細孬下炕,龍定海感覺不對,只見細孬一聲:撇子!大家立刻扭身往外走。大家來到大樹下細孬才說:人被我殺啦,我也中了一刀。龍定海指揮螞蚱腿背上細孬,弓背護送,自己則和另一個叫屙沙的斷後。

回到住處,屙沙撕開衣服對傷口進行清洗,發現刀口不是很深,但持刀人是個使刀老手,刀刃在裡頭轉了一下,傷口就大了。一路上儘管對傷口做了包紮,但血還是流了不少,細孬到家時已經有點昏迷了。屙沙用了特製的刀瘡葯,止疼,止血,又仔細包紮了一下對龍定海說:海子,還得找大夫看看!

龍定海說:在這兒不行,得換個地方。

弓背說:離這二里地,有個小鞏村,有個老先生專看刀箭外傷,以前,咱這一個就是在他那兒治好的。

看著臉色蒼白的細孬,龍定海知道必須儘快找大夫,但他知道已經出了人命,官家必然加緊搜查,把細孬直接抬過去惹人注目,必須考慮一個安全穩妥的方法。他先派弓背到小鞏庄打探,又和其他弟兄商量辦法。

天還未亮,小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著,一輛馬車出了東街,向北邊一個荒僻的小村子駛去。細孬被安排在屙沙的一家遠房親戚家裡。親戚很窮,龍定海讓螞蚱腿去遠處買了糧食和菜肉以及其他用品,告訴親戚,不要給外人亂說,問得緊了只說來了親戚。過了兩個時辰,馬車把治外傷的老先生接來了。老先生還不知道是咋回事,坐到炕上還問:讓我到這兒弄啥?

龍定海遞上煙茶,讓人擺上點心才讓弓背說:俺哥受了點傷,請先生看看。

先生一聽有點兒明白說:也不吭氣,正尿呢,抱住我就上車,嚇我一跳!

弓背連聲道歉:老爺贖罪,老爺贖罪,俺哥流血多,顧不上啦!

老先生喝了茶,用帕子抹抹嘴才問:受傷是誰?

龍定海與弓背扶著老先生到裡間看細孬。

老先生把傷口看得很仔細,又把傷口周圍壓了壓,很肯定地說:刀傷,麻煩!

弓背說:就是,不小心讓刀戳了一下。

老先生生氣地說:騙我哩,我啥不知道,這是匕首戳的,刀子還擰了一下,多虧還不深,不然命都沒有啦!讓我治,起碼得十天,抬到我那兒去吧!

龍定海給弓背使個眼色,弓背說:十天也中,老爺你就在這兒住十天,看好再回去!

老先生一聽就急了:讓我在這兒,十天?那不中!我還要看病,我還要做葯,在這兒要啥沒啥,這病咋看?

弓背說:老爺要拿啥,只管說,我跑腿。老爺,你放心,在這兒絕不讓你受一點兒難,吃啥喝啥要啥,我都給你弄得好好的。

老先生還是一百個不願意:給你說,不讓我回去我就不看病!

龍定海看著這樣硬著下去不行,由於語言差異他不便說話,他掏出一封紅緞套袋的五十個銀洋放到老先生面前,用手一指讓弓背說話。

弓背說:這一封銀洋是定銀,治好了還有賞錢!

老先生知道暫時是走不了啦,也知道這刀傷不是一般的刀傷,橫下心來治病,想寫個拿東西的單子,這裡連個筆墨紙硯都沒有,說:想給你寫個單兒,啥都沒有,咋弄?

弓背說:都要啥老爺你說,我能記下。

老先生生氣地說:那麼些東西你都能記住,還有藥名!

弓背說:老爺,你說,有多少我記多少,沒事!

屙沙說:老爺,他外號叫玉皇蛋,每回尿多少滴兒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一句話把大家都說樂了。

老先生先說筆墨紙硯,再說刀針鉤剪,又說膏丹丸散,最後說煙茶姜蒜。弓背問:還有啥?

老先生說:就這些你都記不全。

弓背說:我背一遍你看,筆兩支,墨一瓶,紙半刀,硯一方,彎刀偏刃,斜刀帶尖,圓針扁針六棱針,拔膿膏止血丹生肌丸健身散,南陽煙龍井茶高良姜紫皮蒜,最後還有包腳布,水煙袋,老花鏡,內褲頭,外帶你的止喘葯!對不對?

弓背陰陽頓挫,口若懸河,一氣呵成,就跟戲台上丑角念白一樣,把大家聽得靜氣屏聲,不由得佩服弓背過人的記憶力和口才。

老先生說:你們這裡有能人哪!

龍定海說:別閑扯了,給大哥看病要緊,快去辦吧,早去早回。

弓背抓起褂子說了聲:我走啦!一扭身出了門。

老先生果然神醫聖手,經他外治內服,抓拿推柔,幾天過後細孬恢復得很快,讓人攙扶著可以下炕了。老先生也高興地說:每天專給一個人治病我還是頭一回,好得這麼快你是頭一個!

就在這時候弓背把龍定海叫出去偷偷對他說:外邊像有外人轉悠,有點不對勁。龍定海從窗戶向外瞄了瞄,說:我和螞蚱腿,屙沙從後門出去,你送老先生,等我們走了再從前門走,把人引開。你們沒事,送到后讓老先生多開點葯帶上,雞叫頭遍咱們在槐樹嶺底下見。說完進來就趕緊收拾往後走。

龍定海判斷很准,他們離開不到一個時辰官兵騎馬就到了,把屙沙的親戚打了一頓,把房子點著了。在村外小樹林里的龍定海他們看著官兵走後,才從樹林里出來,屙沙雇了一輛馬車,趁著暮色他們又鑽進了官道旁的一個村子。

細孬受傷后很少說話,一方面是傷痛的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這次失手。去的這家是官府的一個小官兒,到他那兒去不是為了錢,而是受人之託搞他的一幅畫,這幅明朝的畫據說能值十萬兩銀子,到手后一家一半。這些細孬都沒有給大家說,他們向來都是這樣,事成了由細孬論功行賞,大家各拿各的錢,誰也不問誰。這次他盤算了很長時間,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一個文官睡覺會帶刀。受傷這幾天他想了很多,想洗手不幹,自己除了這個好像再幹不了其他什麼,況且還有一直跟著自己的幾個弟兄們。要再干這裡肯定是不能呆了,到哪兒去呢,他沒有目標。

屙沙去槐樹嶺叫弓背了,螞蚱腿在門口守望,屋裡只有龍定海和細孬,兩個都在想著心事。龍定海抬起頭看著細孬:大哥,我看在這兒暫時幹不成了,得重換個地方。

細孬說:我也在考慮這個事,可到哪兒去呢?

龍定海又沉思了一會兒,說:走遠一點,到西安!我想了,西安不遠不近,來去方便,我在那兒很熟,在那兒這一行仍然能幹。

細孬眯縫著眼睛琢磨了一會兒,一拍腿說:中,就去西安,干他半年三個月,又換了地方又避了風頭。可以,海子,這個主意出的好哇!他想了一下又說:去西安,不能讓他們知道,知道了又是回家安頓,又是難離難分,弄不好還要壞事。光說去遠一點,願去就跟著,不願去不勉強,發點散夥費各奔前程。

龍定海說:能行,你看啥時候動身?

細孬說:三兩天就走,想的再細一點,走的當天再給他們說。

三天後的下午,一行五人先朝東又折北,第二天一早才向西拐去。

龍定山去過漢口,因此,這一路非常順利,很輕鬆地就趕到了。到了漢口,當天領著大家轉了轉,第二天就坐船沿江而下,到九江上岸,又坐了幾天的車子才趕到景德鎮。

到了景德鎮定山才感到自己的眼睛不夠用了,瓷器店鱗次櫛比,瓷器層層疊疊,琳琅滿目,精品絕活隨處可見,讓人大開眼界,大有美輪美奐美不勝收的感覺。一條街上熙熙攘攘,買的賣的來來往往,扛的抬的熱熱鬧鬧。在民生凋敝、經濟蕭條的民國年間,這裡可以說是一片繁榮景象。

他們先找了一家偏僻乾淨的小客棧住下,吃完飯龍定山安排自己帶的幾個小相公,一個看行李,其他的分頭看品種,問價錢。兩個馬弁隨自己一同走走,一個馬弁是江西人,語言上好溝通,再者有他們在也安全一些。

這次他們選購的主要是達官貴胄家用的精細瓷器,既要花色齊全,又要門類眾多。龍定山前三天領著他們大店小店都進,掌握知識弄清行情,後來就有目標的選擇幾家重點洽談。不想無意之中結識了一個朋友,就是這個朋友對他的生意和今後的生活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那天,他們順著街道往前走,不知不覺走到城外。初春的天氣,在南方已經比較熱了,大家都覺得有點口渴,看見不遠處一棵柳樹下有一桌一椅一壺,一人手持一卷書在讀。身後翠竹濃郁,池水蕩漾,清風拂面。好一幅詩情畫意的詠讀圖,讓讀書人出身的龍定山眼熱心動,感嘆不已。他對另外兩位說:走,到前面討杯茶喝!三位快步來到樹下。

讀書的是一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清瘦而高,目光睿朗,竹布長衫。見他們過來,呼喚家人添凳換茶,招呼讓座。

龍定山客氣地說:讀書如此專註,肯定是一位飽學之士了。

對方謙虛地說:哪裡哪裡,心中鬱悶,以書解愁耳。請坐,請坐。

定山說:清流在旁,秀竹垂立,翠柳之下,閒情逸緻,何愁之有?定山一句老朋友式調侃倒把對方說得不好意思起來,連忙說:見笑見笑,請問客從何處來?

定山答道:從陝西來。請問先生貴姓?

對方欠身答道:免貴姓黃,黃晴池。

定山也自我介紹道:鄙人姓龍,龍定山,這兩位,一位姓柴一位姓梁,都是我的朋友。

黃晴池審視了一眼二位說道:千里迢迢,肯定是為瓷器而來。

定山道:老兄好眼力。想做點瓷器生意。

黃晴池說:龍先生一開口就能聽出是讀書人,怎麼經商了?

定山說:見笑了,為生計所迫,尋一碗飯吃。

黃晴池說:瓷器行當要麼掙大錢,要麼糊口都難,所謂成也瓷器,敗也瓷器就是這個意思。

定山說:兄弟初次涉足此行,還請先生指點一二。

黃晴池給各位續上茶,擺擺手說:我也不是經營瓷器的,對各位也不敢談指點,只是提醒你們不要上當了就好。

定山問:何為上當?

黃晴池說:依我看,瓷器可分為常用瓷、珍用瓷、珍藏瓷,珍寶瓷幾種。常用瓷你們肯定不會要,千里迢迢買一堆碗盤碟勺連路費都不夠,珍寶瓷你們買不起,一個幾千幾萬,非宮廷大臣鉅賈不買,你們只是在珍用瓷和珍藏瓷里倒來撞去,許多人就是在這裡頭高價買假貨,拙眼買次貨而上當的。

定山聽了這一席話才初步知道一點瓷器的分類,也才知道自己要採購的明細歸哪一類,他也明白自己碰了好幾天今天才算碰對人了。他誠懇地說:黃大哥,不瞞你說,兄弟這次來就是想找點珍用瓷和珍藏瓷的。還望大哥能助兄弟一把,小弟一定會誠心酬謝。

黃晴池聽了定山的一番話面露不悅之色,說:要說酬謝我還不給你說這些了,看來兄弟你已經不是讀書人了,言談話語間有了銅臭味兒了。

定山連忙道歉,一再表示自己出言有失,多有得罪,望大哥見諒!不過他不得不另眼看待這位雅儒之士了。

黃晴池說:跟我來,讓你們先見識一下。說著起身帶著他們走進屋裡。

看來這位黃晴池先生不是富貴之家,五間房子全是草房,不過屋裡陳設倒是雅緻整潔,其中一間房的櫃格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瓷器,儘管屋內光線不是太好,但依然五光十色形態誘人。黃晴池拿過一個青花瓶,問:認識嗎?

定山沒有把握地說:是明青花吧?

黃晴池說:看來你還識貨,可這是仿的,不是真正的明青花,是前兩年我們這裡一個窯燒制的。它的胎形,色彩,光澤等等與明青花看起來毫無二,騙過了多少人的眼睛,當然,它還是有區別的,可有人就以高價買了回去。我知道,你們不要這些古董,就是珍用瓷和珍藏瓷也有高下之分。

他說著又拿了一個粉彩碗讓定山看,定山說:這個是民國的吧?黃晴池說:不對,這是光緒年間的,官窯的。現在燒得比這個可好多了。

後來,黃晴池又讓看了一些樣品,教給他一些鑒別的方法,不知不覺太陽落山了,黃晴池硬要留他們吃飯,定山初次見面不好打攪,告辭出來,定好明天一定再來請教。

後來的幾天,黃晴池領著他們直接到窯場去看,讓定山比較各種瓷器的區別,但絕不談訂貨的事情,因為這在當時是犯忌諱的。由於窯場經常有技術方面的問題要請教黃晴池,因此對他帶人來也就不計較。而龍定山通過這一番實物、現場的觀摩比對,以及黃晴池的對照講解,基本上搞清了瓷器一般的識別方法,做生意應該是夠用了。接下來在黃晴池的建議下,龍定山與幾家商戶確定了明細單上全部品種和數量,由於是熟人介紹,又是和內行談判,不僅進行得很順利,而且價格比原先預計的要便宜了三成以上。黃晴池又給龍定山推薦了一部分珍藏瓷,告訴他:這些東西不要輕易出手,出手時沒有三五倍的利錢不賣,這些瓷越放越值錢。

半個多月的交往,龍定山與黃晴池從瓷器談到讀書,從做生意談到做人做事,兩人越談越投緣,越覺得有說不完的話,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龍定山臨出發的那天晚上,兩人邊喝茶邊聊天,臨分別時,定山拿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放在桌上,用手指推到黃晴池的面前,說:小弟的一點兒心意,望大哥一定不要推辭。

黃晴池看都沒看銀票說:我知道你肯定要有此舉,我再推脫就不恭了,之所以幫你是看中你定山兄弟的人品,也願意交結你這個朋友。說著從隨手攜帶的一個提兜里掏出一個蔴紙包的碗遞給定山。

定山接過一看:這是個薄胎彩繪碗,細薄如紙,彩花如真,壁可透光,玲瓏剔透,讓人一見愛不釋手。龍定山賞玩了半天說:這是個珍寶級的東西吧?真讓我開了眼,大哥手裡還有這樣的寶貝兒,難得難得!

黃晴池平靜地說:兄弟一場,臨別無以為贈,這隻碗權當個念想送給兄弟吧!龍定山一聽連忙把碗送還給黃晴池說:使不得,使不得,這個絕對使不得,我龍定山受不得如此大禮!

黃晴池把碗又輕輕放回到定山面前說:我能拿來說明我意已定,兄弟一定收下,不然這銀票我也不能收了。

定山說:既然大哥如此仗義,兄弟我就當仁不讓了,不過,這個念想大哥也一定要收下。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塊羊脂玉掛件遞給黃晴池。

黃晴池接過一看:凝如羊脂,潤如嬰膚,雕工古樸,構圖生動,是一塊難得的古玉。這回輪到黃晴池惶恐了,他把古玉送還給定山,這不行,這不行,我可不是跟你換東西哇!

定山說:大哥,既然是兄弟情誼,互贈念想,大家都不要在乎贈物如何,都收了吧。

黃晴池感動地點了點頭,收起了玉掛。

由於黃晴池的周到安排,從找船,談價,裝貨,都進行得很順利。中午時分,定山與黃晴池在昌江邊執手相別,互道珍重,兩人眼睛都有些濕潤。貨船一路順風順水,經鄱陽湖進入長江,逆水在漢口碼頭上岸。定山生怕貨物有個閃失,當天就雇車從漢口北上,又專門讓人給大家每人買了一套防身的武器。經過七八天的跋山涉水,總算平安回到西安。

定山第二天就把貨物交到督軍府,一套一套,一件一件的向督軍介紹,尤其把特意購買的珍藏瓷的珍貴難得講的生動感人淋漓盡致。最後又把特意給督軍大人買的幾件精品拿出來,這些都是他藏品中所沒有的。督軍看了以後非常高興,連誇定山差事辦得好,說:多買了這麼多東西,多花了多少錢?定山把遇到黃晴池的事情也說了,並說:除了來回差旅費用,帶去的十萬銀票還略有結餘。督軍大喜,說:今晚為你接風洗塵!后又說:這批貨得送到邊界上去,要把珍用瓷和珍藏瓷的種種好處給他們介紹清楚,咱得弄個好價錢!這事兒還得勞你的大駕跑一趟!

定山知道這個事一旦沾手,就必須有始有終,自己在路上都想過了。他十分爽快地答應了,說:去見見他們也好,說不定還有生意呢!

事後,據督軍說這筆生意一共掙了十五萬,按三七開,定山該拿四萬五,督軍給龍定山六萬,定山把一萬五退了兩次,都被督軍擋了回來,他只好收下了。不過,他在邊界上不但又接了瓷器的單子,還接了絲綢,茶葉的單子,尤其他還接了一批軍裝加工的單子,接上這個單子,使他辦加工場的信心更足了,他眼界更寬廣了,來往於南北之間的商貿活動更頻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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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吟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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