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魂魈魅影(2)

第三十六章 魂魈魅影(2)

第三十六章魂魈魅影(2)

黃麗的事業如日中天之際,張鑫和諸葛梅的先後舉報終於引起了省紀委的重視,立即派專人到林邑實地調查取證,先後找諸葛梅、方翔、王煷等相關人員逐項調查落實舉報信的內容。

然而,就在此時黃麗舊居前那棵孤獨的本來枝繁葉茂的杏樹突然一夜間變得焦黃,枯萎的樹葉七零八落凋零一地,這種一反常態的現象令人們倍感奇怪,議論紛紛,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杏樹卻並沒有因為人們的詫異與費解而重新活過來,不久,它便徹底地死亡了,只留下那一片沒有綠蔭的空地和偶而被人提及的關於張鑫、黃麗和杏樹的陳年舊事。

當方翔面對調查組坐定知道他們此行目的之時,心裏不由得一驚。省紀委不會憑空下來調查,自己除了曾經和黃麗有過親密關係,給予她幫助提攜,方翔並不知道黃麗是否還有別的什麼問題。

與自己有瓜葛的事情不能說,那是只有他和黃麗心照不宣的,他們絕對不可能讓第三人知曉,憑他對黃麗的了解,這一點他大可不必擔憂會有什麼後患。

舉報信應該是沒有憑據的猜測,如果真的事實清楚,就用不着還調查什麼,黃麗面臨的就是雙規,而不是什麼外圍調查。

機敏的方翔只是從黃麗到外經局工作,在她的職責範圍內怎樣竭盡全力為城市的經濟建設和長遠發展做貢獻,將幾十億的招商引資項目完成得非常出色,從能力、學識、才幹幾個方面向調查組的同志闡述了他對黃麗的舉薦和褒獎沒有摻雜個人的情感和意志。

極力舉薦黃麗是因為城市的經濟發展建設需要黃麗這樣既聰明漂亮又頭腦靈活富於拼搏和創新精神的複合型人才。過後方翔馬上約見黃麗,將她被審查的消息及時告訴了她,並幫她逐一落實省紀委對她的懷疑依據。

「手鐲我可以說自己買的,怕張鑫嘮叨才放在辦公室,好在張鑫,夏蕙都死了,死無對證;何況他倆誰也說不清手鐲到底是怎麼回事。」黃麗胸有成竹地對他說。

「對,夏蕙即使活着也不會傻得承認自己偷拿了你的手鐲來證明你受賄吧?」方翔贊同地說,「實在不行,就說是N托我帶給你的禮物,那時,你還是普通工作人員和受賄挨不著邊,要不就去弄張外地假髮票,這件事情就沒有可擔憂的了。當時,單位領導都沒把它當回事,調查組一定會找王煷談話,他也應該會幫你的,待會我給他打電話從側面提醒一下。」

「你和王煷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王煷一直對我也很照顧,相信他會幫我的。」

黃麗得知自己被調查確實感到很震驚,不過她還是顯得很鎮靜,不慌不忙地對方翔說,「看來是有人嫉妒我的能力,向省委反映了情況,回國之後招商引資的項目都是在你和市委、市政府的親自監督下完成的,其中沒有任何背後交易,市長你就放心吧!至於,他們找你調查了解的其它問題,那都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想也沒有什麼說不清的。你就放心吧!出國前,我沒有政治和經濟問題,回國后,我做什麼事情都很謹慎,應該沒有任何把柄真的掌握在別人手裏,黃麗絕對不會連累任何領導!」

世間最說不清的是情感問題,這些只有雙方當事人才真真切切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東西,黃麗根本不怕別人猜測臆想。

人們知道的就只有鄧國那事,雖然當年鬧得沸沸揚揚我卻因禍得福,那時是自己幼稚懵懂被鄧國引誘,在今天,事隔多年,應該沒人會揪住這個老問題不放。鄧國早去了香港,他們應該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大動干戈找到香港去吧?黃麗在自己問自己。

新加坡發生的一切雖然給黃麗留下了人生最美好的回憶,但是,那裏所發生的一切也隨着N的突然去世而不復存在了;唯一讓她擔心的,是買房裝修的幾十萬和銀行的存款有點說不清楚。N不在了,沒有人能證明她這麼多錢是從哪裏來的,她和張鑫的工資加起來即使不吃不喝,一輩子也買不起這樣的住房,何況誰都知道她和張鑫早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婚姻名存實亡了。

即使N還活着,他也不好證明這麼多錢是他給我的,沒有特殊關係,為什麼要給我這許多錢是誰都想提的問題。如果真的要開展調查,銀行那幾百萬也屬於不明來由的財產……黃麗心底忐忑擔憂的就是這致命的萬能的金錢。

然而,恰恰是這萬能的金錢,今天終於有了不能的尷尬,它只在那高深莫測的沉默中猶如巨石無言地聳立在黃麗的心頭。

黃麗感覺精神壓力愈來愈大,自己在新加坡的生活方翔不清楚內幕,又不能告訴他真相,即使N仍然活着關於錢的來由也不是隨便就能說明白的。留學雖有獎學金,可生活和其它一切開銷也不是小數目,黃麗愈想愈不安。

突然,曾經的模特經歷讓她找到了解困的鑰匙:四年八個寒暑假她可以賺很多錢,想到這裏她輕鬆地舒了口氣。

雖然她和N是真心相愛,可他們的愛卻是不道德的,即使是N的家人同意他借腹生子,可作為黃麗來說,被自己的朋友親人和領導知道了卻是無地自容的齷齪交易。雖然N每次給她錢都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讓她高高興興笑納,她的內心卻很清楚,那些錢就是N給她的「代孕」報酬。

被人羨慕的出國留學,實際還當了一回別人的生育機器,這是一件多麼可憐可悲的事情!黃麗的心情突然又變得十分沉重,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自信心,在這一刻,感受到了傾斜失衡的震顫。

黃麗在心底苦苦沉思:是誰舉報我?夏蕙已經死了還有誰會跟我過不去?黃麗實在想不起這個黑手是從哪裏伸出來的,百思不得其解的她,把跟自己工作聯繫多一點的人一一排查梳理,仍然理不出個頭緒來。

她萬萬想不到口蜜腹劍的人就在身旁,那支最陰險毒辣的利劍就是看似最親密的朋友諸葛梅和那個臨死也沒有放過她的張鑫一起射出來的。

調查落實舉報內容時,方翔才知道黃麗身處險境,他想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擔心黃麗還有其它什麼他不知道的嚴重問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有人對黃麗來真格的了。是誰?他卻想不明白。

方翔也想到了諸葛梅,覺得只有她才可能有理由舉報誣告黃麗,可他又馬上否決了自己的猜測,諸葛梅和黃麗好得穿一條褲子都嫌肥怎麼可能?所有被工作組談話的知情人大多不知道被找去談話的真正目的,他們不知道工作組巧妙而智慧的問話話裏有話,有人以為是黃麗表現太出色又要高升了;真正明白問話動機的人則都為黃麗鳴不平,只有諸葛梅竊喜不已。

「你覺得黃麗同志表現怎樣?同時作為女幹部你對她的工作、生活、情感諸方面有什麼評價?你覺得林邑的招商引資工作交給她是否最合適的人選……?她有沒有人民不放心的地方?」調查內容一個接一個,每個問題都問得非常委婉科學。

「我聽到過她曾經情感出軌的傳聞,不少人曾經議論她的新房子,把它和經濟問題扯在一起,關於手鐲、房子、存款等等,機關也都聽到過各種版本的傳聞,不外乎什麼行賄受賄,情人,二奶這些政治、經濟,品德方面的問題……」

面對調查,諸葛梅「竹筒倒豆子」,添油加醋大放厥詞,在上級領導面前充分展示了她對黨的忠誠,卻沒有暴露舉報信是她所為。

她就是要造成群眾對黃麗意見大,問題真有那麼嚴重的假象,鬧得機關人心惶惶,貶損黃麗的真正目的才能達到。

利用這個契機諸葛梅到處散佈謠言,挑唆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在被她說得煞有介事的「事實」面前義憤填膺,主動找調查組反映舉報情況,「黃麗有問題」被傳得沸沸揚揚,各種議論不脛而走,政府機關也被攪得雞犬不寧。

王煷畢竟非常明了官場的潛規則,不是萬不得已沒有人會對自己提拔的人下手,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事是明智的領導不可能去為的,上面即便是調查審核也大多是走過場,走走形勢而已。

常走河邊鞋早濕的為官者,誰人不怕拔出蘿蔔帶出泥呢?雖然不知道黃麗究竟有多大問題,只要自己曾經和她關係曖昧是他父親的事情不敗露,黃麗充其量也就是經濟問題,不過,這孩子的錢究竟是哪來的呢?

王煷極力為黃麗塗脂抹粉,客觀而全面地褒揚黃麗的才幹和功績的同時,心裏不免為女兒擔憂。黨性原則不允許他將組織的調查如實相告,何況調查組並沒有針對黃麗有過激的言辭,而只是很委婉地以考察幹部的名義找相關人員談話旁敲側擊了解問題。

王煷心底有着父親對女兒的感情和憂慮也情有可原,可王煷沒有勇氣面對黃麗說什麼,以他對黃麗的了解,她最多也是在情感方面有點不嚴肅。問到錢時王煷已經很客觀地認為:「一元新幣相當於五元人民幣,我覺得黃麗買房的錢和存款應該是她留學時假期打工所掙的,因為還她獲得了二十萬的政府獎學金。」

黃麗工作很出色,調查組忙了幾天也沒獲得更多佐證材料,省市兩級紀委領導和市政府交換了調查情況與意見,市府也被突如其來的調查給震懾得有點反應不過來。

黃麗回國就到外經委工作,成績有目共睹,而且每一個項目的簽約拍板都是集體決定,透明公開的,難道黃麗還有大家不知道的一面?所有的疑問市委都決定放在內部消化,他們可不會讓自己親手樹立起來的經濟戰場的優秀選手輕易倒下,官官相護也是官場明哲保身的金科玉律。

橫生的誣陷擾亂了黃麗心湖的寧靜,困頓與不安的漣漪由感官直至黃麗的靈魂深處,令她不知怎樣繼續理順,該如何彈奏這顫抖的心弦?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與苦痛之中。

生命的痕迹和歷程不只是些瑣碎的兒女事,不長進的人想找一兩件超出平凡可以記敘炫耀的事情一生都幾乎不可能,他們所有的理想願望都被自己的頹廢和命運的鐵鎚擊得粉碎。

不屈服於命運的黃麗是怎樣麻醉自己的靈魂?背負着人世怎樣的踐踏欺凌訕諷嘲笑?歷經了怎樣煉獄般的苦痛煎熬才得以從最底層的平凡中掙扎出來,在這晦暗而蛻變的人間放射出一道生命的亮色?

命運就是這麼殘酷,如今無論她怎樣掙扎,怎樣奢望做一個成功而風光的女人,最終都不過是一個悲劇性人物的結局,任憑人慾紛爭的利劍剝蝕得體無完膚,僅剩一具發臭的殘骸。

被秘密調查的陰雲籠罩着黃麗感到了莫名的惆悵和辛酸,為了滿足這出人頭地的人生慾念,自己不惜代價地努力拚爭,最終也許一切都將付諸東流,為了今天所受的屈辱苦痛真是太不值了……黃麗沒有一個親人可以傾訴,那些永遠不能告人的凄慘經歷只在她的心底絞痛著,為什麼從一出生我就註定要獨自面對人生所有的磨難,在心的舞台飾演形形色色悲情的角色?為什麼?

這一切皆因為什麼?難道母親的命運即是自己的命運?面對神龕咽著悲淚禱告的母親又浮現在黃麗的眼前,母親為愛苦守一生可謂堅貞,神明並沒有可憐母親的虔誠專一而將她的男人還給她,卻在母親病入膏肓即將辭世之時,讓母親和塵世的一切作最殘酷的告別。

神明啊!你的恩寵來得太遲,太遲了!生命即逝的片刻會面,留給母親是怎樣的震撼凄悲?怎樣的驚詫欣喜連王煷也感覺不出,何況對王煷是親生父親曾經一無所知後來似是而非的黃麗?接下來是怎樣的命運結局在等待自己?

黃麗不知道,她只能硬著頭皮走着瞧,掙扎到不能掙扎之時,明晰的選擇一定會呈現。如今,不管前面等候的是凄悲歡欣,還是順利險阻,她都必須繼續道貌岸然地朝前走,奈何前面是懸崖還是魚腹?自己選擇的人生險途,即使荊棘叢生崎嶇坎坷,即使再渺茫的歸宿也得鼓足勇氣朝前走,任憑命運的主持與宰割。

人生唯其善變,悲歡離合讓黃麗覺出了幻夢無憑的苦澀,覺出了凄慘絕然的無奈;望着深秋凄冷的寒月,她覺出了霜凍背後的嚴寒,覺出了瑟瑟發抖的冷顫;要是這凄月懂得悲憫,它何不將我的幻夢徹底毀滅?她真的只想將過去一切夢魘都焚碎埋葬了不再遺存這人世,她累了,很累很累。

悲愁乞憐呻吟求情不是黃麗的個性,生活給予的,隨生活逝去;這就是不滅的輪迴,沒有什麼願意不願意,可能不可能;該出現的終歸會出現,該幻滅的一定會在真實中毀亡;就像那雲層后時隱時現的月光,雖然普照山河,卻阻止不了被雲影樹葉所斑駁,所撕裂,高高地盤旋在別人生活上空,看到世間一切齷齪與醜陋。

也許呆在新加坡不歸就沒有明爭暗鬥的迷惘了,那煩惱,那一切的煩惱固然也不會出現在眼前,黃麗真的厭倦了,厭倦了自己那晦暗的人生,厭倦了人性的蒼白,厭倦那塗抹上了粉色的肉慾;這些都被她命運的絞索繫上了死結。怎樣才能脫離這爾虞我詐的官場和紛爭的人世?死亡,只有死亡!才能解答出她心中那厭世的絕望和不想繼續存活的寓意。

「N,你為什麼不安排好我的一切才離去?害我如今這樣猶豫彷徨孤軍奮戰,這樣腹背受敵不知所措?」這一夜,黃麗徹底失眠了。想着母親,想着N,想着王煷、林曉笱、夏蕙、張鑫,想着公婆,她只感覺沉寂的家如同荒冢墓穴般陰森怕人,森冷的月光似乎在隨着微風飄拂,凄靜中透著冷澀的凄然;空寂的宇宙好像僅剩下她孤獨一人困卧在母親的病榻前潸然悲泣,猶如漂游的浮萍隨着那凄然的冷月在悲涼的心湖中踽行。

怎樣才能遠避這些煩惱憂心的羈絆?怎樣才能讓靈魂重新得到安寧?黃麗感覺自己是在恐怖的夢魘被鬼怪纏身,是在地獄里煎熬荼毒,莫名生出一種痛不欲生的決然,似乎這才發現了人類的偏狹自私。人慾的噩夢纏縈都是人的貪婪本性所致,誰能揭去籠罩在黃麗心際悲愁的灰幕?有誰能幫她?用什麼才能替代它?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可以替代的。

調查組在黃麗的功績和她的新老領導的褒揚里確信黃麗沒有任何經濟問題,高高興興無功而返,對黃麗拉響的警報算是已經暫時解除了,可黃麗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也無任何理由能高興得起來:是誰暗箭傷人舉報我?黃麗連是誰誣告自己也不能確定。

諸葛梅在黃麗的面前掩飾得非常好,她一點也沒往諸葛梅身上去想,黃麗怎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朋友」的背叛?

「只要是在人慾紛爭的群體里,只要是端著國家的鐵碗,你比別人出彩,你就是眾矢之的,你就是靶子,你就是千瘡百孔的盾牌。放棄吧,黃麗!就是用鋼板將自己包裹起來也抵禦不了那人慾岩漿般的熾熱與噴發。」

歷經殘酷無端的審核調查,黃麗對自己曾經夢寐以求的地位職務徹底厭倦了,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她的心在默默地對自己說,「錢有了,官也當過了,結束這戴着面具做人的無奈吧!能彎能折,該得到就得到,該放棄就放棄;瀟灑人生走一遭也不枉活了一回。」

她想起了巴爾扎克的名著中的主人公,她想自己就是那朵交際花艾絲苔,戴着假面具歡娛,實則是這並不真實的社會中一個痛苦生存着的附庸品。

個性剛毅的黃麗思量再三後向市政府遞交了辭呈,婉言謝絕各級領導盛情的挽留,義無反顧地辭去了公職。不久,黃麗便成立了自己的「盛華對外經貿投資有限責任公司」,利用早已經建立起來的人脈關係和海外朋友的幫助,專門為政府招商引資牽線搭橋。

她再也不怕什麼「行賄受賄」之類的誣陷,再也不怕諸葛梅之流的妒忌誹謗了,做自己的老闆,她只會愈加得心應手。心底里,她很感謝方翔,沒有方翔的舉薦,她就不可能實現出人頭地的夢想。她也很感謝不知名的舉報人,沒有他們的誣告和上級機關的調查,她一定不會想到要自己當老闆。

如今,甩開膀子為自己而拼搏,黃麗才真正有了揚眉吐氣自由呼吸的愜意,後悔自己沒有歸國就組建自己的公司,那樣自己的財富增長就不是神話,這樣的出人頭地才更讓黃麗感覺鶴立雞群揚眉吐氣,她喜歡這種感覺,喜歡陶醉在高人一等的強烈感覺里怡然自樂。

因此,任何挽留都沒能留住去意已決的黃麗,方翔沒想到黃麗會選擇離開,雖然為她惋惜,卻支持她有自己的事業。

黃麗雖然人離開了,她和方翔的工作交往卻只能愈加密切,愈加順理成章。城市經濟建設離不開黃麗招商引資的作用,黃麗的公司也離不開政府的支持,應運而生的公司很快便在林邑政務大樓掛牌成立,黃麗開始了主宰自己命運的人生。

諸葛梅的陰謀也終於得逞了,在黃麗的舉薦下她終於坐上了局長的交椅,喜不自禁的她大擺宴席慶賀自己的升遷,還美其名曰:祝賀黃麗有了自己的公司。她知道自己開展工作離不開黃麗的有力支持,有了諸葛梅一如既往的親熱拜訪與關切,她和黃麗親如姐妹的關係也就永遠牢不可破了。

方副市長有兩個出色女人的鼎立輔佐,也必定前程遠大,方翔和她們成了官場、市場競爭的鐵三角。

王煷聽聞黃麗辭職很是惋惜不安特意約見方副市長敘舊情,席間,兩個老友各懷不舍與心思侃侃而敘。早已被罪孽折磨得心力交瘁的王煷終於沒能固守心底的秘密酒後吐出了真言:「副市長,我的好兄弟,你不知道我的心裏有多痛,我,我罪孽深重啊!」

王煷淚流滿面,居然泣不成聲,「我,我……,你不知道啊!兄弟,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啊!」

方翔很吃驚地看著錶情極度痛苦臉上虛汗淋漓很是失態的王煷,有點莫名其妙地問道,「董事長此話怎講?你是不是喝高了?」

「不,不是!兄弟不知親人相見卻不能相認,被秘密折磨是怎樣的傷痛,我,我是度日如年,有苦難言哪!」

「兄長有什麼秘密不能說出,相信兄弟你就一吐為快,咱倆是什麼關係,咱倆是老友啊!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你今天是怎麼了?我們交往那麼多年,我還從未見到過你這種唯唯諾諾像女人的樣子。」

「你怎麼能讀懂我的心理,這種心理是非常複雜的,實在難以啟齒,可是……,不!這事沒人能幫得了我,誰也不能,兄弟你也幫不了我,精神和肉體的折磨也不可以幫助我洗刷無恥的罪孽,你不知道我犯下的罪孽有多重嗎?它不僅僅是背叛感情那麼簡單,你,你什麼也不知道哇!」

王煷無力地搖著頭巍巍顫顫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淚水奪眶而出;他那迷濛的眼睛失神地望着遠處,凄然慘淡的神情都堆砌在他的臉上了。

王煷痛苦沉默了很久很久,他透過酒杯望着朋友扭曲的臉,又給自己斟滿了酒,抬起頭來望着霓虹閃爍的天花板,很久很久緘默不語。

時間在流逝,他心中那痛苦的往事像支支利劍無情地戳着他的良心,催促他酒後吐真言:說吧,豁出去了!腦袋掉了只有碗大的疤,說出這個秘密,只有這樣才能減輕心中的罪孽,排解我的痛苦。

方翔點燃了一支煙遞給他,他埋頭無聲地接過來,狠狠地吸了幾口,將它們吞進肚裏,好像那些煙霧能將他內心的苦痛埋葬了一般,接着又一口接一口地吸著,吞著,在心裏填埋着……抬頭看了方翔一眼又埋着頭沉默了很久。

最後他終於不敵良知的拷問與折磨像瘋子般的喊叫道,「知道嗎?兄弟……我,我就是黃麗的……生父啊!我,我和她,她……」

「你明白了嗎?你不明白,我哪是人啊!我簡直是一頭豬,甚至連豬狗都不如!」王煷終於還是忍住沒有說出那齷齪得難以啟齒的罪孽。

方翔也一直在沉默里抽煙,突然被王煷的話驚愕得呆若木雞了,他長時間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老友,像看着一個陌生的怪人,語氣吞吞吐吐地說:「什,什麼?你就是黃麗的親生父親?你真的是?這怎麼可能呢?」

方翔雖然感覺很震驚,語氣顯得吞吞吐吐卻依然冷靜如常,他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嗨!早聽說她從小就沒見過父親,可怎麼會是你?你怎麼那樣沉得住氣?那有什麼不好解決的?是怕她不認你嗎?擺平這件事,對於兄弟來說不是小菜一碟嗎?何況黃麗是個那麼通情達理的女子。得!這事就交給我吧!我會辦得讓你們非常滿意的。」

「我說的和你想的是兩碼事,我的朋友,你理解錯了,真是一言難盡呀!我,我和她……她還,還……,哇……!」理智的意識馬上堵住了喉管里即將噴涌而出的話。

王煷醉得真是時候,邊嘔吐不已邊哭訴:「是我毀了女兒的人生,我有罪,有罪呀!我不知道自己是人還是豺狼,竟然做出那樣沒有人性的事情,就是到了地獄我也會永遠受到懲罰的,你知道嗎?」

「事情過去那麼久了,黃麗也過得很好,你不要太自責了。」方翔以為王煷是因為背叛感情拋棄了黃麗和前妻而痛心疾首懺悔不已,不斷安慰他道:「黃麗會原諒你的,知道你就是她的父親,她會不理解你為什麼不和她相認,但是一定會理解你的苦衷的。」

憋在心底的秘密王煷只說出了該說的那部分,那足以殺了他和黃麗的孽緣王煷永遠也說不出口,他那僵硬死寂的心在寒風凄冷中抖顫哀泣,早已不堪罪孽重負的他在酒精的作用下,終於沒能扛住長期的精神重荷而徹底崩潰了,脖頸被那沉重的道德枷鎖牢牢地鎖套著,他的精神無法不崩潰;道德既能維繫人的品格,不良的道德也能泯滅人性的本真。

聽了方翔的話,王煷搖了搖頭哭訴道:「朋友,你不知道,你什麼也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具有的是人性還是獸性,這種殘酷的譴責就像一把尖刀戳得我的心血淋淋的,那道德的火焰每天都在炙烤着我那空洞的良心,我那千瘡百孔的良心似篩子一樣,再也盛不下一絲美好的良知了。」

背負着孽債看着妻死女殤王煷才知道什麼叫「痛徹心扉」,什麼叫死有餘辜!可,他仍不甘心捨棄身上的浮華,即使再痛心疾首度日如年他也不會為誰捨棄什麼,包括他的女兒。人格與尊嚴都沒有的人只剩下骯髒的軀殼,也已經沒有什麼可捨棄的了;再捨棄,只有捨棄他那骯髒腐臭的軀殼了。

方翔似乎感覺到王煷的醉話里還有更深的別的內涵,但黃麗是他的親生女兒應該是準確無誤的,可,王煷既然知道黃麗是自己的女兒又為什麼不相認?難道他們......?方翔沒敢繼續聯想下去。

官場司空見慣被寵信的漂亮女性幾乎無一例外難逃領導的示愛與非禮,王煷跟黃麗之間應該是發生了什麼?要不他怎會這般失態,這般痛苦自責而聲淚俱下?是什麼讓這個一向堅強的男人變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呢?方翔也疑竇叢生,百思不得其解。

王煷的酒後真言將方翔帶入了猶疑猜忌的怪圈,腦海里時時盤旋著這件事情。他知道黃麗從小就沒得到過父愛,黃麗卻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就在身邊,雖然不知道王煷與黃麗的母親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有什麼苦衷使他不敢跟女兒相認?方翔只是簡單地想要告訴黃麗關於她父親的秘密,讓黃麗圓了這個「自己也有父親」的夢。

可,想到王煷躊躇痛苦的背後有可能發生的一切,方翔又沒了啟齒相告的勇氣。倘若黃麗和王煷之間真的像自己想像的那樣,發生過自己猜想的那種事情,若將這個秘密泄露給黃麗,她將無法承受罪孽與恥辱的現實,那樣無疑將會把黃麗帶進萬劫不復的苦痛深淵,他也許就真的將黃麗徹底給毀了,他怎麼能?這種事情任何人都無法說得出口。

方翔心底裝着這個秘密和疑竇,感覺到了精神的緊張與重荷,每每見到黃麗他就想一吐為快,卻每每欲言又止。他不能為這事去找王煷深入求證什麼,更不可能因為這事傷了朋友間的友誼與和氣。內心,他覺得黃麗太可憐,從小生活在沒有父親的陰影里飽受同伴的欺凌,如今父親近在咫尺卻不和她相認。讓人更感覺悲哀的是這個父親和女兒的關係又可能演變成了情人關係,這是當今世界上最令人不齒和齷齪的事情。

難道是季敏不讓?黃麗的母親早已辭世,和黃麗相認絲毫不影響季敏現在的生活,多個黃麗這樣有出息的女兒,對於慢慢步入老年的王煷和季敏未嘗不是件很好的事情,可他們緣何不相認?解釋得通的理由應該就只有一個--他倆之間的關係不一般!天哪!......我什麼也不能說,說出來後果不堪設想,不能說,我不能毀了黃麗!裝聾作啞吧!方翔愈想愈后怕,只得把秘密深藏心底。

這個秘密像顆定時炸彈,就這麼在方翔的心裏藏匿了大半年,令方翔滿腹狐疑,鑽心的刺痛時常在他的心中纏繞,而且隨着時間的流逝,痛感愈來愈強烈。

他時常告誡自己:「不要分析,不要深究,不要操閑心,王煷不想認女兒一定有他的苦衷和理由,就當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吧!」

可,他的好奇心卻時常作祟,令良善的他時常忐忑不安,為世間奇聞的骯髒齷齪猶疑,像自己就是黃麗的父親那樣煩躁、羞愧、煉獄著:黃麗也是他敬重愛慕的女子,難道她也是個水性楊花的人?和她在一起工作這麼長時間,我怎麼絲毫也沒察覺?不會吧?他們......他們應該就只是單純的工作關係。

方翔不知道黃麗那漂亮面容下被現實遮得嚴嚴實實的心幕後面,有一本蘸着血淚的凄慘苦痛又滲透愚懵青澀的成長史,有從無知無奈的放縱到承受遺棄與背叛的煎熬與成熟的歷練。不管是何種情感她都用心地付出過,而最終她還是沒有得到她最想要的,N帶給她的那種生活。選擇回國她就是選擇了事業,選擇了出人頭地,感情生活上她已經看破紅塵。

回國后,真的和方翔在一起工作,他看到的只是一個眼睛裏透著真誠與和善,笑容里透著可愛與矜持;服飾中透著時尚與開朗,動態中透著端莊與幹練的好女人。這樣美麗與智慧並存的女人,誰會在乎她曾經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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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出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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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魂魈魅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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