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鴆毒

嚴承鐸俯下身去，憐憫的為她拂去了腮邊的亂髮：「腰斬只是為了警示大家謀叛的下場，你爹已經被我用鴆毒……」

她伸手緊緊地攥住了他的手掌，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眼睛里的戾氣和怨恨都隱去了，只剩下無助的驚慌和恐懼，像過去一樣，她只能從他的懷裡尋找安慰。

嚴承鐸鬆了口氣，想把她從血跡斑斑的石板上拉起：「快起來，地上太髒了！」

「地上再臟，也比不過你的黑心腸！」

她倏忽抬起頭來，眼眼睛里的怨毒甚至讓他也嚇得後退了一步。

沈青瑟站起身來，撲到了石欄前，石欄高達兩丈。

先朝曾經有一個失寵的妃子從這裡跳下去過，磕開了頭顱，灑了滿地的鮮血，至今深夜猶可以聽見女子陰魂不散的嗚咽。

嚴承鐸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的慌亂，但是這點兒預料外的情緒很快就被隱去了，他盯著她慢慢的開口。

「青瑟，不管是孝德章太后，還是沈相爺，都跟我們沒有關係了！你是瑞安朝的皇后，將來你還會成為瑞安的皇太后，你會與我合葬在泰陵，嚴家的子子孫孫世世代代供奉你尊崇你……」

他的臉上是勝券在握的淡然。

是的，在他的面前，她永遠都只是一個任由愛欲支配的傻子，他吃定的是她對他的一片痴心。

沈青瑟趴在欄杆上，滿臉的淚水，卻凌厲凄慘的笑了起來：「以前我被豬油蒙了心，心甘情願當傻子讓別人糊弄，現在我不想再當傻子了，你也收起你哄傻子玩的那一套吧！」

嚴承鐸陰沉著臉，掃視了一下身邊的太監：「狗奴才，還不快去把皇後娘娘拉回來！」

「你們別過來！」沈青瑟攀著石欄居然搖搖擺擺的站了起來：「你們再往前走一步，我現在就跳下去！」

幾個太監嚇得一動都不敢動了，有一個莽撞的太監還想撲過去把沈青瑟拉下來，嚴承鐸上前一步，狠狠一腳踹在了他的後背上，那個太監磕在血污橫流的石板上，顧不得疼痛，趕緊連滾帶爬的磕頭謝罪。

嚴承鐸焦躁的上前一步，又趕緊退了回來：「小瑟兒，你不要做傻事！」

「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死？你是不是還希望我守在你的身邊做善解人意的皇後娘娘呢？」

嚴承鐸艱難的點了點，又忽然像是發現自己中了圈套一樣，他厭惡的把頭轉向一邊，聲音變成了帝王的傲慢疏離：「你想要什麼就跪在朕的腳下求朕啊！從來都沒有人能夠威脅朕，就連你！」他直直的瞪著她：「沈青瑟也不能！」

沈青瑟自嘲的笑了笑：「你說得對，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她向下面望去，碧色的石板經歷了幾朝官員的踐踏已經是平滑瑩潤，在她的正下方是一片龍戲雲海的浮雕，如果她跳下去的話，應該正好摔在上面。

嚴承鐸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眼神閃爍，看不出喜怒。他緊抿著的薄唇似乎顫抖了一下，又似乎沒有。

沈青瑟緩緩閉上了眼睛，就讓我的鮮血去染紅你的朝堂吧！

「小瑟兒！小瑟兒……」一個溫潤的聲音壓抑又低沉的響起。聲音的主人很焦急，又害怕嚇到站在欄杆上的她，所以喊得驚慌失措又壓抑。

「弘之哥哥——」

沈青瑟張開雙臂撲進了他的懷裡：「弘之哥哥，我爹他、他……」她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別說了，我都知道了！」許弘之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脊背。

「弘之哥哥，我害怕……我該怎麼辦……」

沈青瑟的娘親姓許，和沈德潛沈相爺成親多年以後才生下了青瑟，許氏很早就因病過世了，許家的人似乎都不長壽，許氏的弟弟也很快死去，將遺孤許弘之託付給了沈德潛。

許弘之從小並不怎麼愛和沈青瑟玩，他熱衷於纏著沈相爺學習權術，當他以十歲的年齡和沈相爺探討應該讓馬侍郎，還是讓高尚書上位時，沈青瑟實在是對他愛不起來。

家裡除了小丫環蓮嫵和幾個老僕人之外，就只剩下兩個熱衷權勢鬥爭的男人了，年少的沈青瑟不是不孤單。所以她才會當體貼細緻的嚴承鐸出現時立即就神魂顛倒，要死要活也要嫁給嚴承鐸。

沈相爺曾經和同僚律致殊結親，將青瑟許配給了律致殊家的公子，現在看到許弘之這樣的出息，他便絕口不再提律家的親事了，律家畏懼沈相爺的權勢，也不敢舊事重提。沈相爺有意讓許弘之娶了青瑟，再繼承自己的衣缽。

可惜她鬼迷心竅，無論如何都要嫁給嚴承鐸。

她恨嚴承鐸忘恩負義，太心狠。

其實她最恨的是自己！

「弘之哥哥——，怎麼辦呢？我把爹爹害死了……」她臉上的血色都已經被抽去了，只剩下了虛無陰冷的慘白，嘴唇泛著烏青，再加上她獃滯的眼神，剛從地獄里爬出來似的。

許弘之痛苦的撫摸著她的臉：「都是我不好，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心口好痛啊！我的心碎了，我活不下去了！」

「你要活！」許弘之的手指幾乎抓進她的肩膀里：「你要作為瑞安朝的皇後娘娘活著，瑞安朝歷經十三代都沒有廢后的先例，只要你不自盡，如果他廢了你的封號，天下的人都會恥笑他是背恩負義之徒，讓他無顏在朝堂上見到言官，後世的子孫都會不齒於跪拜他，他會在史書里受盡嘲諷！你要活得好好的，讓他看見你就想起他對沈家做的那些虧心事，你要讓他天天看到你，讓他寢食難安！」

青瑟幾乎破泣為笑：「他害死了我爹爹，如果我也死了，沈家就沒有人了，他就會忘了他做過的虧心事！弘之哥哥說得對，我應該活著讓他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