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奴奴絕不敢虛言欺瞞大君和主子,」阿代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在如此近身一睹慕容獷俊俏如玉、精緻得言語難描的容顏,禁不住面紅心跳,身子都酥軟了。「請大君明察」

慕容獷眸中閃過一抹興味,眼神深沉地瞥了眼一旁默不作聲的孟弱,「孟美人,你說呢?」

「回大君,」孟弱低低咳了一聲,雪白纖細的手指下意識地攏緊身上的大氅,眼圈微紅,弱弱道:「阿代過去確實都是為了臣妾好的。」

阿代得意地昂起了下巴。

慕容獷卻是神情沉沉陰鬱了下來。

「你當真如此認為?」他冷哼。

「臣妾」

「想好了再回答!」

孟弱粉頸低垂,臉上掠過一抹恨恨之色。

——他還是那麼狷狂霸道自以為是!

「對不起。」她悶悶地含糊道。

「對不起?」他挑眉,「你這是知錯了?」

「臣妾知錯了。」她乖乖地認過,心底卻是忍不住又將這「混蛋」大罵了個遍。

聽得雲里霧裡的阿代見此登時想岔了,心下暗暗竊喜,面上仍是委委屈屈地哽咽道:「大君您看,主子這樣的性子,若沒有奴奴在一旁護著盯著,在宮中只怕寸步難行,偏主子還不識好人心,把奴奴忠心踐踏——」

慕容獷原是對這病弱單薄得像隨時要厥過去的小人兒,生起了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悶惱感,直想好好點撥她幾句,可是當他親眼看見竟然連個賤奴都敢當著自己的面恣意羞辱她,不知怎的,胸口那股邪火轟地竄上半天高了!

「閉嘴。」他目光冰冷地掃過阿代。

阿代嚇得跌坐在地,臉色慘白髮青。

「孤問你,你可知自己錯在何處?」他那雙深邃鳳眸轉而凝視著孟弱,緩緩笑了。

孟弱卻感覺不出他真有笑的意思,胃底一寒。

「臣妾錯在,讓大君生氣了。」她硬扛著他那凌厲襲來的強大壓迫感,聲音漸小,頭緩緩低了下來。

儘管她垂著頭,卻巧妙地斜側角度,教他清楚地瞥見了自己眼角那一抹微閃的水光

慕容獷胸口莫名一窒!

「你,你不準哭!」他沒來由驚跳了起來,忍不住低吼,「同孤好好說話!」

「臣妾沒有哭!」彷佛被戳中了什麼痛處般,她鼻息濃重地大起聲音來,蒼白的小臉倔強地抬起,拚命吸氣吞著口水,「臣妾才沒有哭!崔姊姊說只有我們這些低賤無能的弱者才會掉眼淚,可阿弱不低賤,阿弱不是」

慕容獷手足無措地盯著面前這明明眼圈兒都紅透了,唇瓣慘白顫抖,卻死命強調自己沒有哭的小人兒,胸口頓時像被誰狠揍了一拳。

該死,他弄哭她了。

不,她沒哭,可這副憋紅了眼也不讓淚水滾出來的小模樣兒,卻比嚎啕大哭還要教他心痛?

慕容獷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煩躁鬱悶得像頭被拘在鐵籠里的猛虎,只能咆哮著不斷轉圈圈,卻找不到出口只得把一口邪氣全沖旁人發了!

那叫崔姊姊的又是個什麼混帳東西?竟敢恣意辱罵他的美人,把他這個大君都當成死了的不成?

「那種混帳胡塗人說的話能當真嗎?」他一臉悻悻然,語氣里有著濃濃的慍怒和幾不可聞的一絲祈求,「那人是誰?孤替你出氣也就是了你、你就別哭了。」

「阿弱才沒有哭!」小人兒居然還炸毛。

他被她噎得一時氣滯,怒極反笑。

可見她嬌弱的身子瑟瑟搖晃著,好似隨時要暈了,慕容獷看得心驚肉跳之餘,再有天大的火氣也消融了七七八八,頻頻揉著隱約作疼的眉心,只盼著她別活生生把自己氣憋到厥死過去就好了。

「好好好,是孤看錯了,阿弱沒哭,阿弱最勇敢了。」他話衝口而出,俊美如妖的玉臉瞬間紅了紅,暗恨自己還真是撞邪了,這麼噁心的話也說得出?

「嗯,」小人兒這下子破涕為笑。「謝謝大君。」

這一笑,猶似珠露沾梨花,雪去春綻艷色開,慕容獷一時看怔了,呼吸停頓。

一旁的阿代則是忌妒怨恨難抑,心底暗暗罵了句:這病西施就是個狐媚子!

孟弱噙淚嫣然一笑后,彷佛這才意識到自己一忽兒哭一忽兒笑,可丟臉了,隨即不好意思了起來,趕緊起身,平握玉掌舉至額際,朝他低眉行了個完美無瑕的宮禮。

「大君在上,您國務繁重運籌帷幄,臣妾院中區區小事,卻勞您費神相問,實是臣妾之過。」

他那雙鳳眸微微透亮發光了,注視著面前一本正經的小人兒,嘴角不自禁略揚起,戲謔地道:「可終於懂事些了。」

孟弱瞬間羞紅了小臉。

「你說,孤聽著呢。」他修長手指輕輕點了下她小巧的鼻尖,淺笑道。

她微僵,立時恢復過來,郁然地低聲嘆了一口氣。「阿代是臣妾侍女,多年來伴臣妾左右,如今主僕緣分既盡,強留也無益,倒不如各自珍重,彼此安好還請大君允可。」

慕容獷凝視著她,嘴角笑意更深了。「美人真是善心軟意人,不過你確定這番心思,用對了地兒嗎?」

阿代至此終於聽出了一點苗頭,心一跳,慌忙搶著插嘴道:「大君,您別中計,主子她是怕奴奴——」

唇畔含笑的慕容獷眼神一掃而來,阿代瞬時僵立當場。

「拉出去。」慕容獷懶得再看這沒規矩的賤婢一眼,大手一揮。

那手勢是宮人見慣了的涵義——杖斃。

驚恐萬分的阿代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動作迅速的幾名宮人熟練地卸了下巴扭住關節押走了。

小姑子救我

殿外傳來的含糊尖叫聲,讓孟弱面露不忍與哀傷,眼底卻是冰冷一片。

【第三章】

眼睜睜看著前世那個將毒藥捧到她面前,獰笑著親手強灌自己服下的阿代,今生卻如此輕易就被了結,孟弱雖有一絲心有不甘,卻也知道「借刀殺人」是遠遠勝過教自己弄髒了手。

「孤出手替你處置了這背主之人,也省得你白瞎了這份好心。」慕容獷負著手昂藏而立,察覺她隱約失神恍惚之態,忍不住重重哼了聲。「傻子。」

「一個人的心,有人能棄若敝屣,也自有旁的人能看得見的。」她目光流露著悲傷,可半晌后像是領悟了什麼,眸光迅速黯淡了下來,語氣悶悶地道。

「孤真懷疑你是怎麼活到今日的?」

「咳咳咳」被個前世逼死了自己的男人如此相問,她頓覺諷刺難當,胸肺劇疼,不由低咳了兩聲,忙用大袖掩去了。「臣妾失禮了。」

他心一緊,下意識伸出手想替她拍背,拳頭握了又松,最後還是若無其事地改為拂了拂龍袍衣擺上毫不存在的輕塵。

「今日的湯藥喝了嗎?」他故作不經意提起。

「謝大君關心,湯藥」她吞了口口水,臉色有些發白。「喝了。」

慕容獷敏銳地察覺出她的異狀,沉吟了一下,隨即恍然。「湯藥不好入喉?」

「嗯」她的神情隱帶一絲苦惱,半晌才有些靦覥又尷尬地道:「甚苦。」

見狀,他眼神溫柔了一瞬,笑意真心了幾分。「怎麼不讓人送果脯來甜一甜口?你也太好性兒了,無怪乎伺候的奴都敢輕心了。」

慕容獷說到最後語氣已變得嚴厲,在殿門處垂手侍立的宮人慌得跪伏了一地,冷汗狂出如漿。

「奴下罪該萬死!」

「大君,您莫怪罪宮人,是臣妾脾胃弱,服了湯藥后再不能進他食,非是他們伺候的不好。」孟弱趕緊解釋,神情有些無措。「是阿弱自己不濟事的。」

「你」他略帶不忍,遲疑問:「病了很久?」

「不敢瞞大君,臣妾是自娘胎帶來的不足之症,自幼為此所喝湯藥無數,已是慣了。」她輕描淡寫道,「其實以臣妾蒲柳弱質之身,本就不該侍於君前,若是將來也只是徒然給這宮裡添了晦氣。」

慕容獷莫名心頭火起,也不知是惱她咒自己,還是氣她不識好歹,鳳眸不由微微眯起——或者,她這是欲擒故縱嗎?

「你這癥候會過人?」他似笑非笑的問。

「非會過人。」她搖頭。

「那麼三五日內會香消玉殞?」

她怔忡,小腦袋又搖了搖。

「那不就結了?」他的眉毛高高往上挑。「你是陳國進獻的禮,孤既不嫌你,你便好好待著,日後若孤覺得晦氣了,也自有處置。」

孟弱身形一僵,儘管極力說服自己別被勾動情緒,卻還是忍不住一陣氣血翻騰。

處置?又當她是個壞了就該丟的物事?

他果然無論前世抑或今生,都還是那個冷血狠辣、隨時翻臉不認人的慕容大君!

帝王無情,古人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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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把命拼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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