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長生·結局

2、長生·結局

「可你在我身邊啊。」阿遼歪著頭,認真地掰著指頭道,「不想你生病。你生病了就會不高興,你不高興阿遼也不高興。阿遼想爸爸媽媽還有小嘟,還有師父,身邊的所有人都高興呢!」

「傻孩子。」他摸摸她的頭,嘴角的笑容里有難言的澀。

因為你在我身邊……

好吧,從今以後,你就只在我身邊。

梁宇棟伸出食指,輕輕戳在阿遼的眉心,淡淡的光彩從指尖溢出。

阿遼,你再沒有過去,只有跟我一同生活的未來。

4.

「砰」一聲巨響,房門被人直接撞開來。

末白捂著胳膊,嘴角掛着血絲,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腳一軟倒在了地上。

正收拾碗筷的阿遼被她嚇了一大跳。她慌慌張張地跑過去扶住她,扭頭朝裏屋大喊,「師父師父,末白姐姐受傷了!!」

「放手!」

末白推開她,掙扎著站了起來,皺眉直視着匆匆而出的梁宇棟,低聲說:「他們找來了。我打不過。用七絕咒設了結界,可以擋住他們三天。」

「所謂正道,最擅長的便是趁人之危。」梁宇棟冷望着門口,「你的傷不輕,進來上些葯。」

「是啊是啊,末白姐姐,你在流血呢!」阿遼着急地插嘴。

「除了長生引,你知道那些葯都是治標不治本的。」末白根本不理她,一把抓住梁宇棟的胳膊,修得尖尖的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肉里,「大劫將近,你我都沒有時間(超多小說閱讀-在線書庫)了。那隻五百年修為的鳥妖,已經應劫而亡,它的下場如何,你我清楚。你還差多少才能完成?」

梁宇棟略一思忖,道:「還差一味……銀杏子。」

「三天。」末白靠着桌子坐下,大口大口喘著氣,「三天你若還不能拿到銀杏子制出長生引,人禍尚能躲過,天災在劫難逃。」

「我知道。」梁宇棟收回遠望的目光,苦笑着坐到末白對面,「人類總說討生活不易,肯定想不到妖怪也有同感。」他的嘴角勉強揚起,「呵呵,妖怪也只不過想要一場雲淡風輕,歲月無爭。這樣都不行呢。」

末白垂下眼睛,漂亮的睫毛微微顫動。

一張桌子,兩個人,圍出一個落寞的世界。

阿遼不識字,但她不蠢笨。

他們剛剛說「鳥妖」,說「應劫而亡」,她輕易想到了那個只有一面之緣,卻有舊識之感的慈祥老者。那隻死去的鳥兒,至今難忘。

「師父……」她站在他們中間,「你是妖怪么?」

她總是如此平靜安詳,帶着透澈的明朗,好像一切跟快樂無關的東西都裝不進她心中。包括在問到「妖怪」這個讓許多人聞之色變的詞語的時候。

梁宇棟凝視着她純如清水的眸子,沒有說話。

「還有保密的必要麼?」末白看了他一眼,對阿遼道,「反正你也不知道什麼是害怕。告訴你,我跟你師父都不是人類。他是一隻銀杏樹妖,別看他年輕,實際上已經是個上千歲的老不死了。」

「那你呢?」阿遼托著腮,只有好奇,毫無畏懼。

「我……」末白一撇嘴,「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阿遼一轉眼珠,道:「末白姐姐那麼愛吃魚,難道是一隻貓咪?」

「你個死丫頭……」末白作勢要揍她。

「那些真正找麻煩的人,交給我去料理吧。」梁宇棟起身,打斷了她們二人的吵鬧,「末白,你帶阿遼到別處避避。」

「避?」末白像被人刺到了痛處,噌一下站起來,厲聲道,「我們能避到哪裏?三天之後,如果你還不找到銀杏子入葯,不論你我在哪裏,都只有一個下場。」

浮生物語·長生(7)

「我知道。」梁宇棟略略點頭。

「你知道?!」末白的眼底,閃出刀鋒一樣的銳利,她完全不顧還在流血的傷口,一躍而出,閃電般竄進了梁宇棟的房間,片刻后出來,手裏捏著那本冊子,「這本長生引的藥方,你看了無數年,你以為我就不會看么?你以為你的忘言咒對我也有用么?我不是那個蠢丫頭,我也是有修為的妖怪!我不過是在等你決定!」

「你果然有貓妖的聰慧。」梁宇棟看着被她捏出皺褶的冊子,淡淡道,「不過,你不是已經決定好了么?」

「我……」末白一時語塞,把冊子一扔,末白衝上來擰住梁宇棟的衣領,咬牙道,「我不想跟你同歸於盡。」

「嗯,我知道。」梁宇棟一動不動。

「我……」末白漂亮的眉毛扭結在一起,粉嫩的嘴唇緊抿得要滲出血來,僵持好一會兒,她頹然鬆開手,一拳捶在梁宇棟的胸口上,低頭喃喃,「我只是想穿好看的衣服,吃各種各樣的魚,像個真正的女人,好好地活着……」

「我知道……」梁宇棟輕輕嘆息,把末白擁在懷裏,「對不起……」

末白的肩膀抽動着,低低啜泣。

這是阿遼第一次聽到梁宇棟道歉,第一次看到末白哭,第一次看到他們這麼親近彼此。

不過一個瞬間,她隱隱感覺自己平靜如水的生活,被某種不可知的力量切斷了。

5.

銀杏子!

阿遼拿着手電筒,踉踉蹌蹌地跑在路上。

末白說,天下妖怪,命中都有一次天劫。避不過,便是死路一條,形神俱滅。幸而上古時有高人留下了一本神秘的書冊——《妖靈長生方》,只要按照裏頭的藥方配齊各類稀奇藥材,再輔以妖怪自身精氣,便能製成一味無色無味的神葯——長生引。在天劫到來的當天服下,當可安然避過。那隻死在銀杏樹下的鳥,便是尋不齊所需的藥材,造不出鳥妖一族的長生引,過不了它的天劫,數百年修為一夜喪盡,凄涼命終於它的大限之日。

梁宇棟是一隻千年銀杏樹妖,末白說他的大限之日,就在三天之後。

阿遼不能沒有師父。

她跑得越來越快,她要幫師父找到這最後一味葯。樹林里有那麼多銀杏樹,她會拿到很多銀杏子。

夏夜裏的山路,草香淡淡,處處蟲鳴,夜空裏的星子如眼睛般閃爍不止,看着下面這個一路狂奔的女孩。

山路太黑,她跑得太快,一塊石頭把她狠狠絆倒在地。手掌跟膝蓋好像破皮流血了,疼,阿遼忍着眼淚爬起來,卻被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就知道你會亂跑。」梁宇棟微微喘著氣,抹去額頭上的汗珠,「還真是不行了。連瞬間移動這種小把戲都快使不出來了。」

「師父,我幫你去拿銀杏子!」阿遼仰頭看他,眸子裏是從來都沒有的固執。

梁宇棟俯下身子,習慣性地摸着她的頭:「傻丫頭,銀杏子不是你能拿到的。」

「我能。」阿遼抓住他的手,「我知道現在還不到銀杏結果的時候,但是,一定有提前結果的銀杏樹,我一棵一棵去找!」

「阿遼……」

「哈哈,得來全不費工夫。那貓妖的結界白費了。」

一陣疾風拂過,林中一棵銀杏樹后,跳出兩個一身黑袍的中年男人,兇狠之勢,竟驚落落葉無數。留着山羊鬍的精瘦漢子指著梁宇棟道:「妖孽,追了你二十年,今天你休想再有活路!」

梁宇棟冷笑,將阿遼撥到身後。

另一個禿頂男子掐指一算,對山羊鬍附耳道:「師兄,銀杏樹妖大限將至,已經沒什麼法力了。可恨二十年前讓他跑了,不然……」

浮生物語·長生(8)

「雖然現在抓他回去煉丹對我們的功力已無大用,可他好歹是千年銀杏,服下后必能長生不老。」山羊鬍的三角眼裏閃著貪婪而陰毒的光。

兩把長劍,變魔術般出現在他二人手裏,寒光如雪,咄咄逼人。

梁宇棟將阿遼朝後一推,縱身一躍,赤手空拳與那對師兄弟糾斗在一起。劍光過處,幾道傷口落在梁宇棟的胳膊跟背脊,綠如翡翠的液體從傷口中湧出,在夜色里泛著淡淡的光暈。

阿遼瞅准一個機會,撲上去一把抱住禿頭的腿,狠狠一口咬了下去。從沒有,從沒有像現在這般不喜歡……這般不喜歡這兩個拿劍的男人。

禿頭痛得大叫一聲,反身一掌劈在阿遼的胸口。阿遼像一隻斷線的風箏,朝後飛開了去,最後落在一個柔軟的懷裏。

「死丫頭,真笨。」末白抱着她落到地上,指着她鼻子道,「好好獃在這兒,不許亂動!」她輕靈的身體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刀鋒一樣插入了戰陣。

十幾個回合下來,兩個道士的臉上多了數道鮮血淋漓的傷口,末白的身上也傷痕纍纍。

「妖孽,白天已是手下敗將,還敢垂死掙扎!」山羊鬍齜牙摸了摸臉上,一手鮮血,大怒著掏出一張黃色符紙一晃,指間頓時生出一團火光,「找死!」

話音未落,火光飛出,驟然膨脹成一個火球,朝末白與梁宇棟兇悍撲去。

「這招你接不了,閃開!」末白一掌推開梁宇棟,飛身上前,雙掌齊出,大喝一聲,條條血紅的經脈瞬間遍佈於她每一寸肌膚之上。

「末白!」倒地的梁宇棟失聲大喊。

轟一聲巨響,空中突然落下一場密密的「雨」,熄滅了那團妄想燒毀一切的火球。

道士們的身上,嗞嗞冒出了白煙,痛得怪叫連連。山羊鬍更是捂住了眼睛,在地上滿地打滾。

阿遼摸了摸被淋濕的臉,手掌上一片血紅。

「走!」梁宇棟衝過來,一手攬著末白的腰,一手抓住阿遼。

腦子裏頓時游過片刻空白,耳畔有風聲呼呼而過。

等阿遼清醒過來,已然身在山頂之上,腳下,小城依稀,燈火閃爍。

「道行不夠還用血煞之術,你太亂來了!」梁宇棟抱着渾身是血的末白,強作鎮定,「撐著點,我去找葯。」

「別乾沒用的事了。」末白拉住他,白如宣紙的嘴唇費力地開合,「本來以為……能沾你的光長生於世的……呵呵……雖然不能長生,可多活了這麼些年,也好。」

阿遼慌了,撲上去抱住末白,大聲喊:「末白姐姐,你怎麼了?」

末白緩緩轉過頭,看定阿遼,笑了:「我就是討厭你對身邊的人總那麼好……就是不想讓自己喜歡上你……我怕自己會像那個笨蛋一樣……」她看了看梁宇棟,「我最討厭感情用事的人。」

「你盡情討厭吧。」梁宇棟笑着搖頭,把她抱得更緊了些。

「好好活着吧……蠢丫頭……」末白長長吐出一口氣,今生對阿遼唯一的一次笑容,永久留在她絕美的臉上。

阿遼獃獃看着她的身體漸漸縮小,直至縮成一隻小小的白貓,最後化作一道光圈,消失在梁宇棟懷中。

「師父……末白姐姐她……」阿遼傻了般用力撫摸着地上的泥土,「末白姐姐去哪兒了?」

「另一個長生的地方。」梁宇棟抓住她的手,臉上看不到任何悲傷,只有釋然。

阿遼抬起頭,眼中淚光盈盈:「師父也要去么?如果制不成長生引。」

「有了銀杏子就不用去了。」梁宇棟颳了刮她的鼻子,側身指了指他們身後,「你看那邊是什麼。」

浮生物語·長生(9)

阿遼回頭,是一棵高大的銀杏樹,星光之下,枝繁葉茂。

梁宇棟走過去,手掌輕輕覆在樹榦上,嘴裏默念了幾句,一圈淡淡的綠光從他掌下生出,在空中畫出一道好看的光痕后,落進他攤開的掌心。

阿遼看着他手中那一顆圓滾滾白生生的果子,一把擦去了眼淚,傻傻道:「這個銀杏子……跟我平時看到的不一樣。」

「當然跟你看到的不一樣。銀杏子乃上天神物,得一千年才長成。我算過時間(超多小說閱讀-在線書庫),今夜才是銀杏子成熟之時。末白太性急了。」他嘆了口氣,靠着樹榦坐下來,「她本是一隻染病而死的白貓,三百年前被主人埋在我的真身之下,因為被我的靈氣所染,又受了日精月華,便成了妖。天長日久,她的真身與我的真身成了共同體,如果這次我避不過這場劫,她也會跟我一道,灰飛煙滅。」

「那……那師父你趕快把銀杏子加進葯里啊,這樣就能做成長生引了!」阿遼急急道。

「今晚就能製成了。」梁宇棟如釋重負,朝阿遼笑道,「不過服藥之後,我得去遠點的地方獨自靜養一段時間(超多小說閱讀-在線書庫)。這段時間(超多小說閱讀-在線書庫),你得自己照看自己了。」

「要去多久?」

「十年。」

「好。我等師父回來。」

阿遼緊挨着梁宇棟坐下,挽着他的胳膊,生怕一鬆手他就會不見。

山風撩過,萬籟俱寂。山頂上只有兩個互相依靠的身影,以及悠長的呼吸聲……

「阿遼,你覺得長生好么?沒有盡頭的生命。」

「當然好啦,如果每一天都過得很快樂,長生會讓快樂也變得沒有盡頭。」

「那如果不快樂呢?」

「師父,怎樣才是不快樂?」

「比如……你末白姐姐消失的時候,或者想像一下,我也消失的時候。」

「不要!我……我討厭不快樂。不快樂的日子我不要!」

「『不快樂的日子我不要。』呵呵,阿遼,說得真好。那你答應我,以後每一天都要快樂地過。」

「嗯。我知道。我會乖乖等師父回來。」

清晨,梁宇棟失蹤了。

山頂上,只有靠着銀杏樹,仍在睡夢中的阿遼……

兩天之後的夜裏,鎮里遇上了百年不見的特大雷雨,雪亮的雷電,幾乎將天空撕成碎片。

人們在一夜的膽戰心驚中,迎來了翌日的陽光。

「昨晚的雷好嚇人啊!」

「知道吧,育才小學外頭那棵老銀杏樹被劈成了兩半呢!」

「有這事?」

「我侄子就住那邊的村子裏,可邪性了,聽說是被攔腰劈斷的,樹根那兒被轟了個大洞,那洞裏頭還藏了一具不知是貓還是狗的白骨呢!」

「真嚇人……最近怎麼了,先是冰雹又是雷雨,老天爺發脾氣么?」

傍晚的小區里,散步的人們圍在一起,津津樂道著昨夜那場雷雨。

6.

「我已經等了二十年。」女人好像已經習慣了「浮生」的味道,杯里只剩一半茶水,「他沒有回來。」

我回過頭,看後院裏那棵瘦弱的銀杏。

「你也是樹妖,能幫我找回他么?」女人的身子朝前一傾,眼裏的淚就快湧出,「他留了一整箱金子給我,只要你能找到他,我把剩下的都給你。」

「你到現在也不識字么,阿遼。」我答非所問。

她一愣,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也好呢。」我笑出了聲。

她不解地看我。

「你永遠都會記得他的吧?還有那些所有你們在一起的日子。」我啜了一口我的茶,「記得你向他承諾的快樂。」

「是。」她的語氣里,有最柔軟的堅定。

浮生物語·長生(10)

我放下杯子,把金條推回她面前:「請回吧。」

「裟小姐,你……」她愕然,繼而失望。

「快樂地活着。或許會有重逢的機會。」

我起身,送客。

「老闆娘,你……你居然拒絕那麼多金子!」幫工之一的胖子從我身後冒出來,張望着阿遼遠去的背影,捶胸頓足。

幫工之二的瘦子飛快地在計算器上按動,按今日金價計算那一堆金子能換回多少現金,這些現金又能買回多少好吃好穿好用的。

我無視他們的存在,一伸手,從空氣中抓出一本冊子,發黃的封皮上端正寫着《妖靈長生方》。

嘩嘩兩下翻到「樹妖篇」,我的目光落在最後幾行字上——

「銀杏子:靈藥,天界銀杏神樹所生。每千年現世四顆,落地即成人形,皆女童像,血肉心志,與人無異,貌圓潤,心純凈,不生惡念。所在之處,枯樹逢生,冬現碩果。天劫當日取其心,輔以以上藥材,即成樹妖之長生引,服下可庇樹妖元神不散,真身不滅。長生無虞。」

「要騙她,還真是很容易。」我輕笑,合上冊子,朝後院走去。

「啊?老闆娘居然也有這冊子?」胖子跟瘦子大呼小叫地湊上來,寶貝似地死盯着我手裏的東西。

「最好斷了偷看的念頭。」我白了他們一眼,挑眉道,「否則我會效仿我的同類,在你們的食物里下忘言咒,讓你們當一輩子文盲。」

胖子跟瘦子互看一眼,悄聲道:「我們認識的字好像本來就不多……」

月亮在空中彎成白白的一牙,清涼的銀輝溫柔地籠罩着夜裏的院子。

「我怎麼覺得這棵銀杏突然變好了?葉子多了好多,綠了好多。白天還是要死不死的樣子。」胖子指著那棵曾經萎靡的銀杏樹大聲說。

「還真是呢……」瘦子在樹下轉悠半天,突然指著樹上高呼:「你看那兒,居然結果了!!這不是還不到結果的時候么?」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提前做白果燉雞了?」胖子開始流口水,「那女人果真是銀杏子呢,不過在咱們店裏呆了半天而已,居然連這棵破樹都結果了。」

「我去拿杆子打白果。」瘦子一溜煙不見了。

我站在樹下,拍了拍那粗糙的樹榦,自言自語:「殺了她入葯,所謂的長生,會變成永無止境的寂寞跟難過吧……」

身邊若有對自己好的人,瞬間亦是長生。

能被人牢牢牽掛在心,永不忘記,消亡亦是長生。

梁宇棟到了最後,大概也是這麼想的吧。

「老闆娘,我們也有要過天劫的一天吧。」胖子偷偷溜到我背後,眼饞地看着我手裏的冊子,「那個……肯定有說到我們這族怎麼過劫的方法吧……」

「你離那時候還早得很。」我瞥了他一眼,「不過,建議你減肥,雷公劈你的時候也好跑快點。」

「打擊人家的生理缺陷……」胖子咬着手指,委屈地蹲到牆角傷心去了。

胖子的樣子,讓我突然想到末白那隻貓,她才是最聰明的吧,比梁宇棟聰明多了,起碼懂得從一開始就努力讓自己討厭阿遼,拒絕她一切好意,將來吃銀杏子的時候,才不會不忍心。

可是,終究還是不忍心了。

她曾有成百上千次機會,殺掉阿遼。

梁宇棟,末白,誰都沒能長生。

但是,他們比誰都更長久地活了下來——在一個不識字的,名叫阿遼的,有點笨笨的女人心裏。

尾聲

胖子跟瘦子在廚房裏忙碌,「不停甜品店」里到處都瀰漫着奶油跟糖粉的味道。

「真的找不到他了么?」

「上哪兒找?裟欏,你自己不該比誰都清楚么,過不了天劫的妖怪,都只有死路一條。頂多留個屍身在世上。既然對方是樹妖,那你去他老家找找看他的屍體,拿去做個椅子凳子什麼的留個紀念吧。」

「九厥,嘴巴不用這麼毒吧?我不就是隨便問問么!」

悶悶地掛了電話,我在心裏把電話那端的臭屁男人鞭屍了一百次。

我承認,我幻想過梁宇棟還活着,就像肥皂劇里的情節一樣,垂死之際遇到高人或者秘笈,大難不死。

阿遼眼睛裏的純凈與渴望,讓我忍不住感情用事,想幫她。

可是,只是頭腦短路的幻想。

阿遼今後的快樂,只能由她獨自完成。

我深呼吸,伸著懶腰走出房間,哼著一首又老又土的歌——《祝你平安》。

桌上的電腦忘了關,網頁上是一段簡短的介紹:「唐代詩人王維晚年隱居輞川,相傳曾親手植銀杏樹一棵。」

在以一株銀杏為背景的網頁中央,有楷書兩行——

文杏裁為梁,香茅結為宇。

不知棟里雲,去作人間雨。

唐王維《輞川集.文杏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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