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一局棋

第八章 那一局棋

你到底想說什麼?!

猶如平靜的水,漣漪漸漸擴大。

夜枷曾問自己有沒有想過後果,回答是有,仔細深想后才發覺自己並不太在乎這個後果。

那時,城主眼神極平靜,彷彿早料到他會來似的,但夜枷相信這只是表面。有些時候,林爭的冷靜隱藏着凶光怒火,凌厲殺機。稍不留神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在死神面前走過一遭。

「我知道城主指使米米亞所做的事,就算您懷疑『他』,我也認為不值得這麼做。『他』在您身邊這麼多年,城主難道還不了解他是什麼人嗎?是敵是友,就在城主一**之間。」夜枷盯着黑亮得發光的棋子,打磨黑亮的黑子上似乎看到自己的臉,是張從沒見過的神情。

林爭皺眉納悶,說道:「你說誰?」

抬眼望他,一瞬不瞬。「紫魔·海利斯。」

「你見到米米亞,然後他對你說了什麼類似於我要剷除誰的話?」林爭說時連眼也沒眨,神情自若地將一顆白子放在棋盤上。

「我知道米米亞是為城主做事的人,也許是,他對我還有一絲信任,又或者米米亞也和我一樣,是被城主罵作軟弱的那類人。」

夜枷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林爭比誰都更清楚,讓自己的情感強加在別人身上,再加上歇斯底里的愛管閑事。對林爭來說,這樣的缺點甚至比一個一無可取之處的人更可怕。幾乎,林爭想把棋盤砸到他的臉上,可是,林爭強忍住了。

「這話聽起來很委曲。如果你還用這種口氣說話,莫名其妙的問題糾纏我,就滾出去。」

「聽說城主有一種慢性病毒,這種毒素的特點要花很長的時間才會見效,稀釋過後進入人體,再高深的人也法查覺,每次注入少量,毒素積少成多,就慢慢會癱瘓人體的免疫系統,結果到最後,一點小小的傷風對被注入的人來說也是致命。用這種病毒殺死像紫魔·海利斯這樣的人,是最好不過了,他根本就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正逐漸虛弱。」

林爭微忍着脾氣,不由好笑地道:「我為什麼要對付他?再說像他這種只能在身手上佔便宜的人,我用得着大費心思在他身上嗎?你的腦袋一到這種時候就轉不過彎,虧我還以為你有點聰明過火。」

「城主並沒否認有這種病毒。」

「對你,有必要否認?!」林爭尖刻的冷笑。

夜枷閉上眼,棋桌下的手緊緊握住,止不住地的抖動。的確,城主沒必要在他面前否認,也不會因此而說謊,他相信對紫衛,城主確實動殺機。

「那麼還不如讓我來動手。」睜開眼,夜枷冷道。

林爭瞥了一眼夜枷,又回到棋盤上,要是林爭第一天認識他,也許此刻會感激涕泠,林爭自嘲的想。「你?你真以為我蠢得無藥可救?你這麼多年在做什麼,若林、雷仲、萊恩斯,還有那些無夢城的人,所有的人,你把他們祖上三代都摸得一清二楚,也抹得一乾二淨。你怕我做什麼?你和我都知道,無夢城早在獨立之前就有許多人窺探,誰也不會忽視無夢城在北芒星系中有利的坐標位置。巴圖的統治能撐上這麼久,恐怕無夢城裏塞滿了那些人的探子。」

「對了,」林爭突然想起來,說道;「現在,誰才是會背叛我的人,只有你知道最清楚,不是嗎?你的原則是什麼?要到等到最後一刻?」

夜枷神情倏變,乍紅乍白,指甲刺入手心,眉心糾成一團。

見這表情,好像有萬般苦難降臨,這瀟灑落拓的夜枷其實是個大好人,喜歡同情人,又愛管閑事,脆弱的神經,情感纖細而複雜。整一個活生生的現行怪物!

林爭搖搖頭,卻鬆了口氣,想起那天獵場上的一幕,有些好笑,淡淡,喃喃著像是對自己說:「什麼事都會好起來。就像那天在獵場上,你沒看到紫衛從車上衝過去的樣子,他不是個太會隱藏自己的人,那眼神騙不了人,在他眼裏,納蘭君臣的性命要比我還重要,甚至比他自己的。」

胃倏地抽了一下,夜枷咬牙,他怕紫衛傷害林爭,如同怕林爭會傷害紫衛。「紫衛不會威脅到城主,他不是能成為那種會背叛城主的人,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掩飾自己,可是唯獨在你面前,都是最自我的一面。」

林爭忽地一笑,心想只有夜枷才會用這樣的理由。「所以呢?你幫他隱瞞我什麼?你到納蘭帝國來做什麼?那個瞎了一隻眼的酒鬼、當年監獄中的副看守?你對紫魔·海利斯都何其用心,又怎麼能下手殺一個半殘,而且時日無多的人,只因為他守不住秘密!」一想到夜枷每次為這種事和他作對,火氣就不由升了起來。

城主還是知道了……

但夜枷對於林爭的反應不驚奇,要在他眼皮底下行事,再微妙嚴謹也會餘一絲蛛絲馬跡。也許不是只有殺機,林爭行局,向來是棋高一著!

「城主已經……」夜枷微忽地恍忽了一下,撇開眼看望別處,窗外春竹碧綠,雨水過後,青竹葉上凝露浴滴,滿眼的一片青,卻是死氣沉沉一般。

「紫魔·海利斯到無夢城后一直沒有和納蘭帝國有過聯繫,那個監獄看守是納蘭帝國的一名中間人,據我所知,紫魔並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甚至不知道納蘭帝國還派了另一個人來監視他。」

原來納蘭帝國是打算策反巴圖的統治,由於當時局勢微妙,納蘭帝國不敢輕易行動落人話柄,所以才會順水推舟,讓無夢城的人自己獨立起來。林爭並不清楚推了自己一把的是誰,當時也不敢深究此事,以靜治動,十年時間都不露破綻到也教人佩服,這些人的耐力遠超出林爭的想像,即使是回到無夢城,仍是如芒在背。

林爭多疑不是沒有原因,可是現在他要動納蘭帝國,那麼就一定要剷除納蘭君臣放在他身邊的暗棋。這一點,林爭想到,夜枷也同樣能猜得到。但當夜枷說完這番話后,林爭的神情很奇特,面色泛白,額上青經浮現,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夜枷,突然抽吟的一聲哼氣,側過身子擋住了夜枷的視線。只見林爭一手按著額上,手指顫抖,蒼白得透明。

夜枷一驚,想是林爭舊病複發,卻被他冷聲制止住叫喚。林爭轉過回身,望了一眼夜枷,讓他坐回去。夜枷見他,額上冷汗淋漓,才一會,林爭竟蒼白得可怕。

林爭又揮手,讓夜枷坐下。夜枷愣愣地瞪着林爭,林爭用手蓋着眼撐在桌子,低着頭,直到呼吸平緩才放手,抬頭。

額心有隱忍的痛楚,卻眉目含星,冷光犀利。

「真的是他?」

林爭連問三句,一句緩過一句,最後底喃沉吟如詩。夜枷瞳孔大睜,驚懼就像被打散的魂魄,顫慄爾爾。

「你……你……。」

哽吞下一絲寒氣,夜枷冷得感覺不到一點光陽。「你·騙·我!」

這三字,夜枷哽在喉嚨嗡嗡直響,腦袋裏一轉又一轉,思緒繚亂。忽想起米米亞,低垂眉首,掠過不安的異樣。夜枷以為那不安包含很複雜因素,也許有對紫衛的猶疑,也許有對城主的小心翼翼,也有可能是對自己的歉然。結果,不是米米亞的異樣,而是自己警覺所產生的假象。

米米亞和城主聯手給他設了一個局!只有他最清楚,城主身邊,納蘭帝國布了什麼棋。

兩人的臉色非常精彩,林爭沉默著,樣子像在發傻。凝重的氣氛讓本來心中鬱結的夜枷更是難受,像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順不過氣。

良兒,忽而,林爭笑笑,夜枷的心沉到了谷底。

只聽林爭說道:「我讓米米亞留意過紫衛,可是什麼也查不出來,還是你有本事。」

夜枷皺眉。「我不該進這間房。」

「你的脾氣我知道,聽了米米亞那番話后你就算能沉住氣,也會先問雷仲有沒有人動過無夢城的那些陳年檔案,雷仲會告訴你,你就知道最近只有我讓雷仲翻過。你在納蘭帝國你殺的人,怎麼會是當年無夢城莫名失蹤的一個無名看守,到時你自然找我,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你可能是真怕我對紫衛下毒,呵。」

不過這樣一來,夜枷也知道林爭還沒向紫衛下手,自嘲的笑笑,笑自己愚不可耐。「城主就不能相信一次,他甚至從沒做過一點出格的事。」

如果一切的代價能換取活下去的理由,夜枷不會插上這麼手。這甚至會讓林爭自己都會感覺痛苦,那為什麼還要繼續下去。這是一場祭奠,夜枷知道,如果不停止,最終,城主會連自己也葬下去。

可林爭說:

「人在劍峰上走,哪有不驚心的事。我一意孤行,瞞了不多久,就是身邊的人也未必想看我成就此我和納蘭帝國之間的恩怨,他們想的要比我高、比我遠,會選擇最好的時機。可我不能再等了,活着,和納蘭君臣沒有了結,也是白活。我不想有後顧之憂,紫魔·海利斯不死,我一定會後悔。」林爭淡道。

「你從未嘗試過信任這件事嗎?」

「憑什麼?」

……

那些話言猶在耳,恍然回到現實中,紫衛已離開,夜枷不知道站在這兒有多久,思緒過後,緩緩嘆著氣才下樓。要來的遲早會來,既然他還沒輸掉全局,剩下的只有靠紫衛自己才能做到。要怎麼信任一個人?林爭等著紫衛背叛自己,爾後,夜枷必須交出所有名單。

夜枷不怕輸,他怕林爭如同他一樣的命運,眾叛親離!

旅館的廚房是開放式的,夜枷走進去見紫衛正在裏面熱東西,卻不見林爭。聽到一些動靜,移了幾步才看到林爭在儲藏櫃旁,儲藏櫃打開的門幾乎將林爭整個遮住。夜枷本來沒太注意,不過林爭站在那裏好像不是一會兒了,才走過去看個究竟。

「…………」夜枷看着林爭,想說什麼,卻沒敢說。

林爭調頭看到夜枷,怔了一下,便問:「怎麼了?」

一手白花花的東西,夜枷看着就覺得膩極反胃。忽然說:「為什麼不去找一下勺子。」

林爭眨了眨眼,心想也對,於是把小桶又放回儲藏櫃里去找勺子。當林爭回來時,擦得閃閃發光的銀色勺子,再去找那桶小奶油,把儲藏櫃這個不大的地方翻了兩次都找到,林爭快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回頭尋找夜枷時人已憑空消失了,低頭望着手中的銀勺,口中嫩滑的感覺仍沒消失,唇齒留香的味道,真不明白,怎麼沒有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想着,林爭將銀勺扔向廚房放着的空杯中,「哐啷」清脆當響。

林爭愣了愣,走進廚房裏抓起一把銀勺,回到餐桌邊靠着,長腿伸展,將手中的銀勺扔進空杯里。紫衛終受不了這些刺耳的聲音,抬頭問林爭道:「你幹什麼?」

「哐當!」

微眯着眼,看着透明的玻璃周緣,淡淡道:「想事情。」

直到紫衛把杯子拿走,林爭才停下來。等他坐下來填肚子時,好像所有的人都被餓得清醒過來,都紛紛下來找食物吃。本來清靜的地方,一下子熱騰起來,林爭又回到樓上。

第二天,老闆的介紹說是從凹地可下至谷底,下游的水較平緩,常有游者在那裏釣魚。所以一大早就有人為林爭他們準備了魚餌和釣干,即使林爭根本不會,也會有一廂情願的人。看那皇室里的兩兄妹,平日話多又愛動,想不到對釣魚也十分感興趣。

不知是否昨晚嚇到了納蘭的公主,雖然眼睛仍向林爭飄過來,可是卻一直黏在哥哥身邊,連稍微的靠近也不敢。

一行人到了凹地邊上,車子就再也進不去了,只好下車徒步行近谷底。兩邊峰崖頂立,峭壁嶙峋,突壁上不少青樹橫立,交錯盤枝。青綠的山澗,不似在峰崖上那般驚心動魄,到是河秀碧綠。水拍著山壁上激起一朵朵浪花,陽光照耀下,折射出水晶般的晶瑩剔透,河灘像散開的銀紗,清澈見低,涓涓的流水,河石錯落。

納蘭崇靜和琦琦一下到谷底就癱坐在石上,洛琦脫下鞋把腳入到水中,轉眼望向林爭,見他仍在河灘上行走,低着頭,好似在數那些鵝卵石。

納蘭崇靜碰了一下妹妹,讓她把鞋子穿起來。都是自己人還不要緊,偏偏還有無夢城的城主在。洛琦不理他,拿着準備好的魚桿往水深的地方去。這附近沒有其他遊人,是帝宇他們都安排好了。

洛琦腳往深處蹋,搖晃晃的令人擔心,納蘭崇靜過去剛想扶住洛琦,沒想手還沒碰到,她腳一錯就差點把身子坐下水去。納蘭崇靜將她腰肢托住,岸邊的人往那兩兄妹望去,看個究竟。

紫衛見那兩兄妹沒事,才回神,就發現林爭不見了。掃向四周河谷,都沒找到林爭,神**一擁而出,撲下四面八方。「…………」

夜枷問:「怎麼了?」

「城主不見了。」

夜枷環視了一眼,沉默著沒說話。

這時不但紫衛和夜枷知道,就連帝宇也察覺。一會兒,所有的人都忙起來找林爭,原來是虛驚一場,沒多久在河游的上方找到了林爭。

他坐在河中的巨石上,魚桿插在石縫,仰身靠坐着。見到這些驚慌失措的人,只奇怪的瞥了他們一眼。把眾人弄得都有些怒火,卻敢怒不敢言,唯有紫衛和夜枷習慣了。

日中正央,眾人都有些疲憊,洛琦究竟是女孩子,找個陽光照的地方縮了進去。納蘭崇靜也坐到巨石上,不時觀望林爭。林爭像是第一次釣魚,可是第一次釣上來的魚就比自己還多,將魚餌放入水中,就如石化般,動也不動。好幾次都是納蘭崇靜提醒,林爭才知道魚兒咬上了釣。

納蘭崇靜正暗暗較勁,忽聞一聲急呼,猛地回頭望向剛才還在陰處躲的琦琦,這時哪還見她,綠蔭處野草搖擺,幾張草葉落下,唯獨沒有琦琦的身影。

納蘭崇靜頓時驚慌失色,正要撲過去,卻被林爭拉住。

「放肆!」納蘭崇靜哪還顧及別人的顏面,心中焦燥,怒聲喝斥道。

林爭微怔,見他神情,心中冷笑這兩人還真兄妹情深。於是緩緩說道:「我想她是掉到山縫裏去了。」

眾人聽林爭這麼說,匆忙走過去,拔開一堆雜草才發現山角壁上果然有個黑幽幽的山縫,從入口聽到裏面傳來公主的呼叫聲,山縫很小,也合一個成年男了的身形。不等別人進去,洛琦公主就自己爬了出來。她嚇得面色發青,爬出來就撲一個人影,手指指著山縫,顫顫的說:

「裏面……裏面有人。」

納蘭崇靜正望着撲到林爭身上的妹妹,微愣,過會兒才反應過來。不著痕迹拉開洛琦的手,微一使力,洛琦就離開林爭身上。

「你說什麼?」

洛琦深呼吸幾次,緩緩靜下心,緊緊抓住哥哥的手,鎮定下來,說道:「裏面有人,有個死人,我摸到他的骨頭了。」

林爭面上閃過一絲不察的惱怒。帝宇吩咐手下進去看看,那人出來后也肯定了公主的話,想是裏面的人死了很久,只剩下一副骸骨。林爭和納蘭兄妹都避開,帝宇讓人把骸骨搬出來。

那些骨頭有被山鼠啃咬的痕迹,有多處斷裂,將骨頭擠湊起來,死者大約有一米八二左右。帝宇一時也看不出這人死了多久。

納蘭崇靜奇怪的望了一眼林爭,說道:「你怎麼知道那有條山縫?」

山縫被長長的野草遮蔽,不可能一眼就看出來,所以才會好奇林爭是怎麼知道。

「之前就知道,坐在那裏背後有股涼風,拔開草就看到了。」林爭說。

洛琦只覺那裏特別涼,想靠上背,因為山縫是向下傾斜,洛琦整個人才會滾進去。洛琦望了一眼林爭,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心想今天的醜態一定會讓人印象深刻。

紫衛仔細看着這副骸骨,骨架構造非常優美,自己也想不出為何會想到「優美」兩個字。只是骨頭上有許多啃痕,所以也看不出太多來。只知道擁用這副骨架的人,活着的時候必定俊朗過人,而且,修為並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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