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美艷尤物

第十節 美艷尤物

成都故郡,天府之國。

關於成都之名由來,據載書中有「以周太王從梁山止岐山,一年成邑,三年成都」,故名之,其始置於秦惠文王二十七年。城池古幽背山,處廣袤平原的東部,其側沱江、湔水,乃城西都江堰的分流。

都江堰始築於秦,歷史悠久。原本,發源於蜀北的江水,每當春夏山洪爆發時,由於河道狹窄,故易遭澇災,洪水一退,則沙石千里,其東岸玉壘山又阻礙江水東流,造成東旱西澇。

秦昭襄王五十年,蜀郡守李冰父子在前人治水的基礎上,率眾興建堰區。其主體工程有三:一是在阻礙江水東流的玉壘山開鑿出一個寬二十九步、高五十七步,長一百一十四步的山口,引江水流入成都平原,因其狀如瓶口,故名「寶瓶口」。

二為魚嘴口分水堤。由於江東地勢較高,江水難以流入寶瓶口,又在上游江心築分水堤,把大江一闢為二,分為內外兩江。外江仍循原流,內江經人工造渠,通過寶瓶口流入平原。因形如魚嘴,名魚嘴口。

三即「飛沙堰」。這是一條長近三百步的溢洪道,道前又修有彎道,使江水形成環流。洪水中夾帶的泥石便流入外江,不致淤塞內江和寶瓶口水道。

都江堰工程浩繁複雜,原理驚人,其灌溉渠網密布,使成都一帶成為「水旱從人、不知饑饉」之地,其功至大。

除都江堰值得大書一筆之外,其西郊鶴鳴山林壑幽美,有處幽至靜之慨,更不乏道教閣觀居於其上。登頂可遠眺群峰雪皚,峽谷滿漲白雲之景,風起間波瀾壯闊,蔚為壯觀,自成天籟。

自西漢初期開始,成都織錦業逐漸發達,成為益州主要貢賦,其後遂置錦官於此,並在西南筑有「錦官城」,號稱一絕。成都經濟繁榮,貿易通達,故被列為漢五都之一。

由於連日來忙於嚴府諸事,渾然忘記了四月是最適覽勝的時節。

王異的確很擅長經營計算,她近獲開釋,助我打理下手。沒有多少日子,嚴家在成都的形勢已趨穩定。最初對嚴號打壓很兇的趙氏諸家商聯,如今見我們又可從不同渠道進、銷貨物,似絲毫未受嚴睆去世的影響,無不大驚,借口盤剝強買嚴睆在蜀郡地產的行動,也不得不暫緩下來。

四月丙戌,從嶧醴方向輸送的一批物資到達嚴家,中有粗鹽三千斛,更有珍珠、首飾、銅鏡、絹絲、紙墨等在蜀地銷量很大的日用品。王異吩咐以鹽換取蜀錦,再遠販至益州郡滇池一帶,換取的金銀、瑪瑙、玉磯以及孔雀、鸚鵡等物,經漢中折轉南陽,又得利甚多。

在我的提議下,顏商內部成立「票行」,由將軍府印製「通票」,以代大筆金銀流通。票行統命於外曹,交納一定比例的保證金,在其監管下行使交易與存兌之事,並收取傭金。通票分銀萬兩、銀十萬兩、金萬兩、金十萬兩四種,由顏商各部自行向外曹申購。

有了通票這種東西,顏商進銷貨物更顯方便快捷,且少了銀錢運輸的風險。除了那些未設票行的地區,仍進行現金交易外,大額交易都慢慢摒棄金銀而改用通票,貨殖增加的速度明顯加快。

「稟主公,江原察家在蜀郡的文契已經查明,三百畝上等田在堰南,五百多畝山田植茶果等,另有河澤林囿共七百七十畝,其中包括鶴鳴山的『太玄觀』一帶。」報事者乃決勝營益州從事趙祗手下。

我輕嗯了一聲,揮手令他退下,嘴角不禁露出笑意,顧謂盧橫道:「這個蔡莆不想便知是趙韙的死黨,自己有那麼多土地尚且不足嗎?看起來有人才是幕後買家。」

盧橫稱讚道:「主公此計得行,趙祗兄弟功不可沒!」

我頷首稱是。原來,劉焉為立威蜀中,在治所廣漢郡雒縣(距成都僅一天路程)發布政令,以莫須有的罪名刑殺十多家豪強大族。原先在成都附近的幾個大地主因對劉焉的命令並不遵從,故遭劫禍,此後,劉焉害怕不能斬草除根,勒令這些地主家小必須徙出蜀地,這樣一來,那些「罪人」家屬迫於淫威,不得不準備儘快賣出田畝。成都一帶土地極為肥沃,號「一畝四石」,即高產田畝量可達四斛,這與漢末平均一點幾斛的產量相比無疑有著極大誘惑。劉焉屠戮不從之時早有貪婪覬覦之心,然卻因刑殺之事造成州郡慌恐,自不敢再公然染指。為「取信於民」,他宣布州府各級官員不得購買公沒之田,並嚴加監督,真是道貌岸然之詞的典型範例。

劉焉入蜀以來,財盈充積,然而待下之苛刻,猶超張讓、趙忠等人。猜忌施壓,打擊異己,手段無不殘酷苛烈,連親信亦有怨聲。在劉焉發布驅田主令以後,趙韙秘令大豪蔡莆前去購買這將近千餘畝上等堰區良田,並談妥以支持天師道在蜀郡鶴鳴山取得永久地權為條件。

按東漢律法,山澤歸屬國土,除襲爵封侯者享有各自的分配的畝數外,一律不得買賣和侵佔。然而卻不乏許多強佔強霸的事情,東漢末的土地兼并可稱之為「狂潮」,無法阻止和改變,例如當年京師的一霸梁冀,竟然侵佔了皇家的上林苑部分山澤,禁止百姓漁獵,曾有一胡人違禁獵殺一兔而被斬首,牽連從坐者達到數十家之多!

天師道在蜀郡的基礎即是鶴鳴山,可說是其教命脈之地,漢政府對天師道的發展一直持保留和懷疑態度,就算徵辟教中骨幹,也決不是慕其道名,而是想就近地便於控制罷了。而今,皇室喑弱,董卓粗人根本不懂得宗教事務,加之西蜀閉塞,張氏這才大行其道。

如今在位的「天師」張魯,字公祺,年二十,其三位同父異母的兄長早夭,而他則依靠收取弟子貢獻、幫人治符命、行醫祛病斂財。其母裴氏,在蜀郡也算得上一個小有名氣的商賈。

嚴睆死時,裴氏與蔡莆等借趙韙名頭,強逼硬買,奪走了嚴家不少產業。趙韙在鍚縣行事失敗后,蔡莆且派人暗奪了嚴氏從永昌郡購回的大批寶貨,使得矛盾極度激化。如今,針對他們的反擊已經開始,面對著還慒然不知的對手,王異暗中冷笑不止,而我,只覺得又一場好戲即將開幕。

不久,成都附近突發傳言,那些堰區地主皆把產業賣與嚴家了!適逢其家主嚴睆去世不久,此舉更使人琢磨不透。

五月和風日麗,夏季萬物睛妍,蜀地難得的一個日頭,曬得人骨子裡都舒坦下來!我正斜倚在竹樓天頂的胡椅之上觀看今日勾隼發來的消息,忽地門廳竹簾微響,緊接著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傳來,幾名近侍先是警覺地互相望望,隨後似有所悟地靜靜退去。片刻后,嚴睆的遺孀端著煎好的茶盈盈地走上天台。

「主公,歇會兒吧。」柔美的女聲傳進耳朵,我忍不住輕嘆了口氣,將手中的布帛兒一股腦地摔到地下。

「蔡莆處有何動靜?」我冷冷地問道。

王異略有嗔怪地腳步一頓,緊接她置茶於幾,一雙柔荑便搭上我的肩頭,輕柔地抓捏著。很難形容那種爽適的滋味,數時辰的疲勞感竟不由一掃而空。

「蔡家彷彿很是意外,聽趙祗送來的消息說,他們私下在準備人手,似乎將要對主公不利。」王異平靜地道。

我哼地一聲,冷笑道:「越來越有趣了。恐怕他們尚沉浸在忘形之中,不能那麼快地適應失敗的感覺呢。」

王異道:「蔡家擺明是借刀殺人的計策,那些豪族若非怕劉焉的濫殺,又怎會在意區區蔡莆。想必趙韙為了賤價收買地產,不惜動用郡中勢力,只是沒料到主公下手得如此堅決罷了……」

我端起茶喝了一口,若有所思道:「劉焉老狗仇家是愈發多了,近來我已派人在漢中三谷、武都南道都設下了埋伏,只待他與羌族往來通信,便可趁此一石二鳥。劉焉枉稱詭謀,卻想破了頭也猜不到我竟然會藏在他眼皮底下,遙控指揮的罷!」

王異聲音略略一滯,輕聲地道:「奴婢,奴婢敬佩主公萬分!」

我心頭沒來由地湧起一種複雜的情愫。王異工於心計,考慮問題極其細緻,凡族中各路商旅頭目來報,她不用算盤便知其準確的收支,考較進銷事項無不靡透,深謀遠慮,對於顏商集團來說,她既有不亞於嚴睆的才能,而身份又符,除她外確不做第二人想。當初嚴睆逝而其故意隱瞞不報,只是因為嚴家有人對她秉權不滿,想藉此發難,而王異倒也厲害,先不驚動外曹,緊鑼密鼓地布置,在嚴睆死後十天,就把一切關係「處理」得依依噹噹。

不過在此事上,我仍然十分無情地執行了處罰。王異在公眾場合忍下了鞭撻三十之刑,並傳曉諸郡,據說顏商內部震動異常。

「你敬佩什麼,平常的買賣都是你經手的嘛。短期內能取得如此成績,我也很滿意了。」

我拍了拍她置於我肩頭的手背,作此褒揚,未料竟使得她渾身一顫,臉孔竟也紅了起來,她像是根本記不起誰親手執鞭的一般,不但對我毫無畏懼感,表現得居然還更加親昵。

我站起身,仰頭看著漸被霧氣吞蝕的日光,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真是搞笑,這麼熱的天,為什麼我還會對曬太陽這麼奇怪的活動如此鍾情呢?背對她揮揮手道:「你先下去吧,我要獨自呆一會兒。」

很奇怪的,我想清兒,想露兒,也想絲兒跟琰兒。我恨不得馬上把她們都摟在懷裡,狠狠地疼愛她們。憶及清兒露兒那曼妙的身軀,絲兒那似水的柔情以及琰兒未語先羞的痴態,我更覺不能忍耐,胸中如一團火般熊熊燃燒!

「來人,傳盧橫!」我驀然驚醒,努力甩甩頭,大聲地喊道。

只稍頃,盧橫便拾級而至,全身甲胄的他,看起來像是遇到非常任務一般。「參見主公!」

「免禮。蔡莆手下有異動,想必你已得知,若他們來襲嚴家,那麼便屬盜匪,可盡殺之!記住,手段雷霆,要讓劉焉趙韙也不敢稍作異動!」

盧橫眼中爆出快意的神采,躬身道:「末將遵命!」

「蔡莆與趙韙勾結,不定州郡武卒也會出動,你要小心在意。」我叮囑道。

盧橫渾不在意地,就差沒從鼻子里溜出輕輕一哼來,「末將定然不負主公之望,若有差錯,甘受軍令處罰!」

我滿意地頷首道:「下去好好防備罷,讓那些南部的顏商代表來見我。」

聞說外曹尚書王據派遣專人來益州嚴家坐鎮,顏商在蜀中的商賈們坐不住了,紛紛前來覲見。更因傳聞說將軍府要對益州部屬加以扶持,從荊州、交州等地前來觀風者也絡繹不絕。

除周陵等少數幾人外,顏商中罕有知我親來蜀中的消息。當初為尋新兒奔赴洛陽,不料董賊已放火燒城,驅使百姓往奔長安。其後為援曹操,露了風聲,從三輔回西海的想法便成為泡影。好在劉焉這老東西給我提了個醒,卧榻之旁,豈容敵手酣睡?益州與羌地相聯,又處於涼州南部的要衝部位,一旦事起,猶如利刃揣喉,任誰也受不起。

以「特別代表」的身份會見了十幾名各地顏商的代表,我把嚴家將由王異承繼的事情透露了出去,使得眾人吃驚不已。

「是嚴家的『王鐵算』呦!不好弄,不好弄!」一個老傢伙眉頭緊皺,連連搖首道。

「是啊,這個女人可是精明過人,誰從她那裡也得不了好處。大人,我們可否舉薦別人以代之?」另一個話音響起道。

我佯裝無奈地道:「這是將軍府的命令,王大人也無能為力。」

廳中轟然,又有一個聲音輕輕地與他人竊竊私語道:「聽說啊,這王鐵算與外曹王大人似乎沾親帶故呢。」

「怪不得運道這樣好法……」有人釋然。

聞聽著這樣的言辭,我的心裡沒法不感到稍許的悲哀。也許這個時代女人的命運多半是由男人掌握的吧,若非我是顏鷹,那麼像李宣、王異這樣的女子,根本也難以奢望今天的地位吧!

席散后我在嚴府花園召見王異。

我輕描淡寫地問道:「聽說,你做生意很厲害,許多人都害怕跟你往來,連一些顏商代表都是這麼說。」

王異輕輕襝衽,倔強地道:「奴婢既然屈身為賈,自然要遵從商道。奴婢不認為精明是件壞事。」

我的眼光投向她,半晌方綻開一絲笑顏,「你有些咄咄逼人。我知道這樣講,你有些委屈,不過你也該知道做生意最講究的不是輜銖必較,而是誠信與厚道!貿易原則的確是低進高買,但卻要看處在什麼狀態下。作為商人多少須有些保留,不要一口氣吃成胖子,更不能把別人賺得一文不剩。你要知道,你替他們省些錢,讓他們高興,往後變成老主顧,還得找你做生意,也還得向你掏錢,這就是厚道和苛刻的區別。北風是吹不開身上衣服的,而陽光卻能做到。你可以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掏錢,為什麼還要那麼斤斤計較分毫的得失呢?」

王異臉上溢滿震驚之色,獃獃地看了我一會兒,這才屈身跪倒,「奴婢記下了!多謝主公教誨!」

「起來。我言止於此,你自己好好琢磨吧,不要辜負我的期望就是了。好,不說這些了,我讓你辦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王異仍自回味於我剛說的那些話,問過半晌她才恍過神來,臉孔一紅道:「已經安排了。當年王咸與郡中大豪李權故交甚厚,趙祗親赴犍為遊說,想必有所策動。」

「趙祗不曾報告進展么?」我不悅地道。

王異慌忙道:「奴婢該死。趙祗只說與賈龍及犍為太守任岐交通,尚不知後文。」

我陷入思考,暗忖道:當初馬相稱王,寇亂為賈龍所平,迎劉焉事亦有其功勞,趙祗以馬相舊部去會賈龍,不知是否過於冒險了呢?不過在考察過被劉焉滅族的益州大豪王鹹的家世背景后,我也便稍釋心結了。看得出,劉焉為了自身權力,竟不惜觸動益州本地的士家大族利益,而王咸、賈龍等,卻恰恰是這個階級的代表人物。趙祗對政治的敏感度之高,實令人不得不擊節讚賞。

「下去吧,最近你小心一些,沒有焦則的吩咐,不要到處亂跑,以免再為小人所擒。」

王異似嗔似怨地瞥了我一眼,盈盈拜倒,這才去了。

我久久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湧上煩亂不堪的情緒。該死的,為什麼我突然會覺得那麼饑渴呢?是不是對每一個有才華有能力的女人我都會興起這種要命的**呢?

我吁了口氣,仰起頭。天空鬱結著一面雲鏡,很快,浠瀝瀝的小雨便灑落下來,花園也籠上淡淡的輕紗。冷寂的塘面上雲蒸霧繞,蜀中特有濃郁的水汽,將一切都蒙上了憂鬱色彩。

我斥退了兩名侍女,獨自踱到塘心草亭之中。忽地,一人敏捷地來到身邊跪下,輕聲道:「稟主公,府外有一夫人求見。」

「夫人,不知名姓?」我扭過頭詫異地看了看那個武鋒營的精銳戰士,他的臉微微一紅,似乎難以啟齒自己的失職。我瞪了一眼愈發惶恐的他,道:「讓王異去打發她。」

「王夫人出府辦事去了,那位夫人說,她只見能管事的人。」

「好大的膽子啊,那就可以直接找到我頭上來嗎。」我輕哼一聲道,那戰士更是頭低得不能再低,甚至連身體也開始哆嗦起來。很顯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更明白武鋒營嚴厲至極的軍紀懲罰。在他們的心中,哪怕自己已經是最強壯最威猛的戰士,在我面前,卻仍似個如見嚴父的孩童。

在他的心裡防線快要崩潰的時候,我說了一句,「讓她來!」

那戰士顫抖地應了聲是,彷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頓了一頓,這才展開身形,如飛般地去了。

盧橫人如鬼魅般從假山後轉出,他的皮甲濕漉漉的,顯然是已淋了好久。他的眉頭一皺,寒聲道:「主公,此人心志失守,有違軍紀,按律當處鞭刑。」

我微微一笑,道:「我正想看看,能讓我的精銳部下出現如此反應的女人,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盧橫實則頗為愛兵,主動請責只不過是想承攬其事罷了。見我並不計較,輕輕頷首,便欲退開。

我急忙拉住他,道:「你就在亭子里避避雨罷,叫大家也都散去,不要老在雨里淋著了。」

盧橫望了一眼外面的假山、樹叢,猶疑地道:「清夫人的命令,末將不敢違背!」

我佯怒道:「難道我的將令你就可以違背了嗎?」

盧橫知我關心下屬,連忙抱拳稱罪道:「末將知錯!」遂提高嗓門,朝亭外喊道:「主公命爾等暫退,免受雨淋之苦,主公待爾等之恩,重若泰山,還不快快出來拜見!」

一時,從假山和樹叢呈圓形的十數米半徑內閃現出五條身影,遠遠跪倒稱謝,這才各自隱去。

我知道他們是盧橫手下五十五名親衛中人,平常這些人都享有極高的待遇,不但奉祿與秩位與其他不同,連生老病死後家人都有撫恤,故個個只願誓死報效,從無二話。

雨中,在兩名嚴府婢女的迎領下,只見一把白油傘飄將過來,遙望只覺白鶴碎羽、謫仙降世,驕貴可人的那名女性直如牡丹一般嫵媚動人。

我不禁怔住,傘下女人步態輕盈,然而卻有著說不出的雍容尊貴,成熟的魔鬼身材恐怕連少女見了都會心生妒意,她輕移蓮步,裙裾添香,木屐擺動間玉足盈盈,竟有一股狐媚冶盪的氣味,使得我心愚愚欲動。

我望向盧橫的眼睛里多少有些震撼,而他強自抑制的驚色也令我莫名一顫!尚未見人,我便已欲隨之輕舞,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啊!

白傘忽地輕輕移開,被仔細地收折起來,傘下的女人卻早已踏進草亭。她動作舒緩地整理了一下裙擺,又輕柔地理理鬢髮,風情萬種。而我,早已目瞪口呆,回援似地還望盧橫時,這小子卻早已見勢不妙棄我而去了!

這女人一身素衣,猶自掩蓋不住那種無比動人的儀態,從外表竟看不出她的年紀,略施脂粉的臉孔,寫盡國色天香的真實註解,而那雙玲瓏剔透的眸子,其中含有的溫順神色,更會令男人生出欲將之置於身下宛轉承歡的邪**。

「夫,夫人……」饒是我常自矜後院佳麗無數,此時也失卻鎮定。她的美是不同於清兒她們的,那是一種盪人心魄的成熟魅力,充斥著肉慾的渴望。我想任何正常的男人,都剋制不了對她的遐想。恐怕這也是剛剛那個久經戰陣的武鋒營戰士竟被迷失心志的原因罷!

「奴家裴氏,參見大人。」嬌滴滴的女聲響起,隨即她襝衽作禮,我的眼光一下子就落在那飽滿堅挺的雙峰上。

乖乖,真是人間尤物呢!我心神不寧地想道。

裴氏抬起頭來,與我目光相接,頓時臉孔一紅,淡淡一笑,大有深意地呢喃道:「奴家尚不知大人名姓。」

我被她似嘲還嗔的眼神弄得一陣心漾,隔了好半晌方訥訥道:「鄙姓顏……名攸。」差一點將真名脫口而出,幸好心**微動,匆忙間便急套用了我那兄弟的一半名字。

「原來是嚴大人。」裴氏若有所思,「果然是嚴睆大人的家親么?」

我心頭一震,頓時清醒過來,暗道僥倖,原來顏、嚴諧音,她想差了倒也省得我麻煩,而近來外界有言,說新任嚴氏家主乃嚴睆遠親,此話倒是從王異那裡故意泄露出去的。

裴氏?難道是她?

我裝作色與魂授的樣子,饞涎道:「在下正是,不知夫人找我有事情嗎?在下無有不從,只是……」

裴氏見我那番樣子,吃吃笑道:「嚴公子這樣緊盯著奴家,莫非要吃了奴家不成?」便往旁躲去。

我裝作被她弄得五迷三倒,失去神志的樣子,邪笑道:「夫人說笑了,在下豈能不知裴夫人艷名,我欲投拜裙下久矣!今日得見,夫人又這般誘惑,實在讓在下難以抵擋……」

裴氏見說,更確認了我是個色胚,眼中不屑之色一閃而逝,故作嬌羞地膩聲道:「公子——」

我很是配合地呵呵笑起來,一隻手很自然地往前探索。

裴氏見我如此,不免暗怒,表面不動聲色地拂開我的手掌,笑道:「公子還沒聽我把話說完呢,奴家遠來參見,只想借公子威名,辦成一件事情,若能成功,奴家……奴家什麼都願意給……」她咯咯地笑著,一扭身款款擺動著跑開。

我的鼻尖一熱,差點噴血,心中大叫厲害。遂便也裝作不能遏制般往她撲去,一把便抓住了她,呼吸粗重地上下其手。

裴氏「唔唔」兩聲,已自軟倒在我的懷中,在我「美人」、「乖乖」的低叫聲中,竟主動送上丁香一任品嘗。雙唇甫接,我的腦中轟地一聲,自然是毫不客氣地索取起來,心中慾火騰升得厲害,便想當場假戲真做,與之顛鳳倒鸞一番!

裴氏忽地抓緊了我的手,水幽幽的眸子凄迷地盯住了我,輕喘道:「不不,公子,奴家還有話說……」

她嗔怪地打開我另一隻不安分的手,退後兩步,輕整雲鬢,正色道:「嚴公子,奴家既是張師君妾,如今又為代表前來求見,還望公子能以禮相待!」

好傢夥,先讓人吃些甜頭,然後再如此矜持的說話,是不是更會挑起別人的**呢?好傢夥,連久經戰陣的我都有些吃不消了。連續作了三個深呼吸,我這才平復下來。

「呵呵,呵呵。」掩飾般地乾笑幾聲,「在下正是知道夫人身份,這才情不自禁,還望夫人看在我一廂深情的份上,不予追究吧!」

裴氏笑盈盈地嗔罵了句油嘴滑舌,方道:「遠道是客,公子難道不請奴家喝杯酒嗎?」

我心下又是一動:請酒而非請茶,而酒能亂性……更令人落其圈套,厲害呀厲害!這裴氏難怪能嫁給天師道的頭目,不但姿色嬈美,妖媚入骨,而且進退有緒,計謀過人。這樣的女人,天生就是男人們的殺手罷。

我腦中甚至又閃現出種種綺**,下一刻時,便不得不在裴氏妖冶的笑容中掩飾自己已漸漸不堪的地方。

縱然已有定計,我仍然大感不妙。一個女人,竟能做到如斯地步,若她果是劉焉一方的人,我豈不是平添一支勁敵嗎?

「來啊,擺宴看酒!」我朗聲道。

酒過三巡,我色迷迷地看著裴氏。她柔若無骨的雙手輕輕托起一盞酒,掩袖淺飲間滑落出一段白晢的玉臂,她的肩頭削腴合度,腰細臀高,是那種可以將男人的眼光完全淹沒的曲線。

「公子,來,喝嘛……」

「美人啊,我已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何況在這麼香艷的環境里。竹樓四旁,雨後清新的氛圍與濃洌甘醇的酒香,想保持正常談何容易!

適才借起身如廁的機會,在廊下與盧橫交談片刻,得知蔡莆果然傾出其府並郡中武卒共千餘人,秘密來到嚴府外圍埋伏,可惜早已被察覺了行藏。蔡莆原本打算用田產換鶴鳴山地權,不用說正有討好天師道(或者是裴氏本人)之意,如今千餘畝堰下良田被我購得,他強買落空惱羞成怒,故而準備發難。裴氏到訪,不外是利用美色誘我出讓田畝,或談判不成,乾脆使人誅滅嚴家兩途。不過蔡莆竟公然差遣蜀郡軍隊配合,由此也能看得出他們已完全失去了耐心,要一舉剷除嚴氏立威。裴氏的突然到訪,目標十分明確。

飲罷佳釀,裴氏臉飛酡紅,顯得極是媚惑,水汪汪的眼睛簡直能將人溺斃其中。淺笑道:「公子,奴家依靠天師道,方才有了那麼丁點兒根基,如今只能權居蔡氏籬下。蔡莆那死老頭兒早就在打著奴家主意,只是奴家一直不從罷了。公子是否願意相助奴家脫身?大恩大德,來世銜環結草,也定報還。」

如此令人憐惜的一番話,說得如鶯啼雀鳴,使人動容。我心中嗤笑,表面卻裝作驚怒之態,道:「什麼,蔡莆這老東西也敢打夫人的主意?這還了得,夫人但說,在下無有不應!」

裴氏眼現悅色,離席拜倒,泣道:「多謝公子成全!公子一言九鼎,奴家可真是有望了!」

好傢夥,馬上就幫我下了套子。我肚裡暗罵,還不得不裝作欣然之態,上前把她攙扶起來。不用說,這一攙就花去了不少時間。

「公子——」又是嬌媚的嗲音,還好我曾經達到過禪定之境,否則當場便得失態。

待主從分開落座后,裴氏反倒不急於講述緣由,只是嫣然而笑,頻頻相敬。半晌,方悠悠嘆道:「自先師君死後,我無所倚靠,只得與兒暫居人下。如今教中雖人才不乏,卻不能許以官奉,仕途始終未顯。奴家依著仙山鍾靈之處,集黃玄太乙之長,方能屢屢擴大衛道力量,然而州牧大人卻常以此為脅,更欲遣兵驅逐。如今鶴鳴山周遭數千畝山地,乃奴家立身根本,奴家只得厚顏來求公子幫忙了!」

「這……我能幫什麼忙呢。」我假作不知地道。

裴氏笑道:「聽說公子在堰下新近購得一批田產,不知估價幾何。」

我朗笑道:「原來夫人也有得聞,這是我所做最大的一筆交易了,千六百四十五畝上等良田,畝二萬五千錢,共計是四千一百一十二萬五千錢。」

裴氏臉上溢滿吃驚之色,良久道:「公子出價如此驚人,是何緣故?」

我傲然一笑,道:「嚴家久在關中,自知良田無價之理,都江堰一帶,物美且饒,比比豐年,一畝地堪比關中三倍之田,故而萬錢並無不妥之處。再說,我們嚴家這些錢還是出得起的。」

裴氏媚笑道:「公子真是財大氣粗,來,奴家敬公子一杯!」

我大笑飲干,又復一把拉住她的手,低聲道:「夫人如若不棄,今天就不要走了……」

裴氏的眼中明顯流露出一種不安神色,隨即淡淡笑道:「公子真是放浪得很呢!其實奴家立身根本,如今便著落在公子身上!」

我佯裝一驚,鬆開手道:「這,是何道理?」

裴氏巧笑倩兮,又親自服侍我飲了一盞,斜倚在我懷中曼聲低吟地將蔡莆與趙韙交易之事說了。我摟住她的纖腰,只覺渾身一麻,不禁暗呼吃她不消,自裝作一副色迷迷的樣子撫摸著她的身體,道:「小美人,這件事情我可幫不了你,你該問王氏去,嚴家由她做主。」

裴氏渾身散發著迷人的香氣,回身綿軟地浪笑道:「公子說笑了,王氏不過是個女流,這件事若公子都作不了主,奴家還能去求誰?公子若能首肯,奴家……奴家便都是公子的了……」

我的眼前,忽地露出她渾圓白晢的肩頭,差點令我眼前一黑窒息了過去!天哪,這個女人真是妖精!我忍不住低下頭在那處吻了幾下,隨即狠狠地咬了一口!

裴氏「啊」地驚叫一聲,顯然被我的粗暴嚇著,待看到我眼中充滿獸性的**后,便心知肚明地掩嘴笑起來。她的身體一動,竟滑開了我的懷抱,笑著向榻旁倒去,一面扯起她稍嫌暴露的裳襟。在她掙開的一瞬,我竟然有種莫名空虛的感覺產生,令我甚難自持。

久不在妻妾身邊,我早饑渴久甚。能在如此可怕的誘惑下,堅持如此長的時間,除了柳下惠外,我恐怕也稱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吧。我舔了舔乾涸的嘴唇,啞著嗓子道:「美人兒,來,過來……」

裴氏一仰脖將酒飲干,笑道:「公子有沒有考慮清楚奴家的提議呢?」

我故作健忘,皺眉道:「什麼提議。」

裴氏薄嗔淺怒,伸指輕輕一戳我的額頭,鼓起了漂亮的嘴巴。我呵呵笑道:「是購田之事嗎?我當然可以幫忙,只是叫蔡莆拿出一億錢,我便如他所願罷了。」

裴氏眼中掠過驚忌之色,不禁長跪道:「公子不是說四千萬錢的嗎?」

我得意地道:「老東西想收我良田,我總得拿些彩頭罷,一文不賺地賣給他,豈不虧我!」

裴氏冷笑,「公子真是個生意人呢!」她柔美地起身為我斟了盞酒,忽地恬然回首道:「公子抱殘守缺,徒招旁人之妒,卻不知已為嚴家種下了苦果!奴家告辭!」

她水袖一甩,慢慢向廳口行去。我哪容得她離開此地,笑道:「夫人請留步!」連忙追躡上去。

忽地,她似被門檻一絆,身形踉蹌,我趕忙上前攙扶,不料裴氏咯咯笑著,已自回身將我制住,脖間一涼,有一把鋒利的匕首已出現在她掌中!

「公子切莫亂動,這把刀可是淬過毒的。」裴氏的聲音冷冷道。

我仰著脖子,恰好感覺自己的腦袋觸到她軟軟的胸部,沒來由地心神一盪,故作懼怕地道:「夫人,你,你這是幹什麼?」

一霎時,幾名護衛從四下衝來,張開弩箭,沉靜地對準目標。盧橫冷冷道:「裴氏,你若輕舉妄動,必被碎屍萬段!」

裴氏渾然料不到嚴家竟反應如此迅速,玉容一寒,匕首緊貼在我的脖間,忽地笑道:「你們儘管上來,我陪著他一塊兒死!」

我佯裝不支,喘息道:「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你千萬別殺我!你們,你們都下去——」一面朝盧橫遞了個眼色。

盧橫見我示弱,慢慢地退後兩步,道:「裴氏,你要是敢動他半根毫毛,我便殺光你們張家滿門!」

我感覺脖上的刀鋒微微一顫,心知她料事失誤,自惹強敵,如今也開始后怕起來。她強硬地道:「你們都給我出去!若再敢用弩箭指著我,我就殺了他!」

盧橫等緩緩倒退出去,裴氏一腳將門踹緊,逼著我倒退到廳心柱前,解下衣帶將我緊緊反縛,動作熟練無比。

我心中暗感詫異,心道她果然是蔡莆派來的,卻原來是個厲害的刺客!這麼個嬌滴滴的女人,走路都一副柔弱無力的樣子,誰又知道她原本的身份呢!怪就怪武鋒營那些戰士,偏偏忘卻了自己的重任,陌生人到訪,竟然也不搜查一下嗎?看來,以後得配些女戰士才好!

口中卻連連呻吟道:「女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是小狗狗,汪汪汪……」老一套絕學滾滾而來。

裴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轉到我跟前來,忽地將匕首從我耳旁插入柱中,只覺寒風一射,她的眼光如噬人般,冷笑道:「你究竟是誰?老實告訴我,我便不殺你!」

我哭喪著臉道:「女俠,我是嚴睆的遠房侄弟嘛,都跟你說了……」

裴氏照著我的肚子便是一拳,打得我竟吐出一口剛喝的酒來,混著胃中酸臭氣味,令我呻吟不止。連連咳嗽道:「好痛!」

裴氏剛欲再打,忽地屋外人聲鼎沸,火光照得如同白晝。盧橫大喊道:「裴氏,快將我家主放了,我饒你不死!」

裴氏冷哼一聲,也大聲道:「你們想叫他死就儘管進來,我的匕首見血封喉,今天尚未開市呢!」

我趕忙低聲討饒道:「女俠,我可以護送你出去,只要你答應不傷我,我保你無事。」

裴氏轉過身,忽地媚笑道:「真是個孬種,剛剛還想得要死,連連地吃人家豆腐,現在又怎麼啦,一口一個女俠的……放心,我現在還捨不得殺你!」

她從袖中取出一物,徑自走到窗邊,隨後將那物放在嘴裡,忽地吹出一陣低沉肅殺的音符。

我見那物象哨非哨,心中正自疑惑,忽地背後綁縛一松,我已自掙開!裴氏似有所察地驚覺轉頭,然而卻發現屋內又多了幾人。

裴氏情知有變,不敢再回身制我,便靈巧地急奔廳后。突地,冷哼聲起,後門為許多人合力撞開,霎那間,二十多把弓弩張開機紐,指住了她,而廳前更湧進無數執火把、長刀的甲士,盧橫笑道:「焦則,你幹得很好!」

從橫樑上潛下救我的正是焦則,他原也是五十五衛中之一。如今以其身手官拜武鋒營校尉,決非偶然。

裴氏甩出匕首,身形象羽毛般往後躍起。盧橫騰身避開,眼中忽地閃出凌利之色,大叫道:「放箭!」

裴氏在空中的身體突然一個急轉折下,落在兩名戰士身前,這兩人慌忙退步挺戟,裴氏嬌吒起來,側身單手牽桿往前一引,另外伸出腳去一勾,乾淨利落地將對手絆倒在地。

裴氏的臉上露出輕視的微笑,然而,只是短短一剎那,三柄刀從三處不同的角度疾速向她奔來,而另一名執戟衛士大戟橫掃,顏面上怒容綻出,暴喝聲起,那長戟竟然突地在近距離施展開來!

裴氏何曾見過如此精銳的士卒,不及對倒地者痛下殺手,倉惶地急退半步,橫戟格擋,只聽「啪」地一聲,那隻長戟竟然從中間被劈成兩段。裴氏兩手各拎半隻斷桿,並不見緊張之色,連退幾步,其中與三柄刀的主人各自交換了十數招,有條不紊地一一予以化解。

她的身手極為佼健,然而無論如何,都突不破十幾名軍士的合力防禦。而武鋒營戰士也大為驚異與憤怒,他們能入武鋒、神機兩營,都不是憑著運氣的,而是要憑真才實學。在武鋒營中,且能受盧橫、清兒的親自指點,不說是一日千里,也算得上與眾不同,哪裡知道卻不能將一個女子擒下,吶喊聲間,俱感顏面大失。

盧橫忍不住催動勁氣,力貫鋼刀,發出嗡嗡振音,人嗖地跳將出去!裴氏聞聽身後風聲,大驚失色,她的右手格開兩柄刺來的武器,勉強半轉過身,舉起左手半隻殘兵,奮力抵擋了盧橫的這一必殺招數!

「砰」地一聲,裴氏嗚咽起來,棄戟狂退!她的選擇無疑是正確的,在我軍上上下下,除了小清、司馬恭外,還沒什麼人敢自吹比盧橫更有勇力。裴氏虎口震裂,張口噴血,大驚下和身後翻,將半隻斷戟深深擲入柱中,身形忽高,一腳踩上那把斷戟,借力往樑上躍去。她的輕身功夫之高,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阻住前廳的弓箭手不待號令,紛紛放箭。他們恐怕也知道,這個女人若是全身而退,將會對士氣產生多麼不利的影響。裴氏手執半隻斷戟,輕盈地撥挑著,甚至還利用樑柱,潛行閃避。忽地,她從房樑上直往我望來,那眼睛中充滿殺氣,甚至令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死吧——」她借力象撐開翼的蝙蝠般輕盈而不可思議地向我飛來。盧橫、焦則從左右躍起,一劍一刀,直攻其必所救。

一名戰士奮力撲到我的面前,裴氏根本沒有給他任何機會,我只聽得一陣驚心動魄的骨骼脆響,那人口噴鮮血,被裴氏的飛腳撞出丈許開外,掙扎不動。

我連連退去,忽地退到無法再退的位置。裴氏的那柄斷戟忽地在我面前越變越大,只聽得盧橫暴喝道:「休得傷我主公!」

裴氏手中之戟在盧、焦二人面前虛晃,隨後重重地刺在了我的胸前!

我「啊」地痛叫起來!然而,是否我運氣太好的緣故,裴氏手中之戟竟然是無刃的。她呆了一下,顯然也才想到剛剛已將那有刃的一段用作踏腳了。

盧橫、焦則兩人毫不客氣地以刀劍指住其後心,咬牙切齒,表情猙獰而恐怖。裴氏微微一滯,神情又復自然,輕聲笑道:「嚴公子,我只要一用勁,便可殺了你!你可叫他們都退開了!」

我勉強笑道:「夫人的好手段,真讓我大開了眼界!不過我這兩名屬下從來只進不退,連我都指揮不動呢。若你想殺我,儘管來吧,我卻很好奇到底是他們的刀快呢,還是你的這根爛棒子快些……」

盧橫冷哼一聲道:「我勸你還是趕緊收手,我盧橫尚可留你一全屍!」

裴氏默然良久,眼睛突地銳利起來,向我笑道:「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猛禽將軍!奴家何幸,竟然栽在將軍手裡!」手中一松,半截兵器鐺啷掉落在地,隨即便被迅速制服。

盧橫呵斥道:「賤人安敢行刺我家主公,罪當凌遲!」

裴氏臉色微變,我擺擺手,故意揉了揉疼痛的心口,笑道:「盧橫,馬上還有你的任務,都辦好了嗎?」

盧橫躬身道:「早已布置妥當,盧橫心繫主公安危,他事俱不在某眼內!」

武鋒營戰士將裴氏雙手反剪綁了,我走上去輕佻地摸了摸她下巴,她毫不動氣地淺笑道:「莫非,將軍還有意與奴家共赴巫山?」

我呵呵笑道:「小美人你果然聰明,也夠厲害,連我的身份都被你識破了。」

裴氏神情不定,顯然心中很是後悔剛剛為何靈光一閃,口無遮攔地將那個名字報出,而今我提及此事,在她聽來無疑是個死刑判決。

「將軍……」裴氏低低膩聲道,渾然不管四周有如此多的燈泡,「奴家可以對天發誓,不會將這個秘密泄露出去。」

「那我也不能隨便讓人揉捏啊。小美人,你是個聰明人,還有什麼遺言快說吧!」

裴氏渾身一顫,不能置信地呻吟道:「將軍,你真捨得殺我!」

我身體一轉,冷冷道:「把她拖下去,先鍘了她的腦袋,然後五馬分屍!」

武鋒營戰士早有此意,眼見報復時機到了,哪還不大喜?連忙將掙扎求饒的裴氏連拖帶拉地弄走了,我朝盧橫使了個眼色,低低道:「勿要真弄死了。」盧橫自然明白,卻略有不快地怏怏去了。

經過這一番劇變,我更確信了蔡莆、趙韙的險惡用心,命令給重傷的那名武鋒營戰士賞金千兩,抬下去好生治療憩養。片刻后,韋搴來報敵兵已至。

我毫不在意地笑笑,命他附耳過來,簡單地說了幾句。韋搴連聲稱是,便即告退,不多時,嚴府家丁們便扛著許多皮囊往塢堡的吊樓上奔去。

約摸頓飯辰光,武鋒營甲士終於將臉色蒼白、雲鬢大亂的裴氏帶到竹樓天台,與我相見。

裴氏驚疑不定地望著我,很顯然還沒從剛剛被鍘那一時間的驚悸中恢復過來。我淡淡笑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夫人,你可感覺得到那種心情呢?」

裴氏渾身一顫,道:「將軍為何要如此嚇唬奴家?」

我揮手命人解開她的綁縛,拉著她帶有繩絞之印的玉腕笑道:「你可以嚇我,我為何不可嚇你。」

裴氏一時說不出話來!

良久,她忽地將我的手掌緊緊握住,眼中帶著七分鎮定,三分凄迷,急促地道:「將軍,我真不知是你!你快走吧,蔡莆勾結趙韙轄下蜀軍,就在今夜,便要滅了嚴家!」

我心中頓時瞭然,看起來按照蔡莆家原來的計劃,不管裴氏是否成事,都會下定殺計,裴氏的作用,不過是讓嚴家損失一個首腦,使之可以輕易攻破我們的防禦罷了。此**一生,心中原本堅固的心防不由得被開一隙,沉吟道:「夫人這……這件事準確嗎?」

她連連點頭,神色間那種茫然和懊悔,怎麼看也不像做偽。

我笑起來,「夫人怎麼突然會告訴我這麼一個天大的秘密呢?」

裴氏見我還有「不信」的樣子,不禁大急,搖頭道:「將軍再勿見疑,奴家仰慕將軍之名久矣,雖則不知嚴家與將軍是何關係,但奴家決不敢使將軍身陷危境……」

我自信地笑了笑,擁住她的身體,打斷她的話道:「多謝夫人美意,可我顏鷹已決意與嚴家共存亡,今夜我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裡看星星、看月亮。」

裴氏的臉蛋被我嗒地一口親到,卻渾然沒有調笑的容色,只不知是喜是悲地喃喃道:「將軍,你……你難道真的不怕嗎?你是我遇到的最奇怪、最有氣度,也是一個根本琢磨不透的男人!」

她眼光迷離地偎在我懷中,繼續道:「不知怎麼,一開始奴家對將軍只有鄙夷和不屑,後來將軍的恫嚇,又讓奴家想起了從前很多很多的往事……將軍既不殺我,又不願聽從我的建議,奴家,奴家可怎生是好!」

我不禁好笑道:「夫人看不起我顏鷹嗎?」

裴氏離開我的身體,緩緩地搖頭道:「不,不是!奴家早聽說過將軍是第一等的好漢,只是不知竟會在此不期而遇!奴家自知將軍真實身份后,便已打定主意,決不與你為敵了!」盈盈拜倒,「請將軍再勿怪罪奴家無禮之舉!」

我不去扶她,卻徑自在胡椅上坐下。漢時無椅,唯榻可供坐卧。靈帝時上好胡物,故而風行天下。

耳邊已自傳來風中隱隱的殺氣,從竹樓下望,府牆上所懸挂的氣死風燈忽地一盞盞滅掉,不用說蔡莆的部隊已經準備進攻了。

「將軍,他們來了!」裴氏渾身輕顫道,她起身急步行至台邊往外眺望,心中莫名悵然。

蔡莆、趙韙,甚至劉焉,哪個不是被她風華絕代的容貌弄得五迷三倒,可裴氏卻又是個很清楚的人,她知道這些人的低能與殘酷,蔡莆、劉焉且是老得快入土的傢伙,他們還能有什麼作為?

我冷冷道:「夫人,你一心想要鶴鳴山的地權,可惜它並不在我的手上,並且你也應該猜到,我買那些堰下良田的用意!那麼,你又為何要背叛蔡莆,向我說這些話呢?」

裴氏站在那處並不回頭,語聲凄涼地道:「人都道奴家是個人盡可夫的妖媚,沒想到將軍這等豪傑,也是這般想法。奴家不敢欺騙將軍,實在是將軍讓奴家看到了希望。若得君助力,奴家不但可以輕易地取得鶴鳴山,說不定還有更大的好處。寄人籬下的日子,奴家已經過得太長了!」

我驀然驚心,道:「承蒙夫人如此看重,顏鷹慚愧。夫人可有騰達之志?我或可助力。不過,我的條件很高,你未必能夠答應。」

裴氏露出淡淡喜色,很快又復憂鬱,苦笑道:「真不知道將軍怎麼還能如此從容,蔡莆的大軍已經包圍了這裡,將軍還是先想想如何脫身吧!」

我豪氣頓生,哈哈笑道:「脫身?這該是蔡莆他們想的問題罷!」從胡床上拿起一翎披風,走上前抖開披在她的肩上,「露多夜寒,小美人別受涼了。」

裴氏的臉上不知閃現出怎樣複雜的神情,凝視著我道:「將軍!」

我笑道:「來,我們坐下喝酒觀戰!如此盛況,又怎可平白錯過?」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漢末浮生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漢末浮生記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節 美艷尤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