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悟劍
卜一離地，即後悔起來，此時卻無暇多想，只覺得背部壓斷了一連串的松枝，隨即屁股着地，感到多處刺痛，竟然未死！心想：「莫非這是天意？老天爺認為我還有指望，不想讓我如此便死。」掙扎欲起，卻覺手酸足軟，動彈不得。
他四腳朝天，向上仰卧。崖頂距此約莫二三十丈高，而不是方才跳崖前所見四五十丈的深谷，尋思：「莫非這只是斷崖中間的平台，剛剛自頂上匆匆往下探時，這平台被松樹所掩沒能看見。」
崖邊有兩三株老松，已被他下墜的力量所折，心想：「我尋死不成，卻害了這些松樹，要是剛剛跳的遠一點的話，老天爺也救不了我。」他經此一跳，若有所悟。求生意志增強，求死之心稍去，慶幸自己仍然活着。忽然想到，也許有人找到這附近來了，欲喊叫求救，但轉念又想：「今天落得這個地步，怎還有臉見爹及爺爺！」
他及時住口，內心盤算著：這兒隱密，他們未必找得着我，且先休息一下，再設法離去，日後隱姓埋名，再也不見面了。唉！就請他們當作從來沒生過我這種沒用的子孫吧！
漸漸的冷靜下來，覺得雖然全身上下處處傷痛，但似乎只是皮肉之痛，而無折骨斷肢之傷，掙扎著翻轉身子，觀看四方景象。
這個平台，大小隻有一丈方圓，底下是一片密林，正下方卻有一道小溪流過，離此尚有十來丈高，雖然不高，卻徒峭筆直，且一片光禿，再無松枝緩衝，若再跳下去，非死即傷。
正感傍惶無助之際，卻發現林中立着一個人。此人年約五旬，一束黑衫勁裝，腰系長劍，正似笑非笑的瞧著自己。兩人對望了數眼，古宏劍一臉的納悶，猜不透對方的來歷及想法。
他想求救，卻又想道：「地形太險，此人武功又不知如何，即使有法子攀上來，也很難帶我下去。為今之計，只有叫他上觀，請許宏避人耳目，偷偷吊繩索下來，便可自在離去。」遂喊道：「老伯！能否請你幫個忙！」那人未答，古宏劍續道：「請您上青城派找一個叫許宏的少年來救我？」見那人仍未理會，又道：「但是拜託你不要讓其它的人知道我在這。」但那人仍自微笑不語，也不瞧他了，低頭自顧的看溪里的游魚。古宏劍很失望，輕聲自語道：「真倒霉！原來他也是個聾子。」不料那人竟然聽到了，仰頭怒道：「誰說我是聾子？」
看着他的神情，古宏劍心頭也有氣，道：「那你為何見死不救？」
「非親非故，我幹嘛救你？是你自個不想活，又不是我推你下來的。你的死活，關我鳥事！」他說的理直氣壯。
古宏劍看他既無相救之意，亦不甘示弱的道：「算了！不用你救，反正你也沒本事上來。」話未說完，卻見他縱身一躍，輕輕鬆鬆的越過小溪，搭住了山壁，接着以掌劈岩，借力上縱，剎那間便躍上平台，笑道：「你還敢說我沒本事嗎？」
古宏劍見他展現如此輕功，張目結舌，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隔了一會，才嘴硬的說道：「這種飛崖走壁也不怎麼希奇？我就看過華山派的飛燕子童百靈，背負一袋米直攀雲台峰。他在華山派，也不算是什麼頂尖高手。」這童百靈也是古宏劍在華山派的授業師父，輕功在華山派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但若論劍，只能算第二流。
那人問道：「那袋米有多重？」古宏劍道：「約莫二、三十斤。」
「好！我讓你心服口服。」他話一說完，便縱身躍下，在溪里搬了一塊將近百來斤的大石。一手抱着，一手攀爬上來，雖不若原先輕鬆，但也毫無滯礙，上了平台，將大石重重的往古宏劍身旁一丟，把臉湊過去，惡狠狠的道：「哼！想激我抱你下去，門都沒有！」說罷，又抱着石頭，一步一步的爬了下去。
黑衣人回到原地，不再理他，自顧的在溪邊以劍刺魚。他劍法快准，不管大魚小魚，一劍就是一條，從未漏失，不消多久，長劍便串滿了魚。他熟練的殺魚、生火、烤魚，旁若無人的吃了起來。這人還自備了一罐鹽巴，撒在烤魚上，散出陣陣肉香。
這時候古宏劍也餓了，但他知道對方決不會丟給自己半條魚的。忍住不看，逕自閉目養神，打起坐來。複習從許宏那兒學來的罵人俗語，默默的將他祖宗八代罵的狗血淋頭。
吃罷，黑衣人把剩下的魚一骨腦的甩回溪中，合衣躺在岩石上小憩。突然間，他咀角閃現一絲笑意，喜孜孜的躍上平台。接着挺劍一縱，宛如一條橫練飛出，疾飈似電，聲勢驚人，刺中了一顆大樹。樹榦晃的凶，震下不少落葉。他很不滿意，因為若方位、力道都拿捏的精確，這顆樹應該是紋風不動的。
黑衣人搖頭，又上平台練了幾次，把一株數丈高的樟樹刺的滿目蒼夷，樹榦的晃動卻越來越不明顯。古宏劍目瞪口呆的瞧著，突然靈光一閃，拾起一根樹枝，以「鐵板撟」式向後仰倒，舉枝向上，心道：「看你怕不怕！」
那人注意到了，面露凶光，竟然在意。他細想了一會，又比劃了一招，並道：「你再解解看？」
這舉動激起了古宏劍的牛脾氣，心道：「解就解，大不了一死！」將剛剛那招在腦海里盤旋了一下，隨即也比了一招。
黑衣人搖頭，露出嘲笑的嘴臉。古宏劍再想了一會，又換了一個劍勢，但那人依舊搖頭。他不氣餒，再試一招，這次卻使對了。黑衣人隨即變色，仔細的打量這少年，又再出招。
就這樣，兩人在平台上，一個出招，一個破招，演練了將近一個時辰，古宏劍竟然破解了這位絕世高手新創的六招妙劍。這黑衣劍客不太相信青城派會有這種門徒，忍不住問道：「你真是青城弟子？」古宏劍答道：「不知現在還算不算？」黑衣人問道：「什麼意思？」古宏劍黯然道：「他們才正要把我逐出門牆，我一時想不開，就先跳了下來。」
黑衣人滿臉疑惑，又問：「為什麼？」古宏劍對他仍有憎惡，不願多說，遂道：「關你什麼事，我為何要告訴你？」黑衣人佯怒，以劍抵住其胸口，道：「你好大膽！自我成名之後，還沒有人敢這樣對我說話。你可知我是誰？」古宏劍道：「我管你是誰？你武功高，乾脆一劍把我殺了，何必這樣唬人？」雖心下恐懼，卻也不願示弱。
兩人僵持了一會，黑衣人心想：「我不信你當真不畏死，待我來狠狠的嚇嚇看。」輕步繞到他身後，突然揮劍劃出數道凌厲的破空之聲。
那知古宏劍卻渾然未覺，晃也不晃，令他十分佩服，思道：「這人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定力，實在太可怕了。」他還劍入鞘，說道：「你的定力不錯，但不知勇氣如何？你若真有種，不妨自己跳下去，下面有一池水，未必會死。」
古宏劍往下一探，下面果然有一灘渾水，心想，反正已經無可走，就試一下運氣吧！若池水夠深，跳下去還有一線生機；若真的摔死，那也是老天爺怪我沒用，也只有認了。想到這裏，二話不說，縱身一躍，跳下池中！
這池水不深，他掉入池底時又滑了一跤，卻毫髮無傷。原來沒有直接碰觸岩石，而幸運的跌坐在一個軟綿綿的物體上。好奇心起，以手觸摸之，嚇的臉色發白，慌急之下，吞進了幾口污水，池底竟躺了一具死屍！
黑衣人還不知道他摸到什麼，罵道：「沒用的東西，看你嚇成什麼樣子？」古宏劍全身發顫，兩腿發軟，跑的力氣都沒了，只想把剛剛吞進去的水全部吐出來。黑衣人見狀，跳入池中，把屍體拖了出來。
驚見那屍體的頭顱及手足都不在了，古宏劍突然放聲大嚎，叫道：「師叔公！」
黑衣人也是一驚！跳入池中，將屍體拖到岩石上。古宏劍蹭蹭挨挨的撥到岩石旁，仍舊嚎啕大哭。而黑衣人亦滿臉悲憤的瞧著死屍道：「我一定會查出兇手，挖他的心肝祭你！」說罷，一溜煙的又攀上崖頂，過了良久才下來，手中多了一把金色的劍穗。而古宏劍只顧著傷心，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舉動。
他看古宏劍仍哭泣不止，說道：「小鬼，不要哭了。」但古宏劍依舊忙着低頭痛哭，不知道他已經開口了。
黑衣客又喊了幾聲，見他始終不應，無名火起，一把抓住他的胸口，提了起來，怒道：「你耳聾了，聽不到我講話嗎？」古宏劍道：「我是聾了，你怎知道的？」黑衣人聽了更怒，作勢欲打，突然想到方才在他背後舞劍嚇他的情景，在這種劍勢下，要不是聾，怎麼可能無動於衷。想起來不禁好笑，原來被他騙了。但他還是有一點疑惑，問道：「那你為何懂我說話？」古宏劍道：「那是讀唇術，必須瞧着你的咀形才猜得出意思來。」
「原來如此。」黑衣人這才放了他，又問道：「你為何哭的那麼傷心？」古宏劍止住了哭聲，擦去眼淚，道：「貝師叔公待我恩重如山，像親爺爺一般。他教我讀書練劍，處事為人。若不是他，我早被掌門人逐出青城。」
黑衣人道：「商廣寒為何要趕你走？像你這種武學奇才，一般人應加倍留寵才是。」
這「武學奇才」稱號對古宏劍來說，並不陌生，馮廣詮常常這樣形容他。可是看黑衣人的態度又不像是諷刺，他實在弄不清楚，老實的道：「這也怨不得人，實在是自己太過愚劣，掌門人為了青城派的聲譽，只好叫我回家。」
黑衣人卻道：「你又來誆我！在一個時辰之內，連破我狐九敗六招劍法。這種能耐，別說青城的年輕弟子，就算是六大門派加起來，也很難找到第二個，這怎麼能說是愚劣？」
聽到他自報姓名，古宏劍大驚！眼前這個人，竟是殺死師叔公，號稱武功天下第一的狐九敗！
狐九敗，這個名字他不知聽過多少次，很早就深埋在少年古宏劍的心底。一般習劍的人，只要聽到這三個字，就會莫名奇妙的湧起一股興奮的情緒。他是所有習劍者的標竿，成千上萬的習劍者孜孜不倦的日夜苦練，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成為另一個狐九敗。
狐九敗沒有外號，狐九敗就是狐九敗，這三個字本身就是個稱號，江湖中人一聽到這三個字就已感到極大的壓力，無須再用什麼「劍魔」、「劍狂」之類的稱號來粉飾加強。但也不能在後面加個「大俠」，因為他自己不喜歡，也實在不合適。關於他的傳奇，古宏劍可以背的滾瓜爛熟，因為聽過太多遍了。
狐九敗原本不叫狐九敗，他八歲開始進入青城派學藝，十六歲才開悟，之後武功開始突飛猛進，三十歲不到便練全了「殲龍劍法」，開始行走江湖，漸漸闖出了名號。到了四十歲那年，不知是何緣故，突然脫離青城派，且不再使用「殲龍劍法」，而改用自己所創的一套武功。他更名為弧未敗，四處挑戰武林高手。頭幾年也不是場場都蠃，每輸一次，他便自行改名，由未敗變成一敗、兩敗、三敗┅┅。每次比劍輸了，就回去加緊苦練，改進劍招，到自認能擊敗原先的對手之後，再行挑戰，直到戰勝為止。蠃了之後，立刻再尋找更強的劍客。
他每隔幾年，就會自創一套全新的劍法，比原先的更妙更絕。而隨着不斷的比劍、練劍、創劍，他的劍術也有驚人的進益，對手也越來越難尋。幾年前他打敗了著名的苦海頭陀后，再也找不着對手，從此便隱匿起來。直到兩年前華山派的於乾坤的慘死，才引起人們的猜測。猜測歸猜測，卻沒有人正式看見他出現在江湖上。
現在這個傳奇人物，就這樣活生生出現在自己眼前，古宏劍思潮澎湃，只覺得能親眼看見此人，和他說這麼幾句話，實不枉此生，這一跳可真值得。但他轉頭看到貝遠遙的屍身，頭和四肢都被剁去，只剩下孤伶伶的身子。眼前這個人正是殺害師叔公的兇手，對他的崇仰之心盡去，報仇之意漸起。雖然他知道，成功的機會是小之又小，但想到貝遠遙對自己的深恩厚德，可不能就此退縮。他抖動着雙手，默默盤算著要怎麼殺人。
黑衣人弧疑的看着他，說道：「怎麼了？聽見我的大名，嚇的連話都不會講？還是你不敢相信我就是狐九敗？」
這句話點醒了古宏劍的理智，他不禁懷疑起來：「此人真是狐九敗嗎？人們總愛把他的劍法形容的如鬼魅仙魔似的神妙，可是剛剛使的那幾招，似乎也不怎麼樣。要不然像我這種人，決破解不了他一招半式。狐九敗名氣那麼大，喜冒他之名招搖撞騙的人也不少，我可千萬別殺錯人。」天下武功最強的人所創出的劍招，怎麼可能被一個天下最笨的人輕易破解？雖然黑衣人方才已顯露出一身驚世駭俗的輕功，但這還不夠說服古宏劍。他把黑衣人看成輕功不錯，劍法普通，卻喜歡吹牛的失意劍客。
古宏劍道：「我的確不太相信你就是狐九敗？你輕功不錯，刺魚也很准，但劍法好象不怎麼樣。」
黑衣人笑了笑，道：「小鬼，你以為解了我幾招，就可以把人看扁了？要知道，若真槍實刀的打，你連我一招都過不了！」古宏劍卻道：「那又怎樣？在青城派，隨便找個人都可以在數招之內蠃我。」
黑衣人氣的臉色發青，一時不知該怎麼說！他這個人最不喜歡沽名釣譽，一般人若發現了他，不是對他阿諛諂媚，就是死纏着要拜他為師。所有平時喜歡用假名，喬裝改扮行走江湖，非必要時絕不透露真實身份，就是怕被人認出來他是狐九敗。沒想到今天碰到這少年，竟然不肯相信，真是豈有此理！非證明給他看不可。
他靈機一動，突然欺身過來點了古宏劍的穴道，把他抬到樹叢後面藏起來，說道：「你等著，我非讓你相信不可！」便一溜煙的向崖上奔去。
古宏劍動也不動的立着，悶悶的想：「他為什麼非要我相信不可？他要用什麼方法來證明他就是狐九敗？如果真是的話，難倒不怕我報仇嗎？武功天差地遠，又要如何替師叔公報這個仇？……」他想的越久，心中的疑團卻越滾越多，越是納悶？
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黑衣人又出現了，背上還多了一個大布袋。在離古宏劍不遠處，解開了布袋，裏面竟跳出一個人來！古宏劍驚了一下，要不是啞穴也被點了，可真會叫出聲音來，布袋裏蹦出來的人竟是青城派掌門人商廣寒！
商廣寒先喘幾口氣，才狼狽的道：「弧師叔，您……」
「住口！我已經脫離青城派，不要再跟我攀關係。」黑衣人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
商廣寒在他面前竟不敢有絲毫的不敬，謙遜的道：「是┅┅是，弧前輩，您把晚輩帶到此處，不知有何用意？」
黑衣人冷哼了一聲，不假辭色的道：「我高興抓你就抓你，還要什麼理由！」商廣寒忙着應是，又怕激怒了他。
黑衣人看他謙卑的姿態，這才得意的笑道：「你平日的霸氣跑到那兒去？好吧，看你這麼乖巧，我就告訴你吧！今天帶你來這，只是想試試看你的『殲龍劍法』練的如何？」說着，便把手中劍丟給商廣寒，自己留了一把劍鞘。
商廣寒接了劍，無奈的道：「前輩愛說笑了，在下怎麼是您的對手？」
黑衣人道：「你當然不可能蠃我，但是身為大門派的掌門人應該對自己的武功有基本的信心。我知道這些年來你廣招門徒，處心積慮的想振興青城派，而運氣也不錯，讓你撿到一個資質不錯的小子。」
商廣寒道：「風兒的確是塊練武的材料，青城派的未來，全看他了。」
黑衣人道：「那也得瞧做師父的行不行，如果你接不下我二十招，我勸你還是把他送到少林、武當去，免得糟蹋了一塊朴玉。」
商廣寒正色道：「我的劍法是和前輩有很大的差距，但還不至於撐不到二十招吧！」
黑衣人冷笑，道：「那就來試試看，如果真接不下來的話，那你這掌門人又有何用？我可是會把你給廢了。」
商廣寒看他態度如此輕鬆，不禁有點心虛，雙手微顫，尋思：「當年師父在世時，已不是他的對手，如今此人叱吒江湖，劍術又不知精進到什麼程度？今日能否過得了這一關，實在也沒把握。事到如今，只有儘力而為，使出『殲龍劍法』中威力最強的二十招，全力搶攻為上策。」說道：「即然如此，晚生就得罪了！」
黑衣人不耐的道：「進招吧！別說那麼多廢話，你想得罪我還不太容易呢？」
不待他講完，商廣寒劍招已到，一開始就咄咄逼人，有如狂風掃葉，一劍接着一劍的攻向黑衣人周身要害，古宏劍透過樹叢的縫細，第一次見識到「殲龍劍法」的威力，驚的喘不過氣來，心想：「劍法練到這種地步，還有誰能敵？」
再看黑衣人，只拿着一柄不太稱手的劍鞘，卻氣度悠閑的輕鬆接劍，竟連腳步都未曾移動，無視於四周有如狂風暴雨般襲來的劍招，還從容不迫的數着一招、兩招、三招……。數到第九招時，逮到了一個小空檔，立即轉守為攻，劍招百變，玄妙詭奇。商廣寒被逼的急急回劍防禦，完全無法再攻出半招，就連守也守的極為勉強，使出了渾身解數，依然無法擺脫對方的追擊。
這柄劍鞘在黑衣人手上，好象長了翅膀的鬼魅，死纏不放，步步進逼。商廣寒越來越是狼狽，到了後來竟是連滾帶爬的避開劍鋒，盡失大家風範。到了第十九招時，已是整個人平躺在地上，眼看再也難以避開這第二十招。
畢竟是一派掌門，就在此際，他臨危不亂的以頭為軸，將身子往後翻，又挺了起來，隨即雙足順勢一蹬，整個身子在半空中倒轉了數圈，再挺劍往黑衣人背後斜撲下來。
這正是「殲龍劍法」中最具威力的一招「飛燕驚龍」。
這次的「飛燕驚龍」又與原先的招法略有不同，原來的招式是在對手的前方上空逆轉三圈后再挺身直刺敵人胸部。商廣寒卻將它改成在對手的頭頂上方正轉數圈，再伸腿挺腰，頭上腳下成弓形，身子在空中沿着圓弧軌跡襲擊對手後方，除了保有原來的威勢之外，更增添了幾分的詭奇變幻。他偷偷的苦練這招有一年多了，是他賴以稱雄的秘密武器，若非今日情勢危急，實不願輕易使出。
可是黑衣人似乎是背後長了眼睛，頭也不回的將劍鞘往肩上一擺，正好把商廣寒的長劍收入鞘內，再轉身隨手在他喉間輕拂了一下，說道：「糟了！剛好是二十招結束，這樣子算不算過關？」
商廣寒低首垂眉，忐忑不安，他知道此人說到做到，走不了二十招，真的會被他廢了，他卻在第二十招剛了，第二十一招尚未使出之前被制服，要怎麼認定，全在狐九敗一念之間。
黑衣人微笑道：「你這招『飛燕驚龍』倒使得頗有創意。我想憑你的本事，不可能想得出來，是不是貝師兄教你的？」
面對武學大行家，商廣寒不敢有所隱瞞，老實的道：「是的，這招的確是貝師伯幾年前所改良的，在前年傳授給我。」
「可惜你天資不足，至今只學到了皮毛。」黑衣人道，「不過這招確實難練，我想就連貝師兄也還沒有練全，要不然可沒人殺得了他。」
商廣寒道：「是的。『飛燕驚龍』發動后，最多能在空中旋轉七圈，而他只練到了五圈，就接到『慕名帖』。」
黑衣人道：「因為人在空中定點轉動，本來就很難，除了不斷的摧力之外，還必須將四肢及身骨不斷的往內縮曲，把身子變成一個在空中滾動的球，但隨着身子越縮越小，滾動的速度會越來越快，卻也愈難控制。這招可怕的地方就在這裏，你可以在第一圈就發動攻擊，也可以等到第七圈才開始襲敵。越早出劍，因為速度較慢，武者較能控制出劍的方位，出招時的變化就多了；如果是轉到最後才出劍，只有直刺一路，然速度及威力都極為驚人。」
商廣寒道：「前輩不愧是天下第一，從一點小小的變化就能看出整個劍法的精髓。」
黑衣人冷笑，道：「我看這招的奧妙還不如此，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貝師兄的『飛燕驚龍』應該不止像你這種單純的車輪式旋轉，而是四面八方的球形轉動。車輪式的旋轉，只能攻擊對手的前後；而球形的翻轉，可以在任何方位出劍。以最粗略的分法，前、后、左、右，頭、胸、腰、腿，再加上對頭頂百會穴的直刺，可有十七種刺點，再乘以七種不同速度、劍勢，這招『飛燕驚龍』應該有一百一十九種變化。貝師兄真是厲害，竟然讓他悟了這一招。」
商廣寒大為吃驚，沒想到他隨意的解說，竟然跟貝師伯教的一模一樣。嘆道：「再高明的劍法您也能一眼看穿，想瞞住您真難。」
黑衣人道：「你放心，我已經發誓不再練青城派的武功，不會偷練這招的。但是，商大掌門人，你練了這麼久，只能作三圈車輪式旋轉，出劍時還拖泥帶水的不怎麼順暢。照這樣看來，就算給你活到一百歲，也很難練得全。我好心勸你，練到那裏算那裏，如果練了三年，還沒長進，可別再逞強。以免弄得走火入魔，後悔莫及！」
商廣寒有點疑惑，道：「那貝師兄為何要教我那麼多，難倒他想害死我？」黑衣人笑道：「沒想到你和你師祖、師父一樣的小器多疑。貝師兄如有害你之心，大可一劍把你宰了。他全部無私的教給你，是要你日後把要訣傳授給你的徒兒，你雖然練不成，但魏宏風卻頗有希望。」他說着說着，神情轉為嚴肅，續道：「你要感謝上天送給你一個好徒兒，我今天肯留你一條命，就是想看看你怎麼琢磨他，是否真能練成『飛燕驚龍』，在百劍大會中揚名立威，成為武林中頂尖高手。」
商廣寒略為心驚，原來他想讓魏宏風參加「百劍大會」的心意已被人看穿，回去可得對他加強磨練，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但提到了風兒，他又恢復了信心，朗聲答道：「您放心，我們不會讓您失望。」
黑衣人卻冷笑道：「他是成功失敗，關我什麼事？你也別得意的太早，我打算指導一個少年練劍，要他在七年後的『百劍大會』中和魏宏風拚一拚。讓你們知道，雖然掌門人都是你們在佔着，但是我們這一宗，代代都比你們強。」
商廣寒豪氣干雲的道：「好，我等著這一天！」他是好勝的，但也知道終其一生不可能蠃得了貝遠遙或狐九敗，始終抑鬱。若是自己的徒兒有機會勝得了他們的弟子，那將是極大的快慰。雖然狐九敗武功高不可測，但是要找到一個和魏宏風資質相當的徒弟談何容易，時間上又慢了幾年，他覺得勝算極高，回應的很有自信。
黑衣人道：「這才像是一派掌門。」把地上的布袋踢給商廣寒，道：「你可以走了，順便把放在岩石後面貝師兄的遺體帶回去安葬。」
商廣寒大驚，順着黑衣人所指的方向奔去。看到了屍身，驚惶中帶點不安，慌亂的把它塞人袋中，負在背上，急急離去。
古宏劍在樹縫中看完全程，不得不相信前面這個黑衣人就是狐九敗。也對商廣寒起了鄙夷之心，殺死貝師叔公的兇手就站在面前，他卻連半句復仇的話也不敢提！
狐九敗過來把他的穴道解開，說道：「現在你相信了吧！」
然而古宏劍卻沒有露出驚訝或崇拜的表情，只是淡然的說：「我想看看你的劍，行不行？」
狐九敗笑着把劍遞過去。古宏劍信步的走到他背後，把劍高舉過頭對着日光觀看，道：「聽說一把好劍，在陽光照射之下會閃閃發光。」狐九敗忘了他的耳疾，頭也不回的就答道：「我的劍很普通的，隨便找個打鐵鋪……」他話還沒說完，古宏劍竟挺劍對準他背後要害狠狠的刺了過去！
他冒險一搏，眼看就要刺中了，卻突然冒出兩根手指，輕輕鬆鬆的夾住劍尖。瞧着他緩緩的轉過身來，臉上依然透著那付詭異的笑容，古宏劍禁不住頭皮發麻，不知狐九敗要如何對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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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九敗收起笑容，面露凶光，道：「連商廣寒都不敢在我面前提起『復仇』兩個字，你竟敢行刺！」古宏劍深深的喘了口氣，挺身道：「要殺要刮隨便你，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貝師兄沒有白疼你。」他臉色又緩和起來，道：「我帶你看一個東西。」說着便把古宏劍提了起來，仍箭步如飛，不多時便攀上了一個斷崖頂端。
狐九敗把他放下來，說道：「這裏就是三合頂，也就是貝師兄和『慕名帖』的主人決鬥之處。」古宏劍瀏覽了一下，這裏地形險惡，靠近懸崖處是三塊相連的巨石，合成一片略有起伏的平台。他曾和許宏來這裏玩過，只是當時並不知道地名。
狐九敗指着他底下的一塊岩石道：「這個圓圈顯然是內功深厚的人，用腳劃出來的。」
古宏劍看着圈印，想起了那份遺書中所提到的暗記，憤憤地道：「這就是證明你是兇手的鐵證。師叔公那麼相信你，當天下的人都說你是兇手時，只有他說不可能，沒想到你還是殺了他！」
狐九敗微笑道：「不提這個圈圈，我先問你，如果天下人都說我是兇手，唯獨貝師兄說我不是，你會相信誰？」古宏劍道：「我比較相信師叔公。可是現在連他都說你是兇手，親自作了這個暗記，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很好，既然你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那我的解說就省事多了。」狐九敗並未發怒，仍心平氣和的道：「我們就從這個圈印談起，你仔細瞧，這個石上的圓圈划的夠深，卻不圓順，似乎有點上圓下方的感覺，且寬度不均，下方還有兩條不太明顯的交叉，像是魚的尾巴。」
古宏劍端詳了一下，點點頭。
「現在我們摸擬當時的情景。」狐九敗走到圓印的旁邊，叫古宏劍站在他前方十尺處，道：「假定我是貝師兄，你是『慕名帖』的主人，我們見了面，會先講幾句場面話。這時候我確定你不是狐九敗，便趁對話時悄悄作個記號。」他一面說一面用腳底在地上打叉，他動作很小且緩慢，古宏劍留神看他說話，卻沒有住意到他腿步的動作，直到他手指往下比，才看到地上又多了一個淺淺的交叉的足印，約莫只有一個腳掌的長度，這個叉叉倒向一把剪刀，兩道直線的交會並不在中間，而是明顯的偏一邊，前長后短。
「這個交叉我作的既淺又小，不是因為我內力不足，而是怕被對方發現。反正三合頂就這麼三塊石頭，記號作的小一點還是找得到。你又是個頂尖高手，眼光一定銳利，因此我的動作必須謹慎自然，不能太過明顯。所以這個叉叉便不可能打的很正，變成了上長下短。」他仍是一邊示範一邊講解，這次古宏劍有仔細瞧了，發現他的腳跟幾乎沒有什麼移動，與一般人的習慣動作沒什麼兩樣。
狐九敗續道：「可是你實在太厲害了，我再怎麼小心翼翼，還是被發現了。聰明絕頂的你也猜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於是在殺了我之後，又將計就計，把這個叉叉改成一個圓。這麼一來，狐九敗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剛開始我用腳劃一道圓弧，連接交叉的兩端。划完之後，愈看愈奇怪，倒像是個上圓下尖的扇子，於是我把直線的部份加以修飾，讓它也有點圓弧，弄完之後，是比較像圓圈了，不過圈帶的寬度卻不可避免的變的有大有小，還好並不明顯。他再審視一遍，發覺另一半交叉雖然很短，卻變得很刺眼，只好暗加內力，把圓的部份再划深，這樣一來，那一小段淺淺交叉便不明顯了。」他話講完，也剛好把交叉改成一個圓圈，與原來那個圓圈比對，竟然像極了。
古宏劍靜靜的盯着兩個圈圈，過了半晌才道：「既然你是冤枉，為何不去跟大家解釋清楚？」狐九敗卻蠻不在乎的道：「我幹嘛要解釋？就算讓全天下的人都誤會，我也不在乎，有本事就來找我報仇！若急於向人澄清此案，豈不顯得我狐九敗膽小怕事。」
古宏劍道：「那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狐九敗微笑道：「傻孩子，若不跟你講個明白，你鐵定會把我當成仇人，怎還肯心甘情願的跟我學劍？」
古宏劍大驚，懷疑自己聽錯了，問道：「你說什麼？」
「怎麼？你是受寵若驚，不敢相信會有這麼好的事嗎？」狐九敗道，「你看好，我再告訴你一遍：我想要教你劍術，在七年之內，把你訓練成一流高手，好在『百劍大會』中一鳴驚人。」
古宏劍仍半信半疑，問道：「為什麼挑上我？」
狐九敗道：「雖然我恨透了青城派，可以從其創派祖師一直罵到商廣寒，但貝師兄卻是我最崇敬的人。你對貝師兄有情有義，就憑這一點，我就該照顧你。況且像你這種出類撥萃的習武奇才，也不多見。只要你有心，我願意把所有的心得技法都傳授給你。」
古宏劍突然猛笑起來，道：「『習武奇才』？以前也有很多人這樣說我；但他們的意思是『奇怪的蠢才』！前輩，您的好意我心領，但我不想讓你把心血浪費在我這種無用蠢人的身上。」
狐九敗弧疑道：「怎麼可能？你知不知道，方才我耍的那幾招並不簡單，竟然被你這個小孩在短短時間內想出了破解之法。這種慧根，世間少有。」
「那是碰巧吧！」古宏劍依然苦笑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何要從上面跳下來？我老實跟你說！」他從七歲開始學藝講起，將這幾年來因為自己笨拙，而在各門派所遭遇了種種挫折失敗，一五一十的告訴狐九敗，要他死了這條心。
狐九敗聽完這一段告白，卻沒有顯出訝異或失望的表情，反而泛著微笑道：「那你有沒有聽過我的故事，知不知道我是十六歲才開了竅。」古宏劍點頭道：「知道一點。」
狐九敗望着遠方的上清宮，在夕照下閃著麟麟的金光，娓娓的說道：「我在青城派的時候，取名狐遠春，但是他們都叫我『狐遠蠢』。因為我劍學的既慢又差，不管我多麼努力，還是跟不上人，因此常受到同門的嘲弄侮辱，後來連師父都對我死了心。我終於受不了，在一顆大樹下綁了一根繩子，套緊了脖子……
貝師兄在最後關頭救了我，把我臭罵了一頓。後來他一有空就盯着我練劍，從『逐鹿劍法』開始，一遍又一遍的講解演練。起先我還不領情，心想：「連師父都搖頭了，你教有個鳥用『？但說也奇怪，在他循循善誘下，我漸漸的領悟了劍法要訣，只不過半年的光景，竟有脫胎換骨的轉變。」他拍拍古宏劍的肩膀，續道：「你現在的年紀，比我當年還小了些，怎可就此絕望？」
這番話又再度的激起古宏劍奄奄一息的鬥志，心想：「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何不再試一次，真如他講的，或許我仍有一線希望。如果連狐九敗都無法把我教會，也可以完完全全的死了這條心了。」於是撲地拜道：「師父，請受徒兒三拜。」這拜師學藝，他可是熟練的不得了，準備要連磕三個響頭。
狐九敗卻出手按住他的頭，說道：「你這小子未免太急躁。武功可以傳授，但我獨來獨往慣了，可不願多個弟子，徒增牽絆，這拜師禮就免了罷！你要叫我前輩或是狐九敗都沒關係。」他不願收古宏劍為徒，其實另有深意：雖然覺得他天賦極佳，但畢竟前面已經失敗了七次，萬一這次也沒能教好，日後若有師徒之名，豈不有損自己威名。如果沒看走眼，這少年日後成就非同小可，二十年後甚至可以和自己分庭抗禮，有機會和他比劍，今日若定下師徒名份，他豈肯與我較量！狐九敗已有多年找不到對手比劍，頗有無聊孤寂之苦，實不願放棄這個大好機會。
古宏劍也覺得剛才太鹵莽，他以前的師父們，不但武功地位差他太多，就連輩份也小了一級，如果真的收我為徒，那就太委曲了。說道：「前輩肯指點我武功，已是天大的恩賜，方才是我失態。」
狐九敗道：「還有個條件：先給你半年的時間，這半年之內你要好好努力，如果你毫無進展，對不起，我會殺了你。如果怕死的話，現在就可以走了。免得到時候你死的不甘不願，到陰間向貝師兄告狀。」
「我願意！」古宏劍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了。反正再不成的話，活着也沒什麼意思，倒不如死了乾脆。
一切說定，倆人拜別了貝遠遙的屍身，便開始起程，找個合適的地方，專心練武。從此以後，古宏劍回復了本名「古劍」，這也是一般江湖上的慣例，一個人離開了某一門派，不管是自己要脫離還是被趕走，都要把原來該門派所給的那個字改掉。
狐九敗把他帶到四川西北的九寨溝，此處人煙罕至，只有少數的藏人在此活動，且風景絕秀，離塵脫俗，非常適合修道習劍；而溪清湖多，各類鳥獸蝦魚、山果野菜，捕不盡采不絕，無須耕種畜養也餓不死。二人的搭了一個簡易茅屋，便開始練劍。
他們大部份的時間都在授劍習武，古劍決心把握這最後的機會，日以繼夜的苦練強修，即使手腳長繭起泡，也毫不懈怠。狐九敗很欣賞他的毅力和耐心，但對其進展卻大失所望。四個月過去，他用盡心思，試遍了各種方法，卻始終無法讓這少年完全領悟一套簡單的劍法。心中納悶不已：「他明明連破我數招高明劍法，實屬罕見奇才，為何學起劍來，卻如此愚鈍？」這種疑惑，在他內心反覆出現，卻始終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某夜，被狼嗥蛙鳴吵的不能成眠的狐九敗，起身到林間漫步，他一面走一面想着，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把古劍的潛力激發出來？忽然他看到遠處有堆光影在月色下浮動，展輕功悄奔過去瞧瞧，竟然是一群猴子的聚會。上百隻的猴子在空地圍成一個圓圈，安安靜靜的看着場中央兩隻格鬥中的猴子，原來是有隻年輕的猴子正向猴王挑戰。他不禁佩服起那隻年輕猴子的勇氣，這猴王看起來孔武有力，體形比它大的多，而它如果挑戰失敗，很可能會在猴王的一聲令下，被群猴圍攻咬死。
經過短暫的試探后，年輕的猴子開始展開攻擊，然而它一次一次的撲了過去，卻都被猴王給避開了，還順勢的抓傷它的背部，這猴王似乎不把挑戰者放在眼裏，顧盼雄姿、睥睨群猴，只有在對手撲過來時才動了一下，並不主動追擊，勝負似乎很明顯。這時候已經有部份的猴子開始鼓躁起來，狐九敗聽不懂猴語，但猜想它們大概是在幫猴王助威。
年輕的猴子連續失敗了幾次后，突然拾起地上的一根樹枝，向猴王的胸口打去，這麼一來情勢立變，猴王竟然連連重招，毫無反擊之力。令人驚奇的是，這樹枝在它手上，並不是胡亂舞動，而是有一定的規則和招式。原來這隻猴子常常來看古劍練劍，不知不覺中，竟把劍招給學了去。狐九敗不禁莞爾，這套劍法給它學起來，竟像了六七分，甚至有些地方耍的比古劍還好。他感到十分失望，心道：「人不如猴，早知道這四個月拿來教這隻猴子，可能成效會更好。」
這套劍法只有簡單的六招，主要是攻擊對手的胸背，這持棒的猴子從第一招使到第六招，使完了再從來，如此反覆施為，每次使出來的招勢都差不多，不像古劍，每次使出來都不一樣，叫人不知從何教起。這猴王不復方才的瀟灑模樣，被刺的哇哇大叫，漸漸的有越來越多的猴子看好年輕的猴子，反過來為它助威，而狐九敗卻看出它的危險，因為猴王胸部皮厚肉粗，儘管連連挨打，雖痛無傷，除非這小猴子能夠改為攻擊頭部，不然等到猴王抓到了竅門，它就麻煩了。
果然不出所料，猴王突然大吼一聲，手臂一揮，竟把樹枝給打斷了，接着向前一撲，狠狠的抱住小猴子，在它的脖子上又抓又咬，很快就把它弄的奄奄一息。它緩緩的把失敗者放在地上，又恢復了它的王者之姿，大搖大擺的爬到樹上，其它的猴子也跟着爬樹，沒有一隻敢爬的比它高。
狐九敗為小猴子感到惋惜，心想：「猴子就是猴子，只會死記招式，不知變通……」想到這裏，突然若有所悟，立刻飛奔回去，把古劍搖醒。
在月光下，狐九敗一一的演練他近來所創的一套劍法，稱之為「魔劍七十二變」，比一招就令其解一招。好一個古劍，只花一個晚上就解了十幾招，之後愈解愈快，不到兩天，就將他苦思三年，自認將天下無敵的絕妙劍法盡數破解，且還蹦出許多別開天地，令人匪夷所思的怪招出來。
狐九敗很欣慰，知道自己並沒有看走眼，但他不露聲色，把古劍趕回房裏睡覺。
古劍並不知道所解的是一套極高明的劍法，如果他事先知道的話可能會喪失解劍的信心。而狐九敗不像先前那樣打他罵他，只是始終面無表情的要他解劍拆招，不知有何用意，這隻有令他更加惶惑。他懷着惴惴不安的心緒上床，不過兩天兩夜沒有合眼，還是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次日醒來，已是近午，又聞陣陣肉香，古劍嚇了一跳，趕忙穿好衣服，衝出室外，見狐九敗親自在烤肉串，跑過去連連賠不是，道：「真對不住，竟然睡過頭了！」狐九敗卻沒生氣，微笑道：「不要緊，這些日子都是你在張羅三餐，最後一頓也該換我來試手藝。」
古劍聽了臉色大變，但因為早有心裏準備，很快就恢復了鎮定，道：「您要走了？」狐九敗遞了一串肉給他，道：「古劍，你的武功不是我能教的，留再久也沒有用。」
就像死囚在殺頭之前，會有一餐豐盛飯菜，古劍知道吃完這一餐，就要去見閻王，毫不客氣的接下這串肉，說道：「其實我也早有心理準備，以您的身份，實在不值得為了我這等劣等庸材白耗時光。」
狐九敗搖頭道：「不是這個原因。我發現以你的情況，無人能教得好。」古劍有點激動，說道：「我知道，以我這種資質，學武實在是痴心妄想。前輩您把劍借給我，讓我自行了斷，以免沾污了您的手。」
狐九敗卻道：「你誤會了，我要離開並不是說你已經沒了指望。但你的情形很特殊，你不適合和人學武功，要練劍，只有自創劍法給自己練。」
古劍卻道：「前輩，您這番話未免太玄奇了，我連最基本的劍法都練不好，那有可能創出什麼武功來？」
「這樣講的確有點匪夷所思，你且聽我慢慢說個明白。」狐九敗笑道：「舉凡人的聰明才智，可分為悟性、記性及創性。悟性高者，東西學得快；記性好者，學過的東西不易忘；創性佳者，則能見人之所未見，想出一些別人未曾想過的東西。這三者之中，悟性與記性可說是相輔相成，學得快、領悟的深自然記得清楚；東西記得多、記得牢，自然容易觸類旁通，學起來也快多了。因此，通常悟性高者，記性亦佳。但創性卻與前二者無關，有時甚至背道而馳，因為悟性記性好的人，學習舊有的武功太容易了，他何必再自創武功？而且他腦海里塞滿了各種武學招式，思路自然受到了層層的干擾與拘束。苦海陀頭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苦海陀頭？就是幾年前被你打敗的那個人？」古劍插口道。
「他不是敗給我，而是敗給自己。」狐九敗道：「苦海陀頭的記性和悟性可說是天下無雙，他只要和你交過一次手，就能把你的武功招式學的一分不差、久久不忘。」狐九敗嘆口氣，話峰一轉，回憶起往事來：「差不多八、九年前吧！那時候我還是弧八敗，剛蠃了少林和武當掌門，意氣風發，正想去挑戰當時武林中公認武功最強最高的苦海陀頭，沒想到他倒先找上了我。原來他也是個武痴，年紀跟我相近，但二十幾歲就出道了，和我一樣有四處找人比劍的嗜好。但他成名比我還早，名氣也比我大，不到四十歲就打敗了少林掌門，成為武林至尊。所以當他聽到也有人打敗了少林掌門時，大感興趣，立刻就找我比試。」
「我和他在泰山的玉皇頂上激戰了兩天兩夜，用來用去就是我那三套自創的劍法。而他呢？竟然用了七、八十套高明的武功，沒有重複過一招半式。最後，他竟然用我的劍法擊敗我，唉！我整天都在想如何應附別人的武功，卻沒想過要怎麼破解自己的劍法。
我當時徹底的認輸，正要走時，他卻攔住我說：「喂！等一會兒！等一會兒！八敗，何必急着走呢？『我立刻糾正道：」叫我狐九敗。』他說：「是，是！九敗，再陪我玩兩天好嗎？我很久沒有玩的那麼盡興了。『我罵他無聊，他也不氣，在我面前打開一隻長箱子，裏面裝了棍、棒、刀、槍、鈎、鞭、斧等等十八般武器和一些稀奇古怪的暗器，道：」你瞧瞧！隨便你要玩什麼？我這裏都有，咱們來切磋切磋。』
我仍不理他，逕自往山下走去，沒想到他卻一棍打來，我回頭反瞪，他又裂咀一笑，道：「你要玩什麼？八卦棍法？達摩棍法？游龍棍法？趙太祖騰蛇棍？還是最新的俞大猷棍法？『我很不高興的說：」我已經認輸了，你還要怎樣？』他道：「不要生氣嘛！你那三套劍法，一套比一套漂亮，我從來沒有打的那麼暢快過，還有沒第四套？使出來！咱們一塊研究。『
我當時十分不快，認為他在嘰笑我會的武功太少，我道：「你以為你會的武功多就了不起嗎？我問你，你腦子裏那幾百套武功，有那一招是你自己想出來的？『他聽我這麼一說，突然有點沮喪，搖頭無語。我又說道：」所以說，你這是拾人牙穗，學得再多也算不了什麼。我的劍法雖然只有三套，但每一套都是我自己創的，你行嗎？』聽我這麼一說，他精神為之一振，說道：「對呀！我怎麼沒想到要自創招術？『想到這裏，他竟樂的翻起筋斗，以棍敲著頭，對我說道：」弧兄，這次的比試不算，咱們回去各自創一套劍法，兩年後的今天，就在這個地方，重新比試，你看如何？』沒想到我強辭奪理的一番話，他竟然當真，因而提出新的比試方法，我當然不能拒絕。
於是我又回去苦思兩年，創出了『百變千幻劍法』，雖然強過先前的三套劍法，但我卻毫無把握能取勝，因為對手實在太厲害了，以他學遍的高深武學為根基，必能輕易的創出一堆絕世神功。
那天我依約回到玉皇頂，他已經等在那裏。這時候看起來形容枯槁，似乎老了二十年，一見我來就說道：「咱們廢話少說，開始較量吧！『這正和我味口，立刻撥劍出招，此時他卻把劍高高拋起，我有點愣住了，不知道他要始什麼怪招，只見長劍筆直向下掉落，他竟突然撲倒在地，背心對準了劍落下的地方。就這樣，那柄劍從他背後穿透到前胸。
我趕忙把他扶起，責問他在搞什麼鬼？他凄然一笑，緩緩說道：「剛剛那招『天打雷劈』，是我這兩年來唯一想出來的一招，還不錯吧。除了比較不痛且撐的比較久之外，最重要的是這種刺法必死無疑，非常適合我。『
我很生氣的罵道：「胡說！你這兩年來都在幹嘛？怎麼可能一招都……『他打斷我的話，說道：」你不要插嘴，先聽我講……』『我學會了五百五十六套武功，其中光劍法就有二百三十二套。每當我要創新招時，它們就輪流跑出來搗亂，不管我怎麼起頭，都可以在腦海里找到一些劍招來配合，而且只要冒出來一招，它後續的舊招就會源源不絕的跑出來，任憑我想破了腦袋，都無法突破這一招半式。你知不知道？這種滋味好苦好悶啊！』
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在創造新劍法時，腦海里塞滿了太多的招式，對他來說反而造成了重重拘束與滯礙，他沒有辦法把這些舊招拋棄或趕跑，因此始終想不出新招。就這樣憋了兩年，沒瘋已是萬幸了。
他接着又道：「不過我這兩年來還是有作一些正事：我把我所會的武功全部都寫成冊子，放在狼牙山的一個洞穴里，你若有興趣的話，可以去翻翻看。『我問道：」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他說：「因為我希望你現在能夠在我面演練一次你的第四套劍法，這樣交換不吃虧吧！『我笑道：』你用那些死的武功，來換我兩年的心血，我當然吃了大虧！但話說回來，這套劍法是被你逼出來的，也只有你才能懂得其中的精髓，不在你眼前耍練一遍，豈不可惜！『於是我原原本本的演練一遍，他撐著看完，說道：」玄奇奧妙，百變千幻，也只有你才想得出來，我輸的心服口服！』說完就斷了氣。「
古劍納悶的道：「輸了一場比試，也不一定要死啊！他為何這麼想不開？」
狐九敗道：「古劍，你我從小就嘗盡挫折失敗，很能了解勝敗乃兵家常事，因此，再怎麼輸也還能承受得起。但對於他這種一生順遂，少年得志，獨霸天下多年的人而言，一旦失敗了，那種心情絕非我們能夠體會的。」
狐九敗續道：「像苦海陀頭這種人，生前儘管叱吒風雲，但死後卻沒能留下任何東西。所以，千百年來，中原武林悟性記性好的人比比皆是，但真正流傳下來的高明武功卻屈指可數。所幸還是有人是三者兼具，如少林的達摩、武當的張三丰或各大門派的開山祖師，也只有這種人才，方能名垂千古，開創不朽功業。」
古劍仍感疑惑，道：「可是以前所學的劍法都記不牢記不全，我腦里空空的，還能拿什麼來造創新的劍法？」
「你不是空，而是淺。」狐九敗在地上挖了一個淺洞，以此為中心劃了十幾條很深的放射狀劍痕，在洞上倒了半瓢水，這水很自然的沿着劍痕而走，全無溢出。他指着地上說，「這就像苦海陀頭的腦袋，有着無數的深溝，水很自然的會沿着深溝而走，難以溢出。」
他又挖了一個大小相近的洞，倒了同樣份量的水，這半瓢水沒有任何溝的導引，便順着地勢而流，所浸濕的範圍亦小，他說：「從來沒學過任何武功的人，就會像這塊地一樣沒有任何凹痕引導，只能隨地勢而行，專挑輕鬆處走。再聰明也創不出高明的劍法。」
接着他挖出第三個淺洞，同樣劃出十幾條劍痕，但淺得多。依然倒下半瓢水，這水很快的跟着淺溝走，但因溝淺水急，多餘的水溢出淺溝，均勻的將整塊地浸的濕透，又說：「這塊地就向你的腦袋。你學的東西雜而不精，照說犯了習武的大忌。但若要另創武功，卻佔盡便宜。就是因為以前所學的武功記不牢靠，沒在你心裏生了根，才更能無所滯礙、天馬行空的去領悟新的劍法。以前在各大門派所看所學的武功並不會白費，它們仍然潛藏在你心底，只是你不知道要怎麼弄出來用，當你在創新劍法時，偶然靈光一閃，自然冒了出來，此時不必去排斥，可以拿來修改成有用的招式。」
經過這麼多年的挫折失敗，古劍的信心早已喪失殆盡，這時突然有人說他可以創出一套厲害的劍法，一時之間，實在難以置信。他凝望遠方，靜默不語，但眉宇間仍露出迷惘與疑惑。
狐九敗勃然大怒，拍拍的打了古劍兩個大巴掌，重得嘴角都流出血來，罵道：「可惡！你這小鬼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沒志氣。這幾年來的忍辱負重，就這樣白費了嗎？家中父老期待，你能不顧嗎？現在就拋棄雄心壯志，平平凡凡渡過一生，你真能甘心嗎？如果不是，就不該輕易放棄，那怕只剩下一線希望！」
這番話一字一句的在他心中重重敲擊著，古劍不由自主的頻頻點頭。但要人自創劍法，畢竟太匪夷所思，又再問道：「弧前輩，你真的認為這種自創自練的作法行得通？」
狐九敗道：「這些道理都是我自己想的，誰知道有幾分的把握？但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何不試試？」他講這些話時，語氣和緩了許多。
古劍突然跪了下來，說道：「前輩，就依你的，我再試一次！」
狐九敗道：「很好。不過你要記住，不要太過於心急，慢慢的來。我給你六年的時間，當我再回來時，你仍是沒有長進的話，休怪我無情，欠我的那條命，我還是會要的。」
古劍道：「如果過了六年，還是一無所成，我豈敢苟活在這世間？不必您動手，自會了斷。」
狐九敗很欣賞他這種破斧沉舟的氣魄，點頭稱善，並道：「我現在傳你一套劍理，蓋凡天下之劍法，無論多麼的奇玄高妙，都脫離不了這『劍理』所述的要領。你所領悟出來的劍法，千奇百怪，未必每一招都是高明實用，這時候就要靠劍理來篩選驗證。合乎劍理要則者，才是好的劍招，否則即棄之不用。」
說罷，提劍在身旁的大石上刻字，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刻着：「劍本無常，變化萬千。進退攻防，長短快慢，陽剛陰柔，垂直迂迴，先發后動，虛虛實實，各有巧妙。攻擊防禦，本為一體，攻敵之際，必須預留退路；防禦之中，要能見隙反擊。劍招有如棋局，算得遠算得密者勝，淺疏者敗。又如水中之舟，順勢者強且快，逆勢者弱且緩；然逆者奇，劍招不忌奇變，但變有變理。世間無不敗之劍法，劍網再密，仍存縫隙，總有妙招可破之。所謂妙招：選最適當的時機，以最合宜的速度，取最精準的方位，攻敵最弱的要害。」
寫罷，將長劍遞給古劍，說道：「這柄劍雖非神兵利器，我卻是靠它擊敗無數高手。你拿去，練起劍來總比樹枝來的順手，另一方面也可抵擋野獸侵擾。希望你看到這把劍時，能想起我今日的話，持恆練習，不可懈怠。保重！」說完便飄然而去，再不回頭。
古劍來不及道別，望着狐九敗遠去的背影，不知不覺的把劍撥出鞘外，劍身在日光下閃耀着金光，百感交集，心中暗暗立誓：「我一定要練出一套劍法來！」
此後古劍仍留在山裏，過着自力更生的山野生活。九寨溝的各類野獸不少，而以前和許宏廝混時也學到了一些設陷捕獸的方法，各種食用山果也認識了許多，他不必煩憂三餐，有空便開始冥想劍招。由於幼時曾經歷各大斗派，見識了不少各派的劍法，以此為根基，假想如果有人這招刺來，該如何化解？有幾種破解的招術，何招最佳？他原本記性不佳，記住的劍法只有一鱗半爪。而今鑽研新招，卻漸有所悟，只覺得這招如此使出，下招自然而會那樣接承，因此原本殘缺不全的劍招，被他補綴了十之八九。這些憶起的劍招，並未在他腦里生了根，不會死抱着不放，造成創立新招的拘束，而是作為參考，或以舊招為基礎，加以變化重組而生出新的劍招。
此處山青水碧，景色幻麗，奇峰異水，蟲魚鳥獸均多。舉凡鳥飛魚游，蟲斗獸爭，晨光夕照，電閃雷鳴，俱成靈感的泉源。幾年下來，所創出的劍法不下千招，這些招式，有的極剛，有的絕柔，有的大開大闔，有的小移微動，有巧有拙，忽正忽奇，千變萬化。
他知未必每一招都是精妙實用，便在最後兩年加以整合，以劍理驗對，去蕪存精，挑出九十七招，加以苦練。說也奇怪，以前學人家的劍法，怎樣也無法領悟要點，但自己所創的劍招，卻不學自通，只需再加以熟練，使之更精準狠快即可。
不知不覺中，少年古劍已長成。就在一個初春的清晨，旭日東升，他獨立溪畔，凝望這嵐影湖光，茂林修竹，心中卻是思緒混亂，憶起重重往事，歷歷在目。又想這六年多來的日月苦練，也不知是否真的有用。再過幾個月，就是仲夏七月，是否真的能靠這套自創的劍法揚名立萬，光宗耀祖，殊無把握。但不管怎樣，得先回成都老家，見家人一面。想到這裏，看看水中倒影，不禁啞然失笑，他身披獸衣，且數年來未曾整理儀容，倒像個山中野人。
正在此時，突見白光一閃，吃驚之餘，忙向右躍開，翻身欲看來者何人，這突擊者卻矇著臉。正要發話詢問，對方不容他開口，又是一劍刺來，只好急急撥劍招架，交換了數招，只覺對方劍招源源不絕，招招凌厲，劍劍迫人，古劍不容多想，立刻將這幾年來所練的劍法一一使出，但仍有左襟右迫，招架吃力之感。所幸對方似無傷人之意，好幾次眼看着就要傷在對手的劍下，卻見他及時回劍，只在衣服上劃了一道，連皮都沒有劃破。過了百餘招，來人突然收劍，哈哈大笑。古劍收劍拜道：「弧前輩，您終於來了！」
這蒙面人撕掉黑布，果是狐九敗，他露出滿意的笑容，說道：「小子，我沒看錯人，你果真是個不世出的奇才，真的給你創出一套震耀武林的驚世劍法。」古劍聽此一贊，既驚又喜。他潛心創招，雖然招招都是苦心鑽研出來的，但從未對敵，實不知威力如何，如今得到當世第一高手之褒揚，多年的心血沒有白費，怎能不心花怒放，但總還有一些信心不足，問道：「前輩，您是在安慰我吧！您以平常劍法相試，而我衣褲至少被劃了四條劍痕，兩個劍孔，背後似乎還有兩三道。
狐九敗道：「我與人過招從不保留，你這小子真不試貨。剛才使的每一招，都是我的一身絕學，後面那幾十招，還是我新創的『萬化劍法』。」接着又嘆道：「論劍招的精妙，你這套劍法，恐怕還略勝一籌，只可惜以我的身份，也不能跟你學。」評價如此高，令古劍十分訝異，道：「可是我總覺這套劍法仍有缺陷，只是自己無力改進。」狐九敗道：「新創劍招，必然會有缺陷，這必需經過無數次的對敵試煉，才會修正的近於完美。不過我看你出招並不拘泥，同樣的一招在能在不同的情況下有所變化，這才是最可貴的。」古劍經此連番讚賞，不禁有點飄飄然，笑容漸顯，似乎已經看到名揚天下的美好未來。
狐九敗卻道：「你也先別太得意，瞧瞧你身上那九道劍痕，若是真的臨敵對陣，任何一道都可能要命。」這九道劍痕，有三道在背，六道在在前。他一道一道的講解，其中有五道是因為經驗不足或出招不夠快准而失誤；另四道卻是招式沒錯，但內力不足，以致影響了劍勢的威力及速度，自然無法接下狐九敗的劍招。兩人繼續叄研，這四招中有兩招可以其它劍招勉強替代，但另兩招卻暫時無解，所幸要能使出那兩招的人，至少也要有三十年以上的功力修為，非一般年輕劍客所及。
狐九敗告訴古劍：「經驗不夠和內力不足是你的主要缺點。行走江湖時，要找機會與人交手，從實戰中多方吸取經驗以改正缺失。至於內力，只有靠勤修及耐性慢慢的修鍊，不要巴望一蹴可及。這種東西，在你修為未到之際，不可輕易嘗試自創新的練氣功法，否則很容易走火入魔。如果你在練氣時感到心煩意亂，必須立即停止，切記！切記！」
兩人繼續拆招練劍，狐九敗將古劍所創這九十七招劍法一一指點，修改其中缺失。二人在炎日之下廢寢忘食的拆解，直到午後，突然下了一場大雨，才奔到茅屋休息，狐九敗問道：「你這套劍法日後必能名震江湖，可有給它取個名字沒？」古劍道：「我自己無聊時，也曾想過好幾個名字，總覺得不太貼切，所以一直沒有真正的定名，不如前輩幫我想一個吧！」
這場雨來的突然，去的也快，一會而又出了太陽，狐九敗看着遠方的瀑布上端正掛着一道彩虹，配合這峰巒迭翠的山勢，在夕照之下，益發顯的奇幻瑰麗。望着這多變的景色，不禁嘆道：「天地無常，人事無常，劍亦無常。你這劍法，有剛有柔，忽陽又陰，變幻無常，就叫它『無常劍法』吧！」古劍怔怔的想着：「這幾年獨居的日子，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平靜而規律。日後闖蕩這無常的江湖，不知要經歷多少風浪，是福是禍，誰也難已預料。」他年紀雖輕，卻經歷許多人間冷暖，不免多愁而善感。
說着說着兩人都感到餓了，古劍在洞裏拿出一塊腌兔肉，將兔腿撕給狐九敗，兩人一口一口的吃起來。狐九敗邊吃邊道：「你太老實了，在江湖上很容易吃虧上當。以前你武功不好，人家只會瞧不起你，欺負你，但不會想害你。當你成名后，自然會有很多人想要利用你，甚至於害你，這點你不可不防。學精一點，很多時候，武功高強的人也會敗在別人的計謀之中。」古劍點頭稱是，牢記在心。
兔肉吃完，狐九敗起身要走，古劍留他不住，心想：「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感謝他授劍傳道之恩，跪拜瞌頭，卻被狐九敗攔住，說道：「我不是你師父，何必下跪。指點你劍法，是看你或有潛力超過我，想培育一個未來的對手。不然老是苦無敵手，練起劍來也沒什麼意思。日後你有更大的進步時，我會再找你比劍，到時可不會再留情了。你在『百劍大會』若有什麼成就，不要因此而自滿，要知道，至少要擊敗我，才有可能天下無敵。」說罷便去。古劍望着他孤傲的身軀，在斜陽下拉出一條長長的暗影，默默的拜了幾拜。
古劍依照狐九敗的指點，又練了一個多月的劍，覺得差不多了，便帶着腌制的獸肉及一袋水，啟程返鄉。打算先回家看望親人，再作打算。
第三章悟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