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教書的有哪個能發大財?就如同寫書寫詩畫畫的,哪個不是窮困潦倒?人皇甫先生自然也不例外。所以皇甫先生很有自知之明,生怕有哪家閨女一不小心看上自己,將來嫁入皇甫家後會吃足苦頭,因此雖已步入二十八歲「高齡」,仍然堅持拒絕一切的媒人的說媒牽紅線,一聽「相親」二字就逃之夭夭!

這一切的八卦內幕,全都是海棠在入駐皇甫私塾后的第一堂音律課里,聽學堂里的十五個娃娃們講來的。

這些娃娃們有男有女,年齡各異,個頭也參差不齊。卻一個個人小鬼大消息靈通,說起故事來繪聲繪色活靈活現,直把個海棠逗得前仰後合。

「海夫子,還有一回先生去喝酒,被鎮上好吃懶做的黑狗死乞白賴蹭飯,他旁若無人地猛吃猛喝。先生見了也不惱,問他屬什麼的,他回答說自己屬狗的,先生就說:『多虧您是屬狗的,若屬虎,連我也都吃了。』把一屋子人都笑死了。那黑狗自討沒趣,只好灰溜溜走了!」於老漢的孫子小虎子連比帶划。

「呵呵……」被圍在中央的海棠聞言又捧腹大笑起來。

「海夫子,你曉得我們念書為什麼都要不停地晃腦袋嗎?」福字米店老闆家的二妞笑嘻嘻地問海棠。

「嗯……我猜猜。」海棠輕攏細眉,一手托著下巴,故作深思狀,那副無意中流露的嬌俏女兒狀恰好落入一雙清朗的眼眸里。

「嘻,快點啦,海夫子!」木匠家的袁丫丫和菜農家的劉牛牛也嘻笑著催促。

這新上任的海夫子不僅彈琴好聽,脾氣也好,一點也不嫌他們煩,還很耐心地聽他們講皇甫先生的八卦,他們真得好喜歡這個新夫子!

「是為了講究韻律嗎?」海棠笑答。

「哈哈,不是!」安記茶坊的兒子安小龍快人快語地揭開謎底,「是先生說讀書容易打瞌睡,不停地搖頭晃腦是為避免睡著,而且還能預防頸椎病,這叫一舉兩得呢!」

「呵呵……」海棠這下連腮幫子都笑酸了。

到烏龍鎮至今半年有餘,加起來的笑聲還沒有今天這兩個時辰的多,對著孩子們,她感覺到無比的快樂!

還有眾多故事裡的主人翁,那個表面看起來像教科全書,其實骨子裡猶如頑皮孩童一樣的皇甫先生,有著無數的奇思妙想,有著與眾不同人生態度,有著妙趣橫生的經歷……這林林種種,都令海棠覺得新奇和興奮,彷佛又回到了幼時,自己也會常常因為突發奇思,異想天開,而使身邊的人大傷腦筋。

如今一切都過去了,而且再也回不去了。可是面對這一張張笑逐顏開如太陽花的小臉上,海棠覺得血液里彷佛注入了一股新生的力量,那力量能讓她內心的憂慮消除,讓她只想放聲大笑,從而再將往日所有的陰霾全部一掃而光!

「夫子……」離她最近,年紀最小的豆腐店老闆的女兒杜豆豆扯著她的衣袖,怯怯地叫她。

「嗯?豆豆想說什麼?」她對著那個小小女孩兒露出一個溫和鼓勵的笑容。

「先生上次出了一個對子,裡面有我的名字耶。」杜豆豆羞怯地回以笑容。

「哦?是嗎?是什麼對子?」

「我不記得了……」杜豆豆睜著一雙大眼睛,求救般地看向站在身邊的劉牛牛。

「噢,我來說啦,因為那天豆豆在吃炒蠶豆,先生就說『杜豆豆吃豆肚子裝豆』。真好玩!」劉牛牛笑呵呵地說:「但是他沒有說下聯哦。」

「這樣啊!」海棠稍稍想了一想,揚起笑臉,「我來對一個好了,就是:『劉牛牛騎牛坡上放牛』。」

孩子們還未反應過來,就聞得門口「啪啪啪」的三下巴掌聲,只見皇甫恪從外面走進來。

「對得好,真是工仗妙對。」他眼中閃爍著讚揚之意。

「先生好!」孩子們異口同聲地向他問好。

「先、先生。」海棠也跟在後面唯唯諾諾地打了個招呼。

一見到皇甫恪,她就不自然地拘謹起來,收斂起滿臉的笑容,僵硬著身體,微低著頭,就連眼底也完全沒有了方才開心快樂的神采。

「大家好,今日音律課上得一定很開心,方才我在牆外都聽到大家的笑聲。」皇甫恪嘴裡說著話,視線全完全落在低頭不語的海棠身上。

「嗯,我們好喜歡海夫子,也好喜歡聽海夫子彈琴哦!」

「您常說『樂行而倫清,耳聰目明』,所以才讓海夫子教我們音律課是嗎?」年齡稍大一點孩子趕緊大聲讚揚著,生怕這位聽說是鎮上失業率最高的海夫子又下了課。

「是啊,是以聞其宮聲,使人溫良而寬大;聞其商聲,使人方廉而好義;聞其角聲,使人惻隱而仁愛;聞其征聲,使人樂養而好使;聞其羽聲,使人恭儉而好禮,多聽些樂聲,對我們的思想情操很有益處,」皇甫恪笑著點頭,話語一拐:「所以海夫子願意來教音律課,她很偉大,是不是?」

「是!」海棠驚訝地抬起頭,凝視著面前一張張真誠的笑臉,以及那雙清朗的含笑黑眸,這一次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地,奪眶而出。

【第三章】

流火的七月,天氣漸漸熱起來,鎮口的曲賬房家中,三個大男人正在一盞小小的豆油燈下喝酒。

「喂,這菜是富公公炒的吧?」皇甫恪吃了一筷子臘肉炒蒜苗,連嚼邊皺著眉頭問曲賬房。

「是啊,你怎麼曉得?」曲賬房替他斟酒。

「就這肉的硬度、這菜的口味、這火侯的掌握,咱們全鎮上下,非富公公不可呀!」此言一出,就連一向沉默的謝掌柜也不禁悶笑起來。

「我說你也老大不小,該娶個媳婦了,好歹能幫著料理一下家務事,別花錢買罪受才是。」皇甫恪邊咀嚼邊說。

「沒人看得上咱呀!」曲賬房替謝掌柜倒著酒,話裡有話地答道:「我可不像你,不僅會做飯,還會做飯給別人吃。」

「什麼別人?人家是我私塾的新夫子,照理要管一日三餐飯。」皇甫恪仍在跟嘴裡的那塊臘肉做鬥爭,努力地嚼著。

「哎,對了,聽說你家房子都給你家新夫子給燒了,那個海華,是不是真像外頭傳的那樣,不是一般的衰?」曲賬房好奇地打聽。

「什麼衰?換個好聽點的詞行吧?」皇甫恪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喲,心疼啦?」曲賬房壞壞地笑著,向謝掌柜使了個眼色,「老謝,別盡白吃白喝白聽了,你也說兩句嘛。」

一貫保持緘默的謝掌柜淡淡笑了,問道:「那位,好像也受不過少苦吧?」

「嗯,連老闆娘都說他是走哪毀哪,沒見過這麼笨拙的傢伙。其實他不過是對生活瑣事缺少一些經驗和天份,但他的另外一些才藝又是旁人萬萬不能及的,這大概就是天才的特徵吧。」皇甫恪誇讚著,對海夫子的看法絕對與眾不同。

「天才?真有你說的這麼玄?」曲賬房壓根不信。

「若你今生有幸,聽他歌一曲、舞一曲、琴一曲,也不枉此生了。」皇甫恪呵呵笑著。

「越說越嚇人了,」曲賬房挑起眉頭,「我看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不過他那模樣,也跟西施沾不上一點邊呀!」

「所以說……」皇甫恪好不容易才把口裡的那塊硬得要死的臘肉咽下去,慢悠悠地賣了個關子。

「啥?」

「你是三生都沒幸了。」

「嘁!」曲賬房懶得理會。

三人又交杯換盞喝了一陣,皇甫恪問:「最近鎮里沒什麼異常吧?」

「還好,就是黑狗來鎮委會請救借錢。」一向管理鎮中事務的曲賬房道:「這傢伙,一看就不是只好鳥,我懷疑他是曾經在江湖上臭名昭著、被收監后又越獄出來的九命貓。」

「如果老蕭回鎮上來情況就會好多了,至少他那惡名能壓得住混進鎮里的一些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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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里的下堂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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