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之責—— 《夕陽》中玄心正宗的沒落原由

文中寫到了玄心正宗在二十年中的沒落，有人問是誰的責任，有人責怪流雲沒有責任感。但真的是如此嗎？

分析沒落原因之前，首先想說說我個人對兩個問題的看法。

第一，玄心正宗沒落到什麼程度。

行文需要，文中展示的是玄心正宗薄弱的一面。新進弟子的門規鬆懈，自行其事；其他門派的挑戰；朝廷由全心依靠到另有打算。但這並不意味着，玄心正宗就到了是個人就可以欺過來，衰弱到無以復加的爛攤子的地步。

玄心正宗在劇中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數百年相承目標一以貫之且門風不墮的老門派。這樣一個門派，二十年的時間，能爛到什麼地步？所謂沒落，是和它自己興盛時比的，而在其他門派眼中，它依然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存在。除了靈月教這樣得到太子支持的，誰有信心說，我能取而代之？

玄心正宗的實力，在於多年間遍佈天下的分壇，在於積累。也許頂尖高手會一時缺乏，但人才基礎和知識儲備是雄厚的，這是它的資本。靈月教二長老闖營為什麼成功？因為三將不在，無人主持，而得力的人手，都在外主持陣法。營中的雜兵對上兩名長老，能得便宜才是怪事。到主持大局的人一出來，區區一個分壇負責人帶着傷率先前的雜兵一佈陣相迎，立刻便讓人討不到好處去。

所謂沒落，僅此而已。

真正的問題還在於年輕一輩對規矩的鬆懈。為什麼鬆懈，後面會談到，這裏不多說。只想講一講不少人非議的，幻電的自作主張。

幻電是不對，但她當時那種想法是怎麼來的？正是因為她心裏有宗門，才會如此。

幻電沒有經過，或者經過了鼎盛時期的尾巴，了解當年的榮光。當年宗門的榮光令她自豪，並以玄心正宗一員為榮。身為被看好的朱雀接班人，她自然也是希望能為自己的門派盡一份力的。

但是她年輕，世道太平，沒有什麼大事讓她歷練。也許真正碰到的大事，就是這一件。偏偏就是她主持的陣法，毀了。因為監天司來了一個鍾九，與玄心正宗作對。

隨朱雀出行的日子，想必她早聽多了對玄心正宗的詆毀，積多了那股子怨氣，急切地想做些什麼扳回來。

這個時候，遇到這樣的事，一個性格剛毅卻沒有嚴格磨練過的人，會做些什麼？做些什麼，也不奇怪吧。

在文中，按宗門規矩，她會被朱雀嚴斥。但文外，直斥她沒腦子只會添亂，是不是太苛責了？

第二，流雲是個什麼樣的人？

流雲是個好孩子——出自本人。

倩劇是個大力醜化主角的片子，四個主角中，我只看好流雲。流雲是個好孩子。

有沒有責任感，這真不好說。劇中沒有要他承擔什麼責任的地方，我又是拉着看的，零零碎碎的印象加起來讓我覺得，他不會是個沒有責任感的人。因為太碎，總結不出，還是借別人的總結說話吧。

向LALA要了授權，免得我自己總結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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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LALALAILAI：

老燕一家三口所謂的責任心是那種，事不關已高高掛起型的。

陰世幽泉和天魔沖七煞，那是他們也身陷其中，不能全身而退才不得已而為之。

而流雲，雖說他是老燕的徒弟，單戀紅葉，但在責任感這上面，卻與上面一家是恰好相反。

結尾那段，我覺得可以理解為，當時人間已經安定，有沒有他這個太平宗主(與不得不衝鋒陷陣力擔一切的金光正相反)都無所謂。

實際上劇中的他卻是很為別人(沒有利益糾葛的對象)着想和承擔重擔的。

證例：

第一處，蘭若寺，受村民委託除妖的紅葉可以把小倩賣給魅姬，除掉寧采臣的記憶，僅和魅姬約定不出寺吃人就拍拍**走人，而僅是追隨紅葉而來的流雲卻一開始就積極地救助誤入蘭若寺的寧采臣。一邊追着紅葉一邊偷偷關心已經失憶的寧，甚至在明知自己力量不敵的情況下，仍離開紅葉獨自和恢復記憶的寧采臣二進蘭若寺搶救小倩。

第二處，林中遇藍魔。在已經知道村民少女戀慕他，不分輕重地糾纏之下，仍為了徹底解決妖怪事件而留在村裏。甚至為村民的無理要求而出力。當發現龍怪(藍魔)並不傷人的情況下又放過它。

所以，當他遇上需要他做的事情的時候，仍然是以解決問題為第一，並不會事事以紅葉為第一。也不會半途就甩手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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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LA說的我很贊同，流雲給我的印象就是這樣，為什麼我說他是個「好孩子」？他與另一個「好孩子」七夜有什麼不同？

七夜的善良，對小倩對母后對老師，對四賢對魔宮上下，對小倩喜歡和要他喜歡的一切。可是對敵人，沒有。這很正常。首先這是正常人的反應，其次作為聖君被教育著長大的他，如果對敵人也有惻隱之心，那就是廢材了。

但流雲呢？我喜歡流雲，也許是那個場景開始的吧。

南郭鎮金光求醫那一場，下跪那一場，流雲是幾近背景的存在，也的確是背景，不出聲不動作，注意不到他。然而鏡頭一轉，他和白髮紅葉單獨一起的時候，他不再是背景了。

那個時候，他和他相關的人已經和金光翻臉了。他知道了父親因為金光而死。但他仍然對白髮紅葉說，羞辱人是不對的。

這句話，難道只是替燕紅葉着想維護她的形象？換成是流雲，我相信他就算不替人療傷，也絕不會作出這樣羞辱於人的事情來。他儘管深愛且深憐著將死的紅葉，卻依然堅持着委婉地勸她，那樣是不好的。

所以我說，流雲是個好孩子。

他有責任感，但他的出身和受的教育，從來就不是怎麼當好宗主。而文中他所處的世道，是有統一組織的魔宮已經覆滅，有滅世威脅的天魔星已經毀滅。太平的世道，森嚴的規矩，無盡的瑣事，不喜歡束縛的流雲……他會把四將的話聽進去？會覺得乖乖留在玄心正宗看那些無關緊要的公事就是負責任？那樣，就不是流雲了。

趕鴨子上架不是他的責任，是燕赤霞和四將的責任。

說完了，再正式說一說，玄心正宗的沒落，究竟是為什麼。

依舊是一二三排開，講一講我的理由。

前面說過，文的背景，二十年的時間，是太平的。可以說，玄心正宗成立以來未有過的太平。這是大背景。

而這，也正是玄心正宗衰退的最大原因。

問：為什麼弟子們不守規矩了？

反問：為什麼要守規矩？

最近看到英國評出的最荒唐法律，不全列出，看其中幾條。

不準死在議會大廈；在英國海岸發現任何鯨魚屍體，魚頭自動成為國王的財產；在英國約克市的古城牆之內可以合法地殺死一個蘇格蘭人，但條件是他的手中必須拿着弓和箭。

現在看起來，這真正是非常之荒唐而又莫名其妙的東西，但當年為什麼會有這種荒唐的法律呢？

難道是立法的人腦子一熱，順手寫下？

不許死在議會大廈，因為那兒以前是王宮，任何人死在那兒，從理論上來說都應該享受一場國葬，所以在以前，如果人們發現你病怏怏的樣子，會立刻把你送出議會大廈門。

作為島國，英國海岸發現鯨魚的機會還是比較多的，魚頭自動成為國王財產，值錢的鯨腦油就給國王帶來意外之財了。

至於合法殺人，應該跟古時那個地區的反抗起義有關。

但是不管當時有多少理由，到了今天，我們對它們的評價，仍然只有一個詞形容：荒唐！

好，現在回到小說里來，回到玄心正宗上來。作為數百年與魔宮抗衡的門派，規矩一定很多。多到小弟子給流雲搭句腔，都要被金光宗主大人一袖子擊退，險些受傷。想必門規里可能就有這麼一條，執行任務時，不得命令不許大聲喧嘩。

也許不是門規吧，是師徒相傳的不成文的規矩。這規矩怎麼來的？可能是某一年某一代，某一些弟子執行任務時說笑了兩句，泄露了行蹤，忽視了周圍狀況，以致造成極大的犧牲。

血和人命，換來了這個規矩。而多年不曾停止的爭鬥，使這個規矩執行的很好。可是現在，二十年中，沒有組織的零散的妖魔，一個分壇派些人手，不需要大規模的行動就可以剿滅。老一輩固然還記得，應該如何做，要如何做。可是新弟子們會茫然抬起頭，問：「為什麼呢？說句話都不行嗎？」

放鬆，也許就是從這樣的小事開始。一兩個弟子說笑兩句，什麼也沒發生，於是漸漸的，很多微不足道的小規矩，就放開了。這是大勢，沒有外患迫身的大勢。

再，就是金光。是的，不是流雲和四將，是金光。

他瘋了，玄心正宗的宗主在除魔時瘋了，並且在傳聞中是入魔的，儘管沒有證實。

更糟糕的是，這個事被傳揚出去了，世人——包括同道中人和普通百姓全都知道。

想一想，如果你是玄心正宗的弟子，你知道這個事，你一出門，受到別人指指點點地說：「這就是那個宗主瘋了的玄心正宗的人。」那你心裏是什麼感覺？

固然有奮發圖強的，但更多的人是羞憤吧。

一個強大的，正道第一的，名聲極好的，傳承數百年且人人都深信還將繼續傳承數百年的玄心正宗，自然有這個底氣，將森嚴的門規傳遞給弟子，驕傲地說，作為玄心正宗的弟子，你們跟別人不一樣，這些，是你們要守的規矩。我們玄心正宗，跟那些雜牌軍不一樣。

可是一個受人指摘的，弟子會很丟臉的玄心正宗，有什麼底氣這樣說？自然地，很多東西就垮了。

再然後，流雲和四將的責任。

他們的責任不在於造成這樣的後果。他們的責任，在於沒有發現並將問題解決。這也是金光生自己氣，又生他們氣的地方。

生自己的氣是因為他自身的原因造成了極壞的影響。生他們的氣在於這樣的影響，應該是可能消除的。

我想如果金光面對一個沒有組織的魔道，他不會這樣放任，他會拿牛刀去殺雞，不為讓雞死得快，為得是磨刀，使之在將來遇到要殺牛的情況時不至於生鏽。好比今天的美國，沒事就折騰兩下練練軍試試武器。

但如果把事情全怪到流雲頭上而視金光為無錯之神人，我不認可。

文里寫流雲「離家出走」，一方面是因為劇尾就是這樣，另一方面也的確是，如前文所說，太平沒事的情況下，他老老實實呆在總壇坐牢才叫有鬼了。換成亂世，嗯，他也許還是做不好宗主，但他不會這樣腳底抹油。現在，僅僅是沒有意識到，這裏是有責任需要他負的。

至於四將，責任同流雲，或者更重一些，因為作為高層，他們不應該像流雲這個什麼也不懂不了解的空降宗主一樣。

可能要離題了，責任說完，講到四將，我又想起劇中四將擲劍一場的戲。文寫到金光將回玄心正宗時，似乎很多人很興奮地等待朱雀痛悔並興高采烈地迎接宗主回來。當真正寫到時不是如此，又有覺得四將過份的說法。

但我覺得，即使事情重來，四將依然會離去，因為劇中，金光的確是做了超過他們接受底線，違犯玄心正宗接受底線的事。像明日所說的，我們難受，是因為知道金光的出發點和本意，體會他的感受，難受的是對金光這個人，他因此而崩潰的事實。但利用人的善良之心為計，四將不能接受，我絕不認為四將錯了。

四將也不會因此後悔，若悔，也只會後悔沒有更婉轉一些，以致刺激到他們的宗主，直至最後的悲劇。

再轉回先前的話題上，玄心正宗沒落了。造成了玄心正宗的沒落，有客觀的因素，有金光的責任，也有四將和流雲的責任，各種各樣，交織成亂麻，相互影響，互為因果。

但是，正因為有了這些原因的存在，才讓金光這個人物，在我們感覺里，完善成為了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有存在感的人。也正因為這種種的相關，種種客觀和主觀的因素，才更讓他的悲劇更加濃郁起來，真實起來，而不是一個神與一群只會背棄的小人之間的不對等故事。

他傾盡心力培養的，如果只是一群跟不上他的步伐的負義小人，一群在二十年裏徹底毀了幾百年宗門基業的笨蛋，那麼，他就不再是一場悲劇，而是一場徹底的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