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命之相(下)

第五章 無命之相(下)

太難為人了!

誰成想,大師伸手一掐,沒過半拉鐘頭就告兒她,她老爹該下月二十七、後半天五點二十過世,兒媳婦四天後早產、生個女女,家裡母豬這窩下十一個、七個公四個母!」

「我的天媽!」蔡老漢剛說到一半,李大屁股一拍大腿,咧著嘴誇張地喊道:「這事我知道啊!後來老祁的事一件接一件靈驗,等祁家老太爺死後,老婆子拿著發喪得的五百塊禮錢去賠罪!」

「還沒完呢!」蔡老漢呲著一嘴黃牙說,「後來鄉長聽說這事,覺得這太邪性了,想給去……澄清,就親自去找那個大師。村裡人以為鄉長要親自去抓個大師呢,看熱鬧站了滿街桶子。鄉長沒下車火就點起來了,這麼多人來看熱鬧,還了得?

等到了大師家門口,鄉長更是血沖腦門子。

大師家門緊閉,門口留個紙條,上面寫著八字個『草民懼官,縣長請回』!

鄉長當場就把紙條給撕了,跟大夥說,這還敢說算得准?他不知道從哪兒聽到小道消息,知道有人來查他,涼鍋貼餅子蔫出溜了。跑了就算了唄,非得故弄懸虛,留個紙條——我鄉長來了不行,還想驚動縣長?

當場下令公安局,迅速立案,馬上抓人!

鄉長前腳走,大師後腳又回來了,鄰居們勸他趕緊避避風頭,大師卻一點也不在乎,沒事人似的在家過日子。過了幾天,大家都奇怪,鄉長都下令了,派出所怎麼不來人拿他呢。後來才知道,鄉長在回家路上就接到通知——上面來了調令,升為縣長!啊哈哈哈!」

蔡老漢說完,一拍大腿,笑得前仰後合。

這個故事華梅也聽過,一直當做個卑劣笑話,沒想到今天見到了故事的原型人物,抬頭仔細打量了一下耿大師,黑皮包細骨,一把山羊鬍,尖嘴猴腮,黃眼灰眉,身高肯定超不過一米六,整個就一沒長大的柴雞。

笑話終究是笑話,比傳說還離譜,難道世界上真有料事如神的「神仙」?他要是那麼厲害,還會從山溝里跑來給李大屁股兒子算卦?給孩子們做完飯還要去看天任,我可沒工夫跟他們搞這個。

想到這兒,華梅抿嘴站起來,說:「大師翻山越嶺,親自來幫李老師擇吉日,我不打擾了。李老師,我先回去了。」

話沒說完,胳膊又被李大屁股掐住了。

李大屁股扭頭跟耿大師說:「大師,這是我同事,挺好一姑娘,現在還沒找對象,您給算算,她姻緣什麼時候到,幫她催催?」她這種人,逮了便宜就占,最愛做順水人情,好不容易請一回大師,還不當長工使?

華梅跟歐陽若水雖然好上一年多了,不過華梅處事低調,學校里知道的人不多。

耿大師斜眼看了看華梅,搖了搖頭,啞著嗓子說:「她根本就不信,我怎麼給她算?」

華梅一聽,話音裡帶刺兒呀,我行得直走得正還怕一個算命的?平時溫溫柔柔,與人不爭,她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骨子裡那股倔強出奇地瘋漲,突然想較較真兒。她大大方方在大師面前一站,來了一句:「大師怎麼知道我不信?」

耿大師冷冷一笑,「我來這裡是因為三天前師父給我起的一課,只要今天十二點之前,沒有難住我的命相,我就可以金盆洗手,退出卜壇。」

這話聽初起來前言不搭后語,不過華梅是聰明人,一下就明白了。耿大師嫌她說翻山越嶺來這裡,為普通人家擇日子,掉了份兒!故意要讓人知道,來這裡是有原因的。

果然,蔡老漢手一拍大腿,恍然大道:「噢,怪不得誰請您都不出來,我去了卻那麼順利,原來是這麼回事!」

鄧長忠滿臉驚喜,搓了搓手,看了看老婆子,兩眼刷刷放光:「趕得早不如趕得巧,這就是緣份啊!」

華梅差點笑噴了,這兩人是不是托呀?什麼都往玄里想。她的個性外柔內剛,最看不得騙子橫行霸道,即然耿大師這麼說,索性看看他有什麼本事。於是重新坐好,不軟不硬地說:「那就麻煩您給我看看姻緣吧?」

耿大師翻著眼皮,黃珠子一挑,說:「我給你算算姓名吧,叫什麼?」

「華梅。中華的華,梅花的梅。」

耿大師聽完,也不多說,拿起筆在紙上畫了畫,端起茶碗吸溜了口水,看著桌子上的紙,鑿著眉頭子說:「恕我直言,你中年以前家族緣薄、寡運極重,即便結婚,也會離異或者剋死丈夫。而且,百天之內,必有血光!幸好,有貴人相助,才免大難!」

「你,你說什麼?」華梅臉色一變,即使結婚也會離異,還會剋死丈夫,百天之內還有血光之災,這是算卦,還是在咒人吶?

她一抿嘴,也沒多說,把歐陽若水的八字寫在紙上,挑釁似地說:「您不是說我中年以前找不到對象嗎?我現在交了個男朋友,感覺挺好,您幫我看看,我倆什麼時候結婚合適?」

耿大師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剛算了她沒找不到對象,這會人家卻說有男朋友了。他深深地看了華梅一眼,沒說話,把歐陽若水的四柱八字一排,看了兩眼,突然倒抽一口冷氣:「閨女,你的這個對象,他、他……」連說了兩個「他」字,咽了口唾沫,又停下了。

華梅心裡不屑,算卦都有「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的本事,他肯定想辦法給自己圓場,同時又該給我下套了,假裝挺心急的,問:「他怎麼樣?」

耿大師咳嗽一聲,重新把華梅打量了打量,「我說了你也不信,你還是別算了,省得我又泄露天機。總之,你讓他最近一定要萬事小心,盡量別見生人。」

華梅笑了:「我哪兒敢不信啊?這麼著吧,我有個親弟弟,十幾年分開了,你看看他最近好不好?」說完,拿過筆,在紙上寫天任的八字。

耿大師抬頭看了看牆上的石英鐘,嘆了口氣:「再有三分多鐘就十二點,這個將是我耿三沖批的最後一個八字。」

華梅寫完之後,把筆輕輕一放,心說:你不是給我下套嗎?我現在說天任是我親弟弟,跟我分別十幾年,你肯定按這個給我解,這麼著就算你算出天任身患重病,也都是不準!

耿三沖大師看完表,捋起袖管,認真地批他這人生中最後一個八字。華梅、李大屁股夫婦和那個蔡老漢湊著頭,往紙下瞅。一九八八年正月十八晚上十點,龍,戊辰年、乙卯月、己未日、乙亥時。

耿三沖寫完之後,閉上眼飛快地掐著手指頭,半晌突然哈哈一聲,睜開眼冷笑:「丫頭還是想考我,你說的這孩子,生來獨子,怎麼可能是你親弟弟?!」

「啊!」華梅身子一顫,禁不住輕呼出聲,居然被他蒙對了!

耿三沖冷哼一聲,閉著眼接著說:「這孩子自幼就遭遺棄,幸好遇到一個屬牛的女子相救。」說到這兒,才緩緩睜開眼睛,盯住華梅:「你是不是屬牛?六月?丑時生?也就是……陰曆的,1973年6月23凌晨兩點!」

華梅臉色兒立馬兒變了,這耿三沖說得一點兒不差!

太邪了!

根據天任的八字,不僅算出天任是個棄嬰,還算出了我的生日!世界上真有未卜先知之術?

旁邊的人一看華梅的表情,就知道算準了。

李大屁股撅著嘴嘟嚷,「不會吧?居然能算出她的生辰八字!」鄧長忠不停囁牙花,「怎麼這麼厲害?不愧是活神仙呀!」他們的親家公蔡老漢手夾煙捲,皺著眉頭一本正經地說:「你們別打差,讓大師好好算。」

三人的表情,都不像跟耿三沖串通過的!而且,華梅也並沒有說是誰的八字,他們也肯定不知道天任的生日!華梅只覺得腦袋越來越大,剎那間有種天翻地覆的感覺,脫口道:「大師,您看這孩子現在情況如何,是不是有什麼大災大難?這個坎兒,他過得去嗎?」

耿三沖輕咳一聲,一邊掐著手指,一邊重新閉上眼睛,片刻之後,突然面色大變,睜開眼厲聲大吼:「丫頭欺人太甚!居敢拿這種八字戲耍咱?」

華梅一怔,瞪眼瞧著耿三沖,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李大屁股夫婦和蔡老漢也都嚇了一跳,不過是一個八字嘛,幹嗎發那麼大火?

耿三沖面色鐵青,一對圓溜溜的小眼睛凶光湛湛,掃尋了一遍眾人,一字一句地念道:「我這一生最忌為陰人相命,這孩子是『無命之相』,十八年前就已經死了!」

當!

耿三沖話音剛落,牆上石英鐘突然作響,分針、時針、秒針同時指向十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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