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花冷香心頭堵堵的,只覺他雖面無表情,漂亮的玄玉瞳似直噴火,她不懂他的怒氣,就如同他不明白她的沮喪。揉著發麻手指,有些怨他,她咬唇斟酌了下,最後還是把手交出去。柳歸舟大掌一握,如今兒個下午那般,再次牽著她走出客室。

花冷香原垂著蚝首乖乖跟隨他的腳步,直到察覺他有意拉她回主寢房,心一跳,驀地滯步不前。

「我不睡你的房!」她輕嚷,試圖掙開他。

她這是鬧哪門子彆扭?

柳歸舟沒跟她拉拉扯扯,由著柔萸逃出他掌控。

他面龐冷峻,轉身過來冷冷啾著她。

當真始料未及啊!他未曾想過,有一日得為這種「分不分房睡」的雞毛蒜皮小事感到困惑和憤怒。

在小暖閣內抱緊她痴纏歡愛后,他原以為與她之間一切未變,只需再把「佛公子」的事解釋過,只需讓她明白,他不再需要她的純陽女血。然而,事情不若他想的簡單。歡愛后,他抱她回寢房,熱烈纏綿過的嬌軀渾無力般軟軟偎在他懷裡,他為兩人拭乾身子,抱她上榻,從身後輕擁著她。她並未睡去,如一具布娃娃般窩在他臂彎里。

他湊唇在她耳畔低低敘說,從那則關於「佛公子」的流言傳進他耳中開始說起,說到他前往江南親自拜會,再說到兩人的湖心小亭會面、孔橋上的談話,最後又說到「佛公子」的異能醫治。

能解釋的,他全盤托出,分毫不留。

但,他就是不懂,為何她聽過解釋,似乎全然理解,但最後竟一個人默默地避到客室,跟他分、房、睡!

他還以為這些年來,對她時而天真、時而淘氣豪放,又時而異想天開的脾性抓得十拿九穩的,可這一次真栽跟頭了,搞不清楚她腦袋瓜里轉些什麼。

既然她堅持分房……好啊,那就分!

他也是有脾氣的!

他陰沉著臉由她去,猜想她必定長夜難耐,畢竟來到柳庄,她從未獨眠過,哪一次不是他伴在身旁?今夜,他寢房內燈火不熄,沉著氣下意識靜靜等待,等待她迷途知返、自投羅網,等著她剋制不住向他投誠。

他等啊等,本是盤坐在平榻上行氣自修,心脈已無滯礙,他行氣通暢無阻,內修事半功倍。如今損體再次重生,他該要萬分歡喜,但就為著一個她,搞得自己最後竟心神不寧,不斷想著她何時會來?她為何不來?她難道不再渴望?她究竟來不來?

雜亂無比的思緒充塞他整個腦子。

他牙一咬,不再折騰自己,原打算摸進她住下的那間客房,哪知甫一踏出寢房,就瞥見深夜不寐的她遊盪到別的男人房裡!

滿腔澀然哽在喉間,這滋味很像當日在江南「來喜苑」,他親眼瞧著盛妝的她坐在堂上最顯眼的所在,由著眾人欣賞時的心情。

這一方,花冷香被他盯得全身發毛,心跳促急,她調頭就走。

反正有路就鑽,她走出內院綠園,走出前廳,不知要去哪裡,不知該往哪裡去。她思緒亂極,有什麼得靠自個兒釐清楚,在一切水落石出前,她最好離他遠些,要不,她真會撲上去大肆「吞食」,吃霸王飯似的,酒足飯飽后卻拿不出東西付帳。

「你還要走去哪裡?」一直跟在她身後的柳歸舟終於隱忍不住地冷聲問。

她雙肩微顫,驀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遊魂般東繞西繞,邊走邊想,不知何時人已出了莊院,再過去就是柳樹林。

「…任我四處走走而已。」別靠過來、別靠過來!他太秀色可餐,而她太餓,但是沒「錢」付他啊!

老天爺顯然沒聽到她內心的哀鳴。

柳歸舟緩緩走來,她綳著身子,他再繼續走近,她暗咽口中津液,小心翼翼倒退兩步。

他看到她後退的動作,美目忽地一爍,心裡恨惱。

「四處走走卻走到別人房裡?」

「……我睡不著,好奇,就看看而已。」她囁嚅,臉容一徑往旁撇開。

「你也想劫走『佛公子』嗎?」

他問得平靜,就是太平心靜氣了,格外感到話中冷颼颼的涼意。小臉終於擺正,花冷香不可思議地眨眨眼。「我劫走他幹什麼?」

「你花家姊妹不是對他極有興趣?」

「那是小妹和他之間的事,要劫也是小妹下手來劫啊!」她抿抿唇,眸光又開始飄移,像是為著何事,內心委實難以決定。

頓了會兒,她頭一甩,道:「柳歸舟……我想,我是很惱那位『佛公子』的,我再想,我其實也很惱你。」

「什麼?」他驀又走近。

「你別過來、別過來,站在那兒就好!要是靠太近,我會沒法兒說話的。」她疾退幾步,神色苦惱略慌,見他不再妄動才稍稍緩定。

「我已解釋過,你難道還以為我跟他!」俊臉鐵青,被月光一照,青青白白的更嚇人。

「不是的!我沒再那麼想啊!」花冷香猛搖頭。

「……我只是惱他有那身異能,把你心脈舊疾除得乾乾淨淨,我只是惱你……惱你不再需要純陽女血……」月輝輕灑,她雙頰酷紅與嘴角苦笑全鑲著淡暈,惱人的樣子如此可愛。柳歸舟負手而立,深深注視著。

他低問:「你要我一年兩次繼續飲血,不想我痊癒嗎?」

那朵可愛的苦笑更深濃了。她晃著小腦袋瓜,嘆氣。

「你瞧,我就是這樣糟。柳歸舟,我很矛盾啊,想要你好好的,又想你別好。

你好好的,我歡喜又失落,歡喜卻也氣惱你,你的命不再靠我了……我還是能適應的,只是需要些時間好好想想,等想通了,我也就不惱你的。」

「你要想通些什麼?」他也嘆氣。

「我還不知道,我還在想啊……」

她一臉迷惘,他左胸輕震,亦被她弄胡塗了,深吸口氣問:「你不再喜歡和我……玩在一塊兒嗎?」

「我喜歡啊!」她連番點頭。

柳歸舟對她毫無遲疑的答覆感到滿意,浮蕩的心稍穩,嚴峻面容終現軟色。「既是喜歡,那就玩。」說這話,他體內一熱,想來這些年受她「熏陶」太多,用詞已有她的味兒。「可是你用不著我了……柳歸舟,我、我花冷香無功不受祿!」

什麼?

他愕然,一頭霧水。

見她身子忽地瑟縮了縮,已抵不住颯冷秋風,他心頭一綳,硬聲道:「跟我進去,有什麼話回房中再談。」

她還鑽在自個兒設下的牛角尖里,不自己想清,沒誰幫得上忙,可一旦他靠近,她腦子就不中用,要糊作一團爛泥的。

「你別過來!」意識到他要過來親手逮人,她一驚,反身疾躍,慌不擇路,竟竄進柳樹林內。

「小香!」

追在身後的急怒男音倏地消止,像是才跨進這片柳林,層層樹影便動了起來,將林外的一切盡數擋掉。花冷香逃了一陣,按說早該穿過這片柳林,卻發現走過的地方不斷出現,似鬼打牆般。她心一橫,偏往無路的地方闖,不料數十條柳枝同時掃來。

驚出一額汗,她疾退,腰臀還是被狠狠掃中兩記,痛得她直揉。

她總說要擰三春他們的小屁,這會兒她是嘗到這苦滋味了,但被柳枝鞭打可比用手擰痛上好幾倍。

「可惡!」咬牙,她選另一方再闖,這次有防範,成功躲過柳枝攻擊,哪裡曉得顧著上身忘了下盤,樹根莫名突起,黑叢叢的樹影在周遭晃動,她好似遭誰推了一把,結結實實撲倒在地,磕傷額頭,撞痛膝蓋,咬破桃唇。

她狼狽爬起,尚未站穩,照樣數十條柳枝當面掃近。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好……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她被打倒,一下子實在太痛,痛到像火燒,不想哭,眼淚卻拚命溢出來。

「嗚……」她怎麼這麼可憐?

「嗚嗚……」她喂他這口血,喂多久,就纏他多久,可她沒得餵了,怎麼辦?

「嗚嗚嗚……」好痛好痛,心都這麼痛了,為什麼還打她、欺負她?很痛啊……

「嗚嗚嗚嗚……」遭柳枝掃鞭的疼痛稍退,她慢慢坐起,縮縮縮,把自己縮抱成好小的一團,然後挨著樹榦坐著……繼續哭。

「嗚嗚嗚嗚嗚……」再也沒有比她更可憐的人了……

「小香!」終於在師尊布下的奇陣中尋到人的柳歸舟,一踏進她誤闖之地,沒料到入眼的竟是這等慘狀。

「嗚嗚……嗚哇啊啊!你們柳庄欺負人,我要回家去啦……」花冷香哭得滿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挨了打的臉已清楚浮出三條紅痕。

「你這小賤人,就真的哭哭啼啼給送回來啦?!我花奪美是造什麼孽了我?怎麼會生出你們這幾個不中用的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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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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