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想她自小在「飛霞樓」那般綺情的氛圍里生長,「欲」總是擱在「情」之前,尋常女子先有情、後有欲,她總以慾念為先,心癢難耐就先奪再說,這痴欲姑娘,他若不提點她一下,她可不會細想到細膩有情的那一層。

「隨波公子,您瞧這事辦得如何?要是有不足夠的地方,您再給點提點?嗯?」

如雷的粗嗓乍響,一攪他腦中的紛飛綺思,他極快寧定,揚眉,朝同坐在烏篷船中的壯年黑漢頷首淡笑。

「這次有勞『飛蛟幫』諸位朋友了,有彭老大您操辦,柳某自然放心。」

輕長的烏篷船為方便二人密談,在川心已盪游一個多時辰,搖大櫓掌船的年輕漢子見自家老大一個比手,行船方向即刻利落一改,緩緩送往南浦埠。

彭老大呵呵笑音險些震塌整座烏篷,炯目發亮,大掌重拍自個兒膝頭。「公子,我這『飛蛟幫』跟『漁幫』早瞧彼此不順眼,同是靠水討生活的人家,十幾年來為爭水域、爭通貨地盤,那是衝突日日有,少一天都覺得日子過得太安穩。」略頓,巨掌裟著膝頭。「先前我上柳庄拜會,就想跟公子討個方法,看能否讓『漁幫』別這麼寸寸進逼,乖乖退回他雁嘴峽,當時公子不應……我是不知『漁幫』因何得罪公子,惹得您出重手,設局壞他財路,阻他買賣,水岸十鄉八里的漁市全堵了他們的貨……」好奇啊!江湖流言傳來傳去,都說隨波公子一怒為紅

顏,不知真假?

眼前這副皮相斯文歸斯文,英俊歸英俊,但這麼冷淡的人啊,帶霜伴雪似的,瘦削俊臉還有些病態,明擺著不吃葷、不沾腥的德行,也有娘兒們能起他這口灶、讓他生熱嗎?

「彭老大想知道?」柳歸舟雙目抬也未抬,嘴角猶自淺揚。

「咱這也是……呃……哈哈……」

走踏江湖幾十載,求生本能及時催動,彭老大一聽那淡然無波的問話,陡地背脊竄麻,最後只得大笑帶過,用力揮了兩下手。

「老大,船要靠岸嘍!」烏篷外,掌船的漢子適時喊了這麼一句。

彭老大朝外張望,忙岔開話題連聲道:「到了到了!隨波公子,您坐穩些,船還沒停妥―咦?」人呢?

柳歸舟不等船靠岸,長身一拔,眨眼間已上埠頭。

南浦埠今日來了一艘輕武裝舫船,應是他上了彭老大的烏篷船后,這艘舫船才泊進埠頭。

他眉峰微乎其微動了動,與此時立在舫船上的勁裝美婦對了一眼,後者微頷首勾唇,算是打過招呼。

等在岸邊的侍童急急跑來。「公子,『飛霞樓』派人來接花二姑娘,來得真突然,陽春還以為您八成趕不上……」

舫船上的美婦終於開口,平緩有禮地說:「公子慢來無妨,我家二姑娘沒跟公子好好話別一番,是不會動身離去的。」

「她上舫船了?」他問。

徐姑搖搖頭。「二姑娘在柳樹岸那兒相候。」柳歸舟不再多說,提氣而行,春綠長衫飛飄,清影真如一柳綠。不一會兒功夫,人已離埠頭遠遠的,在他偶來垂釣的柳樹岸邊,瞥見垂柳后虛掩著一抹淺暖色人影。

他放厚腳步聲,剛走近,花冷香即撥開柳幕,臉紅紅瞧著他笑。

「柳歸舟,你來啦!」

「我來了。」他嘴角忍不住揚起。

「我等在這兒時不禁想,什麼……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的。雖然現在還大白天,柳樹上頭沒月亮,但咱們這樣倒也像偷偷跑出來會面的一對兒,你覺得呢?」

她腦袋瓜就愛胡思亂想,想著、思著,竟莫名臉紅,心口熱得不得了,跟著忽然察覺到,她這臉紅心熱的癥候似乎愈來愈容易犯上。

為什麼?為什麼?她在害羞什麼?

痴纏他這麼久,滿足自個兒慾念時,她從來都是興奮得渾身發顫,即便這些天與他在簾后榻上忘情地纏作一氣,她也不害躁,想要的就要到底。他難得輕狂,帶著教人著迷的狠勁,她極愛極愛……抵死纏綿時不知羞,如今還羞哈勁兒?

要羞……也該他羞!

想他這人平時正經八百,以往剛玩他時,他都是被動承歡多些,這次讓她喚去「侍寢」好多日,她眼睛又受了傷,諸事改由他掌握,被動改主動,他不羞嗎?

「確實如你所說。」柳歸舟點頭笑。

「……什麼?」她說了什麼?

「咱們倆也像偷跑出來會面的一對兒。」

花冷香一愣,被他極具殺傷力的微笑震得腦袋發暈,緊接著遭他大方附和的話再震一回,震得她傻了、痴了,說不出話。

這男人跟她胡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跟她一樣不知羞了嗎?

他走來,拉起她劃出新傷的手,確定口子癒合狀況后,把葯布又細心為她裹上,扎妥。他放下她的手,但沒放開她,袖裡大手握住她留著疤痕的腕臂,他一動,她只得跟著動,一前一後沿著柳樹岸散步。

「柳歸舟……你、你……我們在幹什麼?」

「你眼睛雖能視物了,但目力定然有所損傷,我牽著你,防你打跌。」他坦坦然。「你不喜歡嗎?」

她不喜歡?她不喜歡?!

她怎麼可能不喜歡!

「我很喜歡啊……」她微歪臉蛋,傻笑看著兩人連在一塊兒的地方。

「那就好。」走了一小段路,感覺她跟上來,他任著嘴角流泄愉意,嗓音持平問:「你有話跟我說?」

花冷香與他並肩而行,頰面赭紅一直不退,唇角也與身旁男人同模樣,愉悅翹著。「柳歸舟,我徐姑來接我了。」

「我知道。」他淡應。

她有點苦惱地嘆口氣。「我本來想了好多話要告訴你,可是那些話好像早跟你提過,要你別跟別人玩,要你等我再來跟你玩……總之都是重複過好幾回的事,總之你……你也知道我要說什麼……」

沒得到響應,她偷觀他一眼,發現他目微眯,迎風深深呼息,很愜意似的。

她也深深吸了口氣,咬咬唇,又道:「徐姑跟我說,這次她們在來南浦三川的途中,聽到不少關於『漁幫』的事兒,狀態似乎滿凄慘……當真是你的手筆?」

「嗯。」依舊很愜意地享受春風拂面。

「徐姑也說了,我家大姊正打算上『漁幫』興師問罪,結果你倒快上一著,瞧來他們真把你惹惱了。」她撓撓香腮,把髮絲撩到耳後,笑道:「也難怪你火大,『漁幫』不明究理胡搞,還以為幫你出頭,要沒這一口純陽女血,日子拖久了,你要撐不住的。」

握她腕臂的手勁驀然加重,她疑惑地看向他。

「你以為,就只為那口純陽女血嗎?」薄唇似掀未掀地逸出話,他俊臉仍是面向前,繼續吹他的風。

花冷香眨眨眼,不知為何,竟覺他嘴角享受春風拂面的愉悅弧線變得頗怪,雖彎彎翹翹,卻也綳綳的,笑得有些……刻意?怎麼了這是?

「不是這樣嗎?」她訥訥反問。

男人又不言語了,加在她腕處的力道仍重,雖不至於握痛她,但他的古怪舉措實在教人無法忽視。

兩人步伐仍徐徐踏出,花冷香邊走邊啾著他,看啊看,再看啊看,忽然看出什麼門道似地瞠圓杏眸。「啊!你、你你―」

柳歸舟定住腳步。

他終於轉向她,玄玉瞳生湛,發著亮,興掀某種意緒。

他似在等待,興奮等待,渾身綳得緊緊等著面前女人把話說完整。

豈料,姑娘家的脆音清楚揉進驚異,沖著他道:「你、你幾乎天天跟我纏在簾后平榻上,還分得出心神給『漁幫』下套子啊」而且是下很大、很大的套子,套得對方快要不能活!」這男人怎麼辦到的?

柳歸舟額角一抽,險些打跌。他還以為她看出什麼名堂,弄明白他之所以對「漁幫」下重手,絕非單單隻為她身上的純陽女血,鬧到最後,她什麼也沒瞧出!實在好氣也好笑,他眯眯眼,暗自做了一個丹田吐納,撫順內心無奈。

他偏不作答,拉著她繼續散步。

花冷香仍乖乖跟著走,只是挺沮喪地垂著蜜臉,邊走邊搖頭,還邊唏噓。

「沒想到啊……沒想到……都玩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夕,玩得我連眼皮都快沒力氣掀了,你竟然還騰得出手去整一幫子人……更嚴重的是,這究竟是何時發生的,我竟沒察覺出來,原來閣下這麼強,怎麼玩都不覺累嗎?」一嘆。「柳歸舟,唉,我輸了……」

她這顆小腦袋瓜凈愛胡思亂想嗎?

那好氣又好笑的心思漫開再漫開,他止步,寬袖倏展,將她摟來胸前,湊去密密堵住她忙著自憐自艾的小嘴。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慾海花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慾海花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