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可知世事無常？

一個星期後，小楊曦的親生父母父母找到了新父母的住處。這是一個讓人驚訝的結果，但也在情理之中。對於新父母而言，自將聯繫方式跟地址給了那個青年後，便有心理準備。

那時候，小楊曦還在學校上課，家裏的新父母跟親生父母談了很久，直到小楊曦回來。

一時間，便有些沉默。

客廳中，啞聲幾秒，年輕憔悴的親生母親，一下子哭了出來！

事實上。

小楊曦一直很清楚的記得親生父母的容顏，即便三年來有些滄桑變化，但是並不大。

倒是小楊曦已經漸漸擺脫噩夢的困擾，安定的生活，豐足的營養，和新父母寶貝似的照顧，都讓小楊曦自氣質到外表都有了很大的變化。

那時候，見面的場景分外古怪！

小楊曦似乎早就想到親生父母會找過來，沒有什麼很大的情緒變化，古井無波的樣子，淡淡說了句都在啊，便算是打過招呼。

然後，走近，在沙發上坐下。

對親生母親的眼淚視而不見。

才三歲多的小女童夏萱凝或許感受到氣氛的不一樣，蹣跚溜過來，嚷嚷着要哥哥抱。

小楊曦的神情語氣則很像是一個歷經世事的成年人，笑着跟小女童玩耍，對於親生父母與兩個陪着過來的堂叔倒沒太冰冷，就像是…關係還可以的親戚。

見此，親生母親的淚水當場止不住，可是，找不到該說什麼話。

親生父親楊澤平勉強笑笑，沒有怎麼提及當年的事，只是眼裏面淚水醞釀着，有些顫抖的說道：「看到你過得還好…我…我們就放心了……」

小楊曦沒應，笑笑，抱着小萱凝，拿着手中氣球逗弄她。

氣氛，可能仍是有些僵硬。

直到，二堂叔楊耀奇跟三堂叔楊耀恩說話，小楊曦才應了幾句，想必幾年前爺爺去世時二堂叔、三堂叔給他都留下不錯的印象，那份恩情還在。

只是，多少也是淡淡的。

本就早慧，再經歷那麼多事，苦頭吃盡，顛沛流離，一些事情難免想得深，口氣也就淡淡的。

而且，那張清秀的小臉雖然稚嫩，眉宇間可沒有一絲半分稚氣！

如今的父母夏宗棠、陳虹自然清楚小楊曦心中那份遲遲無法忘懷的恨意，想到當初小楊曦說的什麼命硬的事情，跟他的親生父母也聊了那麼久，自然談到那些事，心中，不免有幾分不知該從何說起的荒謬感。

當下，同樣情緒複雜。

其實，親生父母是希望能夠把小楊曦接回去的。

當初一時衝動犯下的錯，三年來，從未安心過。

再怎麼說，都是自己的骨肉，才四歲，送走的時候，那雙平靜而瞭然的眼神始終讓他們在午夜夢回，愧疚感、罪惡感彷彷徨徨常在心中徘徊！

村子裏流言蜚語再沒有過，可是，誰會尊重、敬視一對連親生孩子都不顧的父母？

三年來，打拚、奮鬥，生活條件變好，就彷彿厄運都已隨着小楊曦的離開而遠去。

可是，那內心的煎熬、痛苦就好像夜夜有烈火在焚烤，根本就沒有一天能夠釋然！

村裏人可曾想過當初那些流言蜚語那些妖怪轉世的嘲諷恰恰就是這一切的導火線？

一對年輕的父母不得不送走孩子！

那種心情怎麼可能忘懷？

那種痛，有誰能夠理解？

小楊曦理解。

自爺爺去世后，他就覺得自己是個災星的他很長時間都處於深刻的自卑跟自憐當中。一系列的怪事全發生在自己身邊，又有夜夜噩夢，就好像有一根線把自己跟身邊的人聯繫起來！

自己的災難全都轉給了別人，給被人帶去厄運，給別人帶去破碎，給別人帶去痛苦！

自被拐賣到被領養，但凡是接觸過的，都沒有好結果！

直到夏宗棠跟陳虹夫婦出現！

剛開始的抵觸，慢慢的接受，是這對同樣年輕的夫妻用關心與疼惜逐漸軟化他的心防，讓他找到那種來之不易的歸屬感。兩年，感覺日子重又陽光！

自然，能夠理解當初親生父母的痛苦。

可是。

理解是一回事，願意原諒是另一回事。

小楊曦很平靜。

沒有惡語想向，沒有嘶吼發泄，沒有冷漠對待，已經足夠理智，甚至相對於年齡，顯得很是妖孽。

夏宗棠於是淡淡地下了逐客的意思，但陳虹擋了擋，哄著小楊曦跟親生父母說說話也好，只是畢竟那份隔閡跟陌生已經產生，沒多久，親生父母也就離開。

當夜。

燈光暖熙，卧室窗戶邊，小楊曦支著下巴望向窗外，滿地的星光，風涼如水。

夏宗棠推開門，走了進來，小楊曦笑着叫了聲爸，遠比叫親生父母都要自然。

夏宗棠笑笑，摸了摸他的頭，深深吸了口氣，望着窗外的星光，似乎在斟酌話語，遲遲沒有說話。

沉默了很久，直到幾分鐘后，才直截了當地說不管小楊曦怎麼選，都會支持！

一大一小。

站在窗戶邊，吹着夜風。一時之間找不到舒緩的氣氛，沉重心緒堆滿了房間。

陳虹帶着小萱凝走進來。

把手上的水果盤子放到床邊的小桌子上才喊著讓他們過來吃點水果，眉眼間看不到心事重重的樣子，溫婉的模樣很美麗，有一種知性的魅力。

一時之間，讓房間里的燈光都柔和起來。

「好了，父子倆別都心事重重的樣子，宗棠，你也真是的，明明是來開解兒子的，非得搞得兒子更加沉悶了！」

陳虹忍不住白了一眼丈夫，又笑着摸了摸小楊曦的頭，來了一句：「就算回去了又咋樣，等長大了娶凝兒當老婆，還不仍是我家寶貝兒子！」

一旁，瞅著空想拿一塊水果吃的小萱凝頓時半懂不懂地附和起來：「嗯嗯，等長大了娶凝兒當老婆！」

小楊曦當下就有種腦袋都大了的荒謬感，瞥了一眼父親，發現夏宗棠也正望着他，眼睛裏滿是笑意。

「嘻嘻哥哥要娶凝兒當老婆哦…凝兒當老婆，哥哥當寶貝兒子……」

小女童揪著空往嘴裏塞了一小片梨，晶瑩的果汁趁著說話的縫隙沾了滿下巴，偏偏話還蠻清晰，就是語意壓根不著邊，眉開眼笑，大眼睛裏一片天真爛漫。

小楊曦看得一笑，蹲下去，柔柔抱起小女童。

天真爛漫的小女童眼急口快吧唧一聲親在小楊曦臉上，笑嘻嘻的大聲道：「嗯額媽媽就是這樣親…爸爸的，凝兒也要這樣親哥哥……」

頓時，一屋子大人小孩有石化之感。

小楊曦的臉頰上全是小女童的口水，也笑着在小女童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說道：「我家凝兒這麼漂亮，以後啊，哥哥一定娶你！」

小女童笑得一對大眼睛眯成一條線。

天真爛漫的模樣，狠狠地點頭，也不知道是把嘴裏面咀嚼的梨片給吞下去還是聽懂了哥哥的話，總之，急不可耐的把一雙沾滿果汁的小手抹在小楊曦的衣領上，末了，還指著小楊曦的衣領怪笑着說臟……

……

時間過得很快，兩個星期後，小楊曦最終還是選擇跟親生父母回家。

原因很多。

主要還是，命硬的說法未有一刻在他心中釋懷，糾葛著，如同惡魔。

這是一個很讓人心酸的選擇。

夏宗棠夫婦對他的愛頓時讓這個選擇充滿了慘淡跟蒼白，小楊曦很艱難地說出這個選擇，漫長的沉默后，這對夫妻還是選擇了支持。

兩年時間。

足夠他們了解、清晰小楊曦，也明白，骨子裏，小楊曦很重感情。特別是，小楊曦的親生父母確實悔恨而且很希望能夠彌補曾經的過錯。

再加上小楊曦始終沒有忘記那個命硬的胡說八道！

於是。

又一周后，默然的小楊曦跟親生父母離開，回到闊別三年的家。

那天分別。

小女童夏萱凝哭得稀里嘩啦，淚眼迷濛的喊著要哥哥抱要哥哥別走，小楊曦忍不住淚水，也哭得稀里嘩啦。後來把脖子上爺爺親手做的那個木雕吊墜掛到小萱凝脖子上，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玩笑地道：「等以後長大了，這個就是定情信物，哥哥娶凝兒當老婆！」

小女童哭得狠了，拚命點頭，看得旁邊的人跟着哭。

小楊曦渾渾噩噩地就回到闊別三年的家，很長時間都無法調整回心緒，恍惚間，總好像看到夏宗棠夫婦跟小萱凝的影子，特別是，噩夢隨之又頻繁起來。

整個人沒精打採的，直到幾個月之後，才逐漸好起來。

另外，磨合期也是充滿著痛苦的。

不管他有多麼早慧跟懂事，當初的那記憶也沒法忘記，而隔閡既然已經產生了便無法輕易消除。

於是，唯一的親妹妹楊嬋成為一個共同的話題。

全家人都當寶一樣哄著，特別是小楊嬋自剛開始的陌生到整天膩在小楊曦身後，小楊曦笑容多起來，開朗不少，自然跟父母關係變好不少。

可漸漸的，楊澤平跟張玉琳夫婦出於愧疚跟三年來日日夜夜的思念，對小楊曦的寵溺簡直到了縱容一切的地步！

特別是——

自三年前，富裕起來，家境殷實，有條件了，天天營養候着，水果等著，不捨得打罵，不捨得讓他幹活，於是，短短一年，小楊曦一下子整個人都變了！

不再沉默寡言，不再安靜禮貌！

頑劣起來！

時常跟小孩打架，更常常唆使著一幫孩子上山偷果子，下河撈魚蝦！

小學時期。

本就課程極少，而且，早打下很好的基礎，讀書、繪畫、音樂、書法樣樣嫻熟，再加上天資聰穎，一學就會，一點就通，父母不管他的胡鬧，小楊曦就更加頑劣！

除了勉強於人前表現安靜跟應有的禮貌，個性很是張揚跟桀驁！

時間一長——

也免不了有父母帶着自家被打的孩子過來，讓小楊曦父母好好管一管孩子，否則就不客氣。

小楊曦父母則連忙陪着笑臉，等人一走，哪裏還捨得打罵，也只不過說一聲以後不能無緣無故跟人打架也就算了，小楊曦桀驁着眼神，行事愈加無法無天！

只不過，日子總是變化無常的，有時候就好像川劇變臉，說變，就變了！

眼看着萬里晴空。

突然，雷電交加，一切的一切，又漸開始往下坡路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