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那些赤裸裸的心底話教她眼眶發熱,鼻腔一陣酸軟。驕傲如她,心緒也會因那樣的愛語而劇烈激蕩、醉魂痴夢,特別是此刻,在他懷抱里,他身軀似因驚懼而隱隱作顫,她聽見他粗嗄的呼息,聽見他如擂鼓般的心音,她也跟著醉了、痴了,還有什麼可矜持?

「我喜愛你,真心喜愛。我想和你在一起。」永日永夜。一輩子。

情況是有些說不出的好笑,她和他都成夫妻了,名實相符的夫妻,卻在這時分才互表心意。

就算他是魔,她的魔,她也義無反顧的。愛他。

「不要離開我。你儘管惱我,恨我,只要你愛著我,就別再離開我,好不?」她軟軟低語,雙手環抱他,嫣紅臉容緊貼他震蕩的胸膛,似笑又語:「我不放你走了,你不要我跟,我偏偏跟到底;你若嫌我煩,見到我就氣悶,我也無所謂。我就跟到底,厚著臉皮,你待如何?」

他哪能如何?再怎麼冷酷無情,偏過不了情關。恨極、惱極,傷她十分亦得自傷千倍,這又何苦?何苦啊?

費盡氣力才稍稍穩住心緒,他坐下,擁她在懷,四周是平曠且詭譎的「滄海之地」,他不理,目中只有她,再無其他。

她半身泥污,長發尾端全也沾泥,果真一副被人從暗沼中拖出的模樣。他端看她許久,目光穿梭在那清秀有韻的五官之間,張狂的心魂漸漸歸位。

「我以為……以為你、你……」他說話難得結巴,這會兒真不太順暢了。

白霜月自是聽出他的意思,菱唇安撫地勾揚,指尖為他撥開散發,輕觸他過於剛硬的臉部線條。「我沒事。好好的,沒事……」

傅長霄下顎略側,親吻她的掌心,吻了許久,待眼睫又揚,火光在瞳底竄動,他眉峰陡聚。「為什麼沒讓雪鴿送信來?」

「啊?雪、雪鴿?」

「對!」他掐住她秀氣的下巴,惡狠狠的。「就是雪鴿!我已三日沒收到信,為什麼不寫?你以為我不看嗎?」

思緒凝窒的腦袋瓜好不容易被扯動起來,白霜月終於弄懂眼前這男人正為何事暴躁。

她瞠圓眸子,訥訥道:「我出寨尋你,所以沒法寫……我不知道你會這麼在意。霄……你每日都在等雪鴿送信嗎?原來你很喜歡讀我寫的那些事兒,卻懶得提筆回信給我……咦?你、你臉紅了嗎?」

傅長霄黝膚底下漫開溫潮,想繼續維持惡狠的模樣果然不易,只能瞪著一臉無辜的她,粗聲道:「你寫的全是寨子里的瑣碎事,還要我提筆回些什麼?我最想知道的,你倒全略過不提,你、你……你不也存心折磨我?」

真是作賊的喊捉賊!究竟誰在折磨誰啊?

白霜月迷惘地眨眨眼,雙唇掀合幾回,終問:「你最想知道的……是什麼?」

他雙目陡眯,峻頰暗紅,似惱她不該提這樣的問題。

腦中靈光急掠,白霜月匆地明白了,心窩湧出熱泉,咕嚕咕嚕地冒出小泡。

「你想知道我的事……你想我在信中記下自個兒每日看到些什麼?吃了些什麼?遇到些什麼樣的人事物?心緒是喜、是悲?可曾思念誰?……霄,你想知道這些,對不?」

他依然只會瞪人,由著她帶情的指尖拭去他頰面上的泥點。

他的默認讓白霜月心情大好,想咧嘴笑開,又知不能過度彰顯,即便如此,五官仍浸淫在柔軟春水裡。

禁忍不住,她抬高小臉湊近他的唇,主動吻了他,唇摩挲著他的,幽幽低語:「你不在身邊,我心房空空的,吃不下也睡不好,無情無緒,除了思念你,還能怎麼著?你要我把這些寫在信里嗎?是嗎?你、你……唉,我以為你還惱我、怨我,不願知道這些事的……」

胸中鼓震,強而有力的雙掌再次擁緊她柔軟貼靠的身軀,他先給了她一記深吻,吻得她神思飛舞、蜜臉盡染霞色,才不太甘心地放鬆。

「我沒惱你,更沒怨你。」就算因沒收到她的雪鴿而暴躁、鬱悶,此時聽過她的解釋和那些為他「吃不下也睡不好」的表白,再鐵的心也得銷魂復銷魂。

女子的鳳眸沉吟般輕斂著,一會兒才抬起。

白霜月咬咬泛紅的唇辦,嗓音微啞,道:「可你不要我跟。你不讓我隨你一塊兒回『傅家堡』。那夜在『龍盤山』崖底,你要我自個兒回『白家寨』,你、你要同我分道揚鑣。倘若不是心裡還在氣惱我,為什麼這麼做?」害她從中原返回西塞的路上,心緒前所未有的低落,首次明白自己會如此思念一個人,想得心痛。

他的指腹取代了唇、輕揉她的軟唇,聲嗓較她更啞、更沈。「因為那時情況不容許三人同行。我不能允許隱秀與你接近,她自認心裡痴戀於你,一旦纏上再難擺脫,你我都不知她會幹出什麼事來。你和她必須分開。我帶她回來這兒,你則往『白家寨』去,分頭走,我才能安心一些。」

「啊?這、這這……」她倒忘了這層顧慮。結果,這一個多月以來自苦自傷的心情正如幻影般,一個接連一個消散。「那你也該早些告訴我啊!你不說,由著我胡猜,寫信給你,你一字半句也懶得回,在這兒一待就好幾日,你難道不知我、我……我……總之,你才是存心折磨人的那一個,你、你……你可惡!」更可惡的是,她早不能放開他。

他任她槌了不痛不癢的幾拳,直到那隻小手探到他怕癢的腰側造反,他猛顫,陡地抓牢她的指。

「霜月……」

「你也夠狠了。」語音難掩幽怨。

他雙目深邃,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專註,專註得足以揪住任一縷呼吸。

「我是真心待你。這一生,已不能無你。」他低語。

「啊!唉……」她怔住,嘆息了。覺得自己是春臨高原時,湖面上的最後一塊融冰,被他赤誠的愛語澆灌,化作一灘清涼,滋養了湖畔那排幽情翦翦的矮柳,和一團團簇生的紫黃小花。

這樣的情話,彌足珍貴,或者終此一生,僅能聽此一回啊!

他撫著她的發、啄吻她的手與馨腮,又道:「我一開始也沒料到會在『傅家堡』待這麼多時日。我當日答允過隱秀,以內力助她療傷,待傷勢痊癒,她不可再對你多有糾纏,但少林僧那兩掌下得好猛,她的情況時好時壞,直至近日才慢慢穩定下來,我也差不多該回『白家寨』瞧瞧,誰知你卻闖進『滄海之地』了。」想著向來謹慎的她也如此輕率,歸結起來皆是為他,傅長霄胸口不禁又熱呼呼一陣。

白霜月悄聲低嘆,嘆息里逸著滿足,把臉偎在他頸窩。

「我曉得怎麼進這片沼澤地的,之前太叔公領我走過一次,我便記起了,要不是行至半途遇上傅隱秀……」

「隱秀對你做了什麼?」傅長霄一驚,忙垂首注視她。

她躊躇著,咬咬唇,最後仍道:「沒什麼。她只是誘我踏錯腳步,瞧著我雙腳陷進暗沼里。」

結果說來說去,始作俑者還是他那位行事常出人意表的孿生姊姊。

傅長霄的五官不自覺又扭曲了,連作好幾個呼息吐納,才費勁兒按捺住極欲動手殺人的怒焰。

都說了,全怪他一時心軟,他要冷酷絕情,就該在當時廢掉那女人一身武功,省得她繼續造孽。

頭一甩,抓回神智,他把懷裡的小腦袋瓜重新壓偎頸窩,供她棲歇,沉聲道:「你陷進黑沼里,隱秀救你,但她要你答應她所提的那些條件,是嗎?」

「……你都知道了?」頰好熱,有些難堪,更有几絲委屈,但,都能忍的。以往,依她吃軟不吃硬的脾性定是與對方力持到底,沒絲毫轉圜餘地,可如今當真不同,她的身體不再是她獨有,有了這層體認,那些傲然不屈、執拗頑強的堅持,似乎變得不再是最最要緊的了。

「我不想死在這片沼澤,我想見你,好想見你……我、我答允她了。她說,要讓她香幾口,我最後還是點頭了。然後她救起我,點我穴位,把我藏在巨石后,取走我的銀劍……過沒多久,你便來了。」

「嗯。別想了,隱秀的事我會處理。」重要的是,她此刻在他臂彎里,兩人解開所有心結,情意坦坦然,不再隱晦。

「可我已答允她……」苦惱了!「白家寨」的大姑娘一向重然諾的呀!對方說任她「香幾口」,唉唉,當下應該問得更清楚些,究竟得被親幾次?且,親在哪個地方啊?只怪當時身子下陷得好快,她太急,沒能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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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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