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該把他們帶到別處去,卻發現東方定寰躺下時順手壓住了她的衣擺。

如果她硬把衣擺抽走,會吵醒他吧?爾雅陷入兩難。

她哪知道東方定寰是故意這麼做,一來不讓她離他太遠,二來她若是要走開,他也能夠立刻醒來。

「我……我想休息一會兒,昨晚睡得不太安穩。」爾雅希望他們聽得懂她的暗示。

「男子漢大丈夫,應該在任何情況下都要處之泰然。我相信東公子早晚會習慣,何不趁早和大家多熟悉?難道是不屑與我們為伍嗎?」這些人顯然極度在意旁人看不看得起他們。

「當然不是。」爾雅知道對這些士族子弟來說,在武學里的同窗,很有可能是將來官場上的人脈,她可以理解他們急於結成朋黨的目的。但話說回來,一般不是內閣高官之子更受重視嗎?只要是對仕途有野心的,都會想進內閣,外官就算官職再高,離開了京城就等於離開了權力中心。

爾雅這時還沒想通另一層原由——浦州的戰略地位。當年,東方家的軍隊在輕取馮瀾城后,當時的浦州州牧聯合蕃王回瀾王對抗東方家,兩軍陷入苦戰,因此新任浦州長史據傳是東方家的家臣——比起那些前朝舊官不知何時會被替換,皇家昔日的家臣之子,極有可能在日後被召回內閣,以龔固皇權啊!

「改曰……小弟一定向各位大哥陪不是,今日實在不行。」爾雅又不著痕迹地瞥了眼東方定寰,只擔心這些人把睡眠短少的他給吵醒了。

那些人不知該怎麼才能說服她,準備先打退堂鼓時,另一派人馬浩浩蕩蕩出現了。

「嘖,這是在開什麼邊疆蠻荒大會嗎?能不能讓自小生長在京城的我們見識見識啊?」

唉,爾雅有股扶住額頭的衝動。她瞥向不動如山的東方定寰,懷疑他是睡死了嗎?她真不知該為他這麼好睡感到安慰,還是為自己一個頭兩個大的處境頭痛?

聽到充滿嘲諷的話,爾雅不用花心思猜也知道,現在到來的這群人肯定是坐在前三排的學生。這時的她還不知道為什麼有人坐在前三排,卻看起來和前三排格格不入,只是隱約察覺到這個班顯然分成兩個團體。

為了區分方便,不讓自己弄得暈頭轉向,爾雅決定把先來吵他們的那群人叫「后三排」,之後來湊熱鬧的這群人叫「前三排」,至於明明是前三排卻混在後三排里,或后三排卻在前三排跟前打轉的……哎呀!不管它,煩死了!

「前三排」的嘲諷話語,顯然讓「后三排」感到被羞辱了,有人立刻反擊道:「照你這麼說,當今聖上豈不是也是來自蠻荒邊疆?這可是大不敬啊!」

爾雅默默的在心裏想,她不認為東方家會在乎這個。

這實在是太愚蠢啦!這些小鬼連念書都懶,起碼也去干點活兒吧?連脾氣這麼溫吞的她,這會兒都有些煩躁了。

「哼!少拿皇室來說嘴,聖上都必須慰留我們的父親才能治理國事,對你們這些人來說,要想得到聖眷……」說話的是一名穿着白衣,還拿着白扇的少年,他絲毫不掩飾鄙夷地看了「后三排」一眼,「也就只能期待能不能有機會可以攀龍附鳳了吧。」

若是在平常,這些「后三排」之中父親官位低的,可能就自個兒摸摸鼻子,也許回家后發憤苦學,看能不能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到時就換他們拿鼻孔看人,可是外官之子就不同了,他們在自己的家鄉也都是天之驕子,別人巴結都來不及了,哪受得了這悶氣?

「可笑!此一時,彼一時也,前朝遺臣最是該如履薄冰,卻還如此不知謹慎,如果真的治國有方,那大燕又何以內亂十餘年,百姓民不聊生?」

「那是攝政王霸道無能,大燕數百年國祚全是毀於他一人之手!」

「你莫不是在暗示,大燕不該亡國,天家趁火打劫?」

「你少血口噴人——」

「別再吵啦!」爾雅終於忍不住大喊。

她站起身——完全沒發現東方定寰壓住她衣擺的手肘刻意放鬆力道——就像教訓族裏那些吵鬧不休的晚輩那般,氣呼呼地道:「你,」她指著那群「后三排」,「要想爭氣,不是靠嘴巴說的,別人看不起你,就讓他看不起算了,難道全天下的人你都要和他辯到底嗎?如果是這樣,那天家恐怕到現在都還在和那些蕃王吵架,而不是靠實力打天下。爭得口舌上的輸贏,有意義嗎?儘是把眼光放在氣量狹小的人身上與之嘔氣,不去看天底下有多少胸襟寬闊的能人,能怪得了自己跟他們一樣平庸嗎?」

接着她又轉向「前三排」,「還有你們,你們的爹有本事,那你們呢?大燕百年國祚衰敗,不就是因為後人只知享前人種下的果實,不思長進,導致腐敗殘枝壓跨百年老乾嗎?把國家衰敗的責任全推到一個奸臣身上,整個國家的忠良難道都睡死了嗎?你們的父親是花錢來讓你們賣弄前人辛勞,自己卻只會說大話的嗎?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天家年紀最小的王爺,在你這年紀可是已經有能力冒死趕赴戰場,救下一整座城的百姓,你呢?你又在這裏做了什麼大事,竟然有臉這樣頤指氣使?」

一群少年被罵得啞口無言。

身為爾家族長之女,爾雅自小不知教訓過多少族裏驕生慣養的屁孩少爺了,無論是爾家本家或分家的少爺們,可都是領教過她振振有詞訓人的氣勢,平日看起來溫柔婉約的爾雅,一旦被惹毛了,可不是打哈哈耍嘴皮子就能讓她氣消罷休的。

爾雅總是自認為膽子小,但膽子和勇氣,向來是兩回事,畢竟連白一飛的威脅她都能挺下來了。

「你又是什麼東西?竟敢這樣跟我家少爺說話!」白衣公子身後一個黑凜凜的漢子大步站了出來,伸手就要教訓個頭矮了他一大截的爾雅,但他的手還沒碰到爾雅,一頂斗笠就「啪」地正中他面門,旁人看不出那頂斗笠能有多大威力,可那大塊頭卻被打得鼻樑紅腫起來,還流了鼻血。

其它人彷佛這時才注意到東方定寰的存在,就見他一臉陰沉地坐起身,利落地彈跳而起,隨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我家少爺嬌貴,別動手動腳,碰壞了你賠不起。」

爾雅捉緊了唇,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來,另一方面也覺得有些無語。

「我倒想知道怎麼個賠不起法?」那漢子不由分說掄起拳頭,卻是沖着東方定寰招呼過去。

朝廷命官之子打不得,打身邊的奴才准沒錯!那頂斗笠打得他惱羞成怒,非得討回顏面不可!

但那撼山拔樹的一拳,卻終結在東方定寰若無其事地反手一握之中,漢子的拳頭與東方定寰英挺的鼻樑僅僅只差一寸,不禁讓人替東方定寰捏了把冷汗。

但是,唯一濕透了衣衫的,卻是那漢子。

白衣公子擰起眉,以為那一寸之差,是手下心軟,冷聲喝道:「既然出手,就別給我丟臉!連這種角色都心軟的話,今天起就別再跟着我!」

那漢子沒說什麼,恐怕也開不了口說話,因為只有他才清楚,那一寸,是東方定寰故意的!讓所有人以為彷佛他再使點力氣就能逼退他,但事實上,他的拳頭宛如打在一堵山壁上,不管他怎麼使盡了力氣,都無法再推向前半分,也收不回拳頭。

那一寸,看在其它人眼裏,也許是給他留了面子;但只有出拳的人自己清楚,那是對手近乎傲慢的勝利宣誓——他隨時能擋下他,只是看他要不要而已!

東方定寰眉頭甚至沒皺一下,只是定定地,等著看他什麼時候放棄。直到他有些不耐煩了,才加重了握力。

那漢子渾身汗如雨下,一張臉都漲紅了,總算讓周遭的人覺得有些不對勁。

「恐怕他想心軟,也得對手放他一馬才行。」遠遠地,獨行俠似地倚在樹下的少年道,這人就是稍早武術課時讓這群紈褲子弟吃盡苦頭的大理寺卿之子。

班上身手最了得的高手都這麼說了,那名僕射之子總算收起扇子,一臉驚疑地看着他的手下和東方定寰。

「我……我認輸。」已經面呈豬肝色的漢子道。

東方定寰緩緩鬆手,眾人這才發現那漢子的手腫得駭人。

其實爾雅額上也冒了冷汗。早知道,她就不該逞一時之快,但話說回來,誰知道他們要吵多久啊?

「快上課了……小弟就不打擾各位休息了!」她低着頭,拉着東方定寰逃命似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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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嫁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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