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離開地底水牢,外頭的空氣清新也溫暖了許多,三娘吸入幾口,腦子已不似方才渾沌如漿了。

風琉仍將她抱在雙臂間,眯起眼觀望著眼前的一切--袁記葯庄已是人聲嘈雜,許多身著兵服的衙役拔刀提棍,將堡里的護衛團團圍在中間。那些衙役上衣正中央皆印著一個圓大的「北」字,是向漠岩以嘯虎堡名義借來的北提督兵力。

「向二堡主,全按著您的吩咐辦事,葯庄內的護衛都給制伏了,正待搜尋梁發父子的蹤跡。」統領北疆邊防的提督將領快步過來,朝向漠岩說明目前情況。他身為將官,態度卻十分恭敬。

向漠岩微微頷首,銳利地說:「詳細盤問葯莊裡所有人,由帳房裡撥發一些銀兩給無辜的僕役丫鬟們,命他們隨即解散。嘯虎堡的目標只有一個,無論如何一定得找到梁發,絕不能讓他逃掉。」

「是。我這就加派人手徹底搜查。」將官大聲地承應,又調派屬下去了。

「二堡主,這算什麼?」風琉沉下嘴角詢問,回身面對向漠岩。

潛入袁記葯庄之前,大堡主雖已對他表示過,風家的恩怨嘯虎堡非管不可,但他沒料及二堡主會親自前來,動用了官方的兵力。他不想嘯虎堡牽扯進來,肩負這似海深仇二十載,復仇,早成一條必然走上的路途,只可向前絕無退縮,既是如此,他選擇勇往之前,就算結局是命喪敵手,他也要玉石俱焚,拖著梁發同歸於盡。

昨夜,因馬逵的魯莽,迫得他提前暴露身分。而袁老爺在見到他摘下蒙面巾的剎那,驚訝得面如土色,以為多年前那抹命喪於己手的寃魂又復活了,前來索命。儘管隱姓埋名,儘管一張面孔蓄長鬍須,添上皺紋而蒼老許多,他卻從未忘懷,那的的確確是梁發。當年劫鏢滅門,那一張嘴臉已深刻地雕烙他腦海里,至死不忘。

而昨晚在馬逵安然退出后,全體的護衛轉而圍攻過來,他沒反抗,心裡早設下計略,就等今日會合十三郎的人馬,一舉搗毀袁記葯庄。

「這不算什麼呀。」向漠岩笑了笑,拍著風琉的肩膀,「不過是嘯虎堡找仇家來了。我可是經過大哥授權,傾盡全力要助你復仇雪恨。再說,我跟十三郎早商議妥當,他寨子的人負責袁記莊子外頭的產業,我則坐鎮葯庄,分頭行事效率高。你別臭著臉計較這麼多可好?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讓人幫忙又不會折損你風教頭的英雄氣概!」

「二堡主,你不能--」

「好了!你別說話。你再臭瞼,我也生氣了。」向漠岩揮了揮手,截斷風琉欲出口的言語,「你不願我涉險,我不動便是,我站在一旁觀望總行了吧。」

欠下的恩情更重幾分,風琉已無能為力。垂下頭,懷中人那一雙如夢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瞅向他,他心裡一震,硬生生壓下洶湧泛濫的情潮,牙一咬狠下心來,把三娘送出去,塞進碧靈樞懷裡。

「好好照顧她。」

「風琉,你去哪裡?」向漠岩疾聲問著,右手已握住他一邊臂膀。

這問題亦是三娘心中欲知的,她靠在碧靈樞身上,微喘著氣,蠕動雙唇卻依舊無言,目光中有詢問,有關切,有解脫不開的情桎。

「我親手殺了梁發,絕不能讓他逃了。」風琉恨恨的咬牙切齒。

「小於!你恁地愛與老夫作對?」

未見人,聲先至。周遭吵嚷不休,一個蒼老渾厚的聲音陡然響起,平穩又清晰地傳入眾人耳里。只見一色青衫隨風揚起,那名老者已立在風琉面前。

「阿爹。」碧靈樞和三娘同聲喊著。

這情勢已壞到回天乏力了……三娘揪著心望著對峙的阿爹和風琉,怕他們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

誰知碧靈樞唯恐天下不亂,手裡扶著三娘高聲便喊:「阿爹!三丫頭快要站不住了!」

聞言,老者登怒,雙眉陡豎,以為掌上明珠又讓人欺負了。他目光似箭凌厲地射向風琉,指節處「喀喀」地進發出聲響。不問原因,他青衫撂起,一招袖裡乾坤猛地探入風琉門面,取他一對招子。

「阿爹!我沒事,三丫頭好好的,我真的沒事--阿爹!」

三娘驚喊著,努力地站直身子,無奈兩腿發軟,逞強之下差點又摔倒在地。

高手過招,旁人萬萬不可相幫,這是江湖上的規矩,若貿然插手,日後傳出江湖,怕要遭武林同道議論恥笑了。因此,向漠岩等人見勢,也只有捺住性子觀望,不得加入戰局。

風琉頰邊生痛,上身側斜,堪堪避開碧老彎成勾狀的兩指;他以太極的雲手纏住老者,右腳疾風勁踢,手上招式由慢變快。

「好傢夥!」碧老罵了一句,兩袖灌入氣體,漲得圓圓鼓鼓,又變招攻來。

再這麼下去,風琉一定敗的。他功力不及阿爹深厚,在水牢中關了一天一夜,而阿爹的性子又不聽人家解釋,若這麼斗下去的話……三娘不敢往下再想,卻已心急如焚,胃部糾結一團,疼得冷汗直流。她嘴唇動了動,竟說不出話來。

「阿爹,阿爹!您快來,三妹子暈了!您快來!」

聽見碧靈樞狂叫,第一個動作的人就是風琉。他又重蹈覆轍,也不管身後碧老尾隨將至的掌力,他奔了過去,急急將三娘抱在懷裡,卻不知道碧老在他後頭硬生生撤回雙掌,將凝聚的力道轉向,拍上近處的假山,登時,那座石頭雕成的假山灰飛煙滅。

「三娘,三娘!」風琉驚懼地喊著,冷汗冒得比她還多。他抖著手碰觸三娘慘白的臉龐,心底已然頓悟--這女子佔有他心裡很重要很重要的地位,那是無可比擬、絕無僅有的角色,對她的情感,已凌駕了所有恩仇。

見她不言不語,一逕緊閉雙眼,風琉慌張起來,顫聲又喊:「三娘,你別死……你別死……」

「獃頭,死什麼死!沒死都讓你咒死了。」說話的竟是碧老,他陰沉著瞼罵道,動作既快又俐落,把女兒從風琉懷中奪了回來。

那兩人像孩童爭玩具似的,碧老還沒抱熱,風琉又伸手來奪,一眨眼再度將三娘搶回來。他兩眼傲然不服地瞪著老者,臂膀像兩條蛇,纏住三娘的嬌軀。

一場「爭奪」里,三娘模糊地逸出一句呻/吟,睜開眼眸,瞧見風琉堅毅的下顎輪廓。他怒氣沖沖地瞪著誰?隨著他視線而去,她才發覺阿爹也在身旁,一樣是寒著臉怒氣沖沖。

「阿爹……」她喊了一聲,眼淚跟著掉下來。「您莫要生氣……」

「這小子有什麼好?你就這樣向著他!他欺負你,與我作對,欲殺袁氏父子,壞了你的姻緣,你說他該不該死?!」

「老前輩請息怒。」向漠岩上前拱手行禮。

碧老外表已怒髮衝冠,語氣卻不盡然。向漠岩似乎瞧出他的想法,清了清喉嚨插話進來,「久聞「碧煙渚」的大名,今日得見老前輩一面,當真三生有聿。方才我風兄弟有得罪之處,嘯虎堡在此給老前輩賠不是。」說著,他朝老者深深做揖,俊逸非凡的臉笑得誠懇,「晚輩有一事要說,這袁記葯庄與風兄弟有血海深仇,此仇非報不可。再者袁家大少並非善類,不值得姑娘託付終身。況且我風兄弟心儀姑娘久矣,就在剛剛,我已代他向碧姑娘求親,若老前輩不嫌棄,嘯虎堡想和碧煙渚結個親家情誼。」

他要這般頑固又臭脾氣的女婿幹啥?!碧老瞥了風琉一眼,冷哼一聲。

這小子從頭到腳沒一處他看得順眼,除了一身功夫,還有什麼可以說嘴的?他想了想,不太甘心的承認,對風琉的硬骨氣,自己竟升起欣賞的情緒。

而這會兒,風琉卻失了魂似的,眼睛只管盯著三娘。

「你想娶我女兒是也不是?」枯勁的手掌搭在風琉肩上,他力道下得極猛,掌下的肌肉變得強硬,風琉眉也未皺,生生挺了下來。接著,碧老又字字嚴厲地逼近,「自己的欲求由自己爭取,你不敢問老夫的意見嗎?」

風琉懷抱著柔軟軀體,熟悉而眷念的葯香縷縷穿透腦袋,引著心動也引出心痛。她該健康紅潤,卻為了他屢受煎熬……驀地,風琉迎視老者銳利的目光,神情清朗,無所懼畏。

「我要三娘嫁我,她不可以許給別人。」

他的態度真夠剛硬的了,劍眉斜入鬢里,兩邊額角上的青筋如豆跳動,透露出心中翻天覆地的滾燙。頓了頓,他堅定繼語,「您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無妨,我非帶她走不可。」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臉色各異。向漠岩升起敬佩神色,碧靈樞則暗自為風琉捏一把冷汗,他盼望阿爹首肯,省得三妹心苦不已;至於碧老卻瞧不出想些什麼,布著皺紋的老臉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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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覺春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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