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是你。我分明瞧見了。」碧靈樞暗自奸笑。其實方才一團混亂,誰又瞧得清楚呢?反正死咬著這魯鈍的大塊頭不放就是啦。

「我沒有!我……不是我!」

「就是,就是!」

一旁,向漠岩搖搖頭,不想捲入無意義的口水戰爭。他伸出長臂,將三娘接了上來,回身要再拉起風琉時,風琉已撐起軀體離開水面,兩邊的腕各拖著一條鐵鏈,奮力爬了上來。

「你快走。」忍著一股寒顫,他勉強地吐出句子,不願她繼續待在寒氣迫人之地。他內力縱使厚重,亦抵不住一日夜的滲骨冰冷,何況她不懂絲毫武功,又是一介女流。

三娘咬著青白的唇,邊顫抖著,無語又神情執拗地望著他。

呷我不想分心。」他擰起眉,不由得嘆了口氣。

旁邊,碧靈樞和馬逵還鬥口不休,突然,碧二少甩過發,頭一扭,一把扶住三娘搖搖欲墜的身體,不爽地高喊:「三妹子,咱們走人!你何必急巴巴地趕著救他?瞧,根本用不著你操心,人家自有幫手和後盾。再賴下去,只是枉作小人而已。」

「我……但是……」三娘結結巴巴的,一顆心沒辦法放下他。

「我什麼我啊?走!」

碧靈樞喝了一聲,難得端出作兄長的威嚴。眼見三妹子的一片情義被當眾踐踏,他已氣得胃疼了。

「嘿,兄台請息怒。」向漠岩閃動身形擋著他們的去路,兩臂負於身後,臉上掛著一抹友善笑容。「兄台莫要怪罪,初次相遇,又在這般的情勢之下,真不知是敵是友了,方才得罪之處,還請兄台海涵。」

「好說。」碧靈樞握緊三娘的手臂,毫無誠意地敷衍,怒意橫生的臉龐依舊俊美無比,冷冷哼著,「我不知道你們要如何,也沒打算弄清楚你們要如何,我今天來漟這渾水,全看在我三妹子份上。既然閣下皆安排妥當,我與舍妹亦不久留。反正你們只管做你們的事,我們也管不著。」

「原來如此。」向漠岩爽朗一笑,隨即朝三娘做了一個九十度的揖,真心誠意地說:「姑娘對風琉可真用心良苦,我向漠岩代嘯虎堡多謝姑娘了。往後,我們家風琉還得請姑娘多方關照、多加費心。」

他說哪門子話啊?!他比風琉年少幾歲,說出這樣的話,倒有些不倫不類的。碧靈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調眼,卻看見三娘的臉比方才更白三分,全身都打著顫,不知是冷了,或是心中悸動?向漠岩一席話,亦把三娘弄怔了,但她的心終成明鏡,愛人是苦,那些歷練和痛將心鏡磨得清明澄亮。悄瞅了風琉一眼,他正直直地盯著她,他眼底閃爍的可是情意?似有若無呵……

她的方寸再度抽痛,心似明鏡又如何?她仍執著他的情愛,專註的、只為她一人的情愛。

「我……不敢當。」她斂下眉眼,朝向漠岩微微福身。

「敢當!敢當!」馬逵忽地表示意見,伸出手欲將三娘「搶奪」過來。「姑娘跟我們回嘯虎堡吧!堡主交代了,請姑娘千萬賞臉。若不是堡中事務繁忙,堡主就自個兒前來邀約了。」

「喂!大塊頭,別太過分了!」碧靈樞抱著三娘閃開。不愧是雙生子,稱呼馬逵的用語也一模一樣。

「姑娘,馬護衛說的話句句屬實。」向漠岩又作了一個揖,文質彬彬地微笑著,「我已向北提督借用一千人馬,團團圍住了袁記葯庄。這原是風琉的血海深仇,他抵死不願嘯虎堡的人牽涉進去,不讓人相幫。他不知道,大哥和我為他這種態度氣惱了許久。為了嘯虎堡,他可能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但這多年情分,嘯虎堡焉能袖手旁觀?他的仇,便是嘯虎堡的仇。」

「二堡主說這些……與三娘不相干。」

她軟弱地低語,心一半兒安定一半兒刺疼。如今嘯虎堡插手他的仇恨,她用不著為他擔憂了,只是,她多希望能同他一起,他卻根本不需要她,她總替他惹來麻煩。

「相干!怎會不相干呢?」馬逵喊著,又想奪人。

「大塊頭,別逼我動手啊!」碧靈樞閃過一招,抱著三娘又轉了一圈,兩眼惡狠狠地瞪著。

那旋轉引起一陣暈眩,三娘隱忍著欲嘔的感覺,蒼白著臉問:「二堡主到底想說什麼?」

「唉唉……」向漠岩回頭瞪了呆愣著的風琉,無可奈何地哀嘆一聲,又調回視線,「姑娘,我大哥真的盼望與你一見,他要我代為轉告,雖然我家風教頭性子硬、驢子脾氣,可的確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外加長得還算出眾,體魄也壯碩,若姑娘不嫌棄……不不不,」他連忙改口,「請姑娘千萬不要嫌棄啊!我代嘯虎堡,代傳我大哥的意思,同時也是我自個兒的意思,來向姑娘你提親求緣了,請姑娘嫁給我風兄弟做妻子可好?」

「什麼?!」

首先有反應的是碧靈樞,他撐住三娘軟下的身子,不可思議地高叫著,「這算什麼來著?婚姻大事該由雙親決定,你這樣問她,何不問我爹去?!」

若阿爹首肯了,任何事都好辦。在碧靈樞心裡,他多希望三娘得到好姻緣,而能給她美好姻緣的人,就隻眼前愣得一臉慘白的人了。

沒料及一句話震傻了兩個「關係人」,向漠岩又哀聲嘆息了。走近風琉,但見他呆若木雞,兩眼直愣愣地盯著那氣虛微喘的女子,眼皮眨也沒眨一下,瞧得入神了。

再度抽出綁附靴旁的隨身短刃,向漠岩舉起風琉的手腕,「刷刷」兩聲,只見銳利的銀光閃爍,銬在他腕上的鐵鎖便應聲落了地。

「喂,我正努力替你求親,你多少表示一下啊,別光愣著。」向漠岩藉機在風琉耳邊嚅嘴巴,見他仍處在無我當中,也不知道那些話到底聽進去了沒。

求親!娶她為妻,娶三娘……為妻……

風琉的視線緊緊地糾纏著她,旁邊的人都不重要,身處何處也不打緊了。他浸淫在那個念頭之中,心震蕩得厲害,滿眼滿腦全是她的麗容身姿。這一瞬間,他體內興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騷動。

她曾說過愛他,那他自己呢?對她的喜歡是否已到了愛的深度?他好想同她說些什麼,卻尋不出適當的話語:更何況現在時機不對,他該以肩負的責任為重,現下思索他兩人的將來,只會攪得自己神思大亂。

而三娘,正期盼著他開口表示心意,凝望他的不言不語,她的臉頰由粉白染至燒紅,再由紅轉成似雪蒼白,一顆心已麻冷到極處,卻依然感受著疼。

多情反被無情惱……三娘咽下胸口的悶痛,他無意戀她,她該要自知才好。

「三妹,你怎麼了?你的沁心養氣丸呢?快拿出來服下啊!」碧靈樞撐著她,見她愈來愈無血色,急得團團轉。「我們走!我帶你找阿爹去。」

「且慢,姑娘是嘯虎堡的人了,她沒說要跟你走,你不能帶走她!」馬逵也急得團團轉,硬要留下三娘。他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心裡頭早認定風琉與三娘是一對兒的,而三娘又有恩於他,他怎可讓人拆散鴛鴦?「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

碧二少罵出這輩子第二句粗話來了。他抱著三娘,腳步輕鬆游移,躲避馬逵雙臂奪人的攻擊。他這麼又跳又轉,三娘只能跟著他動,她的頭腦裹嗡嗡作響,暈眩的感覺如此難受。

「還來!你有完沒完啊?!」

碧靈樞沒察覺三娘的異狀,正全神貫注在馬逵身上。他怒罵了一句,抱緊三娘又想跳離。

然後,事情就在眨眼間起了變化。

碧靈樞愕視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三娘讓人「奪」了去,此刻正無力地靠在風琉懷裡。他健臂護衛著她,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你不舒服。」風琉端詳著那張蒼白玉容,擰起俊朗眉峰。

三娘不願聽,想他既然無情,又何必對她憐憫。甩開他的手,她跪倒在地,暈眩引起一陣反胃,喉嚨便乾嘔起來。她肚子里根本沒裝任何食物,嘔出來的全是苦澀的膽汁,眼淚和汗水跟著進流而下。

她的人讓風琉打橫抱起,他也不理她的掙扎--事實上,她亦無力掙扎。

頭一歪,枕著他寬闊的胸膛,她半合著星眸,雙唇緊緊抿著。這身子,她自是清楚不過,若不好好調養,怕要種下病根了。

恍惚間,她微微扯動唇角,擁有起死回生的醫術又如何?她終究治癒不了方寸上的疼痛,就連麻痹自己也做不到了。

「喂!你抱著我三妹去哪裡?說話啊!」碧靈樞追在他身後,急急嚷著。

風琉彷佛聽不見四周的聲響,逕自踏上階梯往出口步去,後頭不只是碧靈樞,向漠岩和馬逵也匆匆跟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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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覺春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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