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唉……苦苦一嘆,他沒辦法指責她說謊。

至少,有件事她未曾隱瞞,她真與別人許下婚約,是袁記葯庄的長公子。

關於碧煙渚和袁記葯庄聯婚之事,江湖上已沸沸揚揚,而碧家女神醫卻是與他朝夕相處的女子。暫且不論她眼著他是何初衷,真為了逃婚,或者另有隱情,一思及她與人婚配,他心中就莫名的不是滋味。

酩酊大醉的那一晚,她似乎說了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話,他努力地想記起,潛意識裡,竟微微怯懦了起來,想不明白。

逭時,有人緊叩著門。

「進來。」他轉過身。

推開門,老管家就站在外頭,愁眉不展。

「風教頭,請您快去瞧瞧啊!」

「怎麼?」

「今兒個過了早飯,一盞茶時間還不到,護衛院和僕役房裡接二連三倒下好幾人,喊著肚子疼,嚴重些的已疼得昏死過去了,劉大夫也跟著生病,我沒辦法了,大家全體中毒似兒的,只好……哎喲!」老管家忽然抱著腹部彎下腰,五官擰成一團。

「老管家!」風琉驚異,快速地扶住他。

「好痛……我肚子也、也不對勁……啊!哎喲……」

「風琉!」廊外,三娘匆匆地奔了進來,看見原封未動的早膳還放在桌上,心中稍稍鬆了口氣。「你還好嗎?你沒吃任何東西,沒喝一口水?」

他一早起來,到目前為止還是滴食未進。

「這是怎麼回事?!」他口氣嚴厲起來,雙目進發精光直直射向三娘,直覺這事與她脫不了干係。「說清楚!碧三娘。」

他喊出她的真實姓名。他知道她是誰了。

三娘心跳得飛快,眼睛瞪著他,小嘴一張一合的不知說些什麼好。

他生氣了嗎?臉色這麼冷淡。

沒時間猜測,也沒時間解釋明白,因為老管家一聲哀疼,捉回兩個人所有的注意力。

事有輕重緩急,她無心多說些什麼,蹲下身握住老管家的手脈斟酌,另一手則按向他腹部的大橫與腹結二穴,猛地壓緊。

「哎啊!疼死我啦……」老管家一陣哀喊。

三娘瞧著這情景,心中震撼,臉上血色盡失。

是「肚痛帖」。怎麼會這樣?有人在別莊的飲食里下了此毒,它貴在本身透明如水,沒入水中亦是無味無形,毒發時令人腹痛如絞,一波強過一波,直至昏死。

而「肚痛帖」卻是阿爹取的名,是他閑日無聊下研究出來的東西。

他老人家來了嗎?他肯定氣壞了,才會對收留她的一莊子人遷怒,下了「肚痛帖」。

「我……快死了吧,風教頭……我不行了……」

「不,我不會讓你死的。」莊裡的人一個都不許出事,要不然她的罪過就大了,風琉會氣得掐死她、恨死她的。

拿出三棱針,她在老管家足下隱白、大都、太白各下三針,登時,老管家和緩了氣息,臉雖蒼白如鬼,至少不再皺得猙獰。接著,她又在他眉心著進一針,他緩緩合上眼,狀如沉睡。

邊下針,三娘邊想著,覺得一陣委屈。

看來,在這位護衛教頭的眼裡,她比不上嘯虎堡重要,就連別莊一群人的地位也遠遠在她之前。到底,他心裡有沒有她?她都不敢想了。

「你把老管家抬進房裡吧,我已暫時幫他止痛。替其他人下針后,我會幫大家把毒解了。」忍著淚,三娘乎心靜氣地面對風琉。

「這該死的是怎麼回事?」他鐵青了臉,音調堅硬。

「我一時說不清,而且,我不認為現在的你想聽我的解釋。等大家沒事了,我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包括這次鬧肚疼的緣由。」

語畢,三娘頭也沒回,又快快地奔離。在大廳還有好多人等著她救。

學習愛人多麼不易,尤其她已心屬的這個男人,在他心中,她掙不到最高、最重要的價值。他的家仇與責任,還有別人給他的恩情幾乎將他壓垮,她得不到完整的他,畢竟,連他也不曾擁有過自己。

就是笨嘛……三娘無奈地擦去腮邊的淚水。偏偏,她就喜歡他。

僅是廚房的大水缸被下了「肚痛帖」,水井仍清澈乾淨。三娘心神稍定,幸好阿爹這回沒做得絕手。

一整天,她忙著醫治一莊子的老少,先減輕絞腸的痛楚,再接著下一個解毒的步驟,劉大夫醫房裡派得上用場的葯全讓她搜颳了,熬出的葯汁仍不夠人喝。車而風琉由獵獸場調回部分人手,一半護衛別莊,另一半加強巡視,再遣兩名手下入城抓藥,才能順利進行診療。

而風琉的臉色凝成冰霜,他自是十分懊惱,身為護衛教頭,竟讓外人隨意來去,沒一點警覺能力。

安置好最後一名病人,已過了大半夜,三娘累得快站不住腳了:捧起一盆污水步出廳外,她將水傾灑於地,沒察覺風琉跟在她後頭,冷峻地望著她。

「告訴我,我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三娘猛地回頭,手中的臉盆滑落於地,受傷地瞧著他。「你……什麼意思?」

風琉逼近幾步,臉上不露聲色,但那一對眼瞳己燃起兩簇烈焰。他對她生氣,更惱恨的卻是自己。

「下毒的人是誰?」濃密的兩眉陡豎,他眼神如箭,凌厲含恨。「別撒謊,別說你不知道,你我心知肚明。」

三娘咬著唇怔怔地望入他眼底,那嚴厲無比的臉龐令人心驚。但她心中最痛楚不在於他的嚴峻面貌,而是他內心顯在的反應。

挺身出來質疑她,是為了別莊的一群人。

他惱她、氣她,是因為她的存在,替別莊的人帶來傷害。

他也惱自己、氣自己,因為是他將她帶進別莊,讓別莊的老少無端受苦。

想著這些,三娘心絞痛苦,這一生一世,她是盼不到他心中的一等地位。那一夜他醉酒後展現的親密和溫柔又算什麼?僅僅是一場亂性的舉動嗎?將手支在額際,她不自覺地搖頭,不自覺的,淚就奪眶而出了。

「你不說?!」風琉低喝一聲,欺身過來,巨掌扣住她一邊皓腕,力道之強,幾要將之捏碎。

好痛……三娘吸著氣,肉體痛,方寸更劇。

「在入庄時,我已明白說過,我不讓別人傷你,也絕不容許你傷害莊裡任何一人……你沒遵照遊戲規則,碧三娘。」

她一抬眼,木愣地耳語著:「遊戲……你認為這自始至終只是一場遊戲?」忽爾,她縹緲地輕笑,神色黯然,「我從沒想到會連累了莊子的人……雖說無心,我亦難辭其咎。」

「不說,是想保護誰?」見她不辯駁不解釋,風琉怒意陡升,竟隨心猜忌而口不擇言了,「你真是為了逃婚嗎?或者,袁記與碧煙渚早連成一氣?你是來探我虛實的吧!是梁發布在我眼前的一著棋!」

「我不懂你說的。我不是任何人的棋。」三娘慘白著唇,黑白分明的雙目凝著他。

「我該相信嗎?」風琉冷笑一聲,忿忿地甩開她的捆腕。「滾!回去當你的袁記少莊主夫人,我不想見到你。所有恩怨沖著我來,不關嘯虎堡其他人的事,這等下三濫的招數,簡直無恥。」

「啪」地一聲,風琉臉頰吃痛:三娘狠心甩了他的臉一巴掌,淚珠逼近眼眶,她強忍著不讓它泛濫成潮,語調卻破碎不堪。

「嘯虎堡、嘯虎堡!你心裡惦的只有別人,沒有自己,更沒有我。我知道他們栽培你、器重你、全心全意的信任你,可是,誰會為你心疼神傷,為你費心思量?為你……我……」她哽咽著,氣息結在喉問,話說不出來,淚水終究隱忍不了,珍珠般連串地滑下。

被他這樣輕蔑,某一部分的她已然死去,是初嘗情愛的心魂。

「我就是喜愛你,就是……心繫於你,不論富貴貧賤,我永遠跟著你,一輩子不離開。我原就下定決心的,我原就是!」她垂下螓首,輕合雙眼,濃密的小扇睫毛浸著濕,聲音里夾著多少失意。搖著頭,她輕聲嘆息:「一輩子啊……這一輩子多長……多難……」

「不要說!我不想聽!」

風琉撇過頭,不去瞧她梨花帶淚的容顏。他忽地渾身一震,腦海里的記憶鮮明乍現:他想起來了,想起那夜一句令他心顫的話--她對他說愛。

「我不要聽!」他暴戾而鄭重地申明。

他家仇未雪,恩義未盡,而身不屬己,心非自心,怎麼回報一段感情?談什麼兒女情長?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掠近,輕巧地立在他倆身後。風琉倏地車轉回身,眼精危險的眯起,緊緊盯住那隱於暗處的高瘦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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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覺春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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