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稚子心真偽莫辨
【我並不想用別人曾經傷害我的方式，去傷害其他不相干的人。因為知道，渴望多強烈，失望時就會有多痛。】
蘇意唯剛剛踏進屋子就被溫暖空氣包圍，渾身僵直的肌肉霎時放鬆下來。
用一隻手扒開袋子，三明治和果汁露出半邊真容，登時有種情緒在心底凝結髮酵，咕嚕咕嚕冒著歡快的泡泡湧上來，漸漸淹沒她所有感官。
這時候突然聽見手機響，匆匆接起，滿是戲謔的聲音傳來。
「現在一定特別想感激我吧？給你個機會。」
「我特好奇到底是誰給了你這種自信？」蘇意唯抽抽鼻子，有了些與他玩笑的心情。
「難道蘇大夫不食嗟來之食？」
「誰說的，有便宜不佔是混蛋，更何況是主動送上門來的。其實你該替這些吃的謝謝我才是，要不是我，它們怎麼能完成『食物』畢生肩負的任務？」
「畢生任務是什麼？」傅司南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被人吃掉，變成排泄物。」毫不遲疑掛掉電話，手指輕輕撫上三明治盒子。
被掛掉電話的傅司南大笑出聲，傅念祖從後視鏡不動聲色看著副駕駛的表弟。
蘇醫生是嗎？
找機會，倒想正面會會了。
不過自那日送早餐之後，傅司南倒是沒再突如其來地出現，蘇意唯時刻繃緊的神經也終於漸漸鬆弛下來。
有天中午，她送走最後一個病人後忽然接到前台電話：「蘇醫生，外找。」
腦中登時警鈴大作，不會又是「雷鋒叔叔」吧。
隨口應了一聲便掛掉電話，但遲遲沒有下樓。
心裡盤算著，來就來唄，還要人下去接，不能助長這種耍大牌的歪風邪氣。估計過不了一會兒他就憋不住自己上來了。
慢條斯理倒了杯熱水，索性悠哉悠哉坐下眯眼小憩。
果然不到十分鐘，就聽到有人敲門，蘇意唯邊起身去開門邊暗自佩服自己的推理能力。
誰知門一打開，卻不是她預計中的海拔高度。
一個只及她腰腹的小人兒帶著哭腔：「蘇姐姐，你怎麼不下去接我？」
是方家小公主！
前台導診跟在後面解釋：「我看你半天沒下去，小姑娘又快哭了，就把她帶上來了。人交給你，我走了啊。」
蘇意唯趕緊牽過方柔安的手把她領進辦公室坐下，又翻箱倒櫃找零食。
「安安，你怎麼來了？就你自己？家裡人知道嗎？」
小姑娘從背包里拿出一張請柬：「我來邀請你參加我的生日會。」
「那打個電話不就好了，幹嘛自己跑來？」
「我沒有你的電話號碼，而且爸爸說，要親自來才有誠意。」
「爸爸送你來的？」
「不是，我請小王叔叔載我來，他不肯，我自己偷偷打車來的？」
蘇意唯只覺額角冒汗，一個七歲小女孩，穿著知名貴族學校制服，圍著LVReykj**ik羊絨圍巾，光是那雙burberry的童靴，就抵得上很多小白領一月收入了。
但凡遇見一個稍微識貨的壞人，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安安，我們現在給家裡打電話，請他們來接你，好不好？」
小女孩乖巧地點頭，從包包里掏出手機，按了快捷鍵。
「爸爸，我是安安，我在蘇姐姐的醫院，你讓小王叔叔來接我吧。」
「我沒有亂跑，我來送生日邀請卡。」
「好啦，人家知道啦。」小女孩嬌嗔著掛掉電話，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向蘇意唯，「姐姐，我還沒吃午飯。」
想了想，這附近也沒有什麼快餐店。
「那你跟姐姐去食堂，將就吃一點吧。」
「恩。」順從地牽住蘇意唯的手，一大一小往樓下走去。
醫院食堂是自助餐制，因為經常有達官顯貴家屬在這裡吃飯，所以伙食相當不錯。整個地下一層都是餐台，按照中西式分兩側擺放，種類也還算齊全。
一般如果病人在這裡吃午餐，直接刷主治醫師的餐卡即可，到時候餐費會一起結算到醫藥賬單當中。
蘇意唯領著安安進了食堂，馬上眼尖地看見周敏茹正在沙拉區徘徊，於是招手：「學姐，快，幫我們佔個座位。」
周敏茹回頭，見是她，馬上走過來：「呦，你這拐賣了誰家孩子？」
「別瞎說，這是方家的小孫女。安安，叫周阿姨。」
「周醫生好。」
敏銳地分辨出稱呼上的不同，周敏茹卻並不點破，只是溫和笑著。
「叫安安是吧，來，想吃什麼，周阿姨幫你拿。」
「不用麻煩了，蘇姐姐，你帶我去吧，我要吃炸雞。」
感覺到小女孩明顯的抗拒，周敏茹微微皺起眉頭。
蘇意唯先幫安安拿了迷你小漢堡、照燒炸雞塊和一瓶鮮奶，又給自己點了揚州炒飯、清炒時蔬以及東坡肉，端著托盤走到服務台要結賬時，周敏茹眼疾手快搶先刷了卡。蘇意唯正納悶為何學姐突然變這麼慷慨時，突然眼尖地發現，員工卡上赫然寫著張萌檬的名字。
「你又偷拿萌檬的餐卡，小心她下午找你。」
「你幫她出了趟診，吃這麼一小頓不算過分吧。至於我嘛，跟著一起沾個光唄。」
三人找空位落座，小姑娘邊喝牛奶邊撲閃著大眼睛：「蘇姐姐，我可不可以嘗一口你的炒飯。」
從旁拿了只一次性餐勺，挖了滿滿一勺遞到她嘴裡，安安嚼了幾口，隨即扁嘴：「跟你上次做的便當比，差好遠喔。」
周敏茹嘖嘖連聲：「這麼小就這麼會哄人，長大怎麼得了！」
蘇意唯笑著，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蔬菜：「下次有機會再給安安做別的吃，蛋包飯怎麼樣？」
「是那種日本卡通里的蛋包飯嗎？好棒！那我要帶到學校去，上次聯歡會，同學都說我帶的便當好漂亮呢！」整張小小的俏臉都被驕傲神色佔據。
孩童心思最瞭然，一點小小的幸福就足以讓他們喜上眉梢。曾幾何時，我們也曾有這樣的赤子之心，只是不知何時被泯滅在時光里了。
蘇意唯一直沒好意思問安安，為何一直沒見過她媽媽。按說這種事，通常都是母親的責任。心下想著，等會要找周敏茹要個答案，她那麼八卦，定然知道來龍去脈。
說著笑著，一頓飯不一會兒就吃完了。
牽著安安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方文昭已經等在門口，看見女兒，他瞬間板了臉。
「怎麼能不跟奶奶說一聲就自己跑出來呢？你知道這樣家裡人有多擔心嗎？」轉過來對著蘇意唯，「實在抱歉，蘇醫生，今天又麻煩你了。」
「沒關係，小事。」蘇意唯不好干預人家教導女兒，只得訕訕轉移話題，「要不，進來說吧。」
「不了，我現在送她去上課，給你添麻煩了。」說畢伸手去牽方柔安。
小姑娘沒理會爸爸那隻手，反倒拉過蘇意唯再三叮囑：「蘇姐姐，我生日是這個月最後一天，你記得一定要來哦！」
「好。」
得到了想要的保證，小公主這才依依不捨跟爸爸離開。走了沒幾步，突然又跑回來：「蘇姐姐，我把我電話號碼給你，這樣你就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咯。」
話沒說完，就拿出自己的手機：「姐姐姐姐，你的號碼，我撥給你。」
蘇意唯遲疑了下，不忍拂了孩子的意，只得報出自己的手機號，片刻就有電話撥進來。
「這是我的，你要存好哦！蘇姐姐，再見。」
方文昭再度歉意地笑笑，牽著女兒離開。
父女倆的背影還未消失在走廊盡頭，周敏茹便在隔壁沖她招手：「你來，有事問你。」
走進周敏茹的心理諮詢室，發現張萌檬也在。
「呦，開茶話會？還是，你這麼快就知道她偷刷你餐卡了？！」
果不其然聽見張萌檬拔高嗓音尖叫：「周敏茹你又貪小便宜，早晚吃大虧！」
周敏茹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下周你家野漢子來，我替你值早班。」
後者聽了，馬上飛撲上來抱住她：「姐，果然還是你對我最好。」
蘇意唯見怪不怪地把自家丟進沙發，調整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然後沖正在死命掙扎的學姐發問：「找我到底幹嘛？田家二少爺那個新搭上的小明星預約了我兩點鐘的診。」
正在打鬧的兩人同時停下動作，對視一眼之後，就聽張萌檬說道：「蘇蘇，我長話短說，你什麼時候跟方家走這麼近了？」
蘇意唯一愣：「我沒有啊。」
「你沒發現方柔安有點過分黏你嗎？你們才見過幾次面？」周敏茹也是一反常態地正經。
這麼一說，蘇意唯倒是仔細開始回想起來。算上萍水相逢的初相見，也不過是兩次而已。
「萌檬說，她四歲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據說她媽媽跟初戀情人死灰復燃，毅然決然丟下他們父女跟人走了。這些年，這一直是方家的禁忌話題，可當時方柔安多少已經記事了，這樣的小孩子很容易在別人身上找替代品的影子。」
隨手抓起旁邊的抱枕扔向學姐：「去！你這是諷刺我有做后媽的潛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