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一>

第九十五章<一>

夏太妃顧不得夜深寒冷,隨意披上件狐肷褶子大氅,就在一干宮女太監的隨擁下匆匆往南殿的玲瓏閣走去。

愈是離得近了,愈見***明燭不同以往的亮堂起來,夏太妃心頭微緊,曉得多半是不好了。胸口不由得堵上一口悶氣,她雖然對那位柳良媛從未表現過喜愛之意,但倒也算不上厭惡。加上她怎麼說也是懷了龍種,生出來亦是李家的孩子,更多關照了幾分。

可在這當口,竟又發生這種事。宮廷鬥爭夏太妃看得太多,為了保證自己地位不受威脅而下狠手的人,也太多了。所以,怪不得她要起疑三分。

「站住!」

快到玲瓏閣時,夏太妃出聲喚住個手上端了一銅盆熱水,正急匆匆往裏走的小葯童。

「太,太妃娘娘,小的知罪,小的知罪,是因為一時情急沒能留意娘娘到來,請娘娘恕…」

「行了,哀家又沒怪罪於你。」不耐煩的揮了揮衣袖,打斷小葯童的不聽告罪聲:「裏面,怎麼樣了。」

小葯童一聽自己沒事,惶恐驚喜交加之下便把剛懂的事兒全一股腦地倒個精光,生怕太妃責難他隱瞞不報:「回娘娘,柳良媛是小產了。方太醫和幾位醫治宮女早已到裏面查看,小的是出來取些熱水為良媛清理的。」「那孩子…」

「這…」小葯童心尖抖了下:「小地實在不知。小的只是跑跑腿…」

「行了,你先進去吧,莫誤了功夫。」

看小葯童慌忙進門的身影,夏太妃一雙纖眉漸漸折攏起來,也隨即進到了玲瓏閣外室。御醫院諸人和一干宮女太監看皇太妃親臨,便跪了滿地:「參見太妃,娘娘吉祥。」

「都起來,方太醫你隨哀家來。其他人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方太醫感到背脊涼颼颼,額頭上更是連冷汗都滲了出來。為柳良媛安胎保身一直是他的職責,現在竟出了這樣的事,這可該如何是好…怕歸怕,還得一步一顫地跟着夏太妃進到偏廳。

「說罷,現在究竟什麼狀況。」接過沈怡容呈上的熱茶,夏太妃倒不急着喝,只攏在掌心取暖:「不要想着和哀家耍伎倆,懂嗎?」

「臣。臣明白。」撩袖擦了擦臉頰邊滑落的汗珠,方太醫把剛才查看的情況全說了出來:「柳良媛有孕已快六個月,腹中胎兒實際已然成形。現在小產之後良媛情緒一直平靜不下,加上體虛氣弱。對身子可是大大地不好。」

「那孩子…」

「方才死胎已經取出。」

「原來,還是沒能保住…」夏太妃無奈地輕嘆,沉默半響忽地眼光微斂:「容兒,出去把當時侍奉良媛的所有宮女太監全都帶到哀家面前,一個不漏!」

「是。」

未等片刻。不算小的偏廳就進來幾名宮女和太監。全都怯怯地站在一角。甚至不敢往夏太妃看去。

「誰是大丫環。」

「回,回娘娘,奴婢是。」翠鶯抖著步子上前幾寸。

「你是怎麼伺候的?怎麼會讓你家主子出這種事!」一雙利目把小宮女上上下下打量個遍。讓翠鶯通體生寒,嚇得直直跪在地上:「奴,奴婢實在不知怎麼回事呀,求太妃明鑒!是主子不曉得怎麼回事,就突然跌倒了,然後就,就…」

「跌倒?好好一個人怎麼會突然跌倒?」

「這…這…奴婢…」

「娘娘,奴婢有話說。」

夏太妃側目一看,是個長得挺機靈的宮女。沈怡容微屈身子靠在太妃耳邊:「娘娘,她是蓮香。」

「有什麼話,就說罷。」

「主子跌倒的時候奴婢恰好進到房中,卻看見,主子是踩着擺在路中間的這東西才跌倒的。」

沈怡容接過蓮香遞上的東西,呈到夏太妃面前:「娘娘,請過目。」

一枚簡樸得毫不出眾地木簪子,只因簪體圓滑,若是不留意踩了上去,確實有可能滑倒。夏太妃示意沈怡容讓眾人來辨認,看來是一心要摸出其中關節了。

「這,這不是翠鶯的木簪么?」當簪子輪到一個太監面前時,他不由得叫出聲來。

一直垂頭的翠鶯迷糊地抬起頭,還未來得及弄清情況,就撞上了夏太妃陰沉的雙目,小身子頓時抖如秋風枯葉:「娘娘,奴,奴婢實在不知…」

「簪子可是你地?」

「是。但是…」

「帶到懲事司里,擇日審問!」

「是!」

「娘娘,奴婢是冤枉的!!」聲音漸遠漸弱,卻更讓房中氣氛冷凝成冰,眾人半口粗氣也不敢喘,生怕說錯什麼,做錯什麼就引火燒身。

抿了口濃茶,一一掃過在場每個人,夏太妃不再多說,只是目光經過蓮香時微頓少許。

「怡容,隨哀家去看看柳良媛,這些人就讓散了。」

「是。」沈怡容屈著輕扶太妃起身,走出偏廳穿過中堂時,忽然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命令:「派人盯着那個蓮香,一舉一動都不可放過。」

瞳仁收縮,沒有半點猶豫:「容兒明白。」

還未到內室,遠遠隔着就能聽到一陣哭聲傳出,夏太妃臉上存着幾分憐惜:「唉,也是個可憐人呀…」

「滾,你們滾!快還我孩子,把我孩子還來!」

柳語琴一身素衣因為激烈地舉動而變得凌亂。滿頭烏絲更是雜亂,加上慘白得沒有血色的尖尖臉盤,眼中儘是瘋狂與哀痛,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猶如瘋婦一般,哪裏還有往昔地半分風華。

「我知道,你們都是嫉妒我!你們也想得到皇上地寵愛!怕我生下皇子會奪了你們地位置,哈哈哈,就算沒有孩子。皇上也是喜愛我的!」

旁邊的幾個宮女是完全束手無策,靠近了就被又抓又打,她們地手上都或多或少有幾條血痕,全是軟榻上那個情緒有些失控地良媛的傑作。但若不讓她冷靜下來,再任由著說那些不想後果的話,只怕她們更要遭受池魚之殃。

「主子,主子,您先冷靜,這樣對身子不好..」

「皇上。皇上是不是來了!你們有沒有告訴皇上,我要讓他來為我做主!」

「這,主子,皇上現在正在御書房和大人們商討國事。一時半伙沒法抽身,但是過些時候…」

「閉嘴!皇上不會這樣對我的,肯定是你們這些賊蹄子幫着那賤人害我!不得好死,你們會不得好死!」

眾人看平時俏麗的人兒變成這般模樣,心裏除了不耐之外只剩一個念頭:這柳良媛。估計也是遭了瘋魔了…

「放肆!」夏太妃沒想到自己一來就看到這樣沒有體統的場面。遠遠聽着柳良媛的痴言狂語更是生出一股厭噁心。這女人。為了不是自己孩兒的死去而傷心,倒是心心念念怎麼樣不失去聖寵…雖然明白這是宮中絕大多數妃嬪皆免不掉的想法,還是讓一生都未能生育一兒半女地夏太妃惱怒不已。

忽然在夏太妃腦海中又想起那張清麗面容。酸澀的滋味此刻尤其濃重。那丫頭,畢竟是不同的。她是否預見了今年的境況,為了孩兒地萬無一失,寧願把自己逼進冷宮,哪怕就此可能再無出來的機會…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這樣…

「柳良媛,哀家念你才痛失親兒,便不追究方才的不當言語。但你要明白,這是宮廷,不單有哀家這把老骨頭,有其他妃嬪,有皇后,更重要的是有皇上!沒有證據的話,少說為妙!」雖然說得狠,但夏太妃卻是真心地告誡。

「容兒,馬上把看護大皇子地人手加倍,千萬不能出一點紕漏!」夏太妃即將走出門時,聲音雖小,但這句憂心忡忡,又慢含疼惜之意地話語還是傳到了柳語琴的耳中。

緊握雙拳,她已漸狂亂的心突然生出一股濃列地妒忌之心來。如果她的孩兒也能順利出生,一切的榮耀就會是她的,皇上的寵愛,太妃的疼惜…可是現在全都沒了,統統沒了…

「啊!!!!!!!!!」

已走在宮道上的夏太妃頓了頓腳步,那聲從身後傳來的瘋狂叫聲讓她深凝起臉色,是悲憫,亦是厭惡。

「娘娘,奴婢方才去查過了。柳良媛其實跌得並不重,至多是小扭滑倒而已。但醫治宮女的說法,柳良媛體質極虛,別說滑倒,就是素日的不留神照看也會導致小產。」

「體質極虛?可是方太醫從來都說她身體挺好,最初也讓邵太醫看過一次診,哀家還記得一清二楚…」

娘娘安心,柳小主的身體無恙,反倒是健康得很。

「呵,真是有意思,一個身體康健的人,養了幾個月的胎兒便虛成這樣…」緊緊抿了抿唇,夏太妃收攏袖口:「查,給哀家查出來!」

紫宸宮鳳翔殿

相比起玲瓏閣的愁雲慘霧,中宮卻不斷地傳出清脆得有些狂亂的笑音:「哈哈哈,報應呀,這就是報應,跟本宮作對的報應!」

盧嬤嬤不得已將幾乎所有宮女都摒出到外殿,否則堂堂皇后這個模樣叫人看見成何體統。

「娘娘,夜已深了,您還是先休息吧。」

服侍皇后入睡之後,盧嬤嬤緊皺着的眉心並未鬆開,反倒有更深的趨勢。

「蘭芷。」

「嬤嬤您找我?」

「娘娘最近情緒都不大對勁,還時常在睡夢中驚醒,似乎遭了夢魘。」

「可是要奴婢去請太醫來瞧瞧?」

「不,不能叫太醫,且再看看。不過,」盧嬤嬤口氣微沉,警告地看向蘭芷:「玲瓏閣這件事,就此罷手。娘娘太過冒進,幸而現在還沒有出什麼事。不再有任何動作,就是有人懷疑也沒那個膽量查上來。」

「是,奴婢知道。」

「不該留的人,除了吧。」

「是。」恭敬地屈身目送盧嬤嬤走出房門,蘭芷一向小心翼翼地眼神忽然變得深不可測,添了幾許諷意和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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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天下――獨孤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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