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神之撲朔
「啊!」李嫣捂住臉,只覺左頰火辣辣的疼痛,那白色仙裙更是濺滿了熱粥,稀稀拉拉拖延了一地的水漬,不由瞪大瞭望着嘉雲,道:「你竟然……」她知道自己風頭是過了些,可是大家都是貴家小姐,又有太子的面撐著,哪裏有這麼沒教養的……
嘉雲鐵青著臉,陰森森道:「不好意思,剛才不小心。」說着,惡狠狠地把那粥碗一扣,咬着嘴唇,恨恨地望着李嫣,若是別的事情,她還能忍,唯獨太子表哥……
表哥只能是她的,她的!
「陳嬤嬤……」李嫣本來要怒斥,卻忽然轉了主意,眼淚汪汪地向陳嬤嬤求助。
「啊呀呀,這是怎麼了?」陳嬤嬤對自己身邊兩個宮女使了個眼色,兩宮女忙過來拉住李嫣與嘉雲,陳嬤嬤瞧著兩人那氣色,大概誰也不會相讓,嘆了口氣,乾脆不勸了,只道:「這種事情奴婢也做不了主的,還是讓老祖宗分辨一二得好。」
「嬤嬤……「薛月見陳嬤嬤要把此事告訴太后,忙阻攔道:「郡主也是不小心,嫣妹妹快看看燙著了沒?我瞧著倒也無事。」說着,一霎不霎地望着李嫣的臉,嘉雲潑粥自是稱她心意,可是捅到太后那裏,若為了補償李嫣來個什麼恩典,就弄巧成拙了,也不知傷成什麼樣,毀了容就好了……
李嫣拿開了手,眾人見那臉確實燙紅了,卻沒有傷處,想來粥已經擱了一段時間,不能再灼熱傷人,不由露出失望之色,這女子若出身高貴,被太子如此看重也就罷了,偏生身份最低,還這樣張楊,雖然是嘉雲故意找茬,更多人卻希望李嫣倒霉。
便在諸人的默默失望里,忽聽一聲「呼啦啦」地喝粥聲音,這聲音平時不顯,此時卻十分突兀,大家紛紛轉頭望去,見葉姻孤零零坐在那長桌上,一邊喝粥,一邊啃饅頭,正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嗔目結舌,這主子……也太淡定了吧!
其實這倒高估了葉姻,她只是又餓又累,好容易逮到飯吃,又沒心思管那些爭風吃醋,正吃得歡快,忽見大家瞪大了眼睛看她,不由心虛把那咬了半截的饅頭放下,因為嘴裏還嚼著一塊,卡在嗓子眼裏,咳咳了兩聲,端起碗咕咚喝了幾口粥,望着眾人驚異的眼目,微覺尷尬,撓了撓頭,笑道:「嫣妹妹這不是沒事嗎?哦,大家不餓嗎?」
忽聽林姝「噗嗤」笑道:「葉姐姐,你好強的定力,真真是佛家所言,你自如風,我自如鬆了……」
陳嬤嬤瞧葉姻那憨態,不由也笑了,道:「葉主子這禪定功夫,小姐們還是多學學呢」面上這麼說,心中卻暗嘆,若是這些主子們都象葉姻這般省心,自己就輕省多了,不過……
想起她在禪堂上的一問三不知,似乎對太子妃的這位置……
難不成真的修到了看破紅塵的地步,竟把這未來中宮的尊貴也給看淡了?
心中疑惑,面上不顯,抬頭望了望諸女,見那烏雞眼似的氣氛被葉姻這麼攪合,倒是緩和了許多,抿了抿嘴,道:「綠影綠衣,快扶你主子回去歇息,去客堂拿些傷葯敷上,下午的誦經會兒,不用去了……」
葉姻聽了這話,抬起頭望着李嫣的背影,羨慕嫉妒恨啊,要知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吃飽飯睡足覺,如今李嫣可以請假,自己卻要去誦什麼經,不由默念,佛祖啊,讓我跟李嫣換換吧!這麼想着,心中忽然一動……
陳嬤嬤見李嫣走了,深深地望了嘉雲一眼,見其毫不在意,反而面有得色,不由嘆氣,這嘉雲郡主乃皇上最寵愛的長公主之女,與太子邵胤乃是嫡表親,本來是最好的中宮之選,誰知本人不爭氣,性格驕縱,出言無忌,十分不得太后的歡喜,因此才下旨選妃,卻又出了這麼一碼子事,怕是……
她搖了搖頭,領着諸女出了齋堂,穿過夾道,走到客堂的門前,剛進了門,忽聽「噗通」一聲,回頭望去,見葉姻直直摔倒在門檻之處。
「怎麼了?」陳嬤嬤忙趕過去,見服侍她的慶元已經把她扶了起來,只是面上呲牙裂嘴,似乎傷到了某處。
陳嬤嬤心中砰砰亂跳,這主子可是入了娘娘單目的……
一時什麼也不顧,蹲□親自去看,見葉姻的足衣上蹭了一塊,彷彿有血跡,忙讓幾個宮女抬着她進了禪房,褪了鞋襪,見腳腕微紅,無甚大事,只是葉姻緊緊皺着眉,捂著那腳,似乎十分疼痛。
「要不要……」陳嬤嬤衝口而出就是找個大夫來,可是一想這裏是寺廟,便是有醫事僧也是男子,十分不妥,正躊躇著,回頭見眾女也跟了進來,神色各異,心中一凜,暗道不好,方才那摸樣怕是泄了底了——畢竟李嫣燙成那樣,她也不過找宮女送了回去,葉姻崴了一下,自己卻巴巴地親自送進屋子裏來……
她是積年的老事故,眼珠一轉,笑着吩咐道:「我看葉主子倒也沒什麼,慶元,去領些傷葯來敷上便罷了,唉,罪過,罪過,只這麼一會兒子,竟傷了個兩個主子,奴婢怕是吃罪不起了。」
這話便是表明自己不過是害怕主子們傷了太多,自己怕擔罪責才送葉姻進屋的,倒不是心裏選中了葉姻,諸女聽了這話,終於緩了臉色,薛月先是點頭道:「葉妹妹竟這麼不小心,對了,我那裏倒帶了些傷膏,一會兒子送了過來。」
聽薛月這麼說,岳瑤也道:「正是哩,我想着我哪裏好像也有,葉姐姐若是不嫌棄,我讓丫頭送了過來。」葉姻一直低調內斂,從來不爭風吃醋,也不搶奪風頭,便是有什麼,也推讓過去,眾女對其都頗有好感,嘉雲對葉姻毫無印象,撇了撇嘴,沒說話,林姝站在旁邊,眸光一閃,嘴角彎彎道:「葉姐姐好人緣,兩位姐姐都送了,我都不敢不送了,回去扒拉看看有沒有這種膏……」
「哦……不用。」葉姻心虛地嘿嘿了兩聲,道:「不過崴了一下,休息一下就好了。」說着,抬頭眼巴巴地望着陳嬤嬤。
陳嬤嬤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這麼有人緣,傷著了也不哭不鬧,心中更是歡喜,道:「也罷了,葉主子今日先歇息,明日再來看您。」
葉姻要的就是這句話,心中大喜,面上卻露出遺憾之色,道:「可惜不能聽從佛之教誨了……」誰知陳嬤嬤道:「沒事的,葉主子,以後……再補上。」
我擦,還要補課?
葉姻苦着臉望着陳嬤嬤諸人離去的背影,卻見慶福走了過來,道:「主子,你可要奴婢給你揉揉?」
葉姻搖頭道:「不用,我現下要歇息,便是上藥什麼的,只好等醒來再說。」慶福奇怪地望了葉姻一眼,心道主子傷著了,不是要趕緊治好,哪有這麼……卻也不敢多說什麼,點了點頭,出去了。
葉姻見眾人都走了,這才長長地吁了口氣,艾瑪,老娘為了吃飽睡足費老勁了,終於可以……她「噗通」倒在床上,閉上眼,心道這倒是個偷懶的好法子,要不今日這次磕右腳,明日磕左腳,後日磕右手,大後日磕左手,哦,大大後日就……磕腦袋吧!
這麼迷迷糊糊睡去……
金光片片,禪院裏梔子花香,清風吹得那梧桐嘩啦啦作響,少女痴痴望着那神邸的顏色,一步步走上前去,道:「你終於肯見我了?」
神不言不語,只是淡淡地望着,面容上是尋常的悲憫靜然,只是眼眸深處掩藏不住的厭惡。
少女瀲灧的眼目在神的面容上轉來轉去,隨着步伐越來越近,聲音便越來越曖昧,道:「聖僧,你知道我是誰?是不是,你若是知道,你一定歡喜,因為……」
走近看去,神的身影這樣高大,彷彿仰視才見,那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氣,讓她心跳得越發厲害,忽然鼓起勇氣牽住神的衣袖道:「聖僧……」
神宛如雕塑般,閉目合十,一動不動
少女咬着嘴唇,道:「聖僧,我也知道你是誰了,我有傾國之富,還有特殊的運氣與身份,我可以幫你……你知道我娘她……」
神忽然抬頭,墨玉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厲色,面上卻波瀾不驚道:「施主,請回。」
少女盯着神的面容,面上婉轉婉逐漸化為冷笑,道:「你不怕……千刀萬剮?」
神沉默許久,淡淡道:「一切都是劫數,施主,請回。」
少女「蹬蹬」後退,面上既絕望又憤恨道:「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還不領情,哼,這輩子就沒我得不到的東西,終有有一日,你會求着我……千萬百計求着我……明澈,你等著!」
你等著,明澈!
「主子,……主子……」葉姻猛地睜開眼,見慶元那張親切隨和的面容,正關切地望着她道:「主子可是做噩夢了,一副咬牙切齒的摸樣。」
「哦,哦,什麼時候了?」葉姻擦著額頭上的汗,我擦,這次改劇情了,只不過……這麼幼齒狗血蛇精病,感覺好丟人哦……
忽然又想到明澈自以為臨終時說的佛偈:「前生今世」,難道這和尚……還是他佛法高妙,早已算到了?恩,似乎不太象,說來這和尚也挺苦逼,上輩子被自己算計到,這輩子又屢次被燕王算計到,命苦要去怨佛祖啊,親。
正怔忪間,忽見慶福悄聲道:「主子,太子殿下來咱們客堂了。」
「哦?」葉姻瞪了大眼睛,道:「來做什麼?不會是……」忽然吁了口氣,一定不是來看自己,自是為了他那絕色美人李嫣妹妹,她沒興趣摻和這些無聊爭風,倒在床上嘟囔道:「我再睡會兒,你們過陣子再叫我……」
朦朦里,忽然又坐了起來,把慶福嚇了一跳道:「主子……」她見葉姻聽了這消息,也沒說什麼,以為她不會想到呢……
「走,我去給太子請安。」葉姻皺了皺眉,按照太子的秉性,既然去看了李嫣,不管為了什麼,也不會漏了自己,可是他如此突兀地去看一個閨閣小姐,本來已是極為失禮之事,無論對誰,都百害而無一利——在老太太們的眼裏,李嫣這還沒進宮,已經活脫脫是禍水紅顏範兒了,在聖上眼裏,你座位還沒穩當呢,這就要表現出昏君的潛質嗎?
她可以不管昏君寵妃,可是不能不管她爹也葉府,在燕王與太子之間,只能兩害之間取其輕了。想到這裏,便下床站了起來。
慶福笑了笑,給葉姻穿了鞋襪,扶着她道:「主子能走?」
「能。」葉姻忽然想起自己的裝病,臉上一紅,微微放慢了腳步,一臉肅然道:「若是走得慢些,還是可以走的,恩,其實傷葯還是挺靈的。」
慶福怔了怔道:「主子,傷葯慶元她還沒拿來啊。?」
「哦,啊,這個……走吧。」葉姻尷尬地一笑,扶著慶福的手,出了門,眼見院門外站着太子的隨從,太子單獨一個人進了這客堂,李嫣的房門虛掩,門前站着兩個伺候她的宮女,綠影與綠衣。
「葉主子。」綠影與綠衣見了葉姻,向她盈盈施禮。
葉姻點了點頭,笑道:「聽說太子殿下來,請你們通報一聲。」——孤男寡女,單獨相處,自己可不想免費看ABCDEF片。
綠影答應一聲進去了,好半晌才出來笑道:「主子請進,說着,推開了那房門。
葉姻扶著慶福的手,緩緩走了進去,見李嫣兩眼微紅,粉光融滑,大概是剛剛哭了,太子正打疊起千百樣的款語溫言來勸慰,見葉姻進來,兩人都住了口。
葉姻彷彿未見,只低頭施禮道:「給太子殿下請安。」
太子邵胤點了點頭,遲疑了下道:「葉家小姐素來聰明賢惠,嫣兒性子良善,未免有哪些惹眼的地方,請葉家小姐多多照顧。」
「嫣兒」?
葉姻抬起頭,飛快地藐了一眼李嫣,多麼給力的上位速度,同行,我看好你哦……面上卻波瀾不驚道:「嫣妹妹聰明領會,哪裏用得着我這笨笨的。」說着,抿嘴又笑道:「聽說殿下竟來到了我們的院子,便想着過來請個安。」
太子聽了這話,臉上一紅,他早上見了這絕色美人,心癢難耐,聽說病了,想都不想就過來了,竟葉姻這麼一提醒,忽然意識到自己確實魯莽了,李嫣再怎樣也是千金小姐,即使是寺廟裏,這樣也十分不妥,即使回宮之後,也會被老祖宗責罰,忙道:「時辰不早了,我也回了。」說着,站起身來。
李嫣與葉姻對望一眼,一起向太子施禮道:「恭送太子」。太子點了點頭,又戀戀不捨地望了李嫣一眼,這才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去。
李嫣望着太子離去的背影,怔忪出了會兒神,忽見葉姻在旁邊炯炯地望着自己,笑道「葉姐姐看我作甚?
「恭喜嫣妹妹。」葉姻笑嘻嘻道。
「哦……」李嫣眯起了眼,忽然想起了什麼,側頭望着葉姻道:「葉家姐姐,你想起那一百零八將的出處了嗎?」
葉姻搖頭道:「我記性不好,看過就忘,遠不及妹妹這樣聰慧的。」
李嫣微微一笑道:「姐姐過獎。」口裏這麼說,面上卻頗有得色。
葉姻望着那得意洋洋的摸樣,忽然想起那個曾經的自己,那驕狂到自以為天下第一,那手握金手指的自以為是,而下場卻是……忽然之間,良心發現,忖了忖,啟動了聖母系統道:「妹妹這樣聰明自是極好的,只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可知道這世間萬事萬物自有其規律,就是有天上賜予的各種好處,還是要謹慎自守更能長久……」
「你說什麼?」李嫣臉色大變,嘴唇急抖道:「你……你也是……是嗎?」
葉姻搖頭,道:「也是,也不是。」
「什麼意思?」李嫣那顆心忽然如墮冰窟——果然,她也是穿的,她竟也是穿的,她怎麼可以是穿的呢?而且居然穿到跟自己一樣的位置與頻道,卻比自己……員外郎家的小姐與尚書千金可沒得比!雖然她不及自己絕色容顏,可這金手指,這穿越大神的眷顧,卻真真切切不是她自己獨享,而是一分為二,說不定,她身上還要更多些……
怎麼辦?李嫣變幻不定地望着葉姻,心裏湧上了各種念頭……
「李嫣!」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綠影與綠衣兩個丫頭道:「郡主,請您慢點,別閃著……」話音未落,見門「咚」地被踢開,嘉雲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見了李嫣也不說話,上去就一個耳光。
李嫣措不及防,被她扇到了臉,臉頰一下紅了,「蹬蹬」後退幾步道:「你瘋了?」
嘉雲咬牙切齒,眼眸射出瘋狂的眸光,道:「狐媚子,狐媚子,我殺了你。」說着,便要撲上前來。
「綠影綠衣。」葉姻連連後退,讓出空擋,讓兩個丫頭上,精神病人殺人可是不犯法的,何況還是瘋子郡主,喵嗚,趕緊滴,她「蹭蹭」又向後退了兩步,卻見服侍嘉雲的兩個宮女綠英綠芬也走了進來,見綠衣綠影拖着主子,便想上前幫襯。
「若是真出了事情,你們可吃罪不起,還不把郡主拉住?」葉姻在旁提醒道,兩人頓悟,上前拉架。
葉姻回身去找陳嬤嬤,卻見陳嬤嬤並不在,不僅陳嬤嬤不在,薛月等人也不在,咦,下午不是誦經會的?嘉雲怎麼單獨回來?她皺了皺眉,低聲吩咐慶福道:「趕緊去尋陳嬤嬤過來。」
慶福答應一聲,正要出去,又回來道:「主子,你沒事吧。」慶元去取葯,自己是唯一伺候的丫頭,怕這主子被這兩個瘋主子衝撞了。
「沒事,快去。」葉姻催促道:「越快越好。」慶福答應一聲,一溜煙出去了。
李嫣只覺左臉火辣辣的疼痛,想起晌午的時候被嘉雲潑了熱粥,此時又被扇了一個耳光,不由怒從膽邊生,不過是個小郡主,看在皇族的份兒上讓你一步,以後收拾也不遲,如今卻……
想起太子款款深情的眼眸,冷笑一聲,上前兩步,「啪啪」就是兩個耳光。
「哇。」葉姻站在門邊,瞪大了眼睛,不僅葉姻,連同四個丫頭,嘉雲本人都愣住了,嘉雲可是千金玉貴的君主,皇家血脈,這麼一個員外郎的女兒居然敢……
「嚎……」嘉雲彷彿瘋魔了般,撲上前去,雙手掐住李嫣的脖子,怒吼道:「讓你狐媚子,狐媚子,勾引表哥,我殺了你,殺了你。」
李嫣不知她哪裏來的力氣,被她摁在地上,卻也不忍讓,連咬帶拽,兩人打成了一團。
葉姻和屋中其他小夥伴都驚呆了,嗔目結舌地望着滾在一團的兩個人,這……可是貴族千金啊,這是鬧那樣啊啊啊?
四個宮女雖然也見識過宮裏的廝殺,可那也是文斗不是武鬥,即使正面衝撞,也不過言語交鋒,哪有這樣潑婦廝打的,一時不知所措,對望一眼,竟一起退了幾步。
「快把她們拉開。」葉姻跺了跺腳,全武行啊,原來這是武俠劇,喵嗚,她扶著牆便想出門,忽見陳嬤嬤帶着幾個宮女急速走了過來,陳嬤嬤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屋,見了這架勢,臉色都白了,忙跺腳道:「還不把她們分開!」
幾個宮女這才反應過來,忙過去把兩人撕扯開,眼見兩人已不成樣子,衣衫盡毀,臉上紅絲處處,李嫣彷彿還好,嘉雲卻是紅了眼,神色瘋狂,被人拉住還不住唾罵道:「狐媚子,我要告訴我娘,把你賣到窯子裏去,看你還敢不敢勾搭表哥……」
陳嬤嬤聽了這話越發不成樣,不由皺緊了眉頭,心道這嘉雲從前看着還好,雖然驕縱了些,也沒有出大格,如今這是怎麼了,說話舉止竟是瘋了般,口裏無般不說?
雖然這麼想,面上卻不顯,道:「主子饒了老奴吧,好端端的這是作甚。」說着,轉頭望着嘉雲道:「郡主,你不是在誦經,恁地跑到這裏來了?」
嘉雲見陳嬤嬤語氣含着責怪之意,把眉毛一挑,眼見薛月幾個已經跟了過來,氣呼呼地指著李嫣道:「這狐媚子暗地裏勾搭表哥,當我不知?」
「什麼?」薛月等人聽說打起來,各自稱快,聽嘉雲這麼一說,卻又臉上變色,問道:「郡主,太子殿下怎麼了?」
「表哥親自看她,當我不知道?簡直是……狐媚子,狐媚子」嘉雲想到表哥對自己的冷淡,卻為這賤人破了規矩,恨得牙根出血,便想再撲上去廝打。
太子親自來看望?
諸女面上都顯出了黯然之色,齊朝雖然不如前朝那般男女大妨,可未婚男子去閨中探望,亦是極為失禮的事情,太子拼著名聲不要,也要來看這李嫣,是不是可以說明……
陳嬤嬤聽了這話,亦是臉色大變,老祖宗因太子沒娘,自幼放在跟前教養,如今為了個丫頭居然做出這等行為來……還是及早告知老祖宗為是。心裏這麼想着,面上卻笑道:「主子別為難老奴了,不過幾句口角,哪裏就打起來了,都是大家子裏小姐,傳出去沒得讓人笑話,都散了吧。」卻絕口不提太子破了規矩的事情。
諸女都是聰明人,聽陳嬤嬤這麼說,皆不再提起,只是望着李嫣的眼眸,又多了幾分嫉恨。
「走吧,主子們,今晚好好歇息,明日和和氣氣的,還是好姐妹。」陳嬤嬤笑勸道,對着幾個宮女使了個眼色。嘉雲的丫頭綠英綠芬忙攙著嘉雲,道:「主子,這臉上傷的,奴婢扶著您回去敷藥。」嘉雲哪裏肯算完,口裏念念有詞地罵道:「狐媚子,狐媚子」卻禁不住兩個丫頭連拖帶拽,終於把她弄回了自家禪房。
諸女見嘉雲走了,戲也沒得看了,也都散了,大多臨走前對李嫣撇了撇嘴,表示自己不屑與憎惡。
李嫣捂住臉,怔怔地望着眾人離去的背影,心裏忽然升起幾分茫然,她自穿越以來,因容貌才華突出,便頗受矚目,一直順風順水,本來以為要在這世界大展拳腳,如今卻……
雖然太子是看顧自己,可陳嬤嬤面護心不護,眾女更是對自己嫉恨有加,那嘉雲屢次找茬,卻沒有人未自己說一句公道話,這……天理何在?
心裏這麼想着,便覺得十分委屈,眼淚嘩啦掉了下來,卻忽然抬頭見葉姻還站在那裏,簌然而驚,道:「你……葉姐姐……」
「哦……」葉姻全程目睹,見這同行落淚,心中一軟,勸道:「嫣妹妹,我不是說了嗎?這天上掉下來的好東西,不是那麼容易拾的,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珍惜金……,且行且珍惜吧。」說着,轉身要出門,忽聽李嫣背後嗚咽道:「葉姐姐,你會不會跟我搶……?」
葉姻聽了這話,臉色漸漸沉了下去,大踏步出了門,此時正是夕陽西下,萬丈霞光飄灑在紅磚綠瓦的禪院,寺廟的鐘聲徐徐響起,彷彿要敲醒人生里的種種沉迷。
她不由停駐腳步,怔怔地站在這院子裏,隨着那宏大而深遠的鐘鳴響起,想起了李嫣,自己,穿越,重生,愛恨、不知為甚,忽然生出庄生曉夢,藍田生煙,此心追憶的惘然來……
怔忪許久,忽聽身邊慶福道:「主子,不回屋嗎?」偌大的禪院竟然無人,大概少女知太子心意已定,心灰意冷之際回屋傷神去了,只有葉姻一個人傻傻站在那裏,把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走。」葉姻沉吟了下,向陳嬤嬤的禪房走去,慶福一愣,隨即跟隨,宮女綠瑩見她來了,忙挑了帘子請她進去。葉姻一腳進屋,見陳嬤嬤坐在那裏寫着什麼,抬頭見她進來,忙站起來施禮道:「葉主子。」
葉姻點了點頭,彷彿有言,陳嬤嬤心領神會,道:「你們先出去。」在屋裏的幾個宮女答應一聲,紛紛出去了。
「嬤嬤,今日的事情好生奇怪。」葉姻皺着眉道:「嘉雲郡主,我是不曉得,只是……她今日……」昨日看着還好,今日所行實在太古怪了!難不成被李嫣刺激瘋了?
陳嬤嬤也覺得奇怪,只是不好說貴人的不是,以為葉姻這是要來為李嫣打抱不平,忙道:「郡主性子淘氣了,倒也沒有別的心思。」
「不是。」葉姻見陳嬤嬤如此說,不好再說別的,只抿嘴笑道:「郡主性子爽朗,看着倒也十分可愛,只是她這樣的性子,斷不會做那窺人私隱的事情,下午太子來看望李家妹妹,竟不知是誰多嘴,讓她知曉了……」
陳嬤嬤聽了這話,心中一動,點了點頭道:「主子說的是。」微微沉吟,回憶著當時誦經會的情形,皺眉道:「倒也沒見什麼外人進出的。」
葉姻只是盡責點名罷了,至於查探那內幕,她很是不方便摻和,自己已經直面過燕王一次了,此時也只是懷疑——且不管背後是誰,貴人之間的明爭暗鬥,自己這種蝦米只宜背後下絆子,其他的……只希望佛祖保佑,太后威武吧。
「嬤嬤,那我先回了。」葉姻見陳嬤嬤聽進去了便要告辭,卻見陳嬤嬤忽然望着她笑道:「葉主子心思縝密,沉穩內斂,真為保家之主。」
葉姻聽了這話,頓時毛骨悚然,忙擺手道:「嬤嬤誇獎了。」說着,轉身辭別,回到了自己屋子,回想着陳嬤嬤那笑眯眯的眼神,喵嗚,不會被老太太看上了吧?不要啊!
正忖度間,忽見慶元挑着帘子進來,手裏提着飯盒,上面還有一個木盒,笑着道:「主子,可巧了,今兒拿葯的時候,正遇到送飯的三個丫頭,我就拿了咱家的。」說着,把那飯盒放在了桌子上,端出一碗梗米粥,一碗胭脂御米粥,加上四樣素菜,噴香撲鼻。
「慶元,恁地去了那麼久?」葉姻中午吃得多了,此時倒也不急着吃飯,抬頭笑眯眯地望着慶元。
「是這樣的,主子,我以為這傷膏是要找客堂的維那師父,可那僧值說竟不是客堂,而是去庫房找臨院師父,轉了許久才拿到手。」說着,把那木盒放在葉姻跟前,道:「臨院師父說,大悲寺跌打傷葯里,這個三七丸竟是最好的,內服外用都可,主子試試?」
葉姻敞開的那木盒,一股濃郁的藥丸撲鼻而來,聞了聞,笑道:「有勞了,一會兒子服下。」她心中有事,也不多刷,喝了粥擦了葯,便盥洗歇息了。
閉上眼,昏昏沉里,忽聽見少女的哭泣,極細小的,瑣碎的,朦朧傳來,濺起心底最深邃的悲傷,不由把枕頭一捂,翻了身再渾然睡去,第二日忽聽有人急切叫道:「主子,主子。」
睜開眼,見是慶福那圓圓的小臉佈滿了恐懼,哆哆嗦嗦道:「不好了,主子,嘉雲郡主掉入花池裏死了,有說淹死,有說毒死,太後娘娘派來了掌宮太監,禪院已被封,慶元被提去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