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神之迷離

70神之迷離

葉姻忽地坐了起來,直了直身子,沉聲道:「慶福,盥洗。」

慶福雖然在宮裏頭時間不短,卻還未經歷大事,此時正欲與葉姻相擁大哭,驚慌失措,戰戰兢兢,惶惶亂猜……結果什麼都沒有,這位懶散的小主子反而變得精神抖擻,彷彿伺機而動的猛虎,只待獵物近前。

「好,好的,主子……」慶福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出去端水,剛推開門,見兩個太監站在門前,拱了拱手道:「謹遵太後娘娘懿旨,諸位主子無事不得出門。」

慶福的手抖了抖,退了回來,關上門把盆子往案几上一放,因為渾身顫抖,不小心碰到了下面的茶盞,稀里嘩啦碎了一地,忙蹲□來撿拾,眼淚卻一滴滴掉了下來。

「別哭。」葉姻從內室聽見動靜,走了出來,低下頭,拍了拍慶福的肩膀。

「主子,你知道嗎?昨兒去拿飯盒的幾個丫頭都被抓起來了,說是懷疑郡主是被毒死的?嗚嗚嗚,慶元昨兒正正遇到那幾個丫頭,還順便替她們提過那飯盒,這……」慶元忽然撲到葉姻懷裏,道:「這可怎麼辦?我好害怕,我從前的小姐妹就因為……」

葉姻撫摸慶福的背,安慰道:「沒事的,中毒的事情……你聽誰說的?」

「陳嬤嬤身邊的綠瑩方才悄悄跟我說的,如今太後娘娘派了掌宮太監張公公,若審不明白不會放人。」慶福抬眼望着葉姻,卻見這小主子的面色,竟比宮裏頭的貴人們都冷靜淡然,不由抓住葉姻哭道:「葉主子,你一定要救我啊,我好害怕,我曾親眼見過小姐妹她……」

「應該沒事的」葉姻深吸了口氣,昨日預感終於成真,果然……

正忖度間,忽見大門推開,一個二十多歲的太監走了進來,對着葉姻尖著嗓子道:「葉主子,張公公有情。」說着,瞟了瞟慶福道:「你也要過去。」

慶福身子一震,顫抖的手抓住葉姻道:「主子,救命啊,救命……」

葉姻捏著慶福笑道:「張公公是閻王爺不成,看把你給嚇得。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走。」說着,拉着慶福走出了禪房。

院子裏已經被嚴密封鎖,每個門前都站着兩個太監,門外更是御林軍層層圍得滴水不透,屋外晴空萬里,陽光暖暖,本是春光明媚的好時光,卻因為死亡染上一層陰森之色,那池水已被撈乾,蓮花亦被摘凈,只留下光禿禿的蓮花根,光怪琉璃,十分可怖。

葉姻深吸了口氣,攥緊了拳頭。。

她不會輸的!

與慶福一起走到陳嬤嬤的那間禪房,守門太監給她開了門,一位白髮老者正站在陳嬤嬤旁邊,穿着明黃色的太監服,滿面滄桑,眸光銳利,見葉姻進來,眯起眼細細打量。

「張公公好。」葉姻不卑不亢地施禮。

「好,好,葉主子請坐。」張公公指了指不遠處那把東坡椅。

葉姻也不推辭,走過去坐下道:「張公公有什麼要問的儘管問,但我所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公公聽了這話,心裏一愣,這小主子倒也跟別個不同,拱了拱手道:「那就恕咱家無禮了,嘉雲郡主的事情,葉主子必是知曉了的,方才宮裏的仵作查驗,郡主並非失足落水,亦非溺亡,乃是中毒而死,時辰大概於昨日晚食,自是晚食中毒。」

葉姻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張公公緊緊盯着葉姻的眼眸道:「那三個丫頭經過拷打,已交代說昨日共有幾人接觸這飯盒,而慶元……」他放重了語氣道:「就是其中之一。」

葉姻「恩」了一聲,低頭去看跪在地上的慶元,卻見其身上有傷,顯然也是受了刑,神色灰敗,宛如死人般木然無波。

張公公見葉姻見了慶元那摸樣,既不驚惶也不膽怯,只是一片平靜淡然,嘴角彎起道:「葉主子,我說的可是慶元這丫頭接觸這飯盒,便有這……可能。」

「只是可能,是嗎?」葉姻介面道:「張公公並沒有告訴我幾個人,我也不去猜,只是因為慶元接觸了,我身上也有了嫌疑,可不知還有什麼證據可證明我有罪?難不成張公公現下要嚴刑拷打,逼人招供嗎?」語氣里波瀾不驚,微含諷刺。

「這個……不是。」張公公搖了搖頭,在這三起可能里,葉姻怕是最不可能的那個,他已經聽陳嬤嬤說了,葉姻與嘉雲並無衝突,且為人謙讓,與人為善,只是……

「是什麼呢?張公公。」葉姻抿著嘴,淡淡地望着張公公。

張公公本來以為這小姑娘遇上這事,會連連喊冤,或者哭泣哀求,以至於怒氣勃發,卻沒想到葉姻如此鎮定自如,彷彿在談一件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有些明裏暗裏的恐嚇手段便用不上了,只得直言來意道:「找葉主子來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問問,畢竟慶元現起是伺候你的……」

正說着,忽聽門聲響動,一個太監推著慶福走了出來,對張公公躬身道:「公公,這是在房間里搜到的……」說着,呈上一個托盤,上面有一對赤金鐲子,正是葉姻送給兩個丫頭的見面禮。

葉姻忽然抬頭,飛快地睃了那太監一眼,又低頭望了望慶福,見慶福「噗通「跪下,哭道:「主子,救我,救我……」

葉姻望着鐲子,不由手心冷汗,幸虧她謹慎,早早把那帶血跡的黑衣處理了,否則……

「這怎麼說?葉主子。」張公公捻起那黃澄澄的鐲子,轉了轉,那赤金色便在陽光里爍爍發光,耀人眼色。

葉姻忽然「噗嗤」一笑道「張公公哄我呢,我竟不知見面禮也成了罪證?」說着,低頭望着慶元道:「慶元,難不成我竟是用這鐲子賞你,然後讓你去害郡主?」這話一出,眾人也覺得十分荒謬,紛紛搖頭。

慶元心知出了這等大事,奴婢們是活不成了的,早抱了必死之心,只待臨頭一刀,忽聽葉姻相詢,抬起頭來對視的一剎那,不知為甚,忽然生出幾絲希翼來,也許是那淡然的微笑,也許是那冷靜的神氣,也許是聽着挺拔的身影……

她咬了咬嘴唇,開口道:「葉主子說哪裏話來,主子與郡主無冤無仇,恁地會去害她,再者,我們這些丫頭與主子剛認識,主子給見面禮也是尋常,怎麼就成了罪證?」

此言一出,連張公公都嘴角彎彎,點頭道:「也是。」說着,望着慶福道:「方才你要說什麼?」

「啊……」慶福聽慶元這麼一說,臉色一變,哭道:「公公,我嚇糊塗了,嗚嗚嗚,請公公贖罪,嗚嗚嗚。」

張公公「哦」了一聲,藐了藐旁邊的陳嬤嬤道:「你怎麼說?」

陳嬤嬤沉吟了下,道:「丫頭先放在這裏,讓葉主子回去吧。」說着,望了望葉姻,溫顏道:「主子這幾日只能委屈了,待到案子明了了,再……」話音未落,忽聽外面傳來急速的腳步聲,太監高聲傳道:「靖慧公主駕到……」

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帶着一群婆子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容顏俏麗,身着華貴,只是此時已滿面猙獰,正是今上最寵幸的女兒靖慧公主。張公公見這主子來了,暗暗叫苦,忙與眾人一起跪下施禮道:「參見公主。」

靖慧理都不理,只厲聲叫道:「誰是李嫣?」說着,抬頭掃視了跪着的眾人,忽然指著葉姻道:「你?」

葉姻用這輩子最快的回答速度答道:「回長公主,臣女葉姻。」

靖慧一聽不是李嫣,不再看她,跺了跺腳,回頭對身後的婆子道:「還不把那賤人給我拖來?」

「公主。」張公公忙道:「公主勿急,此事還未查清……」

「查清?不是她是誰?不是她還有誰?」靖慧咬牙切齒道:「我要讓她死,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她平生就這麼一個女兒,心肝寶貝一般疼著,競選太子妃本來是樁喜事,結果一夜之間人沒了,聽到這消息時差點背過氣去,如今全憑一段仇恨撐著。

「公主,這恐怕不妥吧。」張公公也是經歷了事的老人了,知道此事重大,李嫣身份雖低,好歹也是員外郎之女,不經證據就弄死,怎麼也說不過去,何況聽說太子還……

只是此時靖慧哪裏聽得進去,也不待其他人起身,大步走到廳堂中間那位置坐下,冷冷地望着門外,不一會兒功夫,李嫣被幾個婆子拖了進來。

「冤枉。」李嫣自從知道此事就知不妙,與嘉雲最不合的就是自己,嫌疑自然也最大,當此之時,她也只能祈禱上天看在自己穿越女的份上,能大開金手指放過自己,正忖度間,門突然被踹開,幾個如狼似虎的婆子,不由分說,揪著頭髮就把她拖到了這裏。

「打。」靖慧看到李嫣,眼睛立時就紅了,冷冷地說了一個字。

「公主。」陳嬤嬤自靖慧來了就沒敢出聲,見公主的意思,就要活活打死,不由出聲勸道:「事情沒查清之情,請公主三思啊。」說着,連連叩頭。

靖慧嘴角一撇,陰森森道:「陳嬤嬤,我女兒交給了你,結果人沒了,我還沒跟你算呢,你倒是有臉求上頭來了。」陳嬤嬤一聽靖慧這話,竟連太后也怨上了,嚇得閉上嘴,再也不敢出聲,滿屋人知道公主動了殺氣,誰也不敢出聲,瑟瑟而跪,誰也不敢說話。

幾個婆子正是受過訓練的,如今知道李嫣把小主子給害了,都紅了眼,也不待靖慧吩咐,操起棍子來,「噼里啪啦」落下,下手極狠,不一會兒李嫣的褲子上已見血跡。

「脫了褲子,打。」靖慧見李嫣一聲不吭,越發憤怒,眼睛也變成血紅,冷冷地又說出一句。

李嫣聽了這話,再也忍不住,她本來以為自己斷斷落不到這種地步,可此時此刻,竟誰也沒來救自己,若是當眾扒了褲子,怕是不死也完了,惶急之際抬頭四顧,卻見角落裏葉姻正垂著頭跪在那裏,高聲叫道:「葉姐姐,葉姐姐,救命啊……」

葉姻聽了這話,猛地抬頭,我擦,同為穿越女,相煎何太急?

靖慧聽李嫣這麼一說,那血紅的眼珠已經望向了自己,冷笑道:「怪不得這麼猖獗,原來是有同黨,來啊……」話音未落,忽見葉姻站了起來走到李嫣旁邊,跪倒道:「公主這麼做,嘉雲郡主怕是死不瞑目。」

靖慧聽了「死不瞑目」的話,渾身一震,道:「你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葉姻跪直身子,靜靜道:「這事情在沒查清之前,公主就處置了李嫣,而放過了真正的兇手,郡主若在天有靈,豈非死不瞑目?」她的聲音清亮平靜,打破了滿屋蕭殺,讓所有繃緊了的神經不由一松。

靖慧聽了這話,也頗為震撼,臉上陰晴不定許久,忽然厲聲道:「你怎麼證明不是李嫣,難不成是她同黨?」話音未落,幾個婆子走過去,準備把葉姻也捆了起來。

葉姻身形不動,淡淡道:「公主,我若真的是同黨,只怕會訓斥李嫣以證清白,而不是這麼分辨,公主,嘉雲郡主率真可愛,純真善良,可惜好端端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人兒沒了,臣女也傷心得緊,可是真想為她報仇,可不能急在這一時啊……」

靖慧聽葉姻這麼誇自家女兒,對其的敵意便減了,想着「率真可愛,純真善良,如花似玉」的形容,眼淚緩緩流了下來道:「雲兒她……她……怎能白死?」

「是啊,」葉姻連連點頭道:「絕不能讓郡主白死,一定嚴懲真兇,慰藉郡主的在天之靈!」話音未落,忽聽太監高聲通傳道:「太子駕到。」

只聽腳步匆匆,太子邵胤帶着一堆隨從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眼見跪了一屋子的人,靖慧公主坐在正堂椅子上,面色鐵青,下面趴着一個人,仔細望去,正是他的心肝李嫣,裙子上早已血跡斑斑,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道:「姑母,你這是作甚?」

「你說呢。」靖慧知道自家女兒因為太子偏心,才與李嫣起了衝突,因此看見太子,亦是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與李嫣一般活活打死。

太子沉着臉,吩咐道:「你們都先起來吧,」說着,也不待靖慧吩咐,便坐在旁邊那椅子上,對陳嬤嬤道:「陳嬤嬤,此事如何?站起來回話。」

陳嬤嬤睃了靖慧一眼,不敢站起,只跪着磕了個頭,道:「回太子殿下,昨夜一切如常,並無異樣,只是早晨醒來,有那掃院的丫頭見到了……郡主,便來稟告,奴婢上稟了老祖宗,老祖宗立時派了張公公一併諸御林軍士封了這院子,規定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宮裏頭的仵作也給看了,說不是溺死,而是毒亡……」

「是誰?是誰毒死了雲兒?」靖慧聽着這樣的陳述,已經心痛得淚流滿面,訥訥道:「我要打死她們,千刀萬剮,活活打死,打死,嗚……」

太子見姑母已經似瘋似癲,皺了皺眉,轉了頭對陳嬤嬤道:「你繼續說。」

陳嬤嬤答了聲「是」,又道:「伺候郡主的兩個丫頭交代,郡主昨夜只吃了晚食,其他東西並未入口,因此推測是晚食下了毒,而那提飯盒的三個丫頭也供出,昨日曾有三個人接觸過那飯盒。」

「誰?」靖慧想起葉姻「死不瞑目」的話來,忽地站了起來,衝到陳嬤嬤道:「是哪三個,我去殺了她們!」

陳嬤嬤不答作聲,抬頭望着太子。

太子站了起來,攔阻道:「姑母勿急,此事皇上已經知道了,已經口諭孤務必查明。」說着,對旁邊兩個婆子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婆子會意,半攙半架,把靖慧扶回了椅子上。

靖慧聽太子帶着皇上的旨意,咬着嘴唇道:「父皇他……他也很疼雲兒的。」說着,淚如雨下。太子見姑母已經神志不清,心中暗嘆,對陳嬤嬤道:「你繼續說。」

陳嬤嬤道:「一個是李主子自家帶來的丫頭玉兒,一個是薛主子自家的丫頭雯兒,再一個……是現下伺候葉主子的丫頭慶元。」

「你還不是她們同黨?」靖慧聽了李嫣這個名字,早已呲牙欲裂,如今又聽到葉姻也在其內,對葉姻亦怒目而視。

葉姻卻也不分辨,只低頭斂眉——此時屋中的權力中心已經轉移,太子明顯偏袒李嫣,自己加油點火會起反效果,不言不語是最好。

太子藐了葉姻一眼,又情不自禁地低頭去望李嫣,見佳人渾身是血,滿頭是汗,臉色蒼白,面上恐懼之極,正用急切求救的眼目望着他,心疼萬分,卻也不敢出口安慰,免得觸了姑母,沉吟半晌,望着張公公道:「張公公,讓薛家小姐過來。」

張公公心領神會,答了聲「是」,旁邊兩個太監出去了,一會兒功夫把薛月押了進來,薛月早就聽說公主來,太子也來了,進屋便跪下沖着靖慧道:「公主,冤枉啊。」

靖慧知道薛月與嘉雲素來交好,正要問她,因此道:「冤枉在哪裏,說。」

薛月流淚道:「公主想想,臣女與郡主如此交好,哪裏會有心害她,並且此事連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李嫣這個賤人!」說着,伸手指著李嫣道:「公主有所不知,這賤人昨日與郡主竟廝打了起來,我等親眼所見,她不僅指著郡主的鼻子唾罵,還打了郡主耳光……」

靖慧聽了這話,想到自家閨女已經冰涼躺在哪裏,這賤人居然還好生生活着,一言不發推開兩邊的婆子,就衝到李嫣面前,撿起旁邊的棍子,就向李嫣身上打去,道:「敢打雲兒,賤人,賤人!」

葉姻與薛月都跪在旁邊,葉姻見那棍子橫掃,風聲陣陣,心道這公主痛失愛女,怕是瘋了,膝行幾步,一把抱住靖慧的裙子假意道:「公主,冷靜,冷靜」卻把腦袋靠在靖慧的裙子,除非這主子會武功或者柔體藝術,否則是萬萬打不到她的。薛月則沒反應過來,又不敢躲,臉上著了幾下,立時紅了。

太子沒想到姑母如此失態,忙上去攙住靖慧道:「姑母,你這是做什麼?」兩邊婆子上來攙扶,好歹把靖慧勸住,太子低頭望去,見李嫣被打得渾身是傷,性命倒是無礙,吁了口氣道:「來人啊,把公主扶下去休息。」

「邵胤!你敢!」靖慧聽自家女兒的案子竟讓她離場,不由怒目而視。

太子耐心勸道:「姑母,雲兒剛剛沒了,你這心急火燎的,也審不出什麼來,我在這裏看着,若是有什麼,告訴你便是了。」

「胡說,誰不知你偏著這賤人!」靖慧恨恨作聲。

太子臉色一沉道:「姑母,我奉旨而行,希望姑母不要與孤為難。」他性子和善,極少有這樣變臉的時候,此時便是真的惱了。

靖慧聽到「奉旨」兩個字,那起伏的心緒終於沉了沉道:「我不說話就是,但是不許趕我,我要看着我女兒……」說着,眼淚又掉了下來。

太子見她這麼說,也不好說什麼,只得點頭道:「好,」說着,用嚴厲的眼神瞪了兩邊的婆子,兩邊的婆子的會意,此後牢牢看住靖慧不提。

太子又重新回到了椅子上,見地上的李嫣已經奄奄一息,心中疼惜,他壓根不相信誰會害了嘉雲,都是姣花軟玉的少女,那裏來的狠毒手段?嘉雲更有可能失足落水,只是仵作說是中毒,也只能查上一查了,此時心肝被打,又不方便關照,側頭見葉姻垂首跪在那裏,想到這少女倒是個明理沉靜的,這麼亂鬨哄的,還是把她拿出來震場得好。

「葉家小姐,昨日慶雲出去,你曉得嗎?」太子向葉姻溫顏相詢。

「臣女曉得。」葉姻心知太子拿她當了吉祥物,老老實實道:「昨日崴了腳,這個陳嬤嬤可以證明。」

「奴婢證明是真的,這個是大家親眼所見,我還親自扶著葉主子回了屋子呢。」陳嬤嬤插口道,旁邊的幾個宮女也齊齊道:「奴婢等也可以證明。」連同旁邊的薛月亦道:「這個,我也看到了的。」

太子深深地望了望葉姻,一句話便讓所有人附和,果然是震場神器。

葉姻見眾人替自己撐場面,越發誠惶誠恐道:「當時崴了腳,聽陳嬤嬤說大悲寺的傷膏很好,便想着去……」話音未落,忽聽門外的太監走進來道:「啟稟太子殿下,長公主殿下,國師與主持在院外求見。」

「哦?」太子與靖慧對望了一眼,嘉雲的事情發生在寺廟,主持來訪倒也正常,只是國師怎麼會管起這種俗事來?

太子道了聲:「快傳。」太監答了聲「是」,走了出來,一會兒功夫,明澈與明遠並肩走了進來,眾人皆站起合十道:「見過聖僧,見過禪師。」

明遠是耐不住的性子,見禮之後便開口問道:「聽說郡主忽然西去……」話音未落,忽聽靖慧尖聲道:「聖僧,你會不會算,快給我算算,這些人裏面,誰害了雲兒?我要把她千刀萬剮!」

明澈抬起頭,望着靖慧,靜靜道:「公主,貧僧不會算,還請稍安勿躁……餘光里忽然掃過跪在地上的葉姻,下面的話竟沒說下去,那顆心忽悠悠斷了一般,方寸大亂。

「聖僧,聖僧!」靖慧見明澈突然不說話了,道:「能不能算出來?」

明澈「哦」了一聲,低頭合十道:「施主,貧僧不會。」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

「不會……」靖慧失望的喃喃道:「連你也查不出來嗎?」

「國師與禪師來得正好,且看我問上一問。」太子忽然開口道。

明遠望了明澈一眼,想與師兄一起坐下,卻見明澈低着頭,長長的睫毛忽閃個不停,僧袍衣角不停抖動,顯見內心十分激動,不由奇怪,低聲道:「師兄……」

明澈緩緩抬起頭來,面上已恢復了常色,點了點頭,與明遠一起在旁邊坐下,卻不敢向那少女看去,他知道這裏出來事,只是過來看看,卻見她也跪在地上……

怎麼會?

怎麼可以……

怎麼辦……

「葉家小姐,請繼續說。」太子想請葉姻站起來說,看了看地上的李嫣,又打消了這主意。

「哦……臣女崴了腳,便讓慶元去拿傷膏,回來的時候,正遇到送飯的那三個,便取了自家的飯菜,一起拿了回來,粥食我們三個都吃了,並無其他異樣。至於那兩個赤金鐲子,慶元也說過了,是初次認識的見面禮,若說這是收買人心,臣女亦無話可說。」語氣不見半點波瀾,平靜得彷彿說着家常,緩著所有人的心。

太子點頭道:「初次見面,兩個金鐲子算什麼。」又側目去問薛月道:「薛家小姐,你來說。」

薛月咬了咬嘴唇,道:「臣女因為吃不慣齋堂里的飯食,便吩咐自家的丫頭雯兒把家裏的芙蓉糕帶來,那雯兒送來的時候,正見三個丫頭提着飯盒,便一起拿着過來了。」

太子這次卻沒說什麼,遲疑了下,終於對李嫣道:「嫣……李家小姐,你說……」頓了頓又道:「事情未明之前,誰都不是罪人,來人,把李家小姐扶起來,葉家小姐,薛家小姐,你們也起來吧。」

幾個婆子聽太子這麼說,只得上前扶起了李嫣,順便也把那兩位扶了起來,葉姻毫髮無傷,倒也沒什麼,薛月身上卻着實挨了好幾下,被婆子扶著的時候,搖搖晃晃,差點沒站得起來。

李嫣被兩個婆子強自扶著,臉色煞白,頭髮散亂,十分狼狽,太子見了心中越發不忍,對陳嬤嬤道:「要不讓她們坐下吧。」

陳嬤嬤自然知道太子說的是誰,飛快地睃了靖慧一眼,見靖慧並未反對,只是陰森森地望着李嫣,點了點頭,吩咐旁邊宮女抬了一把椅子,放在李嫣後面,扶着她坐下。

李嫣背後疼得出血,哪裏坐得下,只是彷彿挨着,斷斷續續道:「謝太子殿下。」聲音已然氣游若絲。

「李家小姐,你昨日的晚食是……」太子溫顏問道。

「昨日我……臣女……想着臉上有傷,大悲寺的傷葯未必好,便讓綠衣去與自家的玉兒說,拿家裏的如玉膏來擦上,玉兒趕來的時候,恰逢三個丫頭提飯盒,便一起把我的粥飯提了過來……」說完,搖搖晃晃,便要暈了過去。

太子點了點頭,掉頭對明澈道:「聖僧,禪師,我總覺得不是中毒,您說呢……」他知道姑母絕對不會同意自己,因此把焦距轉移到受人尊敬的國師身上,讓姑母不敢發作。

明遠知道師兄一向不管這種俗事,只得自己來答道:「這倒是蹊蹺了,說是中毒,卻明明……」話音未落,忽聽明澈道:「殿下,不知中毒之說從何而來?」

明遠驚異地望了明澈一眼,竟不知這清心寡欲的師兄,忽然對破案感興趣了?這……

太子聽了明澈的話,忽然對旁邊站着的張公公道:「張公公,仵作怎生說得?」

張公公躬身道:「仵作就外面候着,請殿下傳他上來問上一問便是。」

太子點了點頭道:「也好。」張公公對身邊的太監使了個眼色,太監出去傳喚,一會兒子一個四十歲的婦人走了進來,「噗通」跪下,道:「拜見國師、太子殿下,長公主殿下。」因為後宮妃子身子尊貴,被男子動手動腳十分不雅,宮裏頭的仵作大多由女子充當。

「我女兒她……」靖慧見到仵作,眼淚又掉了下來,她一直不敢去看女兒的屍體,就是害怕自己受不住……

「啟稟公主,奴婢今日早上檢驗郡主,不像是溺亡之態,銀針入體,呈現黑色,還請殿下明察。」說着,端上一個白色的瓷盤,上面有幾根銀針,都是半截髮黑,顯然是中毒的信物。

「是她們,是她們!」靖慧本來還可以忍耐,見了這黑色的銀針,再也忍不住,叫道:「邵胤,鐵證如山,你還能護着她們到幾時?」

太子見了這銀針,臉上色變,忽然抬頭對張公公道:「不知老祖宗她……」

張公公躬身道:「老祖宗讓我查上一查,院子已如鐵桶,兇手便是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的。」

「她們三個怎麼會……」太子皺起眉頭。

張公公迅疾抬頭睃了太子一眼,又望了望陳嬤嬤,見陳嬤嬤對他使了個眼色,這才道:「殿下,這三個情況並不相同,還請殿下明鑒。」

薛月是丞相之女,葉姻又是尚書的女兒,不可能說殺就殺了,並且三人同夥作案也決無可能,太子卻把三人捆成一團得說,自是想保護李嫣,只是李嫣不過是員外郎的女兒,又沒中老祖宗的眼,太子怕是要白費心了。

「殺了她們,」靖慧怒道:「邵胤,你還在猶豫什麼?」

太子皺了眉頭,忽然轉向明澈道:「聖僧,你看……」

明澈抬頭靜靜望着靖慧道:「施主,大悲寺會給郡主做水陸道場,保佑郡主往生極樂,還請施主息怒,要知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若是執意枉生,反而增加了逝者冤業。」

靖慧聽了這話,張了張口道:「你說,會……讓雲兒受苦嗎?」其實她也知道三個人不可能都是兇手,只是憤怒之際便想三人一起陪葬,忽聽聖僧說會增加女兒的罪孽,無法往生極樂,不免有些害怕。

明澈沒說話,只是抬起頭悲憫地望着靖慧,靖慧望着明澈那神邸般的面容,似乎便是神佛親臨,想着生養之苦,離別之難,捂住臉哭道:「我那苦命的雲兒啊……」

太子聽姑母這麼表態,吁了口氣,對張公公道:「此時關係重大,孤也做不得主,還是稟告皇上與老祖宗得好,這三人以及有嫌疑的丫頭就先分別看管起來,等待皇上聖斷如何?」

張公公與陳嬤嬤對望一眼,點了點頭,躬身道:「殿下說的是。」心下卻奇怪,若是皇上來斷,李嫣必死無疑,太子竟是不管了?

「冤枉啊,太子殿下。」薛月忽然出口道:「殿下,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臣女與葉姐姐與郡主無冤無仇,何故害她,那與她有仇的不管,卻連同我們也看管起來,這是何道理?」說着,把眼望着靖慧,希望公主能在盛怒之下,把李嫣杖斃了事。

誰知靖慧聽了聖僧的勸誡,想着馬上要超度女兒,若是給女兒增了惡報,反而讓她不得安生,待做了道場再收拾賤人也不遲,因此聽了薛月的話,竟沒有介面。

明澈聽薛月這麼說,情不自禁向葉姻望去,見其不言不語,因為低着頭,看不清臉色,那身子映着光影,風姿綽約里顯出楚楚之色,剛靜下來的心,又亂了起來。

難道真的會……

應該不會的……

若是真的,拼着下拔舌地獄自己也要……

猛然間又意識到,這些念頭竟是……風動旛動,和尚心動?

明澈忽地閉上眼,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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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僧不要放棄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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