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從情報屋出來的時候，朝霧白恰好遇到了正打算離開的夜斗。

他的身邊，站着曾經見過的穿着屬於死者的白色和服少女。

「咦。」

在見到朝霧白時，那少女單手掩唇，看起來有些意外，但卻一點也沒有之前見面還是劍拔弩張氣氛的自覺：「還真是奇遇呢，會在這裏和這位混入人類間的妖小姐見面。」

「野良。」

夜斗冷冷的出聲叫了少女的名字，聲音中隱含着警告。

「哎呀，夜斗就算不這麼擔心也沒問題啊，我並不打算做什麼。」野良的眼中帶上了幾分笑意，「雖然父親大人開始確實對她有點興趣……不過這位小姐太難控制了。比起這個，夜斗，還是快些進行我們的任務吧。」

「夜斗先生。」

無視了少女話語中的含義，朝霧白鄭重的叫住了夜斗：「請帶上我一個。」

「哈？」

「啊啦……」

她得到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反應。

夜斗用一臉不可理喻的表情瞪着朝霧白，彷彿她說出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而名為野良的少女卻是露出了笑容，看向朝霧白的目光帶上了好奇：「真是意外的要求呢。」

「喂野良，你別給我自作主張！」

「不是很好嗎？而且對方也是自己提出來的吧。夜斗，這次的任務父親大人也說了很困難喲。這位小姐雖然是妖，不過實力卻是實打實的呢。對我們來說，身份什麼的根本無所謂，重要的不過是結果，不是嗎？」

「你這傢伙……」

夜斗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放棄了和從來說不通的野良說道理的打算，轉而看向了朝霧白：「這可不是遊戲啊，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可不是你能夠插手的，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回去，聽明白了沒有？」

「我明白。」並沒有按夜斗所說的回去，朝霧白只是坦然地看着夜斗，「我明白的，夜斗先生。」

千里曾經告訴過她，在做夜斗神器的那半年裏，夜斗偶爾會鬧失蹤。

就連最貼身的神器也不帶，一個人不知道跑到哪裏去。

而每次鬧失蹤前後，夜斗身上的殺氣都會重上不少，心情也不會太好。

就算他平時表現得再為逗比，夜斗的屬性畢竟還是給人間帶來災禍的禍津神。無論他本人的意願如何，他的存在本身就會帶來災禍。所以對於這樣的情況，朝霧白其實並不意外。

「你明白我要去幹什麼就說出這種話嗎？你根本什麼都不明白！聽好了，陽光下生長的孩子就給我乖乖的回到該呆的地方去，我……」

「但是夜斗先生，回不去了。」

開口打斷了夜斗的話，朝霧白對上了夜斗冰藍的雙眼，目光中沒有一絲退縮：「我回不去——又或者說，從來就沒有呆過，你口中的陽光之下。」

夜斗驀地住了口。

他發現朝霧白是認真的。她雖然面無表情，但那雙黑瞳中帶着的堅定卻顯然易見。本身就有着不願告人的過去的夜斗能夠非常敏銳的察覺，眼前的少女和初次見面時有了微妙的變化，雖然沒能夠改變她整個人，卻也並不再像當時那樣完全的純粹。

「嘻嘻……」

野良的笑聲讓他感到心底一顫，總覺得似乎忘掉了什麼。

「理由呢？」

算是默認了朝霧白的插手，夜斗斂目：「順便先說好……我可不會有來救你的閑工夫啊。」

「在這之前請讓我冒昧的問一句……夜斗先生這次任務是什麼來着？」

夜斗當場腳下一滑：「什麼？！搞了半天你連我要去幹什麼都不知道？！那你說個屁啊！」

朝霧白表示自己很無辜。

說到底，她也只是聽從了情報屋裏小妖的建議才打算跟着夜斗的來着。雖然能夠猜到他的任務和青井千里有關，但她還沒有聰明到能從這隻言片語中猜到全部任務的地步。

「是殺人喲。」

一邊的野良笑意盈盈的為朝霧白解答了疑惑，同時將目光投向了身邊的夜斗：「夜斗可是很擅長斬殺的喲。」

夜斗撇過了頭去，不願與野良對上視線，只是背對着朝霧白淡淡的開口：「現在你還有選擇的機會，要退出的話就趁早。」

「對象呢？」

「我說你這傢伙……」被秒答了的夜斗頓時一噎，沒好氣的白了朝霧白一眼，然後終於放棄的舉起了雙手，「我知道了，隨你便。」

朝霧白點頭表示了解，然後重複了一遍：「所以說對象呢？」

「鬼知道啊！」

「是個和你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喲。」

夜斗和野良再一次的異口同聲了。

笑意盈盈的看了眼再次別過頭去的夜斗，野良貼心的再次回答了朝霧白的問題：「嘛，雖然說是殺人，但其實那嚴格來說並不能算是人類吧。說起來，那個女孩子身上散發着和妖小姐同樣的氣息呢。名字么……我記得是叫做『青井』吧，好像是個擁有特殊能力的孩子呢，父親大人想要收她作為神器。父親大人說，如果對方願意配合的話就再好不過，不過多半是不願意的。不願意的話，砍了就好了。」

青井……果然是青井千里。

照現在的情況來看，野良口中的「父親大人」顯然就是那天與她在一起的少年。對方一看是那種如果得不到的話就毀掉的類型，雖然想要得到青井的能力，但如果這種能力不能為他所用的話，就寧願毀掉它。

「讓我提一個條件，可以嗎？」

「請便。」

彷彿心情很好似的，野良繼續代替著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鬧彆扭梗著脖子不說話的夜斗說道：「只要不太過分的話，都可以答應你喲。不管怎麼說，夜斗好像非常中意你的樣子。作為夜斗重要的家人，我們自然會盡量滿足他友人的願望。」

雖然這麼說着，但是話中隱含的惡意也十分明顯。

然而，朝霧白並不在乎這些。

「請將青井千里交給我。」

這回，就連野良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我和她之間有不得不解決的問題，所以請將她交給我。」

她和青井千里之間的問題並非是能靠言語就能夠解決的，所以絕對不能讓夜斗和野良妨礙。夜斗的話用好好說的應該能夠說服，但是野良的話……

朝霧白並不信任她，哪怕她看起來再人畜無害，身體周身因常年殺戮而帶上的殺氣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了的。

而且，野良的說法朝霧白也並不敢苟同。

殺了青井千里再把她變作神器，想法倒是不錯，但實際操作起來可能性卻幾乎為零。而且即使朝霧白對青井千里有再多的恨意，那個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這一點卻是不可否認的。哪怕僅僅看在這一點上，朝霧白也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像千里——芙羅拉那樣生前不得善終，即使死後也依舊徘徊不去的存在形式，朝霧白無論如何也無法贊同。

從青井千里找上最高神的那一刻起，她的靈魂就註定了無法進入輪迴。無□□回又無法忘卻，以青井千里的性格來看，絕對會瘋。

又或者說，她一開始就已經瘋了。

「喂，為了以防萬一，我先得跟你說一聲。」

盯着鄭重其事面對自己的朝霧白的瞳孔，夜斗的聲音變得嚴肅了起來：「雖然不知道你和那個人有什麼恩怨……不過有件事你必須得知道。人一旦死了，就會忘卻生前的所有記憶。」

朝霧白豁然抬頭。

「人死後會變成死靈，對這個世間還存在彌戀的死靈便會在現世徘徊不去。然而那個時候他們已經失去了生前的所有記憶，所以才能被神明收留作為神器。」

「又或者說，只有失去了記憶的死靈才能作為神器存在——人類有太多的雜念，而死靈的執念更是強大。稍稍施加一些刺激的話，死靈確實能夠會想起自己的真名繼而恢復記憶，但那個時候，大多數死靈都會因為無法自控而妖化，只有少數的——極其少數的神器能夠在擁有記憶的情況下，依然保持自我。」

「你和那個人的恩怨，真的有嚴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嗎？雖然我也沒什麼資格說你……但是你真的做好了殺人……甚至是抹殺一個人靈魂的覺悟了嗎？」

朝霧白再次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千里。

她從一開始，沒錯，從一開始還是夜斗的神器時，便擁有生前的記憶。雖然後來中途一度妖化，卻因為自己的插手而沒有徹底變成妖，仍然能夠以刀魂的姿態存在。

果然……她是特殊的。

「這種覺悟，從一開始就做好了。」

這樣的回答，已經不是第一次給出。

已經意識到了自己一直以來所漏掉的重要情報，朝霧白閉上眼，隨着心中的意念漸漸成型，手上再次出現了一把雪白的長刀。

看着朝霧白手中憑空出現的長刀，夜斗的雙瞳漸漸擴張到了最大。

「吶，夜斗先生，你還記得嗎？」

「——記得，曾經被你賜予『綾』之名的神器嗎？」

...